原創(chuàng)感恩那張借條
(作者 清風作伴)
今年清明節(jié)那天，我回到老家為先輩們掃墓，又先肅立在了那座橫在故鄉(xiāng)大山腳下那片荒涼的樹林中的孤零零的墳前三鞠躬，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說：“大伯，侄兒來看你來了！”默哀幾分鐘以后，在墳前點燃紙錢，獻上香蠟，再放鞭炮?？粗球v起的縷縷青煙，聽著那回蕩在山谷的凄涼的鞭炮聲，又引起了我對那張烙印在我記憶深處的借條的回憶。
我的老家在南江縣侯家鄉(xiāng)一村四社，世代以耕種為業(yè)。我童年的家里有祖母、父親、母親、兩個哥哥和一個姐姐。我家同大伯等幾家人住在一個四合院里。那是集體生產(chǎn)吃大鍋飯的年代，全家過著清貧的日子。
到了六十年代，我家禍不單行。一九六七年祖母虛年才60歲就病逝了。一九六九年五月的一天晚上，父親突然身患急病，在床上滾來滾去的呻吟，找來兩個鄉(xiāng)醫(yī)，他們也束手無策。第二天，還沒來得及送醫(yī)院，父親就與我們永別了。那年他才四十五歲！當時，家里東挪西借了點錢，才把父親送上山去。
父親去世以后，我的兩個哥哥年輕，還缺乏獨立支撐家庭的經(jīng)驗。那時，大伯便常指點哥們操持家業(yè)。生活雖然過得拮據(jù)，但還有條理。我順利的上完了小學和初中，以優(yōu)異的成績被文革后期長赤中學第一屆高中錄取。我領到通知書后，喜出望外。那時大哥剛從師范校畢業(yè)，走上工崗位。二哥高中畢業(yè)，被鄉(xiāng)廣播站錄用，姐姐已出嫁，母親年近六十，家庭勞力奇缺。我們幾兄弟讀書和父親去世時拉的帳，已債臺高筑。
我渴望著早日跨入高中的大門。看著跟我同班的幾位同學都上高中去了，我家卻遲遲沒有人安排我上學。我如坐針氈，不知該怎么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天，母親說：“你哥哥們決定不送你讀書了，因為家里缺乏勞力。”我頓時覺得，他們對我太不公平了，琢磨著該怎么辦??！忽然，我眼前一亮：只有找大伯，才有一線希望。
第二天中午，我到了大伯家，他正在吃飯，見我哭喪著臉，便問我有什么事。我向他講述了心中的痛楚。大伯說：“你先別急，我問問情況再說?！?/p>
過了一天，大哥二哥先后回到了家里。晚上，大伯早早的坐在了我家的火塘邊（那時是春季入學）。我們也陸續(xù)的圍攏去，誰也不說話，氣氛十分凝重，屋內(nèi)靜得連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母親用火鉗擺弄著幾根柴頭，東砌西壘，想把爐火燒得更旺點?？苫鹈缈偸菬o精打采，閃閃，點點的。伯父嘴里銜著土煙鍋嘴，吧嗒吧嗒吸了幾口，眼睛盯了大哥，又盯二哥。一陣沉默后，大伯終于發(fā)話了：“我把你們兩兄弟專門通知回來，商量一下老幺上高中的事，你兩個娃兒怎么打算的？”
他兩分別發(fā)表了意見，一致表示，不送我上高中，因為一是家里負債重，二是缺勞力，家里每年都要給生產(chǎn)隊補口粱款。隨后，大伯板著臉，把煙鍋腦殼在火塘邊敲了幾下，語氣十分堅定的說：“那怎么行啊？你們父母送你兩個把書讀出來，就不管小的啦？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他又不是讀不懂，應該他考起哪里，你們送到哪里！”他停了一下又說，“帳可以慢慢還嘛，辦法總比困難多。升學的機遇失不再來啊！目前，他報名有困難，我可以借給你們一百元，給我打個借條，等他把書讀出來以后慢慢還。”話音剛落，他就從衣袋里掏出一百元錢塞到大哥手里，并叫我給他寫借條。我找來紙筆，寫好后，交給了大伯。
這天晚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欣喜難眠，因為我第一次領略到了“山窮水盡你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愉悅。二是思考大伯的深恩我怎么報答。一個個方案在頭腦里設計著，戰(zhàn)勝人生旅途上暴風雨的決心在醞釀著……
大伯是一位種田的行家，后來跟儀隴的一位師傅學會了打石頭，又樂于濟困，可不知他為何年過四十了還未成家。后來，遠方來了一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女人與她結(jié)了伴。伯母先后生了兩個女兒,都還未滿月子，她們就與大伯母骨肉分離了。那是一九七四年盛夏的一個夜晚，大伯母因患急性腸梗阻，剛抬到長池醫(yī)院就永別了人世。從此，大伯就孤苦伶仃的生活著。他借給我的錢的時間，離伯母去世才十多天啊多天??！
那一百元錢，現(xiàn)在看來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在那一個農(nóng)民一天只能掙兩三角錢的年代里，100元錢大伯要積攢多漫長的時間，況且他家本來就不寬裕，又屢遭劫難?。∥医o他家增加多少的酸楚??！
在大伯的關懷和支持下，我順利的上完了高中。這期間，大哥二哥分別成了家。我高中剛畢業(yè)，哥們便提出要分家，把我與母親分在一邊。我的腳肚子拗不過他們的大胯，只得同意一家三分天下，因為他們大權(quán)在握，左右著家庭的局勢。分家時，大伯又成了我們財產(chǎn)分配的主持人和見證人。
分家時，哥們提出，把借的那一百元錢的帳我們?nèi)值芷椒诌€給大伯。大伯沒做聲，轉(zhuǎn)身回家找來了那張借條，當著我們的面，扔進了火塘里燒了。他說：“當時我叫你們打借條，是怕你們看到我家里的景況不肯接受，我哪是真要你們還嘛，更重要的是想激發(fā)老幺把書讀出來，今后有個好前程?。 蔽衣犃舜蟀⒉脑?，感動得潸然淚下。我想：大伯雖然把那張借條燒了，但他的深恩我是一定要報答的。
我高中畢業(yè)的第二年，國家恢復了高考制度，我參考后被巴中師范學校錄取。那張借條又激勵我奮發(fā)努力，順利地完成了學業(yè)，走上了工作崗位。我省吃儉用，那年年末，湊足了100元錢還大伯時，他卻十分氣憤地說：“你娃兒怎么這樣呢？那張借條的事，你們分家時我就說不用還了，你怎么還來還？難道我是虛情假意的嗎？”我柰何不了他，只好遺憾的退了回來。后來，家里來了客人，或者煮好吃的，我自然都忘不了大伯。大伯每當了解到我在教學工作中做出了成績，獲得師生的好評時，他的臉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隨著光陰的流逝，歲月的霜刀在她的臉上刻下了條條蒼老的印記，生活的艱辛使他又患上了嚴重的肺炎。年近八十了，不能自食其力了，才收了我的一個堂弟作義子。然而，他們父子又常鬧糾紛，惹他生氣。
我在紅光中學工作二十幾年來，他僅僅來過兩次。記得最后一次他說：“我可能是最后一次跟你們相見了，你們?nèi)乙喽啾Ｖ匕?！”聽了大伯的話，我的眼淚又來了，心里默念著：大伯啊，你為我傾注的深恩還未報答，你的身體怎么就叫令我萬分擔憂呢？我強忍著淚水說：“大伯，你目前的病是慢性病，并無大礙，通過醫(yī)治慢慢會好的。如有困難，給我捎個信來，我一定為你分憂解難?！彼丶視r，我把兩百元錢交給他，叫他回去好好的治病。他說：“你的娃兒都還在上大學，正處在困難時期，孫孫們的前途要緊??！”他再三不肯收錢。我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直到他艱難的身影消失在我的淚光里……
二零零五年冬天的一個下午，傳來了大伯與世長辭的噩耗。我連夜趕回了老家，站在大伯的靈堂前，心情萬分悲痛：自己不僅沒有報答他的深恩，而且在彌留之際都沒有送他一程。我原打算給大伯縫制一套大去的綢衣，可堂弟們把入殮的都準備好了。我又陷入了深深的遺憾和愧疚之中……
從那以后，我每年回故鄉(xiāng)祭祀長輩，總是先站到了大伯的墳前。
那天掃墓回校以后，我的思緒又回到了大伯的墳前，尤其是當年那張借條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它將成為我揮之不去的難以釋懷的記憶，因為它凝聚著大伯對我大海般的深恩。我深知，沒有那張借條，當年怎能進入人生重要的轉(zhuǎn)折點？沒有那張借條，哪有我的今天？沒有那張借條，哪有我的美好明天？人們常說，點滴之恩，當涌泉相報。大伯啊，裁藍天當紙，記不完你對我的深恩；傾四海為墨，寫不盡你對我的恩情！你對我涌泉般的深恩，我還點滴未報，你就離我而去了，你是矗立在我心里的一座豐碑啊！想到這些，我的心情就萬分悲痛，淚如泉涌！
大伯啊，我今后會常在墳頭來看你，在侄兒的家境好轉(zhuǎn)以后，給你立一座墓碑，讓你名垂千古！你已經(jīng)遠去了，我現(xiàn)在如何報答你的深恩呢？我將繼續(xù)盡忠黨的教育事業(yè)，培養(yǎng)更多的棟梁之才，為中華的偉大復興奉獻終生！
2014年4月12日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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