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氤氳的記憶
丈夫喜歡普洱茶,他不會端起來就喝,而是像品陳釀的葡萄酒或馬爹利酒一樣小心地擎起茶盅,在鼻吻之間輕移,動作很輕,呼吸很沉,絕不會將一絲一厘的游香浪費,然后表情很夸張地飲一口,仿佛就是要把入骨的茶的滋味,完全喝下,又想在一次一次的回味中,找到那些難以言盡的微妙。
喜歡喝普洱茶的丈夫,卻一直視珍藏于瓦罐的普洱茶為生命里的古董。每次揭開瓦罐,那時光醞釀的陳香攜著蜜一樣的芬芳,跑進了我們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隨著絲絲縷縷的香醇,記憶便輕輕地流溢了出來。。。。。。
一、
汽車從西雙版納州府景洪市出發(fā),在鋼筋混凝土筑架的高速公路上向著普洱茶的發(fā)源地南糯山疾駛而去。一路上,我眼前閃過一幢幢掩映在竹林深處的傣家竹樓,閃過一片片香蕉林和梯田式的橡膠林,還有古樹參天、藤蔓攀附的原始森林。
逶迤連綿的南糯山有上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古茶樹,順著坡勢蜿蜒向上伸展,層層疊疊,直通茫茫云海。汽車到了南糯山腳,開始在羊腸山路上像只昆蟲一樣向上盤旋爬行。大哥把車停在了一塊空地,說必須走路上去。在西雙版納州府工作的大哥,平時酷愛普洱茶,對這里的環(huán)境了如指掌。原來,前面已經(jīng)沒有了公路。
我們沿著蓊蓊郁郁、濃蔭匝地的山路往密林深處走。南糯山海拔1400多米,氣溫比山腳低,我們感到有絲絲涼意。一路上,大哥采摘下一芽兩葉的茶尖要我們咀嚼品味。那種味道先澀后甜,喜茶人追尋的就是這種回甘的境界。我們看到水質(zhì)綿軟的山泉從竹筒流出,喝一口清冽甜爽,在路上,我們還不時遇到不遠千里來看古茶樹的游人,其中還有遠渡重洋的外國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路的盡頭有幾棵古茶樹老態(tài)龍鐘、盤根錯節(jié),據(jù)說是古茶王樹的兒子,樹齡有800多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鐵絲網(wǎng)保護了起來。古茶樹主干上長滿苔蘚、蕨類植物。他們深綠的葉呈橢圓形,葉尖漸尖,葉齒細銳,葉質(zhì)厚、硬、脆。為了沾上千年古茶樹的靈氣,我們在此分別留影紀念。
旁邊有一座竹樓,我看見有兩個游客在此飲茶。當心倦了,累了記得停下來,給心靈尋一份安暖,給自己尋一方晴空。品一盞茶茗,聽一曲琴音,就一段光陰;吟一首小詩,數(shù)一段過往,念一抹情懷。他們風塵仆仆循香而至,得品嘗此茶,實乃人生之大幸!人生不就如這一杯清澀,這一盞茶香,幾經(jīng)歲月滄桑的歷練,而后苦盡甘顯?
二
在快要離開西雙版納的前七天,我們應邀去了大哥很熟的一家茶葉公司老板穆桑家里做客。由于大哥有事在身,由大姐帶我們前往。
到了穆桑家,大鐵門可容小車進出,旁邊有個小門,正虛掩著靜候我們的到來。
穆桑老板聞聲遠遠地喚著大姐的名字迎了出來。他身穿一件中式立領的綢緞服,眼睛閃著喜悅的神色,面帶微笑,右手卻始終習慣性地向前懸著向我們大踏步走來。我們在路上時,大姐就告訴我們穆桑老板的眼睛不好使,但卻固執(zhí)的一人駕車出游。
幾番寒暄問好后,我們便參觀他的住宅。他的住宅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四合院,古樸典雅。在進去的第一層屋內(nèi),玻璃櫥柜上擺滿玲瑯滿目的玉器,墻壁上掛滿了朋友贈送的字畫,里面有一張很長的紅木桌,擺著茶具。我想,在桑穆家邊喝茶邊賞玉,大概是因為“茶可清心,清新似玉”的緣故吧。我扶著旁邊的木梯步入二樓,這里有客廳和臥室,是他招待有茶葉生意來往的貴賓的地方。記憶幾經(jīng)沉淀,只記得臥室有張?zhí)﹪帜敬玻赃呌猩辱偛AУ男∧敬霸谖夷X海永遠敞開,我站在窗前飲著普洱茶,眼前是一片翠色欲流的橡膠林,耳畔飄悠著《月光下的鳳尾竹》,那種清寧與優(yōu)雅,讓我心馳神往。
不久,我們在一個中年婦女的帶領下,去了住宅旁三層樓房的茶葉公司,她將教我們?nèi)绾沃撇?,而每人制作的一餅普洱茶歸自己,也可以贈送給他人。來到樓頂,這里儲存了很多袋發(fā)酵好的茶葉。只見她稱出357克茶,先蒸茶葉,讓茶葉慢慢變軟,再裝進布袋揉碾,然后用40多斤重的石磨子把茶擠壓成茶餅形狀,最后放置在通風的架子上陰干,她說要攤晾三天就是普洱熟茶了。我、丈夫、兒子在她的指導下每人制作了一餅茶,在制好的茶餅上寫好自己的名字,放在了木架上。
三天后,大哥從穆桑家?guī)Щ亓瞬栾?,兒子高興地撫摸著他自己制作好的茶餅,說回湖南后,要送給他的老師??吹絻鹤佣觅浥c的快樂,我心里感到欣慰。
這個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一切都需要交換的,穆桑的饋贈何止用三餅普洱茶來度量?之前我們并不認識穆桑,是三餅普洱茶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三、
普洱茶不僅是記憶的茶品,更是感恩的茶品。
有一天,丈夫興奮而神秘地和我說,我們要去攸樂山。原來,在版納當初中教師的小哥哥有個叫盧春生的學生,他曾多次叫小哥哥去他家玩,他要送小哥哥攸樂山古樹茶餅。
攸樂山是歷史上有名的六大茶山之一,境內(nèi)最高的亞諾山,海拔1600多米,其他許多山谷的海拔都在900米左右。沿途群山起伏,石崖縱橫。小哥哥異常小心地開著車子,告訴我們旁邊的谷底是郁郁蔥蔥的望天樹,那一片綠海將谷底填平,讓我們感覺不到谷底的高度。在熱帶雨林,七、八十米高的望天樹直指云天,是我們仰望的高度。而在攸樂山,望天樹從谷底探出高昂的頭,我們與他檫肩而過。
到了攸樂山龍帕寨,我看到了有一、二十戶干欄式竹樓坐落于向陽的山坡。竹樓上層住人,由木架支撐,樓板和四壁用竹片排列鋪成,下層是用于堆放工具、什物以及家畜的棲息處。
熱情的盧春生把我們帶到他的家。他家屋前,有一個依著山坡懸空架起的簡陋的竹樓,在上面有張竹篾桌,坐在這里,我們邊飲茶,邊欣賞山坡下茫茫蒼蒼的叢林,聆聽密林深處鳥兒們推敲詩句。一邊說話,一邊感慨,一口香茶,正好潤滑口舌,入的曲腸,也絲毫不少山水的滋味,人生意蘊。
盧春生的妻子是基洛族人,頭戴尖頂式白色厚麻布制成的披肩帽,身穿圓領無扣短衣,下著前面開合式的短裙。她對我說,身上的裝扮都是自己織布做成的,并送我做好的一個白色麻布袋。
很快,用芭蕉葉包著的糯米飯和用竹筒盛著的米酒,還有薰干的松鼠肉烹成的鮮湯擺上了竹篾桌。吃過飯后,我們提議去盧春生的茶園看看,聽他說,他新栽種了幾百棵茶樹。臨走,盧春生從屋內(nèi)捧出一捆攸樂山古樹茶七子餅,小哥哥接住遞給我們,我從包里拿出兩百元給盧春生,他執(zhí)意不肯收,說:“這是我送給你們的,只要你們喜歡喝普洱茶我就很開心!”
路上,盧春生說他家的野生茶樹有八百多年的歷史,原來一直野生在原始叢林里,解放后,他家的祖輩分到了野生茶樹,就一直居住在這里,靠茶山豐衣足食。
盧春生的茶山在一個山坳里,有野生的古樹茶,也有新栽種的茶樹。望著眼前新栽種的幼茶樹,他無比興奮地說:“他們是古樹茶的子孫后代!”先前我心里一直疑惑,這幼茶樹怎么屬于野生古茶樹?盧春生的話語讓我茅塞頓開。我不由為自己的膚淺暗暗感到羞愧,敬佩地望著這位淳樸善良的小伙子,看著趴在他背上睡著的他的兒子。
是的,他們都是攸樂山古樹茶的子孫后代呀!正是他們,那古老的茶林,才會在新時代吐放新芽,供人們品嘗時光的陳韻。
四、
時光如白駒過隙,悠悠十年就這么蒼茫而逝。每每當夜色浸染了窗外,在寂靜的小屋內(nèi),卸下一天的疲憊,喜歡靜靜的和丈夫坐下來,斟一盞普洱茶,用心的品味那些過去的云煙,總有一些感動不經(jīng)意間溢出。我們無法表達對饋贈我們普洱茶的感激之情,我們唯一的方式,就是輕呷一口濃釅醇厚的記憶的茶品,那份深藏在時光里的淳樸情誼便流入身體里。記住他們,這就是對生命最好的回報!
文:拂袖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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