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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年春節(jié)小記

2014-04-17 16:19 作者:夢里水鄉(xiāng)  | 14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過年回家我們回家今晚定要到家,無論路途千里萬里歸心似箭啊!過年回家我們回家家在聲聲呼喚……”韓庚的《回家過年》,我聽過無數(shù)次,每次聽的時候既有感動,又有些淡淡的失落,總以為現(xiàn)在的年味有些淡淡的,少了小時候?qū)^年的期盼,總希望把年味營造得稍微濃些。

回老家

父親母親都說年歲大了,也吃不了許多,加上平時的生活過去過年還好了很多,隨便一點就行了。女兒上高三,不知什么時候放假,我只得和老婆商量先多少準備準備。

回到家與父親拉家常,說起今年除夕都上班,父親發(fā)感慨說,大年三十都不放假失了些“人情味”,除夕還得上班,把那些家里七老八十歲的父母晾在家里誰去照應(yīng)?哪個不是父母生、父母養(yǎng)?何況在中國的農(nóng)歷里邊,過年實際跨越二十多天,從臘月二十四就開始,一直到正月十五才算結(jié)束。臘月二十四是土家人過小年的日子,要“祭灶神”;二十六是“洗福祿”日,要洗澡、洗衣服,還要洗去晦氣;二十八是土家人的“糍粑日”,家家戶戶都在這天打糍粑,也是土家人準備過年的重要活動;三十是除夕,家家戶戶都要寫對聯(lián)、貼對聯(lián),辭舊迎新,也是舉家團圓之日,還得吃團年飯,土家人這天晚上一般不出門,全家人圍坐火坑旁至通宵達旦,叫“守火”,把火燒得旺旺的,期待來年紅紅火火、五谷豐登。正月初一當然是節(jié),一年之首,舉國同慶;正月初五是“破五日”,之后才能百無禁忌;正月初九是“上九日”,過“上九”后,基本沒有拜年客了,而婦女間迎紫姑神,“請七姑娘”;正月十五鬧元宵,土家人還有送年的習(xí)俗,在這天晚上玩花燈、跳采蓮船送年。自古以來就說“麻雀都有個三十夜”,何況人呢?

父親的一通牢騷倒讓我增長了見識,多了些對中國過年的了解。我也了解父親的性格。所以,我遵從習(xí)俗,只得請了年休假回家陪父母,總不能眼睜睜讓辛苦了一輩子的父母冷冷清清在家盼著兒孫歸吧!

正好臘月二十三女兒也放假回家了,我和妻帶著女兒去逛超市,簡單挑了些過年需要的水果、蔬菜之類的東西之后,驅(qū)車回老家。還在路邊煙花店花了五百塊軟紅幣買了些煙花爆竹,徑直回了老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打糍粑

在我的記憶里,我家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有打糍粑了。因為外公外婆去世多年,舅舅、舅母也在十年前就離開了人世,“拜年拜年,粑粑上前”也不需要了,加上一家人都不喜歡吃糯的,就沒必要多此一舉。

而既然想把年味搞得濃些,打糍粑當然是必不可少的選項。二十六這天,我裝了一袋糯谷到兩里之外的加工廠打了糯米回來,然后淘洗干凈后用冷水泡著,目的是打糍粑的時候松軟一些。

說起打糍粑,泡、淘、蒸、打、按等五道工序缺一不可。泡,提前把糯米用清水泡好;淘,對泡好后糯米用清水淘洗干凈;蒸,用蒸子把糯米蒸熟;打,把蒸熟蒸好的糯米放進對窩里打爛打茸;按,把打爛打茸的糯米用手工按成圓形的、厚薄適當?shù)聂亵巍?/p>

二十八一大早,把多年沒用的蒸子清洗干凈,老婆也早把泡好的糯米用清水淘洗得錚亮錚亮,然后就放進蒸子在灶鍋里蒸。聽老班子說,蒸糯米最怕散火,否則,糯米不是硬就是太軟。蒸硬了,打的時候非常吃力,而且打不爛,做出來的糍粑也粗糙而且沒口感;蒸軟了,打起來容易,按的時候就會難以成行。所以燒火也是門學(xué)問,也要特別上心才行。

在之前,大伯和幺叔家的兩個堂兄都與我商量好了打糍粑的時間,連哪個的糯米先上蒸子,什么時候燒火,都定下了時間。按順序進行,才能夠使各自的糯米蒸的時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在,不至于出差遲。堂嫂不停地在三家來回奔走,看看火加得合不合適,還不時掀開蒸蓋看糯米的松軟程度。中途還得指揮侄女們把按糍粑的案板安置停當。

十點鐘,打糍粑開始了。堂嫂用瓢瓜把蒸熟了的糯米按次序舀進對窩里,兩位堂兄就開始打。打的時候,先用粑杵把對窩里的糯米慢慢地碾杵,你一下我一下,直到把糯米碾得半爛半茸。然后才有節(jié)奏地把粑杵舉過頭頂,用力打擊對窩里面的糯米,你一下我一下,節(jié)奏感非常強。每打擊到對窩里面的糯米時,打的人都會心照不宣地發(fā)出“嗨”的聲音。約莫十五分鐘左右,對窩里面的糯米就打的差不多了。

堂嫂當仁不讓地伸出雙手,把打得茸茸的滾燙的糍粑坨翻幾個來回,然后快速地撈起,“啪”地一聲又甩進對窩里面,如此往復(fù)三四次,之后快熟地撈出來放到灑滿了米面的案板上。在我看來,那“啪”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很悅耳。

接下來就是我的活了——揂糍粑。揂糍粑,就是均勻地從打好的糍粑坨上一個一個分出來,然后給等候在案板前按糍粑的人。揂糍粑可是個技術(shù)活,講究“穩(wěn)、準、快、勻”。因為是打出來的糍粑坨是稀的,先要用米面澆灑在上面,讓其不至流動而穩(wěn)定。然后用左手捏住一端,用拇指和食指擠壓出一小坨,再用右手將露出左手拇指和食指外的那一小坨握住,快速轉(zhuǎn)動揂裂下來,分遞給等待一旁按糍粑的人。揂糍粑的時候最講究的是要大小適宜,按出來的糍粑才能大小勻稱。在我們那一大家里面,揂糍粑以前是大伯娘和父親的專利,只是大約十年前都因年歲大了,其他人又不愿意學(xué),我嘗試著接下了這一衣缽,之后不曾想就成了我的專利了。

最熱鬧的就數(shù)按糍粑那堆兒了。男女老幼擠在一塊,比試著誰按得快,誰按得圓,誰按得漂亮。最后,大家把按好的糍粑擺放在一塊,讓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老者評價一番。以前,被評為按的最好的會獎勵為第一個吃糍粑的人。

因為人多,搗鼓了不到兩個小時,三家人的糍粑打完了,剩下就是女人們的事,而我們兄弟三個就斗起了地主,等待著菜上桌之后的話酒。

貼對聯(lián)

除夕這天上午,我家?guī)资甑膫鹘y(tǒng)就是祭拜祖墳、貼對聯(lián)。今年也不例外。

因為頭天晚上多喝了點酒,所以起晚了些。囫圇吃了點東西,就提了準備好的香燭紙錢和鞭炮,按著順序到曾祖父母、祖父母墳前敬香寄錢放鞭,遙寄祝福和哀思。

做完這些,便回家開始準備筆墨紙硯,開始構(gòu)思新春對聯(lián)。

大伯在世時,這些都是他來完成的。畢竟伯父讀過古書,還曾在湖北省國民政府干過文書,曾被稱為那是我們白氏家族的文人才子。小時候就是在伯父的熏陶下喜歡上了詩詞對聯(lián)和寫毛筆字。伯父去世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父親就讓我獻丑。因為第一次寫對聯(lián),謀篇布局沒經(jīng)驗,也沒有章法,加上有些緊張,雖然字不算丑,可組合起來就不那么好看了。上下聯(lián)的字距不對稱,大小也有差異??筛赣H還鼓勵我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慢慢就會好起來。所以第二年開始,就顯得順手多了。之后的十幾年,除有一年別人買了一副印刷品的對聯(lián)送給父親外,其余的都是出自敝人之手。

我查閱了馬年歷書里邊的對聯(lián)之后,結(jié)合老家的地理環(huán)境和風(fēng)俗習(xí)慣,改寫了三副,在征得父親認可后,一氣呵成地將對聯(lián)寫就完畢,并招呼堂兄一起貼上了三家的門口。還寫了三個不同風(fēng)格的“?!弊值官N在各自的門上。二嫂說福字貼倒了,我費了一番口舌才讓她認可福字應(yīng)該倒貼。

然后,又按父親的意思把燈籠掛了上去,把已經(jīng)壞了的燈泡換下,重新接了軟銅電源線。

正當我忙著洗切羊肉的時候,父親把之前別人送的那副曾貼過的對聯(lián)找了出來,要我貼到正屋的窗子兩邊。我不希望父親不高興,搪塞了幾次。因為我心里明白,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里,用過的對聯(lián)是不能再次使用的。我曾聽過一位國學(xué)大師專門的詩詞楹聯(lián)講座,對聯(lián)是一年一新,也不能撕摘,可以隨風(fēng)吹爛吹落。每年的大年三十這天,才把新的春聯(lián)貼上去,意為“除舊吐新”之意。而且,大伯在的時候也說過,如果使用舊的春年,不利于后輩“求進考舉”。雖然我不是很相信這些,但女兒在馬年就要參加高考,我也“寧可信其有”了。

父親在催促幾次后,拖著不方便的腿腳找來了木梯,準備自己上去貼。恰好被出去夾煤的老婆瞧見了。我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跑了出去,跟父親解釋說用過的春聯(lián)不能再用。可父親跟我較上了勁,說:“哪個說的?如果是玉皇大帝說的我就相信?!蔽也幌M赣H在大年這天上心,只好拿女兒做擋箭牌,說我其實也不是很相信,可你孫女明年要高考,我得為她著想,所以才相信一點。父親這下就放下了有些生硬的語氣,說:“如果是對我自己不好,打死我都不相信。可對孫女有影響,不貼就不貼吧?!闭f完,才從旁邊拿起拄路棍回到了屋里。貼對聯(lián)的風(fēng)波總算過去了。

老婆見狀也不敢言。等到父親不再嘀咕,和母親拉起了家常,才坐到旁邊對父親說,您兒子您也知道,我們結(jié)婚二十年來,從來沒對您老人家的安排說個“不”字,他也是有所顧忌,您老就別放在心里。父親微微嘆了口氣,輕聲說了聲,孫女的事是我們家最大的事。

我知道,父親心里這道坎已經(jīng)邁過去了。

守年火

“三十夜的火,十五夜的燈。”這是老家的傳統(tǒng),就是不讓三十夜的火、元宵夜的燈熄滅,意圖來年紅紅火火。

吃罷團年飯,親朋好友的新年祝福信息如潺潺小溪水,綿延不絕。不時有鄰里的電話邀約打牌。我因家有老父母,只好找理由婉拒??筛赣H說,老是拒絕也不好,就叫他們到家里來完牌,你也不是經(jīng)常在家,也不是經(jīng)常玩牌,年節(jié)上下玩玩圖個盡興。父親不顧身體不便,從里屋把許久未用的電爐、插座等找出來,招呼我把許久沒用的方桌從樓上搬下來,等待打牌的人。而母親也不閑著,吃力地搬了滿滿一撮箕無煙煤放在火爐邊。

我們在一旁打起了麻將。而父母和伯娘在火爐邊拉起了家常。

坐我下手的遠房侄孫邊打麻將邊講在打工時的趣事。他打工的廠里有個四川小伙子,很憨厚很老實,看上了同車間非常漂亮的哈爾濱姑娘。可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根本就瞧不上四川小伙。眼看情人節(jié)到了,小伙子討好地去問姑娘喜歡什么花,以便情人節(jié)那天買花送那姑娘。那姑娘的回答讓所有人都愣住了,接著是一陣大笑。姑娘的回答是,一輩子就喜歡兩種花,一種是有錢花,另一種是隨便花。四川小伙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

父親因身體原因,平時在晚上八點左右就上床睡覺了。我見他時不時打瞌睡,就提醒他老人家早點睡。他卻說,大過年的,你們哪年看到我大年三十夜十二點以前睡過?還說,六十歲以前都是通宵守三十夜的火。說完,又講起了幺叔出生時的故事。八十年前的大年三十夜,天下著大,身懷六甲的奶奶與爺爺拖著大伯和父親,被地主趕到山上,沒吃沒喝。父親那時剛四歲,大伯七歲。又冷又餓的老少四人眼冒金星,只得燒堆篝火取暖,不時從身邊的雪地上抓起一把雪塞進嘴里充饑。而就在那天晚上,幺叔在冰天雪地里來到了世上,讓本就饑寒交迫的一家人更是雪上加霜。好在山上有散落的野果,最終讓一家人熬過了那個天……父親說完,嘆了一口氣,抬起左手擦掉了眼角的淚水。我知道,大年三十讓父親又想起了去世的大伯和幺叔。

將近十一點,母親和老婆張羅了些宵夜的酒菜。我們也停下了砌長城的活,坐到了火爐邊。自從患了腦梗塞后,父親從沒沾過酒。父親讓我拿給他倒了一小杯后,又要兩個小杯和兩雙筷子,倒?jié)M酒后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說:“大哥,兄弟,今天大年三十夜,來來來,我們兄弟三個好久沒一起喝酒了,今天喝了這杯,要不了多久,我們又可以一起玩耍一起喝酒了。”說完,把自己的那杯一飲而盡,然后又把另外的兩倍成圓弧狀灑在地上。我們看著父親,都情不自禁地落淚。做完這些,父親才對我們說,你們慢慢喝吧。

火爐里的火很旺,我們喝著喝著,都脫下了外衣。父親看著我們喝酒,慢慢地高興了起來。自言自語:現(xiàn)在真是好啊。老百姓沒想到的,中央都想到了?,F(xiàn)在的生活,是大家過去敢都不敢想的,就像是做一般。可惜,我們弟兄三個就我還在……

電視里,午夜的鐘聲敲響了,鄰里周圍早已爆竹聲聲、煙花漫天。我把父親攙扶出屋坐在椅子上,然后把煙花爆竹點上。父親看著漫天飛舞的煙花興奮得像個小孩,吃力地站了起來,拍著手叫著:看,多好看,多漂亮……

這一夜,我們一家圍坐在火爐邊,不停地加煤,把爐火燒得旺旺的,直到天亮。八十多歲的父母陪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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