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聲賦

斜陽拖著長長的裙複冉冉西墜,臨近黃昏的時候,這紅日縱身一躍,跳入地平線之下。也許是太匆忙了吧,那件彩衣霓裳被天際的樹叢刮落了下來。彩衣在微風的拉扯下,慢慢的被撕裂,不一會兒,僅剩幾樣粉紅色的碎云片。等到風稍微大些,聽,他沙沙地來了,然后用一大口氣吹散了最后幾片霞霓,逐漸融入沉沉的暮色中。此時我感到落日熔金的景象猶如山間的回聲被折射得愈來愈淡,當連最細微的聲音也沒有的時候,你的耳膜里留存的卻只有宛轉悠揚了。
一時間,天地萬物顯得如此莊嚴肅穆,夜暮于是降臨了哦。鑲嵌在深邃夜空的那一彎弦月粲然的笑聲,喚醒了周遭熟睡的星星,一個個爭相點燃小蠟燭,隨聲附和閃耀著小眼睛,點綴著廣漠的空間。我仰望這夜的盛筵,感受著夜晚的喧囂,聆聽這夜聲。
很多人的直覺里面夜晚是靜謐的時空,在人們忍受了一整天的聒噪忙碌,到了晚上自然需要休憩,所以他們寧愿選擇相信夜晚的寧靜??墒且孤暿且眯娜ヱ雎牭?,它不同于白晝的喧鬧嘈雜,在摒除雜音的夜晚剩下的是婉轉動人猶如天籟之聲。無論是枝葉間的颯颯絮語,還是鳥蟲嚶嚶呢喃,即便是墻頭的貓叫深巷的犬吠,都是那么抑揚頓挫?!?a target="_blank">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是怎樣的喜悅,“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又是怎樣讓人心馳神往的??!
自然這些多是鄉(xiāng)間的景象。在鄉(xiāng)間炎炎夏日的傍晚,勞作一天的人們相聚在村落邊的樹林邊談笑風生,訴說家常;聊累了,可以默默地坐著,各自揮動著扇子,偶爾“噗”的一聲,打一下嗡嗡鬧人的蚊子。時而起一陣風,你聽,那樹林子里窸窸窣窣、淅淅颯颯的聲響多么清澄,間雜著幾聲鶯啼蟲鳴,在夜空中交相輝映,聽得人滌浣俗腸,讓人心曠神怡。這時你會更好的體味“就是這聲音常常、在失掉了的仙域里引動窗扉、在激蕩的浪尖上綻放”的意境了。這也許就是自然的真諦。忽然風開始變大,要下雨了呀,人們紛紛拿起凳子奔回家去了。剛到家,果然下起雨來了,先是淅淅瀝瀝、接著噼噼啪啪,然后嘩嘩啦啦的急雨傾了下來,此時,頓然暑氣盡消,清爽起來。
若是在秋夜,有更多的盛景可以擺開。單單是歐陽子《秋聲賦》里面的“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于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這幾句,把秋夜的夜聲描繪的淋漓盡致。想領略一下夜晚的聲色,足不出戶即可,獨自一人緊貼窗臺下,泡一壺淡茶慢慢品酌,就可以看到窗簾上搖晃著沙沙作響的樹枝留下的斑駁的碎影,兼之墻垣下“唧唧嗞嗞”蟋蟀的鳴聲,偶爾幾聲雀兒的“啁啾”映入窗欞,就透出無窮的秋意了。這窗子要是靠在海邊,又有別一種趣味了。記得學生時代,在青島海濱沙灘的傍晚,獨自一人躺在軟軟的細沙上面,迎著習習濕潤的海風,聽著晚歸的海鷗撲棱撲棱扇動著羽翼、波濤嘩嘩拍向岸邊,心里默念著普希金“好像是朋友憂郁的怨訴、好像是他在臨別時的呼喚”的詩句,那種心情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那時年幼,沒有經歷人世情態(tài)的悲歡離合起起落落,體會不到“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的落寞,感受不到“我曾佇立橋頭、在棕褐色的夜里、歌聲從遠處飄來、點點滴滴的金光、流過顫栗的水面”的凄涼。那時離鄉(xiāng)只是求學,算不上游歷他鄉(xiāng),單單感覺到這詩句的婉轉動人娓娓敘來,真正的意境直至今日才領會一二。這些人大多懷一腸熱血,才情志滿,卻郁郁不得志,為世人所不容,意有所結,所著丹青妙筆情態(tài)真切,故能引起許多人的共鳴,進而千古傳唱。試想一個這樣的人物,只能深夜在曠野矗立,聆聽這夜聲,口中念叨著“誰為為之,孰令聽之”是何等悲涼,何其悲壯!(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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