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根于生命里的那根線
植根于生命里的那根線
雅蘭/文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植根于生命里的這根線在血脈親情的澆灌下瘋長,無論你在哪,無論時光飛逝,總是默默地牽引著我們的目光,引領(lǐng)著思親的靈魂不再流浪。
_____雅蘭心語
又是一年清明時,自父親駕鶴西去掐指算來已有八年,這八年為了生活就像無根的浮萍,一直流離在外。外面的酸甜苦辣奏成生活的交響樂,心底那種淡淡的鄉(xiāng)愁和對親人的思念在這種交響樂的合奏下顯得奢侈而忙亂,唯有佳節(jié)倍思親。姐姐前幾天就打來電話,詢問這次能否相約一起回家?一次一次的相約,又一次一次的因某事而擱淺,姐姐早就對我失去了耐煩。我也一次又一次的保證一定會回家,一定在父母的墓前禱告,在老屋捕捉兒時的時光,尋找父母的音容,澆灌生生不息的親情。
當再一次接聽姐姐的電話,我已踏上歸途,而靈魂卻飛回了老家。父母早已離世,唯姐姐還在身邊。沒有多少文化的姐姐前幾年一直在浙江打工,去年侄女生了小孩,才辭工回到家里幫忙照顧,姐夫雖也一起回來,但依舊在附近打些臨工貼補家用,三天兩頭一家人也不得團聚。原以為兩家人可以借清明小聚,或在父母墳前來個全體出席,看來生活又讓這個心愿有了缺口。 車站排著長隊進行安檢,賣票窗口前的隊伍似乎更長,拎著大包小包的旅客按捺著歸心似箭的焦躁,從窗口里拿著回鄉(xiāng)的車票。手里攥著的那張薄薄的紙,怒放了略帶滄桑的喜悅,點燃了回鄉(xiāng)的激情。嘈雜的車站,匆忙的腳步,擁擠 的人流,都仿佛與我隔世而存,我心里只是泛濫著要回家。六七個小時的顛簸,或坐或站,車輪碾壓過的每一寸土地,我聽不到道路的呻吟,唯有家的影子越來越近。踏上老家的土地,心一下子狂跳起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八年沒回來了,風還是原來的風,家卻不是原來的家!
姐姐早就在老屋前翹首企盼,看見我便開始喊我的小名。我加緊了腳步,臉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突然 一下子變得酸澀,兒時印象里苗條的姐姐不見了,眼眸里映出的臃腫可是時間跟我開的玩笑?兒時的我老是跟在姐姐后面,如今不也是滿面風霜?老屋不是一個四合院嗎?如今不過只有一間房孤單的站在那里茍延殘喘,豬圈、牛圈、雞圈還有我們的住房成了一堆破磚碎瓦,依稀可辨的殘垣斷壁仿佛是幾千年前的遺跡,雜草叢生著,掩蓋著那兩座墳?zāi)?。心里好像有什么堵著,說不清楚是什么,反正一有點聲音,我怕我的淚水便會奔涌而出。屋前早就有人種了蔬菜或是其他農(nóng)作物,姐姐從老屋的前門繞過去,我跟著兒時的腳步,從我家的菜園走到了父母的墓前。菜園早已被村上收回,又分給了另外的人家,父母離世之后,老屋越來越破敗,唯有那兩座墳還散發(fā)著濃濃的父母味道。 祭祀的香蠟紙錢在熊熊的燃燒,記得母親說過這是亡靈收到親人的冥幣發(fā)出的高興笑臉。陰陽相隔,死去的親人和活著的親人再也沒有了溝通與聯(lián)系,總會以托夢或者冥幣燃燒的方式傳遞陰陽的信息。那時候太小,并不太能理解媽媽的話語,如今立在父母的墓前,看著冥幣燃燒的火苗歡快的跳躍,我深信父母此時此刻是快樂的,兩個女兒一起在墓前禱告,訴說,這對父母而言已經(jīng)就是一種滿足。兒女在世,如今姐姐當上了姥姥,孫兒繞膝。生命的輪回不過如此,而我多希望有那么一刻能來個靈魂擺渡,與父母來個真正的相聚,來個面對面的暢飲,來個遲到的擁抱?;秀敝g,兒時光陰卻又在眼見。鞭炮的“噼啪”聲驚醒回憶,老院子里走出一個老大爺,一眼認出我,還叫起我的小名。走近,原來是大哥!滿頭的白發(fā),佝僂的身子,我簡直有點不相信他就是大哥,但確確實實是鄰家大哥。八年前不還虎背熊腰嗎?今日一見,倒生出許多感嘆,歲月這東西真是一把隱形的鈍刀,將人片片凌遲卻不見半點血滴和疼痛。祭祀的供品還擺在墓前,裊裊香煙還在空氣里氤氳,那些關(guān)于老屋、關(guān)于兒時、關(guān)于姐姐還有鄰家的諸多記憶緊緊地纏繞著記憶,但腳卻又不得不抬起,一步一步走在布滿雜草的小徑上,我知道我的腳板一定印在兒時的腳印上,雖然大小不一,長短不同,但都是我走過這條小徑的腳印,都是歲月賦予我的成長。身后,父母的墳?zāi)挂廊辉?,就像兩雙關(guān)切的眼睛,溫柔的看著我的背影。我不忍回頭,我不能回頭,我就想告訴他們:我的每一步都走得堅實而篤定。盡管是兩堆冰冷的土包,可里面卻睡著溫暖我一生的兩個最愛的人!
原本準備祭祀結(jié)束后就回夫家,但村里的姨娘說起了老表。姨娘是我媽媽的妹妹,跟父母是同村。老表是爸爸姐姐的兒子。爸爸姐姐就是我的姑媽,不過我從沒看見過,聽說因為生老表難產(chǎn),不幸罹世。其實老表應(yīng)該叫表哥,但一直這么叫也就習慣了。姑父帶著老表相依為命,終身未娶。小時候每逢放暑假,差不多都會去老表家里玩上一兩天。隨著年齡漸漸大了,老表家里沒個女人,去的次數(shù)也就越來越少了。最近這十幾年,幾乎是斷了音訊。姨娘說起這事,很多關(guān)于老表的記憶便像潮水涌上心頭。
老表的人生也算是坎坷多舛。學習成績雖然優(yōu)異,但因為舌頭有點大,導(dǎo)致說話有點含糊不清,雖然考上醫(yī)科,卻因為這點瑕疵不被錄取。那時,農(nóng)民要想跳出農(nóng)門,除了金榜題名便是入伍當兵。老表被學校拒之門外之后便棄學從農(nóng),跟著姑父種起了莊稼。也因為他的這點小瑕疵,30來歲都沒找到媳婦。姑父到處求人提親,好在有一家姑娘愿意去家里看看。那時候老表沒媽媽,我的媽媽便成了半個娘。80年代農(nóng)村相親,是要給女方打發(fā)如手表、布匹、皮鞋之類的禮品。姑父就一菜農(nóng),怎么湊得出來這些東西呢?左思又想,想到我家哥哥前不久剛把對象吹了,女方把禮品退回來了,便叫老表到我家里來借。那時我還小,傍晚時分,家里人便跑到大隊上去看電影?;貋頃r已是夜深人靜,我也早已在爸爸的背上呼呼大睡。媽媽開門時聽到呼嚕聲,一下子退回來,連聲說“家里遭賊了”。一邊喊“打小偷”,一邊把街沿上晾曬的竹疙瘩往房子里扔。我也從睡夢里一下子驚醒過來,嚇得哇哇大哭。就這樣“乒乒乓乓”亂扔一氣,房子里的“小偷”也不敢打呼嚕了,嘰哩哇啦大聲喊。我覺得“小偷”再喊”舅舅“,便給父母說,這才停止了扔竹疙瘩。不是什么賊,而是老表。他之前看哥哥那么把門栓撥開進門,看見家里沒人就學哥哥樣。左等右等,不見我們回去,便靠著桌子打瞌睡。弄清楚事情原委,媽媽歡喜地把那些禮品拿出來交給老表,那個姑娘便是我現(xiàn)在的表嫂。一晃已經(jīng)過去30年,但那一幕依然印在腦海里,想起便有忍俊不禁之感。后來母親因病去世,老表念及媽媽的恩情,常常來家里看望父親,也是他唯一的舅舅。彼時,家里的經(jīng)濟狀況及其窮困潦倒,父親及其老實少言,很多人都少有交往,生怕父親借錢借物。老表常常買些酒菜看望父親,在那時而言真是雪中送炭。自從我考上外地學校,我也很少去老表家里玩,但老表的這份溫情卻在我心里生了根。
姨娘說起老表,這些陳年往事漫上心頭。我問姑父可安在?姨娘說今年90歲,人老糊涂了,前兩年還走丟了,不過后來老表兩口子又把他找回來了。表嫂生病住院,姨夫因為年老不慎摔斷了腿,恰好跟她一個病房。表嫂說起我,還說跟老表去夫家找過我們,可惜人去樓空。說起這些,表嫂連連嘆息不知道我們的聯(lián)系方式,如今連唯一的血親也失散了!聽姨娘說起這些,我心里 也不是滋味,這些年不知道在忙什么,飄忽不定,為了一日三餐奔波勞碌,但老表卻在記憶深處。我決定去看看他。沿著記憶里的路徑,我依然找不到老表的家。老表村里的變化太大,我?guī)缀醴植怀鏊业拇_切方向。在記憶的大致方位,我問了一個路者,路人熱情地說跟他是一個村的,還帶我去。表嫂就在家門口,模樣跟記憶里差不多,我叫一聲表嫂,她楞了一下,便認出我來,高興地把我迎進家門。老表手里端著飯碗,表嫂大聲地說”你看誰來了?“我分明看見老表有剎那的遲鈍,接著臉上的皺紋蕩漾開去。久別重逢,大家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表嫂一個勁地叫她的女兒給我“燒開水”。80年代有客人來的話,我媽媽也會“燒開水”,一般是下面條或者煮荷包蛋。如今,誰家還缺吃少穿呢?但我心里暖融融的,鼻頭開始發(fā)酸,喉頭一下子哽咽。表嫂說“你現(xiàn)在就是你老表唯一的血親了!”眼睛一下子霧蒙蒙的,我強忍著。少年時家里那種窘迫潦倒的境況仿佛一下子沖破記憶的匣子,怎么塞也塞不進去。我也開始語無倫次起來,我連連說最困難的時候老表對父親的照顧是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早就想來,但卻因為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了。但老表一家,卻一直住在我的記憶里,是我父親唯一的血親,是我唯一的血親,跟我的血液早就融合了,無論在哪里,都分不開了。
姑父躺在床上已經(jīng)兩年有余,一直是老表端屎端尿,身邊人早已不認識,但我還是想去他床邊看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個認不出兒子兒媳的老人,靜靜地躺在 年代久遠的花架子木床上??菔荨⑸n老、癡呆,這就是我的姑父!兒時的記憶跟現(xiàn)在的姑父相去八千里,那時慈祥的笑臉變成了現(xiàn)在的麻木和無神,難道這就是歲月賜予人類的“禮遇”?無論你接受與否,都有可能收到這樣的“禮物”!
表嫂還在忙活著,執(zhí)意留我,但我卻有種快快逃出去的感覺。30年前借禮品看媳婦遭誤認賊挨打的情景歷歷在目,而如今的老表已是一老者,姑父更像是一具活的木乃伊跟歲月爭搶著時間,我不也由懵懂的小孩變成嘗盡人生辛酸的中年婦人嗎?經(jīng)歷過生活中的種種苦難之后,才暮然發(fā)現(xiàn)家和血親就像影子一樣是一輩子都無法走散的。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思念故鄉(xiāng),郁郁累累。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zhuǎn)“。佚名的《悲歌》一下子涌上心頭,沒有什么時候讓我更能體會詩人的心情,又何止是詩人的心情,這不正是我的心情嗎?踏出老表家門,在來來往往的馬路上,我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淚水,就讓它肆意的流吧。在自然規(guī)律面前,誰又能逃離得掉生老病死呢?悲歡離合中,安慰我心的唯有血親。它就像一根隱形的線,植根于生命里的這根線在血脈親情的澆灌下瘋長,無論你在哪,無論時光飛逝,總是默默地牽引著我們的目光,引領(lǐng)著思親的靈魂不再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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