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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09 15:22 作者:徐老師  | 9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老家小河上有一座石橋,很多年過去了,竟還奇跡般的存在,無論周圍的環(huán)境如何變遷,它基本還是老樣子,日復(fù)一日的看著大大小小的人從他身上跨過去離開村莊或回到村莊。而沒有人從他身上跨過去的時候,水就會給他洗個澡,給他松松筋骨。

每次我回去,那橋總是要過的,從小我就從那橋進(jìn)出村莊。無論我離開多久,當(dāng)我離村莊近到一定距離的時候,我總會不經(jīng)意間就朝著橋的方向走去。而看到橋的瞬間,心情自然就會平靜下來,一種充滿全身的愜意撲面而來。二十幾年過去了,也只有當(dāng)我看到橋的時候,我才會覺得有安全感。是的,我回來了,到家了。

許多人和我一樣,當(dāng)年都離開了村子,走的時候都是從他身上跨出去的?,F(xiàn)在他們中的有些人因為離得太遠(yuǎn),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來的,還有些人可能再不會回來了,最難過的則是那些想回來卻沒有辦法回來的。當(dāng)我跨過橋的時候,我是幸福的,相比那些回不來的,我每年都會比他們多看到村東頭的祠堂,村西小山上長的綠油油的竹園,都會比他們多聽到誰家的媳婦生了個小子,誰家的孫子去北京讀大學(xué)了等等等等。

我慶幸自己離村子不算很遠(yuǎn),想回來時,只要坐個一小時的班車,就回來了。橋不遠(yuǎn)處就是車站,下車后我有的是時間慢慢的走回去??纯此氖寮业牡咀娱L的好不好,二叔家的菜園里有什么新鮮的可以帶點回去,那個我讀過的小學(xué)?,F(xiàn)在變得怎樣了……我身上一定還有很濃的這個地方的氣息,路上的哪些狗不僅不會對我叫,有幾條還會跟在我后面,會一直送我到那座石橋。我呢,也總在橋頭的熟食店里買些什么回去,把那些雞頭鴨頭扔給這些畜生們,很高興的看著它們熱熱鬧鬧的搶來搶去。

小的時候跟著奶奶出村的時候,總想著從村子的另一頭出去。村西小山上有個桔園,只要你從哪出村,桔園邊的小路上總能撿到樹上掉下來的桔子,能好好解我的嘴饞??擅看文棠潭疾粡哪淖?,我問的再多,她只會說“好好的不走大路,為啥要走小路啊”,于是我只好跟著她從橋上跨過去,走村前的大路。村里的人很少去走那條小路,大家都走橋前方的那條大路,日子久了,小路愈發(fā)的難走,到最后,幾乎沒人去走那條小路了,漸漸的小路沒了。后來,連桔園也沒了,改成現(xiàn)在的竹園了。

幾年前爺爺走了,他在世的日子里,總說要到城里去住些日子,享享小輩們的心。最后,去到是去了,住的日子卻不長。老人家最后的日子里很執(zhí)拗的一定要回來,他要讓村里的那個道士給他看看,他的墳地該選在村西小山的什么位置。我扶著他回村的時候,很清楚的感覺到他走上那座石橋的時候,他的腳步變得快了一些。我連忙哄他,“您慢點,腳步這么重,橋板要被你踏斷的”。老人家回我一句:“我這樣的,這橋上哪怕再上來十個八個的都沒事,他結(jié)實著呢。我們搭這座橋的時候可是花了大力氣的,你媽嫁過來的時候,這橋上可是站了二十幾個人的,那時,還沒你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回家的愿望在一個老人的身上比任何時候都迫切,人總要葉落歸根的。他只對這里的一切感到熟悉、感到安心,踏上石橋的那一刻,他認(rèn)為到家了。

當(dāng)我在城里生活的時候,會滿世界的亂跑,讓我總覺得這世間的一切沒有永恒的,萬事萬物變得太快,自己有些趕不上節(jié)奏。只有回到村子,才會丟掉背負(fù)著的有些沉重的包袱,才能有空享受這里珍貴的記憶,一大段一大段肆無忌憚的狂想。橋?qū)ξ襾碚f是一個時間調(diào)節(jié)器。走出村子,時間馬上擰緊發(fā)條,回到村子,時間就在我身上慢了下來。有時我也會自嘲,我是不是該回來了,別再走出這個村子,這里才是我的歸宿。我就不信,那些在大地上瞎兜圈子的人們,那些永遠(yuǎn)匆匆忙忙走在路上的人,他們走到自己的歸宿了嗎?沒有,否則他們不會沒完沒了地在路上轉(zhuǎn)悠。

兩天前,我和我父親回去,過橋的時候分明感覺到這橋真有些破舊了,不知道哪天他會撐不住而轟然倒塌。走過去的時候我還問父親,“這橋會不會倒塌啊,下次我們別從這橋過了”。父親斥責(zé):“這么大個人了,盡想些不著調(diào)的,快走,你奶奶還等著我們呢”??磥砀赣H也開始變得和當(dāng)年的爺爺一樣,對這橋有著過分的信任,把橋當(dāng)成是不朽的存在了。人老了,就會覺得這世界上真有永恒不朽的存在,也正因為如此,從古至今才會有那么多的人去追求長生不死,去強求紅顏不老,做什么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湖的大。

沒有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人其實是最幸福的,當(dāng)你想家的時候可以很快回來?;貋淼臅r候,只要你跨過了你心中的那座橋,時間就會在你身上變得緩慢。你只管逍遙自在的活著,可以活到?jīng)]有什么再和你搶腳下的路,頭頂?shù)奶?,心中的家。那座石橋會保護(hù)好每一個從他身上跨回來的人,在你還能和他講幾句的時候,在你還活著的時候,給予你想要的永恒。

我應(yīng)該是個幸福的人,因為我沒有遠(yuǎn)離家鄉(xiāng),沒有跑到離村子太遠(yuǎn)的地方。在我年輕的時候,我也差點受了誘惑想要去逛逛世界,但我最終沒去,沒讓這座石橋忘記我。在我還能跑路的時候,我也會不時的回來走走這座橋,當(dāng)我不想跑路的時候,我更會馬上趕回來在村子里住上一大段時間。我不會在我老到跑不了路的時候再回來,對我來說,哪沒有意義,我還等著和那座石橋再好好講講話,敘敘舊呢。

小叔的女兒如今也到了跨出橋頭的時候了,還有很多我認(rèn)識和不認(rèn)識的人也到了這個時候了。祖先們曾經(jīng)走過的路他們該去走走,祖先們沒走過的路他們也該去走走,我們就在這石橋邊等著他們回來。哪天,這老胳膊老腿的石橋如果真塌了,我們就學(xué)我爺爺那一輩再搭一座石橋,比這老東西更大、更結(jié)實。

至于我,我就在哪老家伙塌了之前趕回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度過余下的幸福時光。他塌了也沒事,回來了,就再不出去了。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啊,你已在我身上深深的打上了印記,我想要離開,也去不了別的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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