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
盛夏季節(jié)的一天上午,開著出租車的我行駛在路上,手機鈴聲響起:“你哥不行了!快點來......?!彪娫挼哪且活^,嫂子急促地說。掛斷電話,我也顧不上什么“交通規(guī)則”,猛一打舵壓過“雙實線”,朝著醫(yī)院狂奔而去......。
我唯一的哥哥躺在搶救室的那張床上,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任由醫(yī)護人員“擺布”著,依然沒有一絲反應(yīng)......。撥開那幫人,我跪在床前,多希望哥哥能睜開眼睛看著我啊!略懂一點“常識”的我,摸摸哥哥的脈搏,再翻翻哥哥的眼皮,猛然間抽了哥哥一個耳光:“你tm混蛋!你走了,我咋辦?!!!”這是我從小到大,“打”哥哥的唯一一下,而此時此刻我太希望他能猛地起來還手,來“暴打”我一頓啊......!我癱坐在地上,渾身無力,似乎是讓人抽走了身上的“大筋”,握著哥哥一只冰涼的手,任由淚水肆無忌憚地流著.淌著......。窗外,雷聲大作.暴雨傾盆。直到現(xiàn)在,父母的生日.忌日,我都記得不十分準(zhǔn)確,但哥哥----我唯一的兄長走的那一天,足以讓我后半輩子“銘心刻骨”了:2009年7月29日,農(nóng)歷六月初八上午9:00.
哥哥年長我十歲,父母去世后,他成了我唯一的依靠,“長兄如父”在我們倆之間體現(xiàn)的淋淋盡致。小時候盡管哥哥對我十分“嚴(yán)厲”,但每當(dāng)父親“教訓(xùn)”我時,哥哥總能“擋在前面”替我承受著無數(shù)次“皮肉之苦”。那個時候,我家經(jīng)濟條件略好,哥哥總是省下零花錢,滿足我的“要求”。
正值“文革”后期,“復(fù)課鬧革命”的哥哥在一中,是“紅哨兵”的“首腦人物”。在“全國人民學(xué)習(xí)解放軍”的熱潮中,哥哥和他的同學(xué)們,在董希平老師的帶領(lǐng)下,參加了“軍訓(xùn)”,哥哥在每次實彈打靶中,成績均名列前茅,連部隊首長都認(rèn)為哥哥天生就是當(dāng)兵的材料,哥哥本人也曾夢想成為一名軍人。老戰(zhàn)友也曾幾次三番地鼓動父親送哥哥去當(dāng)兵,都被父親拒絕了,以至于軍旅夢成為哥哥一輩子的憾事。男孩子天生就喜歡舞刀弄槍,每次哥哥打靶歸來,總能給我?guī)Щ匾恍┳訌棜?,每?dāng)此時,我如獲至寶地興奮好幾天。那個時候,我的玩具槍足足可以“裝備”一個班,每當(dāng)大院里的小伙伴玩“抓特務(wù)”游戲時,都是在我的“軍械庫”請領(lǐng)“武器彈藥”,但哥哥特意為我刻制的一把木質(zhì)“五四”式仿真手槍,別人是“沒有資格”佩戴的!由于這把“五四”式,以至于每次“軍事行動”,我都是“當(dāng)之無愧”的“指揮官”。這把“槍”整整陪伴我十年,直到上了高中,只可惜在一次搬家中遺失了......。
沒能圓軍旅夢的哥哥,中學(xué)畢業(yè)后下鄉(xiāng)了。憑借著良好的表現(xiàn)和出色的能力,哥哥先后擔(dān)任了“青年點”的農(nóng)業(yè)隊長.工業(yè)隊長,還曾經(jīng)被授予省市“優(yōu)秀共青團員”和“青年突擊手”稱號。
在那個生活物資憑票.憑證的年代里,能保證每天吃上一個雞蛋,那簡直是“資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了。哥哥那時每月有28元的“飯票”錢,為了我每天能吃上雞蛋,硬是從牙縫中省出錢來,從“青年點”買回四只“下蛋雞”,于是我又多了一項“工作”----每天早起和每天放學(xué),先去雞窩看看有沒有雞蛋,然后“忙著”剁雞食.掏雞糞,為了雞蛋,真讓我“著實地”下了一番“工夫”。那四只大白雞也很“爭氣”,每天都能匯報“工作成績”,看到這幾只雞被我“侍弄”的“油光锃亮”,惹得左鄰右舍嘖嘖稱道......。后院一金姓酒鬼家,也養(yǎng)了四只雞,雖然品種相同,但他家那幾只雞“骯臟不堪”,每天我給雞“放風(fēng)”時,他也把那幾只“臟雞”放出來“湊熱鬧”,每次都被我的雞叨的“落荒而逃”。一次,我正在屋里寫作業(yè),母親不忍打擾我,獨自把雞圈進窩里。不一會我就聽到雞窩里“炸營”了,近前一看,只見其中一只雞被另外三只雞叨了個“半死”,扯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那只“半死”的雞是老金家的一只“臟雞”,立刻明白了幾分,拎著那只“半死”雞到后院金家雞窩前一看,只見一只“肥碩潔白”的雞,高昂著頭“唱著”,角落里三只“臟雞”蜷縮著,看到我,那只雞“瘋了”似得要掙脫籠子飛出來,打開雞窩門,它一下子就跳到我的肩上......。那只“臟雞”被我撇回去時,我的“大白雞”依然昂首站在我的肩頭,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樣子!上小學(xué)五年級時,這四只“老母雞”也近“彈盡糧絕”了,但我依然每天剁雞食.掏雞糞,母親怕影響我的學(xué)習(xí),悄悄地把雞殺了,為此我還“鼻涕眼淚”地哭了好一陣子。打那以后,即使再饞,我也堅決不吃雞肉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小孩子天生淘氣好動,每當(dāng)有大孩子欺負(fù)我時,哥哥總能替小弟“出氣”!以至于整條街上的“壞”孩子,只要一聽我是曉東的弟弟,也都“敬讓”三分。上學(xué)時,我的每一個進步,哥哥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第一批“入隊”,哥哥領(lǐng)我去照相館,照了一張“紀(jì)念照”;考試打“雙百”,哥哥為我買來一堆文具作為“獎勵”;被評為“三好學(xué)生”,哥哥又給我買回罐頭.巧克力作為“犒賞”......。以至于周圍的小伙伴都羨慕不已。上初中,楊萬霖老師布置我們命題作文:《我熟悉的一個人》時,我義無返顧地寫了《我的哥哥》----“哥哥是一個汽車司機,每當(dāng)他開著解放牌大卡車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這篇作文得到了楊老師的贊許,作為“范文”還在家長會上朗讀過呢!
返城后的哥哥,曾在磚廠當(dāng)過司機。每天往返建筑工地送紅磚,本來車上帶有裝卸工,哥哥只需把車開到地方,由裝卸工裝車卸車就行,可哥哥偏偏和裝卸工一樣裝車卸車,別的車一天拉運三趟,哥哥的車一天能拉運四趟,收入增加的同時,各種榮譽也“接踵而至”----廠“勞?!?局“先進”.省市“新長征突擊手”一個接一個,哥哥依舊本色不改,工作上毫不松懈。那時候哥哥每月連同加班費能開一百多塊錢,我高中沒畢業(yè)就鬧著去當(dāng)兵,臨出發(fā)那天,哥哥塞給我50塊錢,我就是揣著這50塊錢走進的軍營,圓我的當(dāng)兵夢,也替哥哥圓了軍旅夢......。第一個月津貼費只有六塊錢,我第一時間到駐地“供銷社”,花了四塊錢給剛剛出 生的侄女,買了一頂針織小帽寄回家去。
拼命地工作,使哥哥三十幾歲就疾病纏身,生性要強的他依舊不肯休息,母親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為了使哥哥能有一個輕松的工作環(huán)境,母親沒到年齡段就早早地“離休”了,哥哥“接班”去了醫(yī)院工作。工作,似乎成為哥哥“永恒”的主題,他先后在工會.分院.總務(wù)科等幾個崗位上工作過,每一個崗位.每一個職位,哥哥都干得有聲有色。年關(guān)將近,他帶領(lǐng)總務(wù)科全體人員去食堂,年三十下班通勤車的每一個座位上,每人一份凍餃子(200個),丁點兒不差;年三十晚上,吃完“年夜飯”,哥哥的身影出現(xiàn)在食堂.鍋爐房.配電室.每一個病區(qū),為當(dāng)班人員送去熱騰騰的餃子......。對工作.對同事他是那么細(xì)心熱心,對父母他是那么的孝心,對兄弟他是那么的關(guān)心耐心......。在單位,他是大家的貼心人,在家里,他是父母的好兒子.弟弟的好兄長。
父母去世后,哥哥身體每況日下,才五十多歲,走起路來卻有點“步履蹣跚”了。這期間,我在事業(yè)上遭受重大挫折,還是我的骨肉兄弟----我的哥哥助我重新站立起來。與他相對而坐,各自點燃一根香煙,盡管沒有言語交流,四目相視那一刻,我猛然感到,哥哥蒼老了許多......。
2009年夏天,哥哥終于病倒了,這回病得真是不輕??!在嫂子和我的“嚴(yán)令”下,哥哥住進了醫(yī)院。安排完床位后,要強的他 硬是把我們都攆回了家。第二天一早,我去醫(yī)院陪哥哥全面檢查,他執(zhí)意自己去衛(wèi)生間,我在后面跟著,走著走著,見哥哥扶著墻緩緩地往下滑,體重輕于他的我怎么也“掫”不動他,只能用肩膀一邊將哥哥“擠”在墻上,一邊大呼護士救人......。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哥哥抬回病房搶救,慌了神兒的我一通電話,嫂子.姐姐.姐夫.侄女.女兒,能找到的親人統(tǒng)統(tǒng)召集到哥哥的病榻前......。經(jīng)醫(yī)生診斷,哥哥患的是糖尿病并發(fā)癥,心梗.腦梗。臨近中午哥哥終于醒過來了,吐字不清的他還不忘安慰大家沒事。游離的眼神定格在我這,伸出不是很靈便的手為我抹去額頭上的汗珠:“哥沒事......。”“還沒事!你tm嚇?biāo)牢依?!你有事,我咋辦?!”我沖他吼道?!霸?--罵---人,我---揍你,等我好了,你開車?yán)?--回---關(guān)里家......。”“只要你沒事,去哪我都拉你,還想打我,你也能打動才行啊......?!备鐐z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地“抬杠”。鄰床的患者跟哥哥說:“你剛才搶救時,你弟弟都急瘋了......。”“嗯,那---是---我---弟。”哥哥不無自豪地說。
哥哥在醫(yī)院住了24天,嫂子特意雇了個“護工”護理哥哥,此外,嫂子.姐姐.侄女,還有哥哥的師兄弟們白天輪流陪護,但一到晚上,我要不去,他就“寢食難安”,兄弟之間似乎有靈感似的,每天白天出車,只要一到下午4點,我都“情不自禁”地往醫(yī)院方向開。按醫(yī)囑,哥哥不能抽煙.不能喝酒,平時他酒量一般,但抽煙挺“兇”,看著我抽煙,哥哥“眼巴巴”地一副“可憐相”:“給我---抽---兩口?!薄安?--行---?!薄熬鸵豢??!备绺纭把肭蟆钡?。我把煙遞到他嘴邊,哥哥猛吸一口,我“近似獎勵”地又讓他吸了一口,任憑他怎么“央求”,絕對沒有第三口啦!有時候哥哥的師兄弟晚上也來醫(yī)院,一來陪他嘮嘮嗑,二來也陪我這個小弟喝兩口,每當(dāng)這時,哥哥總是“饞的”直“吧嗒嘴”,每次他總能“品”那么“一湯勺”,師兄們看了都說我“慣著”我哥,他們哪知道??!小時候哥哥是何等“慣著”我?。⊙谉岬?a target="_blank">夏季,躺在病床上的哥哥,每天都出很多汗,每次我給哥哥擦臉.擦身.洗腳時,累得汗流浹背,這邊我給他擦著.洗著,他那邊也心疼地給我擦著......。
看著哥哥一天比一天見好,一家人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看到哥哥做“康復(fù)”治療,我與他開始商量出院后的打算----開車?yán)绺缁仃P(guān)里家,去他想去的地方,只要哥哥開心,去它的出租車吧!這個世界上,有什么比我的老哥哥重要?。。?月29日一早,看著哥哥心情不錯,我跟他商量:“我渾身都嗖了,回去刮刮胡子洗洗澡,換換衣服行不?”“嗯,晚上早點來,給我買肉吃?!笨粗找娤莸奈?,哥哥囑咐著......。哪成想這一去,竟然是與我陪伴了20個夜晚的兄長的永別啊!我是那么的不甘心,那么的不情愿?。 耙皇值辍钡尼u肘子都買好了,卻沒能滿足哥哥最后的要求,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是追悔莫及??!
蒼天也為我痛失兄長而“哭泣”,瓢潑大雨伴著雷聲,一直下到靈車將哥哥的遺體送進殯儀館,才漸漸停歇。哥哥出殯那天,原來訂的告別廳能容納200人,遺體告別一開始,我們?nèi)胰恕罢痼@”了:哥哥一中的同學(xué).校友來了300余人,哥哥的知青兄弟姐妹來了200余人,那天醫(yī)院的三臺通勤車,載著哥哥的200余位同事徑直地開到殯儀館,向哥哥作最后告別。哀樂中,我不停地向來賓鞠躬致謝,淚水模糊了視線......。那一刻老天又“流淚”了,直哭到告別的人們漸漸散去......。
料理完哥哥的后事,我仿佛大病了一場。我唯一的哥哥,我的兄長走了,把我的筋抽走了,把我的魂帶走了,我心中的“天”塌了......。我成了這個家唯一的男人了,父母沒了,如今大我十歲的兄長也走了,長兄如父啊!你們都棄我西去,今后有事我跟誰說去???一家子人,讓我咋辦?!我跟誰說去?!整個我“垮”了,體重從170斤急速降到130斤,整整兩年,都沒能再胖起來......。
哥哥四周年忌日快到了,從陰影中走出的我又回到往日喧囂的生活中,日子還得一天一天地過,活著的人們,完成著逝去的人們未了的心愿。生活中的苦樂酸甜,在活著的人們中延續(xù)著......。我在不同的場合都曾經(jīng)說過:“別在乎活到什么時候,在乎活著的每一天!”快樂幸福,是每一個活著的人共同追求的目標(biāo)。
最后,用我創(chuàng)作的一首詩,作為本文的結(jié)尾吧。
兄長是參天的樹,
兄長是擎天的柱,
兄長是如父的肩膀,
托起一家人的幸福。
兄長是弟弟的脊梁,
兄長是父輩的希望,
伴隨的家族的理想,
承載著祖輩的興旺。
大樹枝繁葉茂,
天柱直插云霄,
脊梁挺直肩膀?qū)挘?/p>
幸福興旺到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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