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間隙
那個小孩子進(jìn)門的時候被門框的門檻給跘倒了,三歲的小身子倏然倒在了地上,白皙的膝蓋撞在堅硬的水泥地上潺潺流血,他的外婆就在距離他不足半米的地方——那個倫椅之上。即便是這不足半米的距離,年邁的老人癱瘓的雙腿抵不允許她有半點兒的力氣扶起小外孫兒。這個多年前的記憶片段就這么模糊地重現(xiàn)于了我的腦際之中——那個跌倒在地的“我”,伸出稚嫩的小手祈求外婆可以給我如同父母般的提攜,哪怕只是指尖之間的一星碰撞,也足夠叫我抵起不小的勇氣。而小手所指的方向,卻只有一個巋然不動的外婆,慈祥且淚眼婆娑著。
這是個很奇怪的事兒,那個跌倒在地的孩子是“我”,而看到記憶中這個跌倒在地的人,也是我!用史鐵生的解釋,這或許便是——我既看到了我的眺望,也看見了我在眺望。
而這模糊的記憶片段是我此刻在這多年前外婆居住過的房前所憶思起來的,為什么只有我在這門前才憶得起這般的過去呢?為什么我不能活在記憶中呢?也就是說,為什么我的記憶與現(xiàn)實的我之間有了如此明顯的間隙?非得要我努力地在門前回思,那些珍貴的零星片段才會漸次重建起來,重建起外婆那慈祥的身影......為什么,為什么非得我努力記憶思索,為什么那些記憶不能時刻地縈繞在我的腦際?為什么?為什么?莫非是那扇門?那扇外婆房前的大門,隔住了我記憶與現(xiàn)實之間的距離?
太過分了!這可是我最珍貴的記憶?。?/p>
跌倒在地的我,本該受到外婆的萬般親昵,可是外婆是個重病纏身的老人??!那個“我”可以做些什么?站起來!對,在外婆面前,我真的站了起來。反倒是這般無助的外婆,因為對我的這般“無助”,暗自催起了淚。三歲的“我”,第一次看見了自己平日里流蕩眼中的流體,我想勸誡外婆和我一樣站起來——笑話!
我就像一個穿低胸衣的少女,低一分寸,少了些美感,高一分寸,又有失大體。我就這么躊躇著分寸,不知道該怎么勸誡傷感不已的外婆——我既不能叫她負(fù)感,又無勇氣叫她站起來。只能用一雙稚嫩的小手托起那雙枯葉般的大手。(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是的,枯葉般的大手,那遠(yuǎn)處枯葉般的大手!記得外婆對我說過——每每讀書的時刻,便是見到那多先哲的時候,與這些先哲對話,他們的堅強與魄力總是讓看書的人深感自己無用!所以為了避免自卑,世人便都不入房間來看書了;而外婆,面著房子外邊的人,分明是該自信的,可她卻從來沒有為了這份莫須有的自信離開房門半步——一本書、一把輪椅,便是她的一整天。望著外婆,我時常在想:她是個既不能好好生,也不必痛快地死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貧窮的過錯,外婆每日只能托起一本有別昨樣的書靜靜地等死——真的,既然沒錢治病,那么你可以做的事便很有限了——什么都不用去管——靜靜地坐著——等死便好了。我想,這時的人應(yīng)該就很清楚生命和錢財哪個更加“金貴”了。
而外婆到底是在眺望遠(yuǎn)處何等別樣的景致呢?我想,是遠(yuǎn)方大樹下的枯葉吧!我一直這樣堅信——外婆的眼睛,可以代替腳步的行走去眺望到所有極致的地方。而這極致的地方,卻不該單單只是那房子外行人腳下的落葉吧?
而今,而立之年的我,站在房門外清晰地看清了外婆眼中的眺望——她是在眺望多年后的我呢!對對對!房中的外婆在看我!在看我呢!生命真是個奇跡??!迎著外婆的眺望,我要越過記憶的羈絆,我要淌過記憶的間隙——我要穿過那扇大門,活在有外婆的記憶中!
我疾走、奔跑、復(fù)狂奔起來,向著外婆的眺望接近了、接近了、再接近了......
進(jìn)門的那一刻,是記憶與現(xiàn)實的合二為一,為了慶祝這刻的歡喜雙雙,我抬起雙腿,一躍而起——哎呀!好痛,怎么回事,好痛啊——我跌倒了,在那扇大門的門檻之下,和多年前一樣跌倒了,倒下的我企圖伸手觸碰一下依稀中的“外婆”,而“外婆”好不容易重建而起的身影卻被跌倒中的我一手打得支離破碎——消失從來都不是“重頭到尾”開始的,只是一瞬間,它永遠(yuǎn)不會給你喘氣的機會!
為什么!為什么老天不給我活在記憶中的機會——這該死的門檻,該死的記憶間隙。我癲狂般地捶打著那扇大門的門檻,明知道這樣做無濟(jì)于事;明知道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越過那扇門檻——以前不能,現(xiàn)在也是一樣;明知道再這樣做的代價會很痛!真的會很痛——那是作為一個生命不只一處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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