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之風情
如果樹也有性別,那柳樹一定屬陰,是女子,長發(fā)細腰的女子。
她不像別的樹,如松柏,如白楊,如樟樹,他們挺拔高大,偉岸向陽,可以長成參天大樹,可以謀作棟梁之材。而柳樹,細腰纖纖,長發(fā)飄飄,個子嬌小,嬌弱無力,只能做一個小女子。亦不需擔當任何的重責,每日臨水梳妝,迎風起舞,然后,聽著人們的贊美,便低了頭,害羞不語。越發(fā)惹人憐愛。
隋煬帝愛柳,愛到了癡狂。令臣民皆在河堤種柳,使舉國上下,楊柳依依。還不夠,又別出心裁賜柳樹國姓楊。世有隋煬帝,而后有楊柳呀。楊廣哪里愛的是柳呢?分明是愛上了一個阿娜多姿,千嬌百媚,喚作楊柳的女子!
而偏愛柳的,又豈止楊廣一人呢。陶淵明,堂前栽五柳,自號“五柳先生”。蒲松齡臨泉栽柳,自稱“柳泉居士”。現(xiàn)代畫家豐子愷猶愛畫柳,曾將屋子取名為“小柳屋”。史學家陳寅恪,書房叫“寒柳堂”,其著述名為《寒柳堂集》……古今名人,愛柳者,已不勝枚舉,而像我這般凡夫俗子,更是不計其數(shù)。所謂窈窕淑“柳”,君子好逑。世人愛柳,多半愛柳之柔,柳之美,柳之媚,愛的其實是那長發(fā)細腰的女子啊。
亦有人說,柳是低賤的。低是低的:低頭含羞,低眉順眼,低聲細語,憑添幾多嫵媚。賤?或許吧。帝王將相家的花園,尋常百姓的門前,河邊,田野……隨處可覓芳蹤。“有心栽花不成,無心插柳成蔭”,如果把柳的這種隨遇而安,樂觀隨和的性情,看作是賤的話,那柳的確是賤的。就如女子,那么美,不深藏閨房,卻四處亂跑,到處張揚,怎么可以?
所以,柳著實是得了幾分輕薄之名的。煙花柳巷,尋花問柳,這些個詞,已經(jīng)把柳和那青樓的女子相提并論了。至于“輕薄柳絮”“水性楊花”之說,更是赤裸裸的輕慢和污辱。柳聽了,無力辯解,弱弱的女子,頭低得更低了,低到了水里,驚起一陣漣漪。(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一陣漣漪,卻也勾起了離人心里的別樣愁緒?!拔粑彝?,楊柳依依?!痹娊?jīng)中的戀人,執(zhí)手楊柳岸邊,柳依依,情切切,意綿綿。折柳一枝,君勿忘我呀。
“柳”即是“留”,多么含蓄而深情的表白!也只有女子,必定是那新婚的女子,送夫出門。千般不愿,萬般不舍,卻愛在心口難開,唯有折柳一枝:“你若不能留下來,請把我留在你心里吧。以后,見柳如見我?!庇谑?,柳從此便成了離別的贈物,相思的代言。
悠悠歲月,漫漫長堤,青青楊柳見證了多少次生離死別呢?擔此重任著實不易,折在我身,疼在我身?。】墒?,柳并無怨言,只在來年春來,悄悄修復傷口。依然美麗,依然明媚,依然是愛在風中跳舞的女子!
孩子們也愛極了這溫柔美麗的柳樹姑娘。每至春來,必要折下幾枝柳條兒,編一個帽子戴頭上,在春風中跑呀跑呀,別提多臭美了。到了夏天,便把柳葉兒當哨子,含在口中吹呀吹,吹出了一支支快樂的童年。農(nóng)人們,閑時在柳蔭下乘涼,喝茶,聊天。巧手的媳婦,把柳條兒編成筐,又結(jié)實,又好看。老人家則樂呵呵地坐在柳樹下,和繞膝的孫兒講柳樹:“柳樹呀,全身是個寶。柳芽可作茶,柳絮可以作枕頭,柳葉柳皮可入藥……”
柳聽了,頭垂得更低了,這低頭的羞澀,多么美!世人只知“碧玉妝成一樹高”,只知“楊柳青青江水平”,只知“楊柳岸曉風殘月”。只知,楊柳之美,可入景,可入詩,可入畫,誰真正懂得楊柳的風情呢?這風情,溫柔中帶著堅韌,嬌弱中含有不屈,美麗而又謙遜!
此時,三月的春風又起,楊柳在風中翩翩起舞,舞出萬種風情!而我,獨愛那風情,愛那水做的,長發(fā)細腰的女子!
文/清霜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347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