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來嘍!

“老王,今天生意如何???”“莫提了呦,哪里來的生意嘛!這哈小面,都沒得錢吃嘍!”老王唉聲嘆氣的蹲在商場的門前,眼光木訥地盯著過往的人群?!八闱蛄耍丶宜X嘍!”他拍拍身上的塵土,拿起了身旁那根磨得光亮的竹棒棒。老王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然后踉踉蹌蹌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老王所謂的家,也就是他們同村的三個棒棒合租的一間廉價房,狹小,昏暗,也就僅能放下他們的三張床。今天沒找到活,沒掙到一分錢,老王心里不免有了些許的沮喪,他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用。老王一個人落魄地走在繁華的街道上,他的眼神茫然,似乎看不到來來往往的車輛、行人,隱隱約約,他似乎也聽不到街道上的嘈雜,吵鬧。只顧埋頭的走著,不知不覺的他走到了家門口,可是他并沒有絲毫想進去的打算,呆呆的在門口站了一會,他又走了,手里還是拿著那根磨得光亮的棒棒。此時,天已經(jīng)漸黑了,他要走到哪里去呢?老王漫無目的地走著,經(jīng)過了一家常去的小面館,“老王,來吃面撒!還是三兩紅湯小面哦!”胖老板熱情地向他打著招呼。老王愣了一下,“哦!是胖三呦!不了不了,等哈,再來?!崩贤踹€是漫無目的地走著,天已經(jīng)黑了,他手里磨得光亮的棒棒攥得更緊了。
街道兩旁燈光昏暗,道路一直向前延伸著,老王繼續(xù)向沒有目的地前方走著,不一會兒,老王走到了一個岔路口,他停下了,因為,他又不知道應該朝哪里走了。索性,一轉(zhuǎn)彎,老王走進了一條熱鬧非常的街,原來這是一條小吃街,走著走著,街邊賣燒烤的,賣各類小吃的,越來越多。從各個地方趕來,喝酒的,吃飯的,也越來越多,此時,做生意的,吃飯的,每個人都有說有笑。小販們熱火朝天的忙碌著,吃客們開心的吃著、喝著,有動筷子的,有舉杯的,也有喝得酩酊大醉劃拳的。嘈嘈雜雜,混亂不堪,這一片景象好不熱鬧!老王經(jīng)過他們,不自覺得放慢了腳步,看著吃客們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聞著不時傳來的烤肉的香氣,突然,老王的肚子開始拼命地叫喚。下意識地老王摸了一下癟癟的口袋,沒有幾塊錢了。咽了咽口水,老王最終還是無奈的走了。
前方的路越走越長,燈光逐漸暗了下來,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地少了許多。老王還是漫無目地的走著,一路上,他不時地向各個店里望去。不知不覺地老王走進了,這個地區(qū)所謂的紅燈區(qū),其實也就是一些按摩,洗腳,什么什么的地方。老王經(jīng)常聽他們同村的那兩個棒棒有說有笑的聊這個地方,但是每次他也只是聽聽,他從來沒有來這個地方的心思。此時,這條街,正是熱鬧的時候,街道上停滿了各類大大小小的車,有私人的,公家的,也有外地的。老王好奇地向各個店里望去,無非是一些穿得很少的小姐在按摩、修腳。此時,老王的臉上不禁顯露出鄙夷的色彩,嘴里不停地嘟囔著“麻麻皮,啥子龜兒破地方哦!全都是些爛雞窩?!彼男闹胁幻舛嗔诵┰S的氣憤。老王不禁加快了腳步,想要快些離開這個骯臟的地方。突然,身后好像有人在叫他,“大哥,急啥子呦!進來坐嘛!”老王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向旁邊望去,只見一個約二十出頭的女孩子,穿著低胸短袖,超短裙,正眼神迷離的望著他。老王不禁全身戰(zhàn)栗,只起雞皮疙瘩。心中暗忖道:“麻麻皮,啥子大哥喲!老子都可以做你爹了!”什么世道啊!老王心中憤憤不平,不停地罵著。
天越來越黑,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老王還是沒有想朝回走的打算,他還是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不知不覺地他來到了長江邊,此時正值旱季,長江的水位自然低了許多,老王從護欄上一躍,順著大堤,來到了沒有水的河灘上。他邊走邊向長江的水面望去,只見微風徐徐,波光閃閃,都市的燈光,霓虹,高樓大廈,來往的車輛,行人,全部都倒映在水面之中。赤橙黃綠青藍紫,什么顏色都混在其中,這一片景象,美麗極了,是任何畫面都沒法比擬的。漸漸地老王看呆了,不一會兒,他好像要做些什么,可是總感覺缺了什么東西似的。他摸了摸癟癟的口袋,還有幾塊錢。索性,去買瓶酒。這個念頭剛在他腦海中出現(xiàn),他就來到了江邊的一家商店,“老板,來瓶白酒,要大瓶的。”說完,他就從口袋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來了五塊錢?!拔鍓K錢,買啥子酒哦!再拿張十塊的來哦!”商店老板,面帶戲謔的看著落魄的老王?!敖勇?!麻麻皮,十塊,我要老白干。”老王在身上的各個口袋掏了有掏,好不容易又湊齊了十塊。一共是十五塊,老王捋了捋,把錢給了老板。然后,老王高興地從老板的手中接過了一個大瓶的江津老白干。一手拿著棒棒,一手拿著老白干,老王異常興奮的來到了剛才那片河灘,還沒等站住腳,手中的棒棒就丟在了地上,再看那瓶江津老白干,瓶蓋早已不知什么時候,被老王遠遠的甩到了長江里。只見此時的老王,舉瓶就喝,咕嘟咕嘟,就像是在喝純凈水。“麻麻皮,安逸、痛快!”沒有任何菜,只有一瓶白酒,老王喝著喝著眼淚就出來了?!叭ツ愦鬆?shù)摹崩贤醢褎倓偤攘艘话氲陌拙埔蝗樱汩_始嚎啕大哭起來?!靶《鸢?!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用,我沒有用!大妹,細妹,栓娃。老漢養(yǎng)不活你們?。 闭f著說著,眼淚更止不住了,突然,老王雙膝跪地,狠狠地打著自己的臉。
原來,老王的家,是在重慶的一個特困縣,家里只有不到二畝地,還是在大山之中,每一年不是旱,就是澇,種的糧食根本就不夠自己家人吃。在老王該成家的時候,父母托村里的媒婆把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娥說給了他,老王娶了小娥之后別提多高興啦!他們夫妻倆恩愛非常,都把對方看成了生命里唯一的依靠。自從有了他們自己的小家之后,老王就沒日沒夜的拼命工作,泥水匠、運沙工、環(huán)衛(wèi)工等等,一年一年,老王的工作換了一個又一個,漸漸地工作越來越難找,錢也越來越難掙了??墒?,沒過幾年,父母都相繼去世,家里的孩子也漸漸地多了,先是大妹、細妹,然后是栓娃,孩子越來越多,家里窮到連吃飯的糧食都買不起了,看著孩子,面黃肌餿,餓的嗷嗷叫,老王的心里實在是忍不下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天還不甚亮,霧蒙蒙的,老王就從自家的竹林里,砍來一根棒棒?!靶《穑易吡?,家里的地和孩子就都靠你了?!毙《鹚坌殊斓乜粗贤?,“你…要去哪里?。俊薄爸貞c”老王似乎看到了希望,充滿信心地向小娥笑著。孩子們都在熟睡中,老王用著慈父的目光,看著他們一個一個。然后輕輕地關(guān)上房門,老王一個人,一根竹竿,朝山下走去。小娥,迅速的從床上爬起來,沖向門外。眼含淚水的望著老王的背影:“要早點回家哦…”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哽咽了,眼淚就一顆一顆。老王走了,沒有回頭,一個人,一根竹竿,一個美好的夢,重慶,棒棒來了!
然而,老王還是太天真了,把未來想得太美好了。重慶,屬于棒棒的那個時代已經(jīng)走遠了,自從老王來到重慶之后,生意就一直很慘淡,每天除去房租、自己的花銷(其實也就是每天兩婉小面),一天也撇不到幾個錢,漸漸地,老王開始懷疑自己的夢,即使每天他都拼命地奔波在重慶的大街小巷,可是棒棒的生意依舊慘淡,漸漸地連吃飯的錢都掙不夠了。老王開始沮喪了,他每天都蹲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央,到處觀望,只是為了等待著他的棒棒生意。也就是五塊錢、十塊錢、甚至是一兩塊錢的生意。(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這往事,好像就發(fā)生在昨天,歷歷在目。老王跪在河灘上,酩酊大醉,嚎啕大哭。小娥、大妹、細妹、栓娃…他們的臉在老王的眼前晃來晃去,老王站起來要去抓,誰知一個趔趄,老王狠狠地摔倒了,醒來一看,前方一片璀璨,星光閃閃。老王,面帶微笑的向前走去。
第二天,長江邊,鬧開了鍋。“死人了,死人了。”匆匆地人們停下了腳步,不約而同的向長江看去。只見一個穿的破爛的中年男子,在江面上飄著。誰也不認識他,誰也不去關(guān)心他是誰!仔細一看,那中年男子手中隱約握著什么。“哦!是竹棒棒,哦!他原來是個棒棒!”
“哦!是竹棒棒,哦!他原來只是個棒棒!”(完)
后續(xù): 重慶的棒棒,我以為只存在于九十年代,只存在于《山城棒棒軍》的熒屏上。我想我是錯了,解放碑,朝天門,沙坪壩…還是能看到他們手拿一根竹竿,蹲在繁華街區(qū)的角落,抑或是蜂擁而至的沖向車站,碼頭。他們是這個城市別樣的色彩,破舊的衣服,樸實的面孔,憨厚的微笑。每次走過他們,我不禁放慢腳步,因為他們身上有著鄉(xiāng)土的顏色,有著家的味道,我的父輩,也和他們一樣,都是樸實的農(nóng)民。今天,一個人走在朝天門繁華的街道上,我看到一個棒棒安靜地坐在商場門前的臺階上。他的身邊人來人往,他好像是睡著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又一次停住了腳步,看了他很久,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只是他的臉色黝黑,被歲月侵蝕的,比我嚴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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