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

文/啊菊

在這個交通閉塞的窮山溝里，很多身強力壯的年青人為了掙錢，都要到南下去打工，不得不兩地分居。梅子也一樣，隨著孩子的長大，吃的、穿的，上學用的，一下子就覺得手頭緊了！她愛孩子，她要丈夫出去賣苦力，自己留在家里扛犁耙照顧老小，她知道，在工廠上班遠比在家里輕松！

三十出頭的梅子，聰明能干，國家退耕還林的政策一下來，當?shù)鼐陀腥顺邪黄幕纳綔蕚渲矘湓炝?。那個冬天所有荒蕪的山嶺都砍了燒了！光光的山頭上有一座矮矮的墳，就是梅子的家。她要守望著林地，守望家園！她要用死來捍衛(wèi)她是清白的媳婦！

說起梅子，大家都會心疼！她吃得虧，一個寨子的老人砍林地都是她帶著，承包一片山砍一天人均13元，她砍完自己的還要幫忙大伙兒砍，寨子老人現(xiàn)在想起來都覺得對不住她?？沉藥讐K地，寨子里最憨厚的樹根看見他們砍林地錢少，但是有味！樹根也跟著大隊伍砍起林地來！大家是贊不絕口！明顯的放了早工！樹根的愛人常年在外打工，田地、老人和孩子都放心的交給這個健壯的丈夫！樹根粗中有細，家里家外料理得清清場場的！大家都說一個寨子最帥最能干的漢子和最漂亮最能干的媳婦都來砍林地，大家都感覺輕松愉快了許多。

那天，太陽暖暖的曬著，大家都在用心砍著各自前面一米寬的雜柴地，抬眼一看！我的天哪！樹根和梅子已經(jīng)砍到地頭上了！大汗淋淋的他們在上面給嬸娘阿叔們打招呼！小歇一口氣，他們又下來幫忙大伙砍，中午時分，大家在暖暖的地頭上吃著早上帶來的酸菜午飯，說著一籮筐一籮筐的笑話！每天都這樣，放工了樂滋滋領(lǐng)著各自的工錢回家。老人們都感慨的說，找到了當年生產(chǎn)隊做集體工的那種單純和快樂！(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那晚，梅子的小女兒發(fā)高燒，燒到一定程度就抽筋了，梅子清楚：抽筋就會沒孩子!在這個缺醫(yī)少藥的山溝里，梅子第一時間就想到，白天砍山的樹根，一個電話打過去，樹根就來了屋里，看情況不好，掐了人中，用生姜刮了孩子的四肢和后頸上的兩根大筋，看燒稍退，就抱起孩子往鄉(xiāng)醫(yī)院跑！一夜沒有合眼的樹根和梅子看見孩子舒醒過來，都笑了！

后來，在工地上，梅子和樹根更賣命了！大家有這兩個火車頭帶，砍的林地越來越多，錢也越來越多，工錢由一天的13元增加到了23元！

砍好的地要燒好，梅子和樹根一直堅持在隊伍中，帶著頭，寨子上的規(guī)劃地都砍好、修好、燒好了！來年的春天，該打工的打工去了，梅子和憨憨的樹根就帶著老人們，栽樹苗，一山山、一嶺嶺的樅樹、衫樹苗在在春風中輕搖著小樹冠，他們笑了！

最后一天結(jié)束了，大家既高興又害怕，因為第二天就沒有錢進口袋了！他們把最后一天的工錢人均扣10元在梅子家搞慶?；顒?！吃到最后，隊伍里有個肉飽酒醉的老人扯胡話：“土地堂上老樹歪，鴛鴦夫妻重組來！”你一句，我一句，罵的罵，傷的傷！梅子的爺爺耳聾，梅子知道他是個聰明人，不會聽信謠言！

三天后，丈夫沒打招呼就回來了，丈夫指著梅子的鼻子說：“您不是我媳婦，你是樹根媳婦！”梅子當頭一棒！心想：等丈夫氣消了再解釋。見梅子不做聲，梅子丈夫就跑到寨頭沖到樹根家，扯起樹根的衣領(lǐng)，拖起樹根來到梅子面前大聲說：“你是梅子的丈夫？”家里的小兒子嚇得哇哇大哭！爹趕緊小跑過來，抱起嚇哭的孫兒在吊腳樓子上遠遠的看熱鬧！

樹根不講話，覺得梅子丈夫無理取鬧！問幾句不答話，梅子丈夫就拿旁邊挑水的扁擔一扁擔打過去，樹根就被打暈了，倒在了地上，梅子從吊腳樓上取來一瓶敵敵畏，一口氣就爬到寨子后面最高的那座山頭上，站在最高處，吹著絲絲涼風，看著山下自己墾荒栽種的樹苗，心就放開了許多，但是，一想到鄉(xiāng)親們背著她，說三道四！更可恨的就是自己的丈夫，他不聽妻子的，聽別人的、、、、、想到他們戀愛的時候為了見一面要趟九十九道灣，好不容易走到一起，當時，哥哥不準他嫁到這個窮地方，她就是不聽，看來哥哥是對的！

梅子在山頭上坐下來，一下子就想到了在天上疼自己的爹和娘，好想回到他們溫暖的懷抱，她怎么覺得今天，天邊那輪夕陽紅得刺眼，彩霞太過絢麗，她期待清冷的月光，她要到月宮中去！她想到了孩子，大女兒讀六年級了，周五才回來，小的才四歲，還粘著她！小兒子是她斷腸子的牽掛！望著山下寨子已經(jīng)是炊煙裊裊，心想：孩子哭飽了可能睡著了，天漸晚，梅子思量半天，最終，做出了決定：梅子要去做女兒，她不愿做人母，感性代替了理性！只聽“咕嚕！”一聲，大半瓶農(nóng)藥都喝光了，劇烈的灼燒和疼痛使她倒在地上，她問自己后悔嗎？回答：不后悔！

第二天，太陽依然從東邊升起。且說，丈夫把樹根打了一頓，樹根的娘就罵上門來：“砍腦殼死的，您自己媳婦是什么人，您不曉得！看我兒子老實就捉我兒子欺負！”把兒子接走服草藥了！梅子丈夫被罵了一頓，充血的大腦才開始涼了下來，兒子喊餓，他就煮飯炒菜，三爺兒吃飽飯就看電視，想媳婦在寨子親戚家轉(zhuǎn)一圈就會回來的，等了一夜，覺得不對勁，老爹跑到樓子上，在那里大聲哭喊：“兒，這次鬧大了！農(nóng)藥瓶子不見了！”叫來書記村長和全寨的鄉(xiāng)親們在屋前屋后，山前山后到處找，最后，樹根帶的隊伍最先找到梅子，樹根撂下一句話就走了：“叫她丈夫來，給他說，‘梅子是他害死的！’大伙兒都聽見樹根在那邊山上“哼哼！”的哭泣聲！大伙兒也放聲的哭了!

梅子丈夫按當?shù)亓曀子煤荏w面的葬禮安葬了梅子 ，梅子丈夫趴在梅子墳頭睡了幾天幾夜，大家都說他是在懺悔！貓假哭耗子！梅子丈夫南下打工去的那天早上，在土地堂上，梅子爹對梅子丈夫說：“我不該給你打電話！我親手殺了我的兒媳婦，我自己害自己！”說完老淚橫下！梅子丈夫從懷里放下小兒子說：“爹給您把娘找回來！”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下土地堂，拐個彎不見了！他留下他們和那棵大楓樹，還有楓樹上那一串凄慘的鴉聲！

第二年，當梅子墳頭山崖邊梅子花漫天飛舞的時候，梅子丈夫從南方打工回來了，他娶了一個很洋氣的外地媳婦，要兩個孩子都叫她娘，寨子人問起大女兒，大女兒就說：“喊起來別扭！”小兒子逢人就講、見人就夸：“我阿爹把我漂亮的阿娘找回來了！”

現(xiàn)在林地青悠悠的，每次寨子的人來到山頭做工，都要去梅子的墳頭，看一看，坐一坐，聊一聊。

草稿落筆 2014年2月19日晚上10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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