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zhèn)西柵夜記
立春,夜,烏鎮(zhèn)西柵古渡口。在熙攘里,隨人群而進。一絲冬去抹不走的寒意,夾著淡淡水汽,在古鎮(zhèn)空氣中彌漫開來。望著導(dǎo)游圖示,想象著一副清明上河圖,在對岸鋪就開來。而我今夜能否身為張擇端畫下的筆墨,在渡口,橋畔,石階,以及鼎沸的商賈間游走。像是一枚雨珠在西柵光影的導(dǎo)游圖上,慢慢滑落。
一船槳聲,在夜波里,載我到彼岸。燈光處,那條古街,立面的建筑,青石的街面,像是舊唐詩里,描摹著的上元燈會,或者是浸在蘇詞里,燈火闌珊,那人卻在,回首處,驀然中,青絲猶存,笑靨依舊。一點點撥動心靈,莫名般感動,一點點在古舊里,時光中,恍然穿越。
于是,我就這樣開始不緊不慢地走著。窄的街,腳步處,像是落在歷史的斷面上,咚咚有聲。天陰著,抬頭望去,那一處處飛檐,在明暗的燈里,正阻隔著我的視線。黑色是今夜的背景,西柵在如墨渲染的畫布上,一顆顆璀璨,一粒粒收斂,一處處潑墨如注,一塊塊惜墨止筆,一段段檐線,一彎彎流水,一座座拱橋,都循著感覺,慢慢地,漸漸地,勾勒處意念中的,恰到的,點墨為金的盛景。
幾許雨水飄落,輕薄不染面,這般淡然。不想撐起傘,于是就如此信步。站在小樓木柵的花窗下,想象著晴日里,會挑出一張水鄉(xiāng)里,剛漂凈的藍白花布,布上的水汽,在江南的陽光下,一絲絲飛舞殆盡?;蚴钦l家窗欞,一首箏曲,輕然飄出,沿著河道,循石階而下,曼妙成夏日里,一絲裊繞在水面的清霧。只待一支早起的槁櫓驚破。
良久,我站在一個櫥窗前,大紅色彩,燈的專注下,喜氣奪人。 這是喜郎發(fā)上的帽,佳人頭上的冠,珠環(huán)玉佩,是一種富貴般的喜悅和榮耀。探屋而進,在額匾下,有花轎,洞房,有明式舉案桌椅,更有幾處紅綢坐立。穿梭間,倒像幾分舊時大戶家,正忙碌著紅帖喜事。時間在這院落里輪回,重復(fù)著一起起闔家美滿,金石良緣。我若局外者,觀望著不知誰的主角配角,天天在演繹著挑簾間的低垂紅澀?;蛘?,我是站在時間之外,美好像支并蒂蓮,永遠開放在期許中,陌生而熟悉,宛如今夜隔著河道,那亭廊間垂下的紅燈,遙遠般美麗。
在一處屋舍下,敞開的門戶,斜摞起塊塊門板,可以通透地看見對岸。我一點點走近隔水的護欄,像是拉開視覺的鏡頭,岸的夜景也在一步步擴大。彼岸,親水處,樓臺亭榭,竹木花窗,亮著燈,昏暗間,有烏篷滑過,在搖曳中,人聲,槳聲,共鳴著今夜西柵的樂聲,輕盈,婉轉(zhuǎn),徐徐有音。我忽然看見,對面亭下,舉傘,有人也如此眺望,面對著。就如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如此的夜色,興許裝飾了你的窗子,你卻裝飾了別人的夢。許多時分,不經(jīng)意間,我們被定格在別人的風(fēng)景中,在西柵逐年的記憶里,慢慢留存,渾然不知。像是一塊雕刻過時間的青磚,薄薄的,擠在檐下,望著年年春華秋實,默然無語。(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深巷的口,陌生的深處,那一處昏黃的燈火,映在潮濕的地磚上。舊年里,或許在一抹陽光下,晴朗著。爬山虎正用一根蔥綠,從墻角攀援,翻越高高的檐角,手搭涼蓬,張望著大院里人丁軼事。巷陌,貨郎挑著,吆喝著,水鄉(xiāng)的音韻,小兒們圍著,歡笑著?;蚴俏鹘值膵穑峄@搗衣而歸,或者烏黑留海,瓷面紅衣,婀娜出巷。而今夜雨巷,一切都安歇下來,即便小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毗鄰的小巷青石板上,卻寂然無聲,恍若與世無爭,兀自揣摩著自己的典故,每塊磚石流年的印記。
安靜的還有西柵的戲臺。也曾是這般喧鬧,在鑼鼓中,在一把江南的二胡里,纏綿著花戲,年年上演著悲歡離合,換下古鎮(zhèn)人多少感懷的淚水,回蕩著看客們多少出彩的喝聲。如今最精彩的地方,卻是最寥落的處所。偌大的戲場里,露天的,只有一部黑白片天天上映著,膠片機在吱吱呀呀扭動著。屏幕上的人物依舊年復(fù)一年,激動著,熱情著。單調(diào)的色彩里,人卻越發(fā)有著陳舊般的年輕。換做看客,偶有幾位,卻也只是匆匆路人,一抬眼,再回望,人早沒在街市里。
一彎拱橋下,舊宅里,燈紅著酒綠。一把木吉他,在紫色的背景里,正演繹著愛與哀愁。而隔壁吧里,亮黃著歌麥,激情萌動。推門而入,幾分擁擠,酒水下,迎面著曖昧般的暖意。像是把西柵這杯陳年的三白白酒,勾兌成色澤的雞尾。灌喉而下,直咧咧,讓久違的醉意還是塵封的心事,一點點從西柵夜色中鋪就開來,醇醉的不知是西柵的雨夜,還是西柵的忘我。
我一步步走出西柵,商街鋪面?zhèn)€性的櫥窗下。我看不見自己的影子,在闌珊處,那些青瓷,在一束光芒前,正泛著光澤,綽約著我對西柵的記憶,即便,還沒走出西柵。她便勾起我懷舊的情結(jié)。就如同在這樣的夜晚,她淳樸般端莊,像白日里,著藍染白底花布,留海齊眉,皓齒明眸,在一把花梨木的椅前,纖指滑杯,一盞淡淡杭白菊香,早將神思凝結(jié),而忘卻今夕何年。
我好像記起,誰的舊文里,在西柵的月色下,朦朧著一番邂逅。這樣的景,這樣的夜,這樣水則潺潺的古鎮(zhèn)里,就像那街角吧里的曖昧,總要留得一個故事,在記憶里,在公元的西柵里,演繹著。
這一年立春后,我們開始慢慢變老。有一天,我還想回到西柵,無論季節(jié),無論朝夕,站在西柵橋頭,望著臨水亭檐,有烏蓬靜靜劃過。想起曾經(jīng)時光,情節(jié)業(yè)已模糊,而西柵的秀色卻永遠這般清晰著,年輕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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