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者------女人如水水如愁

吳勤彬

晚上躺在床上， 讀阿袁的小說《長門賦》。這篇小說除故事情節(jié)外，最大的看點是作者的語言。感覺語言屬于“典故派”，她極其善于運用古典詩詞或古代故事中的語言和意象，在小說的譜系上，我看與我比較喜歡的張愛玲、錢鐘書、白先勇頗有相似之處，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她對女性獨特的洞悉和對愛情特有的領悟。她很像張愛玲，那份冰雪聰明，那份對人性的洞察，那華麗的蒼涼，那骨子里的傷感與無奈，都很像。

錢鐘書說婚姻是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里面的人想出來。可錢先生不知道，那些想出來的其實都是男人，很多女人卻是守城者。守住里面的男人，也守住外面的女人。

為什么呢？小說中給了很好的詮釋，這是因為一個男人到了三、四十歲時是煙花三月，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是一日看盡長安花。可三、四十的女人卻是背面秋風下，是寂寞望長安。俗話說“八十歲的婆婆無家鄉(xiāng)”，女人活到三、四十歲才開始能體會這句話的真實和悲涼的。丈夫是女人的家，孩子是女人的家，女人如寄的命運千年不變，縱使讀盡萬卷詩書也是枉然。趙明誠死了，李清照流寓江南，身如飛蓬。項羽亡命亥下，虞姬血濺魚腸?！按笸跻鈿獗M，賤妾何聊生。”這是女人的千古絕唱，也是女人的悲哀。司馬相如為陳阿嬌寫的一曲《長門賦》，女人如水水如愁，千般迂回，萬般曲折，不過是無奈，幾時真由得女人自己。知道故事為什么都是大團圓結局嗎？不是女人都貞節(jié)，都從一而終。而是因為女人無處可去。去哪呀？在古代回娘家?？赡锛矣懈缟?，不容小姑的?！犊兹笘|南飛》中焦仲卿妻被逼投了河?！秲A城之戀》里的白流蘇帶了一大筆銀子回娘家，還是呆不住，所以用盡心思要嫁范柳原，還得謝一場曠世戰(zhàn)爭。成就了她的姻緣?？山裉斓呐巳ツ挠龅竭@種傾城之戀呢？自然可以獨居，反正有自己的薪水，不用丈夫養(yǎng)的?？梢粋€人住著，形單影只，不是太孤寒嗎？男人的愛情呀，原來是女人的鴉片，一旦染上，想戒掉也難。所以千萬次回頭的都是女人。

穿破三個花棉襖，不知丈夫好不好。因為日日被人家捧在手里，就以為自己永遠會是夜光杯，卻不知人家早就心生厭棄，沒有了珍愛，丟或是留本是一樣，女人的命哪，原來不過是舊茶杯的命，小說中陳青和小米一聊起虞絹，就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傷感，惺惺相惜是難免的，女人之間沒有什么不能理解。愛情沒有了，為誰守身如玉?有沒有事實上的外遇能說明什么?做與沒做罷了，相似的境遇女人都有過，朝秦暮楚是男人的本色，能打動丈夫的，永遠是妻子以外的女人。被丈夫冷落是難言之隱，女人引以為羞，可哪個妻子沒有遭遇過這種難堪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朵朵干枯的菊花像張張老女人的臉，經(jīng)水之后，仿佛妝后重生，可有誰能珍惜它們這種對美的苦苦眷戀之心?

男人的諾言是女人永遠的翅膀，女人一下子脫胎換骨、得道成仙，從此步下生云、鞋不沾塵、衣袂飄飄、翩若驚鴻?？山Y果呢，不過是飛入了月宮，做了雖長生不老卻夜夜獨守空房的嫦娥——空歡喜的?；橐鍪潜埸S酒，沒喝之前，女人是如花似玉的白娘子，喝下之后，綾羅帳里一條蛇而已，青峰腳下修煉千年，也沒有破了男人的法眼，雷鋒塔也好，天上的月亮也好，不過都是漢武帝用來囚禁陳阿嬌的長門宮。

不想從前，不想那桃花四月天，當男人的愛更行更遠，女人卻醍醐灌頂，從此冰雪聰明。

讀到上文的錦句，我深深地感覺到，在阿袁的筆下，女人對于愛情對于婚姻對于男人無法把握的心理，都有著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舉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憂郁姿態(tài)。悲觀，卻無法挽留，只能妥協(xié)。這是女性對于青春不再的妥協(xié)，對時光的妥協(xié)，對婚姻與命運的妥協(xié)。

讀阿袁的小說，感覺她鐘情于百轉千回的女性世界，感覺她喜歡沉醉于古典文學的流光夢境，在這個多變紛繁的時代，她的文字就像是手指上舞蹈的精靈，絢麗而冷寂；像身軀外尋找歸屬的靈魂，飄渺而有靈性。

也許，這就是阿袁作品的魅力，也許，這就是文學的魅力。

2014年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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