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原創(chuàng)小說)
牛販子早就走得沒有蹤影了,麻老五還呆呆地望著路的盡頭,久久地望著,不愿意走開。
想當(dāng)年,麻老五和他的黑叫驢是多么的榮耀??!
麻老五今年剛滿六十五歲,幾乎和公驢打了多半輩子的交道,靠一頭種驢蓋了兩院子房,娶了兩個兒媳婦,在方圓數(shù)十里那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挠忻麣狻?/p>
包產(chǎn)到戶之后,還沒過不惑之年的麻老五,把承包地撂給老婆務(wù)作,自己倒騰了八百塊錢到秦州買了一頭黑叫驢,開始了他的配種生涯。周邊鄉(xiāng)鎮(zhèn)每逢集日,麻老五就穿上他的那身深藍色中山裝,腳蹬一雙擦得錚亮的豬皮皮鞋,最后戴上那頂黑色的呢絨禮帽,騎上那頭毛色黑亮的叫驢,很是有派頭的去趕集。那黑叫驢也被麻老五打扮的異常神氣,頭上的轡頭上扎著一朵紅綢花,鞍子上的襻繩、肚帶、包括后肍繩,都是熟羊皮的,就連那后肍棒子都是雞骨頭木做成的,再配上專門打制的鐵扣子,很是特別,就是黑叫驢身上的那副鞍子,也是老五請村子里最好的木匠王三用上好的椴木做成的,完了刷了一層亮漆,明晃晃的耀眼。鞍子上再搭一條大紅綢子做的薄褥子,麻老五騎在上面,那是多么的神氣活現(xiàn)啊!趕集的農(nóng)人,誰還有他那樣的派頭呢?
因為周邊的周寨、馬嘴峽、西華罐、策底峽、河西川輪流逢集,所以麻老五一年365天里,差不多有三百天就忙著趕集配種。只是麻老五每個集日只允許黑叫驢配種三次,這是死規(guī)矩,哪怕得罪了客戶也不容改變。每配種一次收費20塊錢,母驢沒有懷上驢娃子,免費再配。由于麻老五的種驢攢勁,配下的驢娃子自然精神,周邊集市上給驢配種的活,大多就叫老五的黑叫驢承攬了。那些春情騷動的母驢們,也傾慕黑叫驢的俊俏,雖然集市上還有一頭麻叫驢和一頭灰叫驢,但是那些母驢一旦被主人牽到別處,就后蹄雙尥,麻叫驢和灰叫驢根本就近不了身,更別想著爬上母驢的后胯了,可是一到老五的黑叫驢跟前,那些尋駒的母驢溫馴而略顯害羞,積極主動地配合黑叫驢成全好事。那幾個牽公驢的主人,氣得直罵:“這狗日的麻老五,人騷情了養(yǎng)哈的叫驢都騷情的茬大,霸住著弄呢么!”
麻老五哈哈哈一笑:“不服氣了你也騷情騷情啥!”(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尤其是那頭麻叫驢的主人,斜眼子李日鬼,每個集上和麻老五相遇,總免不了嘲諷幾句:“老五你個狗日的,你的黑叫驢×美了,你也解了心慌,可是日弄的人家看歡歡的小媳婦手里捏死了多少雞娃子?。 ?/p>
“你個斜眼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老五不愿意和他磨牙斗嘴。
黑叫驢能掙錢,麻老五把黑叫驢看得比兒子還重視,喂的草不論是青草還是干草,都要寸草鍘三刀,每天早上出行趕集時,半簸箕大豌豆是少不了的,哪怕人少吃一頓都不能免。夏天除過給黑叫驢洗澡之外,還要給灌生雞蛋消暑,三九天氣,那黑叫驢身上就蓋著老五的那件藍色的大棉襖。村子里的人都說,那黑叫驢不是驢,是老五的三兒!
靠著黑叫驢,老五給大兒子麥成娶上了媳婦,又給另蓋了一座院子,分家另過了。在把給大兒子另開還不到三年,小兒子的媳婦還沒說哈的當(dāng)頭,老五的老婆五娘得了乳腺癌,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花光了老五所有的積蓄,還拉了三千多塊錢的爛帳,可是還是沒能救哈五娘的命,丟下了老五走了。五娘剛走了的那三年,麻老五乜呆呆地晃悠了三年,那頭黑叫驢最終連病帶衰老也死掉了,被老五隆重地埋葬了。村子里的二混子曾給老五出200塊錢買那老黑叫驢,可老五死活不賣,最終任其老死。
從喪妻之痛中走出來之后,麻老五又花2000元從秦州買回來了第二頭黑叫驢,這頭叫驢比第一頭還要攢勁,村子里的識文字柳半仙曾經(jīng)這樣贊嘆過:四蹄兩胯雙板筋,墩墩蹄子圓眼睛,耳朵像竹簽,蹄子像木碗,絕非尋常之驢也!
重操舊業(yè)的麻老五和他的黑叫驢依然活躍在周邊的鄉(xiāng)鎮(zhèn)集市上。雖然進入九十年代之后,農(nóng)人養(yǎng)驢的較之以前減少了許多,可是配種的價錢卻增長到每次100塊錢,老五的生意仍然興隆。不幾年,二兒子麥厚的媳婦也娶上了,為了清凈,也被老五另出去另立門戶了。老五一個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倒也悠閑自得,雖然已經(jīng)是六十來歲的人了,看上去精神頭還很不錯的,和同齡的老聯(lián)手相比,明顯耐老得多。熟悉老五的人沒有不夸麻老五是個攢勁貨,那家伙硬是靠著叫驢過上了好日子??!
樂極就會生悲。就在麻老五舒心展眉的時候,一件煩惱就莫來由的突然間滋生出來了。在兩年前的一個傍晚,老五從周寨趕罷集往回走的時候,發(fā)生了一個意外,就是這個意外導(dǎo)致老五心里生出了煩惱。那是一個春意盎然的天氣,老五的黑叫驢和三頭草驢順利完成了交媾,還有另外兩頭草驢等候著配種,可是老五不肯讓黑叫驢再配,這是他的規(guī)矩,不能透支公驢的體力和精力,細水長流才是久遠之計。那兩頭草驢的主人只好約定在下個集日再配,只是要把他們排在前面才行。錢包鼓囊,神清氣爽的麻老五騎在黑叫驢背上,放開嗓子吼著《下河?xùn)|》里的《祭靈》:“王好比軒轅黃帝哭蒼圣,又好比堯舜哭眾生。夏禹王哭父死非命,夏桀王又哭關(guān)龍逢。商湯王哭的老伊尹,紂王天子哭商容......”
這是麻老五最喜歡聽和唱的戲文。今天唱起來感覺特別的好,不僅輕松流暢,還感覺有板有眼,頗有秦腔名家的味道呢。黑叫驢已經(jīng)馱著他開始上乏牛坡了,上了這個坡,再下一道粱就到了他們村掃帚坪了??墒钦?dāng)老五唱到“劉備哭的是關(guān)公,小阿斗又哭諸葛孔明”時,一條埂塄下面突然間“撲棱棱”飛起一群斑雞子,正專心走路的黑叫驢被嚇了一跳,猛地一個趔趄,就把毫無準備的麻老五重重地摔在一塊麥地里,麻老五只覺得一陣鉆心的疼,就啥也不曉得了。
麻老五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了,只是他沒有在自家炕上睡,睜開眼睛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臉焦慮的新莊洼的楊二姐。他試探著動了一下身子,右面的肋骨又是一陣鉆心地疼,疼得他差點又昏了過去。
“老五啊,你這是咋回事???”
“我,我是咋到你屋里的呢?”老五一臉的疑惑。
“我在洼上割了一背蒿子,回家的時候在埂塄下面的麥地里瞅見你人事不省地躺在地里,喊不醒的叫不言傳,好在還喘氣,我就把你背回來了,總不能叫你睡在那暸天地里么!”
“唉唉,多虧了你啊老妹子!騎的驢走的好好的,沒料想一哈就摔了個美么!我這右肋骨疼得茬大,怕是把骨頭弄折了呢!”
“折了也得等著明天天亮了再去醫(yī)院看,這黒迷失眼的到哪去尋醫(yī)生呢!好在是硬傷,一時半會死不了人的。餓了吧,我給你拾掇些吃的吧。”
經(jīng)楊二姐這么一說,老五當(dāng)下覺得肚子里空落落的難受,還是早上在街道里馬老三的飯館里吃了一碗炒面,整整一天了,哪能不餓呢!老五試著往舒服里躺了一下,身下的火炕熱騰騰的,烙得左胯骨有點疼。
這楊二姐也是個苦命人,打四十多歲守寡,好不容易把兩個兒子抓養(yǎng)大。他們家住的是半山洼上的獨莊子,距離村子有四五里的路程,僻背還交通不方便,只有一條小路連接著山外。這樣的環(huán)境,說媳婦是最難腸的事情,大兒子在寧夏金源那面當(dāng)了上門女婿。后來小兒子好不容易娶上了媳婦,可是拉了一尻子的債。為了還債,兩口子到內(nèi)蒙的烏海去打工。眼看著債要還清了,孫子也抱上了,人都說二姐苦盡甘來要過舒坦日子了??删驮谛鹤觾煽谧釉跒鹾4蚬さ牡谒哪?,也是他們計劃的最后一年的十一月份,在一次放炮炸石灰石時,兩口子同時遇難了,丟下了兩歲多的兒子和已經(jīng)五十多歲的老娘走了。
剛強的楊二姐昏睡了幾天之后,在親友的勸說下,掙扎著起了身,開始操持她和孫子的日子了。楊二姐喂了二十來只母雞,每隔一個集日就到集市上賣一次雞蛋,由于她的雞蛋個大味美,時間長了就有人專門找上門來買。養(yǎng)了一頭奶山羊給孫子寶娃吃奶,后來竟然發(fā)展到了二十來只的一群羊。就這樣,楊二姐終于把孫子寶娃喂大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中學(xué)了。
對于麻老五,楊二姐是熟識的,因為麻老五到周寨趕集,她這里是必經(jīng)之路,差不多快二十年了,只是每次遇到都是互相打個招呼,最多也就是老五說幾句沒頭沒腦的葷話,并沒有在一起正兒八經(jīng)地相處過。
不走的路走三遭啊,誰料想麻老五和楊二姐相識二十多年了,這下一猛子卻坐在一起了呢。楊二姐給老五做了一頓雞蛋揪面片,不知是餓的勁大了還是二姐的飯做的可口,老五一氣子咥了兩老碗,全然不像個上了六十歲的人,更不像個從驢背上摔下來受了傷的老人。
“二姐啊,我的外聯(lián)手咋樣了呢?”老五吃飽了記起了他的黑叫驢。
“放心吧,給你喂上了,上好的燕麥草,還給添了一棤措大豌豆著呢!”
“二姐啊,真給你添麻煩了!誰想到這牲畜把人打這么日弄了一哈么,要不是你搭救,凍也凍死在野地里了?!?/p>
“說外光面子話做啥,漫說咱們還認得,就是遇上個不認識的人,也不能叫凍死在野地里??!來,往這面斜一哈,我看看你傷在啥地方,好給你用酒洗洗?!?/p>
麻老五聽話地斜過身子,撩起棉襖的衣襟。二姐仔細一看,老五的的右肋下第三、四根肋骨,有一塊紅腫的地方,她遲疑了一下,用手輕輕地摸了摸?!熬瓦@吧?”
“對對對,嘶——疼?。 崩衔遄炖锊蛔〉奈镏?。
“死不了的,我給你先用酒洗洗,明兒個到醫(yī)院去看吧?!?/p>
楊二姐往一只粗瓷白碗里倒了些白酒,用火柴燒著,等到升起藍色的火苗之后,就用手指蘸著給老五擦洗受傷的地方。不知是燒還是別的緣故,二姐的手指每挨上一次老五的皮膚,老五就哆嗦一下。不一會,老五的右肋下就出現(xiàn)了巴掌大的一塊青黑的印記,看樣子摔下驢背之后,那里被硬東西硌上了。
人上了年紀大多就是愛錢怕死瞌睡少了,再加上一個鰥夫和一個寡婦,惺惺相惜,同病相憐,話題自然廣泛。麻老五今年六十三,楊二姐也是六十二的人了,兩個人東拉西扯,兒長女短的咣了大半夜,直到雞叫三遍了才迷迷瞪瞪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楊二姐就打發(fā)麻老五趕緊回家,好叫兒子們送他去醫(yī)院看看。
打在楊二姐那住了一夜之后,麻老五滿腦子都是二姐的影子。自從老婆去世之后,老五的身上快二十年沒有被女人摸過了,那晚楊二姐用手蘸著酒給他洗傷處,雖然二姐的手由于勞作顯得很是粗糙,枯樹皮一般,但那畢竟是女人的手啊,那種癢酥酥的感覺使得他渾身燥熱,真有點情不自禁了。其實二姐何嘗不是呢,守了半輩子活寡了,從來沒有和一個男人同炕同眠過,聞著老五身上那汗腥味加旱煙味的男人味道,二姐竟然有點恍恍惚惚了。那晚上的徹夜長談,使得老五和二姐都感慨不已,人一輩子能給自己活的日子有多少呢?就按照一輩子人活個七十歲來說,從生下來到六歲是給自己活的,想做啥就做啥,打七歲上了學(xué)就開始給老師和家長活了,到二十四五結(jié)了婚生了子,又給娃娃活了,一直到把娃娃的事情安頓窩也了,也是五十多歲六十歲的人了,黃土壅到脖子上的人了,剩下最難過的十來年又是給自己活了。既然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就要想著好好活幾天才對,老五和二姐都覺著應(yīng)該為自己活幾年了。
打那以后,老五每次到周寨趕集,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楊二姐買些改嘴饞的油糕、酊糕、釀皮子或者炒涼粉之類的,二姐呢也一橫心就宰殺了一只綿騸羊,每次老五一進門,就是一老海碗燴羊肉,咥得老五的肚子圓鼓鼓的,吼一嗓子震得崖娃娃直哆嗦呢!兩個多年沒有得到過異性關(guān)愛的老人,現(xiàn)在一下子遇到了知音,簡直就是久旱遇甘霖,枯木又逢春了。再后來,老五在周寨一趕集,就是兩三天不回家了,不是幫著楊二姐放羊,就是幫著起羊圈的糞土,甚至其他鄉(xiāng)鎮(zhèn)的集市也懶得去趕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大半年之后,麻老五準備向兩個兒子說明他和二姐的事情,并且表明自己的立場,要娶楊二姐做老婆的時候,兩個兒子卻早一步找上門來了,追問事情的緣由。麻老五很坦然地說明了他的想法,希望得到兒子們的支持和理解,可是事與愿違,雙方當(dāng)即發(fā)生了沖突。
“大,你都多大年紀了,咋還想著娶老婆的事呢,這事傳出去你不怕人把牙笑跌么?”大兒子麥成的媳婦首先反對。
“就是么,都快鉆土的人了,咋就和一個寡婦攪合上了呢?真是不害臊呢!”二兒子麥厚的媳婦更是尖刻。
“就是快鉆土了,我才想給自家活幾天人呢!和寡婦攪合上了又咋的了?我不和寡婦攪合和誰攪合呢?你們都忙得很,誰管過我的炕冰茶涼呢?”老五的倔脾氣一下子犯了,雙眼圓睜,胡子直翹,唾沫星子亂濺,嚇得兩個兒媳婦不敢吭聲了。
“大,你這把年紀了,孫子都快娶媳婦了,你這樣鬧騰,我們的臉往哪擱呢?我再不濟也是個販藥材的生意人,來來往往的都是些咱們鄉(xiāng)上有頭有臉的人啊,你現(xiàn)在和一個寡婦勾扯上,黏黏糊糊的說不清,你叫我往后再怎么做生意,再怎么和別人打交道呢?再說了,你不愁吃不愁喝的,兒子孫子一大堆,為啥要心閑弄個心不閑呢?”麥成畢竟上了點年紀,和父親說話的口氣委婉多了。
“大哥說的對。人就顧忌個名聲,你和楊寡婦在一起說是給自己活,可是你想過我一個村主任叫別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地說三道四,我心里是啥味道么,大?你都這把年紀了,為啥心思又想到女人身上去了呢,真是鬼迷心竅了!”麥厚的臉漲得通紅,臉上的表情都有點扭曲了。
“狗日的臉面都重要的很,老子的臉面就不重要?不管你們咋想,我的事情我決定了,甭想叫我改主意!”老五的黑臉成了豬肝子一般。
那次爭吵之后,老五依然我行我素??墒窍A瞬坏絻蓚€月,兒子們的伎倆又使上了:先是兒子的兩個舅舅輪番前來勸說,勸老五替兒子們想象,接著是兒子的三個姑姑接二連三地前來苦苦相勸,要老哥哥顧全兒子們的臉面,斷了和楊寡婦的來往,再后來是兩個親家交替上陣,比前說后,要他為兒子們的臉面考慮,千萬不要晚節(jié)不保,惹人恥笑......
麻老五這個硬漢子最終還是招架不住了。不要說自家的親友堅決反對他和楊二姐的交往,就連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私下里議論紛紛,在他背后指指點點。往日里他在村道上走過,誰個不笑臉相迎,誰個不噓寒問暖的,現(xiàn)在他一下子成了眾人閑談中的一個笑談,一個恥笑的的對象。他不曉得有“人言可畏”這個詞,可是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他悲哀地敗下陣來了,夜深人靜的夜晚,他獨自垂淚到天明,為自己的軟弱,為自己辜負了楊二姐。
在一個太陽暖烘烘的日子里,麻老五偷偷地跑到峁疙瘩梁上,那是楊二姐每天都放羊的地方。他送給二姐一件醬色羊毛衫,那是他在縣城的商場里請一個女服務(wù)員給他參考著買的,娶不成老婆了,就送件衣裳給她,算是留個念想吧。二姐的手輕輕地摩挲著裝羊毛衫的塑料袋,眼睛紅紅的:“很貴吧?”
“不貴,不到二百塊錢。”老五乜呆呆地低著頭,手里揪著一節(jié)毛咪咪草。
“花外錢做啥!一個放羊的老婆子,能穿這么好的衣裳!”
“穿上吧,再不穿怕是這輩子就穿不上了。二姐,我......”
“老五啊,甭說了,我都曉得了。這輩子就這命??!苦命人泡在糖水里都是個苦?。∥医o你做了一雙羊毛窩窩,轉(zhuǎn)眼天就冷了,穿上把腳暖著?!睏疃銖纳砼缘牟伎诖锾统鲆浑p老式黑絨窩窩塞到老五的懷里?!袄衔灏。煤眠^日子吧,雖說是有今沒明的人了,可一口氣斷不了,就得活下去啊!趕緊回去吧,我攆羊去了!”看著楊二姐飄舞在山風(fēng)中的白發(fā)和蹣跚的身影,麻老五眼眶一熱,頓時淚流滿面......
再往后推了兩三個月,麻老五原先直挺的身子一下子佝僂了,神情渙散,目光呆滯,人一下子就垮了架,眼瞅著是再不能騎上黑叫驢趕集啦。再看那黑叫驢也雙耳耷拉,雙目渾濁,腰呈現(xiàn)弓形了,脊梁骨都露了出來,走路時不時還打個趔趄,這個樣子,絕對也是做不成種驢了。
可怕的衰老誰能避免呢?無論是麻老五還是黑叫驢,輝煌都已經(jīng)是曾經(jīng)的往事了。
昨天,麥厚給麻老五說,那黑叫驢眼瞅著不行了,他托說了個牛販子來看看,多少給幾個錢就賣了吧,總比老死在家里好。麻老五沒有說話,只是瞅著兒子看了好久,直看得麥厚心里發(fā)毛。賣就賣了吧,自己都成這樣子了,哪里還能考慮驢的事情呢。只是老驢還能賣個皮張錢,自己還能做個啥呢?
黑叫驢被牛販子拉走了,“咁咁——”地嘶鳴了幾聲,顯得沙啞無力。看著黑叫驢消失在路的盡頭,麻老五滿是皺褶的臉抽搐了幾下,渾濁的雙眼里眼淚又流了出來......
甘肅省華亭縣馬峽鎮(zhèn)雙明小學(xué) 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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