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瓜

文｜青枝玉葉

金沙江兩岸，是一座神秘古老的野果園。直立著、攀援著、匍匐著、斜伸著各種各樣的野果：酸里透甜的野棠梨，口齒生香的野橄欖，香濃甘脆的野黃瓜，香甜多汁的野地瓜……或張揚或含蓄，或熱烈或溫柔地點綴著大地。讓原本貧瘠洪荒的野果園有勃勃盎然的生命，有了精彩紛呈的內(nèi)容，有了高節(jié)邁俗的靈魂。這些野果和山山水水，和鳥鳴蟲啾，和春夏秋冬，都是那么的意氣相投，相得益彰。同時，這些野果也讓像我一樣在鄉(xiāng)村長大的孩子舌尖涎水漣漣的感覺歷久彌香，童年美好的記憶可以眷戀回味一輩子。

在各類繁多的野果中，我對野地瓜情有獨鐘。因為野地瓜是金沙江兩岸生長得最多的野果，是最平常普通的野果，是我們小時候吃得最多的野果，還是一種有品質(zhì)有性格的野果。

野地瓜是匍匐木質(zhì)藤本植物，學(xué)名地果，小名就多了，譬如滿地青、滿地香、地枇杷、地瓜藤等等。我們都喜歡“野地瓜，野地瓜”輕聲呼喚念叨，像是呼喊一個鄰家男孩的乳名一般親切和熟悉。它的身影隨處可見，蒼茫茫的山坡上有，光禿禿的巖石上有，蜿蜒曲折的山路旁有，涼颼颼的懸崖上有，濕漉漉的溝渠邊有。讓人不得不贊嘆它頑強的生命力。一年四季，無論酷熱還是嚴(yán)寒，總是郁郁蔥蔥，翠色欲流，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讓貪婪的眼睛猝不及防，如癡如醉。

野地瓜藤深褐色或棕褐色，為了汲取足夠的營養(yǎng)和水分，所以它憋足了勁向四面八方猛竄。只為等一陣風(fēng)，一滴雨，一縷陽光，它便能穿透板結(jié)的泥土，跨越堅硬的石板，攀爬陡峭的懸崖絕壁。這種堅韌的精神和頑強的意志深深地震撼了我。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與其埋怨父母沒有給自己創(chuàng)造財富，鋪設(shè)道路，不如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自己的命運，用不屈不撓的精神面對和戰(zhàn)勝生活中的困難和挫折。(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野地瓜不像牽?；?、野三七、野米蘭那樣，把藤死死地纏在樹上，竹子上，瓜架上，依附著其他植物生存。它永遠匍匐在地上，緊緊擁抱著寂靜沉默的大地和砂石。也許它有一種不趨炎附勢，不隨波逐流的品質(zhì)；也許它有一種不忘根不忘本的精神。但我更覺得它知恩圖報，它深知是腳下肥沃或貧瘠的土地母親給了它生命，養(yǎng)育了它。所以，烈日炎炎的夏季它用墨綠的扇子輕輕搖晃，為大地遮蔭送涼；冰天雪地的冬季它鋪上一層溫暖的綠被，為大地母親抵御寒冷。“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這是子女對父母之愛的一種微薄的報答?！暗嗡?，當(dāng)涌泉相報”，這是懂得感恩，常懷感恩之心無聲的歌頌。

野地瓜的葉子一年四季都是層層疊疊的綠，像鄉(xiāng)下的姑娘剛剛洗過的竹布衫子，綠得鮮艷，綠得耀眼，煞有詩意。遠遠望去，是一片恬淡自然的綠，前赴后繼的綠，一塵不染的綠，心曠神怡的綠。地表被密密麻麻的葉子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留一點兒縫隙，讓人看不清楚地表的本來面目。綠在山崖，那是“萬條垂下綠絲絳”生機勃勃的綠，是“飛流直下三千尺”一瀉千里的綠。綠在平地，那是“碧波幾萬重”的無邊無垠的綠?？匆娔G的野地瓜藤，就像逢著一個久違的老朋友，心中的憂傷和煩惱就對它傾訴，把所有的不快都融化在綠色中，讓心情就寧靜平和。

家鄉(xiāng)有句諺語：六月六，野地瓜熟；七月半，野地瓜爛。農(nóng)家一般都是按照陰歷計時令的。也就是說，7月初到8月初是野地瓜成熟的時節(jié)。這是野地瓜的夏季，孩子們最喜歡的季節(jié)。一種濃郁甜膩的香氣混合著葉子淡淡的氣息挑逗著我的嗅覺，滋潤著我的皮膚，撫摸著我的臉頰，這是野地瓜的召喚，這是大自然賜的禮物。我們在藤蔓中低著頭，瞪大眼，雙手輕輕撥開葉叢，認真得如同探寶。一顆顆的野地瓜，像頑皮的小孩子一樣躲在濃郁碧綠的葉子下，褐色的泥土是最干凈的襯底。被陽光照著，被微風(fēng)吹拂，煞是誘人，引得我們垂涎三尺。沒熟的野地瓜是硬邦邦的青疙瘩，又干又澀，又酸又硬，難以下咽。一旦成熟，變成拇指大小的鮮紅小球，軟湎湎，水靈靈的，我們肚子里的饞蟲就溜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剝掉外皮，把晶瑩剔透的果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嘴里，氤氳在舌尖的不是酸澀，而是甜蜜蜜的綿醇。已經(jīng)吃完了，舌頭卻不自覺地在嘴里掃蕩著，恨不得把塞進牙齒縫里的殘汁余味的甜也享受干凈。雖然吃野地瓜的日子有個多月，但是總覺得還沒吃夠，還沒記住它的味道就沒有了，只能等到來年，這種殘留在舌尖人甜味讓人懷念一年，等待一年。想起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如果從來不曾遇見，不曾接觸，不曾擁有，是不會牽腸掛肚的。 可是這些人和些事卻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生命中，遇見過，接觸過，擁有過，最后卻錯過了，失去了。無論我如何懷念，如何等待，都不會回來了。野地瓜年年甜，思念歲歲濃。也許，我應(yīng)該學(xué)會放下，學(xué)會遺忘，學(xué)會隨緣，好好過自己的生活。

野地瓜，這種平凡普通的野果，不但溫暖了我的回憶，還讓我悟了許多生命的禪理。感謝野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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