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天下雪了
下雪了,一夜之間,整座城市變得銀裝素裹,在大雪的籠罩下,雅致且靜溢。走在雪中,一切都像靜止了一樣,只有這漫天飛舞的雪花,如泣如訴般飄落而至,像是訴說著無盡的心事,每走一步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和伴著心跳的呼吸。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瞬間被刮起的風雪覆蓋,猶如往事被鎖進歲月的年輪,或深或淺的留在記憶之中。
望著眼前白茫茫一片刺眼的雪白,落在睫毛上的雪花,像是母親的白發(fā)刺痛了心,瞬間,眼角滑落一絲冰涼。想母親了,是的,尤為在這飄雪的日子,母親是我深深放不下的牽念。
那年,同樣是這白雪皚皚冰天雪地的冬天,母親坐著雪地里的爬犁,沿著幾十里的山路,翻過一座座山,沒有像樣的聘禮,沒有母親親手縫制的嫁衣,過早失去母愛的母親,父親常年有病,不得不像一個男孩子一樣,和年紀稍大一點的弟弟承擔起了一家人的生活。上山砍柴,變賣后換點微薄的收入來維持生計,卻還是經常的食不果腹。弟弟妹妹的逐漸長大,為了一雙雙饑餓的眼神,十幾斤米糧,一身粗布棉襖,便成了我勞苦一生的母親,開始了為人妻、人母、人媳的生活。那年母親十八歲,現(xiàn)如今一個甜如蜜的年齡,母親卻以長媳的身份承擔起了婆家的重要角色。
婚后六年,在那個以傳宗接代為主的時代背景下,母親的不孕不育,承受著公公婆婆的冷眼。生產隊里,母親沒有把自己當做是一個女人,拼命地一個人掙著兩個人的工分,一個人擔著兩個人的膽子,以此換來家人的認可與肯定。里里外外,那份辛苦與辛酸不言而喻,可想而知,卻不是今天的我們能有所體會得到的。加之當時正處于全國上下吃“代食品”的困難時期,那些粗糙的麥麩子稻糠之類的,加點野菜便是一天重要的口糧,即便這樣有時都還難以充饑?。
六年之后,母親懷了大哥,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導致母親全身浮腫。當時母親特別想吃的就是月餅,上班的父親背著爺爺奶奶給母親買了兩塊,還是晚上母親偷偷地蒙著被子吃下的,因為怕遭到爺爺大罵。那時父親每月僅有十幾元的工資,都要如數(shù)上交給爺爺,否則爺爺會大發(fā)雷霆。幾年下來,母親從未添置一件衣物,每件衣服上面都是補丁落補丁補了又補,即便在冬天,也沒有一件像樣的襯衣保暖,以至于在二哥還沒滿月時,因受了風寒,母親已經不能下地走路,兩條腿腫的無法彎曲,疼痛難忍。父親便背著母親四處求醫(yī),終于治好了母親的病。堅強的母親一路就這樣忍受著生活的勞苦和病痛的折磨。
樹大自然要分枝,在哥哥姐姐出生后不久,爺爺奶奶便讓父母搬家另過,沒有一分錢,沒有一粒米,更沒有居住的場所,父母便暫時借住在鄰村一家破舊擁擠的房子里,僅有的一床被子,伴著母親的淚水,度過了那年最為艱難寒冷的冬天。(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住著別人家的房子,受著人家的冷眼,哥哥姐姐時常遭到欺負,父母心里的滋味難以言表。父親上班,母親不僅在生產隊里干活,還要照顧哥哥姐姐,干完活回到家,看到哥哥已經睡在鍋臺上,夜晚,煤油燈下,母親縫補衣服,偷偷的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堅強的母親默默地承擔著家里的一切,卻毫無怨言。
轉年秋天,父親用黃土脫坯,壘成了兩間草房,都沒來得及抹好一指寬的墻縫,但也算是安心的有了自己的房子度過了那個冬天。春天的時候,我便在那個墻角還透著亮的房子里出生了。為此母親常常說我命大,不生一點病,其實倒不如說是母親的堅強給了我一個完整的生命,感受著她的母愛真情。每每說及到此,母親的眼角都是濕潤的。兒時的一只小黃貓,和父親為我在房梁上兩根繩子一塊木板栓成的秋千,便是我幼年的唯一玩伴,以及那兩間草房,成了我今生難忘的回憶。
我出生四個月,常年的勞累母親終于病倒了。八月正是大雨滂沱的夜晚,母親嘔吐不止,在家堅持了兩天后昏迷不醒,被生產隊的馬車送到三里地以外的醫(yī)院,在醫(yī)院查不出病因轉院已經來不及的情況下,醫(yī)生只能通過腹腔手術來確定母親的病情,打開腹腔,醫(yī)生都驚呆了,那嚴重發(fā)炎的盲腸已經變成黑色,只能用鑷子在母親的后腰上帶著鮮活的肉,一點一點取了下來??上攵?,堅韌的母親是經歷了怎樣一番的苦痛折磨!手術后的七天七夜,母親依舊昏迷不醒,面如死灰,醫(yī)生用盡所有的藥物無濟于事?,束手無策不得不期待上天的安排。嗷嗷待哺的我終于在一個月后,再次品嘗到母親的乳汁。是母親的堅強、母親的愛放不下哭喊的我,放不下幾個兒女,重新讓我回到她溫暖的懷抱,也是上天的眷顧,沒有讓我失去這樣的一位堅韌而偉大的母親!我還能有幸一路有母愛溫暖的陪伴,有機會回報母愛的恩情!
這些過往,都是在我剛剛長大記事時,聽母親閑聊說起的,我一聲不吱的站在一旁淚流不止,那一刻我那么害怕失去母親,以至于自那以后,再沒提及過關于失去母親的話題,否則我就會飯也不吃淚流不止。我害怕某一天失去母親的溫暖,失去母親牽著我的雙手,失去母親的一片天會是怎樣?
小時候,在那些捉襟見肘的日子里,一家人都吃粗糧的情況下,母親唯給我蒸一碗白白的米飯,時常忘不了煮上一個從來舍不得吃的雞蛋,任我怎樣往她的嘴里塞,她都不會吃一小口,看著母親舍不得吃,我常常手里握著雞蛋看著看著睡著了。飯桌上,新做的菜飯總是留給了我們,自己吃剩菜剩飯,對四個兒女,母親更是沒有過任何打罵,每年冬天,起早貪黑給我們早早的準備好棉衣棉褲,每天穿過的鞋子都會放在熱乎的地方,第二天早晨穿著的時候總是熱乎乎的,母親的手也總是暖暖的,一直溫暖著我們度過每一個寒冷的冬天。
八歲那年,爺爺?shù)谝淮蝸砑依铮髦蹨I吃著媽媽親手為他蒸的雞蛋糕、白米飯,為曾經的歉意不禁老淚縱橫,母親不記人過,依然以她的大度寬容與仁慈盡著一份兒媳的孝心,過年過節(jié)也總不忘看望爺爺奶奶,為此一直是我們心目中的榜樣。
談起過往,母親似乎只有對兒女的虧欠,一直都沒有一點怨言和索取。這無疑更增添了我對母親的敬意與感恩。甚至多么希望她能自私一點,把對我們的愛收回一點,分配到自己的身上,我們沒有理由再讓母親受一點苦難,唯能督促母親多愛自己一點!回憶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無一深深的烙在我的記憶當中,那每一份感動一直伴隨在我的身邊,母親的艱苦樸素,任勞任怨,毫無怨言,她的堅強、寬厚,仁慈,更是成為了我一生的刻骨銘心!
結婚的那天,母親一人躲在角落里暗自流淚,以至于我三天后回家母親的眼圈都是紅的,那份作為母親的不舍與艱辛,在那一刻我深有所感,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藏在母親青絲中的白發(fā),蒼老了許多,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沒有真正的懂得母親。確切的說,是在我為人妻、人母、人媳之后,方體會到了母愛所深深蘊含的情感。那時我就想,盡我所有的能力來疼愛我的母親,來彌補她多年的辛勞付出,回報她一份最溫暖的愛,感恩她的偉大無私!
而后的日子,經常回家看望父母是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為我無法忘記,母親最愛吃的月餅;無法忘記母親曾經補丁落補丁的衣服;無法忘記病床上母親對兒女的牽掛;無法忘記,燈光下母愛密密麻麻的一針一線;更無法忘記,村口那棵槐樹下,母親翹首期盼的目光,站成了我生命的永恒!我無法給母親逝去的年輕歲月,但我盡其所能的回報她,給予我的那份無私的母愛,一直陪伴我的人生,即便在這寒冷的冬夜,回想起來心中倍感溫暖,成了我一生無可替代的感動與前行的動力!
歲月是那樣的無情,不知不覺,又進入了一年的最后一個季節(jié),母親的白發(fā)也越發(fā)的刺眼。當有一天,我也想帶著母親走出這座小城去看看外面城市的發(fā)展變化,看看名勝古跡,欣賞一下洞庭湖的優(yōu)美,海南的風情的時候,母親的腿腳已經不再靈活,也經不起旅途的疲憊了,當我把她沒吃過的食品捧在她的面前時,脫落的牙齒也早已大不如前,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對于母親,我還有那么多沒來得及做的心愿,看著她真的老了,那一刻,我真的好心疼!轉身,淚流滿面······
對于母愛,可以說,任何語言文字都是蒼白無力的,我們盡管做得再多,與母愛相比都是微不足道,這個世界上,唯有母親對兒女的情感不摻雜任何的功力與私心,她把最珍貴的情感無私的留給了兒女們,普天之下,也唯有母愛不求地老天荒,唯有母親的愛才是人間最真珍貴的永恒!這種無私的母愛時刻蕩漾在我的心田,盡管對母親的牽掛與淚水不斷地在字里行間盤旋,可這份寫不完的牽念又怎一個“念”字了得!
下雪了,我似乎看見母親雪白的頭發(fā),蹣跚的向我走來,我握著母親瑟瑟發(fā)抖的雙手,緊緊的將母親擁在懷里。媽媽,下雪了,我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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