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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躺在樹蔭下的狗

2013-11-27 10:39 作者:信天游  | 1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一條躺在樹蔭下的狗

張建波

黑黑是一條躺在樹蔭下的狗,一根精致的鐵鏈把它拴住。它用一種最舒服的姿勢趴在地上,一動也懶得動,大耳朵蓋著眼睛,你不知道它是睡著了還是醒著。遠(yuǎn)遠(yuǎn)看去黑黑就像一團(tuán)丟在地上的黑色綢布。

拴它的樹在一條景觀河邊,種著一排垂柳,它就躺在垂柳下,天熱躲到樹蔭下,天冷就從樹蔭下挪出來曬太陽。如果它有心,肯定能認(rèn)出我。我每次從它身邊走過去,都會故意把腳步聲弄大一點,希望引起它的注意。我叫它黑黑,它理不理,斜睨著我,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我不知道它的真名,叫它黑黑完全是我一廂情愿。

黑黑毛色光亮,一看就知道營養(yǎng)很好。只是缺少運動,有點慵懶。它的旁邊有一群民工在干活,鋪綠化帶邊上的地磚,民工的鍬鏟靠在水泥欄桿邊,木柄上掛著他們脫下的外套。不管旁邊動靜多大,黑黑總是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我覺得黑黑很懂事,知道這些都和它無關(guān),不需要操什么閑心,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它趴在地上閉目養(yǎng)神。

我沒有見過它的主人。一日兩次經(jīng)過它身邊,我至今沒有見過它的主人和它親近,但這不說明主人把它忘了。它身邊擺著一只塑料桶,里面是主人送過來的飯菜。我敢肯定它的主人就在不遠(yuǎn)的地方,隨時可以看到它。它躺在樹蔭下、陽光下和主人的目光里。(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天我沒有從那經(jīng)過過,黑黑應(yīng)該不會趴在雨中,它的主人會把鐵鏈解開,讓它回屋躲躲風(fēng)雨,那時候黑黑一定會快樂地?fù)u著尾巴。我不知道黑黑會不會想心事。如果是一條智商正常的狗狗,它也會有心事,只是我們不能讀懂。

從它閃爍著童趣的眼神看,黑黑應(yīng)該是個小孩。它會想媽媽嗎,會問爸爸去哪兒嗎。這么小就離開了爸爸媽媽,黑黑怪可憐的,沒有爸媽的庇護(hù),受了欺負(fù)怎么辦。我鄰居的小孩,親戚的小孩和我的小孩在黑黑這么大的時候,都能得到極其周全的愛,穿衣吃飯,事無巨細(xì),都照顧得妥妥的。不過這些小孩沒有黑黑悠閑輕松,他們要補(bǔ)外語,學(xué)跆拳道,上作文班,連星期天都安排得滿滿的。我的小孩比黑黑大些,睡眠的時間已經(jīng)被擠壓成了一張再也不能拉抻的薄紙,我都很少知道小孩房間的燈是什么時候熄的,早上是什么時候出門的。黑黑沒有這些焦慮和煩惱。

黑黑會在鐵鏈下走過青期嗎?沒有伙伴,沒有撒野的地,黑黑的青春有不羈和迷惘嗎?我一個熟人曾向我哭訴過她孩子黑暗的青春。那個孩子小的時候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只是涉足網(wǎng)吧以后,孩子的世界就暗無天日。魔獸的殺戮和唾手可得的情色,奪走了孩子的清純。把孩子關(guān)在屋里,他就像一條困獸,低聲地咆哮,無望地踱步。他家住五樓,他的媽媽擔(dān)心有一天孩子會從陽臺上躍下,去追尋腦海中那個虛幻的、奇幻的世界。好不容易把孩子騙進(jìn)了一所專門戒除網(wǎng)癮的學(xué)校,在鐵門關(guān)閉的瞬間,孩子絕望地爆發(fā),他飛快地爬上鐵門的柵欄,拼命地逃脫。兇神惡煞的管教扯著他的腿,將他從鐵門上掀下。青春的叛逆讓父母和孩子都很受傷。黑黑沒有這樣的煩惱和憂傷,從這點看,黑黑比我熟人的孩子更幸福一些。

黑黑也會老去,如果它的主人一直愛它,它會有一個可以預(yù)見的幸福晚年,不像我們一想到養(yǎng)老就心生惶惑。我們還沒有想好怎樣安度晚年,我們的父母就已經(jīng)老了。父母老了,需要我們反哺,我們卻焦頭爛額。我的同事今天一早從鄉(xiāng)下父母那趕過來開早會,一邊喘氣一邊搖頭。他的父親癱瘓在床,每天要人抱進(jìn)抱出,其他兄弟姐妹都不在家,母親力氣小,抱不動父親,他就單位、家、鄉(xiāng)下父母家?guī)最^跑,跑得心力交瘁。電視上正放一部叫《老有所依》的電視劇,無數(shù)個家庭的養(yǎng)老困境硬生生地橫亙在面前,我都不大敢看,一看心里就隱隱地痛?,F(xiàn)在我的父母還不算太老,可我父母的父母已經(jīng)進(jìn)入真正的暮年,他們隨時會病倒,隨時需要人照顧,這些生活的鏈條已經(jīng)非常脆弱,隨時會斷裂,想起來就覺得害怕。對于已經(jīng)迫近的白發(fā)浪潮,我們真的還沒有準(zhǔn)備好。所以每次走過黑黑的身邊,我都會羨慕它,羨慕這條躺在樹蔭下曬曬太陽、睡睡懶覺的狗。

寫于2013年11月26日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60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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