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鐲緣

文字/桃夭
一連數(shù)日的綿綿陰雨,像是要將人下霉了似的,懶懶的,不想動彈,雙臂交叉趴在窗臺上,透窗看著濕漉漉的路面,也無人來往,極為清靜,只有屋檐滴落的雨聲,單調(diào)地敲擊著花臺,似在奏一支紓緩的安眠曲。
好在這清透的雨水,將往日撒落在樹梢上,花瓣上的細密灰塵淘洗干凈了,一眼望去,瞠了滿目的綠。
綠是極好的,生機盎然,彰顯著生命力的強悍,綠,也是讓人靜心的顏色。
一汪凝碧的綠,不正是腕間這一只玉鐲子么?晶瑩潤澤,倘若,有日光透過,便會泛起一圈圈碧綠的清光,像一湖的漣漪輕輕蕩漾開去。
這玉鐲跟了我也有好些年了,十八歲那年,母親非常鄭重的從她手腕上褪下來,戴在我的手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母親囑咐我說;別磕著,碰著,要小心愛護,收藏。還說女孩子戴上手鐲后,行止坐臥可有些約束。
那時還小,什么也不懂,性子也野,整天都是T恤,牛仔,平底鞋,誰還去戴那勞什子,磕磕絆絆的。不過,畢竟是小孩子心性,再加上,雖常見母親戴著,可真正落到我手里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兒,便戴了幾天也就擱下不理了。幾年后,收斂了些,也想有些淑女樣兒,于是,向母親要回了玉鐲,直到那時母親才告訴我那玉鐲的來頭。
原來,這玉鐲本是一對的,是母親的曾外公在上個世紀(jì)初,曾搭救過一風(fēng)塵女子,那女子對搭救之人暗生情愫,玉鐲便是那女子贈與的定情信物。聽老輩子們說起,那女子是十里八鄉(xiāng)難得一見的美人,且琴棋書畫,女紅都是頂尖兒的,最后怎么會淪落風(fēng)塵,卻誰也不知。
兩情相悅的一對璧人,由于家世背景,社會地位的懸殊,有情人終是未成眷屬。
據(jù)說,曾外公成婚后,也將那女子安排在別院居住,只是好景不長,終還是讓族里的長輩知道了,那女子被強逼出家,斷絕了塵念,一年不到便郁郁而終。
后來,這對玉鐲傳到了外公的手里,外婆過世時,一只隨了葬,一只留給了母親。
母親常說;玉器是講求緣分的,無論是佩戴的飾物,還是家用的物件。
因母親喜歡玉,我工作后,有了些經(jīng)濟能力,就心心念念想著給母親再添些物件,大約是在十年前吧,攢了些錢,擇了一日,興奮地攙著母親到商場選購,一溜煙的玉器陳列在柜子里,母親只隨便的瀏覽了一下,就讓一只翠玉鐲子吸引住了,從營業(yè)員手里接過鐲子,母親輕易的就套在了手腕上,倒也奇怪,這鐲子輕易套上后,卻怎么也取不下來。
母親后來說;這鐲子就像是活的一樣,哧溜一下就滑到了手腕上。母親說這就是緣。
父親過世那一年,母親硬生生將翠玉鐲子擼了下來,全身不沾一件飾物。
直到三年后,母親才將鐲子戴上。現(xiàn)在,母親只要逢著我在眼前,就會邊撫摸鐲子邊叨叨;“清兒呀,媽要是有一天走了,這鐲子可要收好哦。媽也帶不去,媽到了佛菩薩身邊,這些都是用不著的。”剛開始,聽母親這樣說,我會捂住她的嘴,不讓說,過后,躲在一邊兒哭,后來,聽的次數(shù)多了,人也麻木了。
人生聚散,緣起緣滅,就在這小小的物件中演繹著,這腕間的玉鐲子,婉轉(zhuǎn)的流光中說不定真蘊含了一滴淚水。
這一滴淚水就像塵世里掀開的幕布,鼓鑼喧天,粉墨登場,臺上的人一舉手,一投足,用了心,動了情,臺下的人也跟著長吁短嘆,可怎么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便落了幕,散了場,甭管臺上的,臺下的都一哄而散,到落了個滿目的凄涼。
其實,人生還真像一出戲,有的荒腔走板,有的字正腔圓,可最終,都會走向永遠的岑寂。
有時候,一盅茶未涼,一個黯然的轉(zhuǎn)身,一卷握在手里尚未閱完的書,灌滿了你充滿倦意的眼眸,在剎那間,似乎感覺到,這一生也已走完,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去想。
軟紅十丈,邈邈塵寰,哪一處不曾掩埋了欲說還休的遺憾?哪一處不曾修筑了梨花覆蓋的衣冠冢?
難得的是,透徹之后的豁達心境。山闊水長,日升月落,歲月總在四季的更迭中不斷向前,你也只能在一川逝水里不可回溯的前行。
當(dāng)有一天,鏡里映出的是,漸已褪去的紅顏,黑霧般的青絲也染了些許銀霜,而你尚能,淡然一笑,看窗前花開花謝,兀自,安坐于窗前,柔順低眉,任憑那檀香絲絲縈繞,仍然心如澄潭之水,靜聽一潲夜雨叩窗。便知這一刻的靜,是人生的極處,是人生這幅長卷上最好的落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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