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講的不是故事,是人生
奶奶今年80多歲了,她一直和老叔老嬸住在一起,而我家和老嬸家就隔著一個四嬸家,每次從沈陽回家,沒等我去看奶奶,她就已經(jīng)早早地在我家等著我回來了,這讓我經(jīng)常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爸爸有五個哥兄弟,所以奶奶除了兒子多,孫子孫女也固然不少。而這些孫子孫女基本上都是奶奶帶大的,從我上邊的哥哥姐姐,到我下邊的弟弟妹妹,都經(jīng)過奶奶的看管。
奶奶說我們小時候一到家里農(nóng)忙時,父母就把我們幾個小姐妹送到奶奶那里看管,而我就是奶奶口中常常念叨最不好管的那個,小的時候四個小姐妹中我是最大的,所以其他三個妹妹都比較聽我的。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真的挺野蠻,誰要是得罪了我,我就告訴其他姐妹不許和這個妹妹玩,平日里妹妹們也都是很聽話。但就是有一次,我發(fā)布號令后,由于其他姐妹也出于對我的“記恨”,她們一致不理我了,這讓當時盛氣凌人的我顯得很尷尬,現(xiàn)在想想倒是挺有趣的。當然,盡管我們這幾個小姐妹都很淘氣,不是打仗就是惹禍,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怕奶奶罵我們。那時候奶奶很嚴厲,她說當時最不愿意看管的孩子就是我,因為我總是帶頭做“壞事”,下令讓其他姐妹到魚池里給我撿皮球,我卻在岸上指揮??吹暮⒆颖緛砭投啵偌由衔疫@么一個瞎添亂的,奶奶有些力不從心了,她和爸爸商量,讓我去讀學前班,所以5歲的時候我就早早地走進了學校。我們小的時候,奶奶每天很忙,她除了要看好我們外,還得為農(nóng)忙的家人做好飯菜,所以那時候她不怎么給我們講故事。
現(xiàn)在我們姐妹幾個都長大了,每次回家我們都會給奶奶買不同的好吃的,這讓她很幸福,逢人還會拿出來炫耀一下:看看,這是我某某孫子/孫女給我買的。每次我們回來,她都會不厭其煩的講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高興的看著我們,我們越是聽她講,她就講的越起勁,然后再講講爸爸他們那一代小時候的故事,家里孩子是怎樣的多,怎樣的淘氣不好管,又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她都會一五一十的道來。最后又講講她自己小時候的那些事,那時候的女孩子是怎樣的不受重視,那時候的自己是怎樣活過來的,一直從我們的幸福過度到他們的疾苦,她講的很投入。我們每回家一次,她都要講一次,講完一遍又一遍,終于把我們這些當孫子孫女的都講得厭倦了,同樣的故事我們幾乎能夠倒背如流了。于是,大家開始說奶奶老了,年紀大糊涂了。每次回家奶奶一給我講過去的事,盡管我不怎么愿意聽,但還是故作很感興趣的與她閑聊,這讓她很開心。盡管如此,我一直沒有理解奶奶為什么每次都要不厭其煩的講著那些過去的事。
在我上次和小姑他們一起回家的時候,我一直不理解的問題終于找到了答案?;丶夷翘?,因為我把男朋友帶回家了,而且小姑他們也來了,所以奶奶特別的開心,飯前飯后一直講著過去有關(guān)我們的故事,直到天黑了,吃飯、聊天的人都散了,她也結(jié)束了話題,緩緩地邁著蹣跚的小步回家了。爸爸望著奶奶蒼老的背影對我和小姑說:“你奶奶年紀大了,就喜歡講一些過去的事情,大家都閑她嘮叨,但是每次她講這些事的時候,盡管我耳朵背聽不著,還是會假裝的聽她講,讓他開心。”爸爸的話讓我很感動,也讓我對他和奶奶越來越尊重。這時,站在一旁的小姑問我:你知道為什么你奶奶總是不厭其煩的講過去的事情嗎?我很疑惑。小姑說:“因為她現(xiàn)在80多歲了,對于她而言已經(jīng)沒有什么未來了,所以過去的生活不論是快樂還是艱辛,對于她來說都是一種美好的回憶。她不像你爸爸,還可以憧憬一下你結(jié)婚生子后的生活,還有能力想著怎么賺錢幫著你和你姐姐過好日子,你爸爸的未來還有盼頭,而你奶奶已經(jīng)老了,她的兒子生活也都安穩(wěn)了,她也沒有能力再去幫助任何人了,所以她的生活里剩下的就只有回憶了?!甭犕晷」玫囊幌捄?,我心里有些哽咽,但似乎懂了些什么。
在我們打算回沈陽的那天一大早,奶奶又是早早的第一個到我家來送我們,手里還拿著剛從園子里摘下來的菜,打算給小姑他們帶回家吃。望著體形日漸佝僂的奶奶,我突然覺得我剛剛閱讀了世界上最珍貴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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