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四十
男人四十一朵花。不知不覺之間,已到鮮花怒放的年齡,再過幾天,就要迎來人生第四十個生日。在這個年齡說生日,早已沒有了兒時的期盼,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無奈。好在對于男人來說,四十歲的年齡依然算得上是開花的日子,還能感受到一點點的欣慰。
鮮花,多是用來形容女人的,比如,面如桃花身如柳、梨花一枝春帶雨,讀來怎么都似美女在懷,令人賞心悅目。男人和鮮花,本也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只是因為有了那一句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靠著牛糞養(yǎng)花的那點營養(yǎng),才和鮮花沾上了一點邊。可不知怎么的,到了這個年齡,反倒被說成了鮮花,不由得飄飄然起來。
其實鮮花也有很多種類,牡丹玫瑰是鮮花,狗尾巴花也是花,甚至無花果的花,看都看不見。這樣說來,四十歲的男人如果是朵花,至多算是怒放過頭的玫瑰花,花邊上多少有點失水,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二三十歲的花骨朵比鮮度。由是來看,四十歲男人,外表雖然還保留了那么一點點青春的痕跡,其實,真正值得品讀的還是男人的內(nèi)涵。四十歲的男人是一杯用青春歲月釀制的醇酒,五味調(diào)和勾兌,越品越醇厚,越品越有回味。只不過,這時的男人需要用心靈去品味。
十余年前,一個男孩離開校園,回身望一望身后的校門,蹣跚地步入社會,空空的行囊里只裝著對未來的憧憬。一路走來磕磕碰碰,為了溫飽,為了父母的叮嚀,為了家人的期盼,在風(fēng)中雨中躑躅前行。流過汗,流過淚,品嘗過勝利的喜悅,也常常受到挫折的傷害。十多年間,行色匆匆,只顧著埋頭前行,生怕會被身邊的旅人趕超。突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人生己行至半途,一路走來,雖然行囊里的東西越來越多,可是,其實己錯過欣賞沿途這么多綺麗的風(fēng)景,連照亮旅程的星光都來不及望一望。原本,只要留心觀察,有那么多芬芳美麗的野花可以采拮,有那么多色彩斑斕的卵石值得收藏,然而這一切都隨著匆匆的行程而隨風(fēng)飄逝。還有一些人,曾在某一個驛站等候,陪伴同行,走過一段美好的旅程。本來,還可以一起走得更遠(yuǎn),可是因為青春年少,懵懂無知,卻和一些人在某個路口分別。在歲月的沉淀之后,這些失落的風(fēng)景、失卻的歲月、失散的美好,竟也會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甚至,會變得越來越清晰。有時候不禁懷疑,人生的旅行究竟是為了匆匆趕到那座山的盡頭,還是體會沿途的那一些快樂。
到這個時候,才發(fā)現(xiàn),放慢腳步,聞一聞路邊丁香的芬芳,掬一捧溪水敷在臉上,那一種清涼愉悅的感覺竟是如此美好。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相伴同行的那一段旅程,大多成為了生命中最值得記憶的片段。到這個時候,也真該停下腳步,深深地吸一口氣,環(huán)顧一下四周的遠(yuǎn)山,看一看曾經(jīng)苦苦追尋的目標(biāo),是否就是人生真正值得追求的終極目標(biāo)??鬃釉疲核氖换蟆K氖畾q的男人,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成熟,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去追尋,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去堅守,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去付出。那么,在剩下來的時間里,還來得及重新規(guī)劃一下旅程,向著那座真正的高峰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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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fēng)雨的洗禮下,四十歲的男人已不會輕易流淚??蛇@并不意味著在男人堅硬的外表下,沒有一顆柔軟的心。這個時候,最讓男人牽掛的,是他的兒子。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父母。最呵護(hù)的,是身后的那個家。
曾經(jīng)以為,四十歲的男人,已經(jīng)沒有了小時候?qū)Ω改傅哪欠N依戀,甚至對父母的感情,也因為歲月的磨礪而變得有些失去光澤。直到父親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的那一刻,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外,就我一個人在等待,走廊里寂寥無聲,只有心跳的聲音離我這么近、這么響。這一刻,我知道,其實我的內(nèi)心深處,依然深深地蘊藏著對父母眷戀,只是平時這一切被掩蓋在寧靜的生活之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術(shù)結(jié)束的預(yù)定時間悄然過去,可是父親還在里面,這時候,一種坐立不安、渾身燥熱的情緒涌滿了全身,然而,我卻無能為力。無助,就像山谷間的輕煙,不知從何處飄來,卻始終籠罩在我的心頭。這時候,最期盼的,是有一個人能陪在身旁,讓我無須掩飾內(nèi)心的脆弱,讓這一份緊張不安有地方寄放。直到父親被平安地推岀手術(shù)室,這種孤獨無助的感覺才得到緩解。自此以后,對父母的牽掛從深深的心底浮顯岀來,望著父母漸漸老去的背影,有時候心間會泛起一絲淡淡的憂傷。四十歲的男人,在父母面前,仍然是一個有著無限依戀的小孩,只是在這種依戀的外面,更多地包裹起對父母的孝順之心。因此,也更愿意陪著父母,希望以此把對父母的愛意默默地傳遞給他們,讓父母在前行的道路上有更多的溫暖。
這個時候,男人是家里的擎天柱,兒子還沒有長大,還需要爸爸的臂膀。在一個雙休日,作為父親,總要擠出一點時間,帶著家人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傄獛е鴥鹤尤ヅ酪慌莱峭獾男∩?,淌一淌村子里的小溪,到田野里捉幾只小蟲做標(biāo)本,在草地上奔跑嬉戲放風(fēng)箏?;蛟诤咈T車,或在海灘上堆城堡,或在陶藝館捏泥巴,或在樹下看螞蟻搬家,當(dāng)然,游泳、跆拳道、乒乓球和圍棋也是繞不過去的選項?;蛘?,父子就坐在江畔,看著滾滾東流的江水,邊講故事,邊消磨一個下午的陽光?;蛘撸患胰斯浣值臅r候,和兒子一起賴在銀泰百貨門前的臺階上不肯進(jìn)入商店,在兒子捧著手機力戰(zhàn)攻入后院的僵尸時,欣賞來來往往的短裙女孩。在這個時候,男人其實沒有四十歲,他和兒子是一般的年齡,仿佛又回到了剛剛?cè)胱x小學(xué)的歲月。
四十歲的男人,身后還有一個家需要去承擔(dān)。在這個年齡,溫度不再是測量婚姻的標(biāo)準(zhǔn),曾經(jīng)的熱烈已經(jīng)消退,沒有了你儂我儂,愛情早已不是家的主題,留下的只是平淡。這時的男人,對家的最大愿望,便是妻子走入家門的那一刻起,不再是呼風(fēng)喚雨的女強人,一起吃一頓簡單的晚餐,泡飯就著咸帶魚,外加一小碟泥螺。就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看電視。這時候,家就是如此簡單。沒有了玫瑰,沒有了浪漫,在我的心中只沉淀著一份責(zé)任。這種責(zé)任,就是每天把不快樂丟在家門外,把好心情帶給家人。這種責(zé)任,就是在風(fēng)雨交加的夜里匆匆趕到妻子身邊,默默遞上一把雨傘。這種責(zé)任,就是分擔(dān)一些家務(wù),有空的時候親自去下廚,到菜場里東瞧西淘,和小販們討價還價,為一兩塊錢的零頭費盡口舌,然后懷著占了小便宜的愉快拎一大包魚肉禽菜回家,啍著歌洗刷剪切,搭配好各種食材,煎炸烹煮,蒸餾膾炒,眼見著一碟碟飯菜從自己手中端上桌子,然后,在家人的團(tuán)聚中被逐漸消滅。滿身的油煙味,只是為了換取一份對家庭的責(zé)任。責(zé)任,是家庭烙在男人身上的記號。
四十歲的男人,因親情而生愛意,因心中充滿愛意,男人的心會變得十分柔軟,雖然,這種愛意大多只會埋在心底。幾天前,摯友寫下一段悲傷的文字,就在這個月,就在他四十周歲生日的前幾日,母親離他而去。四十歲的大男人,呼喚著他的母親,這些文字令我十分動容,雖然無法陪在他的身旁,我卻感同身受。讀著這些文字,竟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淚腺,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悄然落下。到這個年齡,對悲傷的承受能力直線下降,不愿意看到或聽到新聞中孩子失蹤、受傷害、甚至逝去的消息,不愿意看到或聽到報紙上老人走失、遭受意外的內(nèi)容,雖然這些孩子、這些老人其實與自己沒有關(guān)系,但是男人的心已經(jīng)難以承受這樣的悲傷。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由于有著這樣的親情,所以有著這樣的愛意;因為有著這樣的愛意,才會對現(xiàn)在的人、現(xiàn)在的事、現(xiàn)在的情看得更重,才會更加珍惜人間的真情真意。
因為知道什么值得去珍惜,友情會變得十分珍貴。四十歲的男人,總有幾個稱得上兄弟的朋友,這樣的至交大多從死黨演變而來,曾經(jīng)在一個院子里追逐,曾經(jīng)在一個教室里讀書,曾經(jīng)在一個宿舍里臥談,曾經(jīng)一同在學(xué)校的電腦機房里修改游戲,曾經(jīng)一起追過女孩,曾經(jīng)共同經(jīng)歷風(fēng)雨。這樣的朋友可以無話不談,除了老婆不換,其他都可以分享。這樣的朋友可以天天聚首不顯煩,也可以數(shù)年不見,只在最需要的時候才會站在彼此的身邊。這樣的朋友之間沒有金錢和利益,甚至人生際遇的不同、社會地位的變遷也不會影響真摯的友誼。朋友之間淡淡的交往,如同水一般的清澈,無需遣詞摘句,無需投桃報李,需要的只是彼此之間的真誠相待和直言相告。從小到大一路走來,總會在某些路口遇見幾個人,能夠惺惺相惜、無話不談,相伴同行間漸漸以心相交,引為知己。一旦成為知己,無論是否曾在某個路口相別,卻依然能氣息相通,臭味相投。這樣的摯友雖然不算很多,卻也能彼此堅守,在一起共礪風(fēng)雨,那便是人生最大的收獲。
在堪稱至交的朋友之中, 還應(yīng)該有些許紅顏知己。這樣的知己因愛而生,因愛而分,或曾愛過,或被愛過,或曖昧過,有緣相遇,無緣相守。當(dāng)男人四十歲的時候,愛已經(jīng)升華,雖不曾忘卻當(dāng)初的哀怨離愁,卻已更能體會相互間淺淺的暖意。這時候,追求的已不是愛情,追求的其實是彼此的珍重,這樣的鄭重格外厚重,這樣的鄭重分外珍貴。在人生疲憊的時候,能在知心的驛站稍作停留,放下滿是灰塵的行囊,捧一杯淡淡的香茗,相視一笑,無需再展現(xiàn)男人的偉岸,甚至可以放肆地大哭一場,然后重新上路,這實在是人生難得的際遇。就像巴金和冰心兩位文壇巨匠,在九十歲的時候還互贈九十朵紅玫瑰,讓世人為之羨慕。倘若能如此與紅顏知己一輩子同向同行,彼此鼓勵著走向人生旅途的終點,這難道不是一生的傳奇嗎?
在這個紛亂繁雜的時代,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人生真正的目標(biāo)變得混沌不清。人生如此短暫,正因為如此,更應(yīng)該去珍惜那些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四十歲的男人,已經(jīng)無需披著堅硬的外殼抵御風(fēng)霜的侵襲,更無需用卑躬屈膝來換取金錢、地位和名譽。所希望的,無非是在平淡的日子里和家人一起度過簡單的生活。這時候,最好的味道,是媽媽留在舌尖的味道;最舒服的衣物,是無需打理的衣服;最寧靜的時光,是一個人倚靠在椰子樹下望著大海;最寶貴的財富,是朋友之間的赤誠以待。這時候,人生所追求的,無非是一個真字:尋求真愛、表達(dá)真意、感受真情、做回真我。
四十歲的男人,還有一半的人生需要去跋涉,還有一半的山路值得去攀登。那么好吧,喝一口山泉,整一整行囊,向著新的目標(biāo)重新出發(fā)吧。只是因為有了前面的旅程,未來的攀登應(yīng)當(dāng)變得輕松快樂,不會再遺漏下沿途那些最值得追尋的風(fēng)景,讓人生的后半程變得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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