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境年華
《 過境年華》 翌年 著
----她說,在那風(fēng)被吹碎的年華里,連風(fēng)箏也為你哭過。
當(dāng)小沐找到言惜時,她正蜷縮在街道的石坎上。言惜用力將自己裹緊,一件單薄的外套卻抵擋不住寒風(fēng)的襲擊。她的臉泛白,嘴唇烏黑,且顫抖。
小沐一陣心疼,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輕輕拍拍她的臉頰,觸手冰涼?!把韵АP研?。”
言惜迷迷糊糊地把眼睛打開一條縫。她幾乎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她吃力坐起身,仿佛身上壓著重重的巨石那般。全身冰涼堅硬。小沐扶著她,觸到她身上的溫度讓她心中驟然一緊。她坐在言惜身旁,用手臂把她圈住,讓她緊靠著自己。
“回去吧。她畢竟是你最親的人?!?span style="position:relative;left:-100000px;">(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言惜頷首。抿著蒼白的唇,久久不說話。
“ 我……你不明白?!毖韵ч_口,卻欲言又止。
“就是因為她沒有給你想要的支持?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就像現(xiàn)在這樣?。俊毙°逵蟹N難以言說的怒火,她真想狠狠把眼前這個女孩固執(zhí)給打碎,但她不能那么做。因為她的固執(zhí),有一半是她給的?!澳悴灰@樣。不用因為是我……”
“跟你沒關(guān)系!”言惜粗暴地打斷她。小沐,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忘記了槐樹下我們說過的話嗎?你忘記了那寬大操場上流著我們共同的汗水嗎?你忘了我們信誓旦旦許下的約定嗎?你忘了,還是沒忘。
沉默,無言的沉默。天邊最后一道晚霞也被地平線噬吞殆盡, 濃濃的黑色幕布像一滴墨滴進(jìn)了清水里迅速漫散。不說話,代表著她們心中藏著各不相同卻想讓彼此都為之妥協(xié)的想法。是誰說,沉默是最好的詮釋。
而今,就連詮釋也被磨得蒼白無力。
她們的那場煙花往事,就像冰瑩的槐花,開過了一季,又輪回到下一季,永遠(yuǎn)不會敗落。
記憶中小沐那張永遠(yuǎn)不變的笑臉,嘴角紅潤的笑靨,還有輪廓分明的臉龐一直歷歷在目。她見到言惜第一面時,就對言惜笑得一臉燦爛,幾乎不帶任何雜質(zhì)。干凈而純粹。她伸出手,“你好,我叫小沐。祈小沐?!?/p>
沐言抬頭,看到是一張無害的笑臉。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在言惜腦海里一閃而逝。原本并不明朗的心,也因此變得清澈起來。她回了她一個微笑,伸手將她握住,“我是言惜?!?/p>
說來也是緣分在作祟。那年她們才升初一,共同參加學(xué)生會的競選。而恰好她們在選在了同一個部門---槐海文學(xué)社。
后來,成為朋友后的小沐才知道,言惜其實并不想?yún)⒓訉W(xué)生會,是她母親逼著她來學(xué)生會的奧賽實驗部,結(jié)果是言惜偷偷地把填寫的表格給改了,才來到了槐海文學(xué)社。
小沐還笑著打趣道,“那時我第一眼看你就像個文藝女青年,現(xiàn)在看來,我錯了!”
“嗯?”
“你不像個文藝女青年,你根本就是個文藝女青年!”
說完,她們都笑了。
一個灑脫不羈,一個溫暖如玉。一個天生活寶,一個天筑才女。一個性格狂熱,一個性情儒雅。一對最不像朋友的朋友,最后卻擁有了他人眼中羨慕也羨慕不來友情。
她們一直交談如水,淡若行云。真正使她們彼此走進(jìn)是因為一件幾乎很小很小的事。
那是小沐第一次看見溫暖如玉的言惜躲在槐樹下哭泣。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悲傷而深刻。校園的一排槐樹林是小沐每個放學(xué)都會經(jīng)過的地方,與其說經(jīng)過,不如說故意走過。她其實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對槐花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好感。那一串小小的白色花朵,一大片一大片地垂掛在槐樹上,像瀑布一樣。而第一次見到言惜,她就站在這雪白的瀑布之前,空氣中有風(fēng)經(jīng)過。于是,她便鼓起勇氣,主動認(rèn)識她。
那時的作業(yè)并不多,小沐把作業(yè)寫完后才開始收拾書包回家。當(dāng)她看見言惜時,心驟然緊縮了一下。就像美工刀在皮膚極淺極淺的地方劃過,那么不經(jīng)意的疼痛。有風(fēng)過,且呼嘯,一點兒也不溫柔。她就想,風(fēng)聲里是不是也藏著一種痛?
不知何時,她已來到言惜身邊。小沐把她扶起來,在她面前站定。她靜靜地,語言有些破碎,仿佛是風(fēng)有意的破壞,“風(fēng)也懂你心中的痛呢,你看它們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你的憂傷帶走?”
言惜知道是小沐來了,她就站在她的面前,給她安慰,說風(fēng)也懂自己心里痛。她覺得,真正的風(fēng),是小沐。她像孩子一樣抱住小沐的手臂,把臉埋進(jìn)她并不寬厚的肩膀,放聲大哭。
后來,她們便成了最好的朋友。即使不在同一班,她們放學(xué)后照樣形影不離。
她問她為什么哭。她說。風(fēng)箏被它的主人帶去了一個它并不喜歡的方向。可是風(fēng)箏卻別無選擇,因為它的主人,隨時隨地都可以剪掉那根唯一的線。
那就把線剪掉,風(fēng)箏就自由了。小沐說。
言惜卻搖搖頭,沒有線,風(fēng)箏無法飛翔。
你傻呀!不是還有風(fēng)嗎?如果你是那被束縛的風(fēng)箏,那我就做帶你起航的風(fēng)。她誠懇且堅定的語氣,讓言惜心里一陣溫暖。
好。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要不咱們拉勾!
幼稚。言惜笑笑,卻還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言惜的前世也許是江南走出來女子,小沐這么想。言惜總愛在自己的隨記本上寫詩。每寫完一篇,她就會興高采烈地拿給小沐欣賞。而小沐每次看完都要數(shù)落她一番,這讓言惜備感委屈。小沐也不是說她寫得不好,而是說她缺少經(jīng)驗盲目地模仿作家詩人??墒?,她還是傷了言惜的心。
終于有一次,她隱忍了很久的委屈和不解全盤爆發(fā)。她們冷站,誰也不理誰。就這樣僵持了半天。小沐終于妥協(xié),她寫了一張紙條,叫言惜班上的一名同學(xué)傳給她。
下午放學(xué),言惜來到槐樹下,看見小沐早早地就站在了那兒。心里早已沒有了上午的怒意。待她走進(jìn),小沐翻開自己身后的書包,從里面翻出一個筆記本。筆記本的封面是言惜喜歡的藍(lán)色,上面還有畫柏林郊外的紫色雛菊。本子中央寫著“過境年華by沐言"。
她忘記了前一秒她們還在冷戰(zhàn)。是因為看到她的紙條不想讓她在這傻等自己出現(xiàn),是因為還能看見她臉上無害的笑容令自己心安。所以。她選擇忘記。
翻開。里面全是她寫的詩。那一刻,感動,心酸互相糾纏。一頁又一頁,甚至還有被小沐批評所謂的盲目模仿作家詩人的作品,全都在上面。而且每首詩的背景都配有應(yīng)境的畫作。
“以后你寫詩就寫在這上面好了。我來為你的詩配圖,雖然畫的不怎么樣。但我希望你喜歡。”她歪歪腦袋,依舊是那無害的笑容。
言惜沒有話,只是抱著那個本子,緊緊的,抱著。
她們約定。她們要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jìn)。以后啊,言惜作文,小沐配圖。她們要在考上大學(xué)后共同出一本書。
面對中考的壓力,她們不得不退出槐海文學(xué)社。但她們卻不忘常到槐樹下談心、交會。有時傷心難過了,一起抱著對方在諾大的校園里放聲痛哭;有時心情舒暢,一起背靠著樹干,聊天直到黑夜才回家。
她們在操場上張開雙臂無欄地狂奔。誰都不愿跑在誰的身后。她們同進(jìn)退。說好一起奔向同一所高中。
上天還是眷顧她們的,讓她們?nèi)缭傅乜歼M(jìn)了同一所重高,并且還成為了同學(xué)。天知道她們的心里是多么地高興。仿佛這個世界也為她們高興,有意將她們聯(lián)系在一起。能不能永遠(yuǎn)不分開呢?
她們又來到中學(xué)的那棵盛放槐花的槐樹下,一起看書,一起寫字,一起哼著同一首曲子,一起談天說地,一起看朝陽日落,一起聊夢作詩,一起在操場上無憂狂奔……
隨著時間逝去,她們在一點一點長大。小沐已比言惜高出半個腦袋。小沐剪掉了原本就不長的長發(fā),樣子活像一個大男孩。言惜則越發(fā)越顯得秀麗,黑色的長發(fā)披在兩肩,原本并不愛笑的她也常常在嘴邊掛著淺淺的微笑。
對于有一回被誤認(rèn)為是情侶的事,她們每每回想起來都覺得好笑。
“是你把頭發(fā)剪太短了。別人才會誤認(rèn)為你是男生。”言惜抿嘴但卻止不住笑聲。
“你見過有我身材這么好的男生嗎?”小沐還故意把“身材”二字咬重了說。
“我還……”言惜從上到下把她掃了個遍,才繼續(xù)說,“真沒見過?!?/p>
“言惜,歸根結(jié)底還是我長得太帥了,沒辦法。你就從了我吧!”說完,她一把撈過言惜的脖子,故作深情地望著她。
言惜一把將她推開,“去,我可不是同性戀。”然后就看見小沐委屈的眼神,又補上一句,“除非你去做變性手術(shù),我倒是可以考慮?!?/p>
“言惜,我真想用一首陳小春的歌來形容你。”
“什么?”
“算你狠!”
思緒不斷阻擋著回憶播放,盲目的追尋卻仍然是空空蕩蕩,灰蒙蒙的夜晚睡意又不知躲到哪去,一轉(zhuǎn)身孤單已躺在身旁。不知為何的荒涼在小沐心中生根。在高二文理分科的前夜,言惜離家出走了。
她掙扎著向母親咆哮。歇斯底里。聲嘶力竭。她幾乎從來沒有這么瘋狂過。她絕不會選擇理科。她要讀文科,她要追尋她美麗的夢想。母親的強勢容不下她的抗拒,她要言惜學(xué)理,她就必須服從。言惜被鎖在房間里,她打電話告訴小沐,她會選文科。
夜已冰涼,溫度驟然降低了好幾度。小沐意識到,她們坐在這已經(jīng)三個小時了。
“回去吧。一切等回家再說好么?”小沐再一次勸她。
言惜輕輕地抱著她,嘴里喃喃自語,我的小沐,真想一直這樣。小沐把她送回家,看她安靜吃完飯然后睡下才放心離開。如果知道那是她們最后一次見面,小沐還會離開嗎?可是,哪有如果呢?
翌日。言惜的座位空了。孤單的座位,孤單的作業(yè)本,桌上干干凈凈。她沒來上學(xué)。而后,她母親來到學(xué)校,面容是說不出的憔悴。仿佛一夜之間,就蒼老了經(jīng)年。
她在收拾言惜的書本。她走了。留下一封信說是去找她爸爸。這孩子從小就倔,說也說不聽。
這個是她留給你的,她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希望你快樂。
小沐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完當(dāng)天的課來到槐樹下。她一直保持著少有的沉默,通常只有在她們意見不和或冷戰(zhàn)時,她才表現(xiàn)的如此安靜。她本來就不是安靜的人。可是,言惜卻用這種方式,讓她學(xué)會安靜以及死一般的沉默。
我親愛的小沐:
你會不會笑話我?做了這么一個決定。我愛寫詩,你是知道的。我一定要成為一名出色的詩人,然后你為我的詩作畫,最后我們要共同出一本書。這個愿望不知道什么時侯會實現(xiàn)呢。我很期待。
如果你沒笑,那你也不要哭。記憶中你從來都笑的那么燦爛無暇,我希望你堅持我們的夢想。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你也要笑著,告訴所有人,你會很幸福。
還記得你說,如果我是風(fēng)箏,你愿意當(dāng)那引領(lǐng)我飛翔的風(fēng)。你還說,風(fēng)聲里有種痛,能把我的憂傷帶走。這些你都還記得吧?其實我一直明白,你就是那風(fēng),把我的疼痛卷走,讓自己跟著我一起痛。
總在不經(jīng)意的瞬間憶起你和我走過的年華,回首彼岸,縱然發(fā)現(xiàn)時光綿延了五個年頭。你還要記得,在風(fēng)被吹碎的年華里,連風(fēng)箏也為你哭過。
愛你的
言惜于10月19日凌晨
閉上眼睛,小沐聽到了風(fēng)哭泣的聲音。我失去你了是嗎?其實很想問,你離開的時侯,想到的是什么?
很久以后,小沐看著這段話時,才明白過來,或許她真的不適合活在那個被操縱的家庭。她那么自信而驕傲,怎會讓桎梏將之束縛?大概現(xiàn)在的她能夠真正體會言惜那種想尋而不可尋的疼痛了吧。
言惜: 如果年華里,你承受的是無盡疼痛,那么我就是你臉上劃過的風(fēng),替你帶走憂傷,讓你在天空自由飛翔。
祈小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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