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味道:韭花逞味之始

五代,一個秋天的午后,大書法家太子太保楊凝式午睡醒來,腹中饑餓。恰好友人送來韭菜花一盤,廚房已經(jīng)烹制好肥嫩的羔羊肉。楊凝式以羊肉蘸食韭花,大快朵頤之后,提筆答謝“當(dāng)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一幅被稱為天下十大行書之一的《韭花帖》就此問世。
從《詩經(jīng)?七月》:“四之日其蚤,獻(xiàn)羔祭韭?!钡轿宕鷹钅降摹毒禄ㄌ罚俚浇裉斓匿萄蛉庵斜貍涞木禄ㄡu,看來羊肉與韭花同食的歷史幾乎貫穿了我們整個歷史??缮贂r北方農(nóng)村,卻只有韭花而無羊肉。
母親將韭花剁碎,黃瓜切成條,混合攪拌,然后放入容器腌制。下午放學(xué)后,瘋跑回家,搬過凳子,站在上面,踮腳拿下掛在房梁上的干糧筐子,左手拿一窩頭,右手抽雙筷子,打開韭花,香味撲鼻。瓜條上裹滿韭花,咬一口,瓜條軟脆、韭花鮮香咸辣。就著窩頭狼吞虎咽,然后扳過洋桶壺,咚咚喝水。瘋跑出去,找到伙伴互相哈氣,相視大笑,哈哈你也吃了韭菜花!那燦爛的笑容,藏在心里,暖暖的,直到今天再也沒見到。
韭花為食,切不可有籽。今涮羊肉必備之韭花醬,實為韭籽醬。韭花采摘晚了,結(jié)滿了籽粒,剁碎腌制則渣滓滿嘴,不可食矣。只能用磨,磨成齏粉。腌制后韭花香味全無,食之韭臭滿口。
摘完韭菜花之后,割掉老韭,秋韭重生,盡脫夏韭之異味,郁香復(fù)來。此時正是八月中秋,包一頓韭菜雞蛋粉條餡的餃子,過節(jié)的味道才濃。雞蛋要用生雞蛋才好,但用生雞蛋,蛋液加上韭菜汁,難包。怎么辦?干粉條過油炸酥膨化,剁碎后拌入,它的妙處發(fā)揮了,吸走了湯汁。煮熟咬一口,韭香、蛋香、再加上粉條的勁道,時或齒間還有些油脆,呵,難忘!
冬天要到了,兒時的北方農(nóng)村只剩下蘿卜白菜為蔬菜了,母親要提前準(zhǔn)備些將來過節(jié)的特殊菜品來調(diào)劑生活的味道。(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將最后一茬韭菜切段,從霜打過的茄秧上揪下那些沒長成的小茄紐兒,蒸熟與韭菜段拌在一起腌制。在蘿卜白菜吃膩的時候拿出來佐餐。嗬,久違的韭香茄香,軟糯咸鮮,饅頭米粥一掃而光。
春節(jié)一定要吃韭菜,取長長久久的意思。將韭菜單獨腌制,就可以放到春節(jié),拿出洗凈,與白菜一起剁碎,加上肥五花肉,做餡包餃子。煮的時候火輕一些,白菜還有些脆,吸滿了韭菜腌制后特有的醇厚濃郁的味道,加上五花肉的油滑,堪稱美味?,F(xiàn)在冬季什么蔬菜都有,不會再腌制這種菜了,這種特殊味道就很難再嘗到了。
幾個月前,化療后的大哥哥什么都不想吃。一天他對嫂子說想吃小時候過春節(jié)時吃的白菜腌韭菜餡餃子。嫂子專門做了很多,我和大哥哥吃的不亦樂乎。有些味道種在心里,長在胃里,浸透在舌尖,仿佛佳人難再得一樣,雖然許久都沒吃到,想起來也能滋養(yǎng)我們的人生。有些味道生在眼里,長在腦海,卻無法種進(jìn)心里,這是欲望的味道,它時刻都在消耗我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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