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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一個妓女的故事二

2013-09-29 03:05 作者:佐手冩噯  | 13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這是我第一次去那種地方,有點緊張,老板見我第一次來,說給我找了個美女,名叫小麗。

小麗推門進(jìn)來,穿一件很薄的衣服,倚著門框問我,“可以嗎?”

我必須故作老練,被不然被失足看扁了多丟臉,很久以后才知道失足的眼才是閱歷天下,誰也逃不過。是人是狗,一絲不掛躺那兒,一目了然。

我說,“就你吧,趕緊的。”

她就笑,帶上門,喚我起來,鋪了一層塑料單子的東西在床上,輕道,“你看你,那么急往上躺,你也不知道等我上來,多臟呀。”

我一愣,“很臟嗎?”(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她就笑了,“第一次來吧?那么小,不學(xué)好?!?/p>

我臉?biāo)⒁幌戮图t了,想狡辯,又怕再被一語戳穿,到時更丟臉,于是轉(zhuǎn)移話題,“你也不大啊!”

她鋪好床,把我放上面,“比你大多了,你得喊我姐姐?!?/p>

我更覺得丟臉,“少來了你?!?/p>

她很認(rèn)真的盯著我看,說,“你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我大你五歲?!蓖A送?,笑道,“叫阿姨我會生氣的?!?/p>

她說很好聽的普通話,聽不出是哪里人。

她解我浴袍,我下意識躲了一下,她也一愣,隨即想到什么,“那你自己來好了?!?/p>

我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時突然恨不得我們并不是在做這種交易,或者是在校外遇上個心儀的人,或者是在網(wǎng)吧碰見個有感覺的女生。

“你叫什么?”我問她。

她臉上又有了驚訝的表情,估計來這里的雛子并不多,會問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的人也不常見,但她還是很快的回答,“麗麗?!?/p>

“一聽就知道是假名字?!蔽艺f。

她忽然就把那薄紗給脫了,嚇得我有點窒息,“你只有一個鐘的時間哦?!闭f著把我按到了。

房間的燈幽黃幽黃的,像山中的柴房。冷氣開的十足,小麗的皮膚如水一般涼。

我摸她,像冷藏的脂肪。幾分鐘,我就交了槍。

她用薄荷味的濕巾給我擦身體,我跟老年癡呆的病人一樣,死魚般躺在那里,腦子一片空白。期間幾次想打個岔說點什么,可是發(fā)現(xiàn)腦細(xì)胞這會兒好像都射了出去。

她穿好衣服,把她攜帶東西的小籃子拿起來準(zhǔn)備走,我始終沒發(fā)一言。

走到門口,她回頭看我,我倆對視了幾秒鐘,她噗嗤笑了。

“看你那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被鬼附體了似的。干嘛,不爽?。俊?/p>

我也惱了,“你看過西游記沒?”

“看過??!”

“豬八戒吃人參果知道不?”

“知道?。 ?/p>

我想說我跟二師兄一樣委屈,沒嘗出什么味兒的人參果就吃下去了,突然覺得這樣好欲求不滿的樣子,話到喉嚨又生生止住了。

“然后呢?”她站在門邊,好奇的問。

“沒了,你走吧?!蔽倚沽藲猓X得這兩百好不值,突然開始心疼錢了,我真沒種。

小麗看了我?guī)酌?,走了過來,坐在床邊,“再做要加錢的?!?/p>

“誰要做了!”我切一聲,沒好氣催她,“你快走吧,我歇一會兒也走了。”

“真,的,嗎?”她壞笑著,一個字一個字的點在我的敏感詞上,手指好像甘露柳枝,灑在那枯萎的人參果樹上,片刻又拔地而起了。

“我,我不做了,同學(xué),哦不是,朋友還在等我呢!”我捂著那不爭氣的人參果樹,羞紅了臉。

她爬將過來,一手攥住人參樹,在我耳邊悄聲說,“你叫我一聲姐,我免費送你一個鐘。”

“我才不要……”

她手下力氣重了點,我撐不住,

“姐……”

見我出來晚了,他們幾個就問,“怎么了小祥,不會被保安抓了吧?”“這么久啊,迷路了么?”

我覺得酒勁上來了,自豪道,“做了兩次!”

他們對視一眼,喜聞樂見道,“意淫一時爽,全家火葬場!”“灑逼,吹牛逼也得動動腦子啊,你當(dāng)這里是超市啊,還買一贈一!”“臨走還送你個打火機(jī)?”

然后大家大快人心的在街邊狂笑不止。

我有點累了,懶得爭辯。腦中都是小麗烏黑的毛發(fā),以及她背后幽黃的燈光,像一出京戲,在我的人生中拉開了短暫的帷幕。

相親完了我就沒再聯(lián)系過小張,我媽不斷催我,“多好的姑娘?。∧阋采仙闲?,別整天下了班就窩家里打游戲!我跟你爸這么大年紀(jì)了,就差你這么個心事兒沒辦完了?!?/p>

我一分神,空血的蠻王忘了開大,死在亂刀之下。

“知道了知道了,催催催,媳婦兒迷!”

媳婦兒迷是我小時候我爸常拿來笑話我的。那時候家里來了客人,就有人喜歡逗我,“你將來娶了媳婦兒,是跟你媳婦兒過,還是跟你爸媽過?。 ?/p>

我說,“跟媳婦兒過??!”

他們就一起笑話我,“媳婦兒迷啊媳婦兒迷!”

這個笑話一直到我長大了也沒理解,這些長輩結(jié)婚后不也是和媳婦兒過的嗎?也沒見誰帶著自己老爹老娘一起過的啊,怎么著就我自己是媳婦兒迷了?

我給小張發(fā)短信,“等你有時間,一起看個電影吧!”然后繼續(xù)帶兵線,拆塔時,手機(jī)響了,對面過來兩個英雄,我扭頭就跑,躲進(jìn)草叢,回了城,身上的錢剛好出一把紅叉。

“你是誰???”

我啪啪回過去,“小祥?!比缓笸现茵嚳孰y耐的大刀,傳送去了沒人防守的下路。帶過去兵線,拆了塔,又繞過去,打了龍,手機(jī)才姍姍來遲的響了起來。

“呵呵,這個周六下午吧!”

“好?!?/p>

那次之后,我就養(yǎng)成了攢錢的好習(xí)慣。我爸見了,夸獎道,“媳婦兒迷學(xué)會存錢了啊,還沒上班就尋思著娶媳婦吶!”

我嘿嘿訕笑,心里磕了一萬個頭。對不起爸爸,我悉心攢錢是為了護(hù)失足的。我不是媳婦兒迷。

再去那地方,從一開始的陌生感,夾雜著隱約的恐怖感,竟然有了一種親切的感覺。

我問吧臺,“小麗在不?”

吧臺冷冷道,“這里只售公共浴場套票?!?/p>

上次是同學(xué)交的錢,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個環(huán)節(jié),匆匆交了個通票錢,潦草的沖了個澡,便上了三樓。

門童唱,“三樓貴賓一位——”

立馬有個勤快的服務(wù)生跑過來,年紀(jì)和我約莫大,熱情道,“先生有指定沒?”

我覺得三樓和一樓這么一對比,的確有天上和人間的區(qū)別。

“小麗,比我大幾歲那個?!蔽冶葎澋?。

服務(wù)生做了難,“先生,咱們這兒叫小麗的有好幾個呢,而且好像都在上鐘,您知道她的牌號嗎?”

我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要不您先到房間等著,一會兒小麗下了鐘,我讓她去找您。”

“也行?!?/p>

“不過您進(jìn)了房間就要開始算鐘了,45分鐘到了您就得出來了,要不您換個試試?”

“不了,我就等等吧,你盡快?!?/p>

“好好!先生里邊兒請?!?/p>

是和上次有些方位不同的房間,裝飾布置都一樣,燈光有久違的熟悉感。

我記得小麗的話,不敢亂往床上躺,就在那兒直挺挺的站著,腿酸了就溜達(dá)溜達(dá)。冷氣還是很低,好像故意要把人凍跑似的,我找了找,卻沒有遙控器。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進(jìn)來個女的,我看她,她也看我。

“可以嗎?”她問我。

“不可以?!蔽一氐?。

她訕笑一下,轉(zhuǎn)身過去的時候變成了厭惡的神情,帶上了門。

又過了一會兒,又進(jìn)來個女的,問,“可以嗎?”

我問她,“你叫什么呀?”

“小麗??!”

“此小麗非彼小麗?!?/p>

“什么?”

“對不起,我在等人?!?/p>

“什么玩意兒,切?!?/p>

墻上有塊老舊的表,我心想該不會是暗喻老表子的意思吧?又琢磨了會兒,覺得店長沒這么內(nèi)涵。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撲面而來,席卷著包裹著我,像是從夢里無限的墜落,被抽干了力氣。

我蹲下來,難過的想掉淚。

二百塊,我攢了他媽兩個多禮拜。抽他媽紅梅,喝他媽白開水。就這么在這憋屈的小屋里,傻了吧唧的站沒了。

一站沒。

我小時候?qū)W過的古文全冒出來了,什么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什么齊家治國平天下,什么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突然高秀敏彪呼呼的在我腦子里冒出來了,“你此刻就是給我們喝云南白藥,也彌補(bǔ)不了我們心中的創(chuàng)傷。”

我蹲在那里,傻呵呵的笑出來。

門又開了,她好聽的普通話在我身后問,“可以嗎?”

我扭過頭,像至尊寶一樣蹲在那里,眼里可能還有淚花。

她驚倒,“她們說來個怪人,怎么是你??!你蹲那里干嘛?”

我覺得自己像小溪匯入了大海,枯木扎進(jìn)了森林。一股委屈頂風(fēng)冒雪的沖了出來,我差點沒憋住,鼻子酸的要死。

她想起什么,“你的鐘快到點了吧?”

我突然被戳中淚點,眼淚撲哧撲哧掉了下來。

她嚇壞了,把小籃子丟在一邊,扶我坐在床邊兒?!鞍ミ虾玫艿?,怎么了這是,有什么不開心的事兒嗎?跟姐說說。”

門外服務(wù)生敲門,“還有五分鐘??!”

我再一次霍金附體,癱瘓在那兒,越他媽想告訴自己別哭別哭,越他媽哭的厲害。后來我每逢回憶到這天,都由衷羨慕夏侯惇真漢子。

小麗說,“哎呀,你趕緊的,要到鐘了?!?/p>

我搖搖頭,鼻涕甩了出來,她趕緊拿濕巾給我擦。

“不了姐,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想很久了?!?/p>

她給我擦鼻涕的手停住了,看了我一會兒,“真的?”

我的嘴被濕巾堵著,有清涼的薄荷味,讓我想起她上次給我擦身體的樣子來。她依然穿著那件薄薄的衣服,在燈光下看不出是粉紅還是大紅。

我不爭氣的又人參樹了。

浴袍很松,她輕易識破了我的謊言,卻笑道,“弟弟真好?!?/p>

我必須男人一次。我警告自己,話都說這份兒上了,要是敢做,我就自宮!

我接過濕巾,自己揩了揩,站起來,“到時間了,下次再來看你吧!”

說著我就想往外走。見到了小麗,突然覺得那兩百塊即使沒用在了刀刃上,起碼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心疼的感覺不翼而飛,我心情又好了起來。

“吶,”她叫住我,“你給我你的手機(jī)號,這周六下午我給你補(bǔ)回來吧!”

我沖口欲出,可是又仔細(xì)想了想。她該不會訛我吧?找?guī)讉€黑社會把我綁票了?還是拍下照片管我要錢?

見我杵在那兒,她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要不這樣,我給你我的,你要是想,就找我,時間地點你定。”說著她翻出一只筆,撕了張紙條,寫下個號碼給我。

“小弟你能來看我真好!”出門前,她淺淺笑道,有說不出的萬種風(fēng)情。

晚上我握著那張紙條擼了好幾次,每次都意猶未盡。

她冰冷的皮膚,冷藏的脂肪。還有出門前那回眸一笑。

我給她發(fā)短信,“還是我請你看電影吧!”

她一直沒回,直到我沉沉睡去。

我覺得她像敷衍小孩子一樣,把我哄了出去,免得我在浴場惹是生非。

可是又想到她對我說,“你能來看我真好”,又覺得那不像是在做戲。

戲子無情,□□無義。也不記得從哪里聽來這話,反反復(fù)復(fù)在我夢里出現(xiàn)。

第二天醒來,她的短信平靜的浮現(xiàn)在屏幕上??磿r間,是凌晨三點半發(fā)來的。

“看電影的話,就禮拜二下午去呀,半價哦!”

我興奮的從床上翻起來,他媽的,他媽的!誰他媽說□□無義的!

突然覺得,這樣叫她,好像很過分的樣子。

我們約了時間,在影院門口碰面。

我跟家里說同學(xué)過生日,要了一百塊出來。買了兩張票,又到肯德基買了點雞翅和可樂。

我在那里等,下午兩點半,三點開場。迎面的和逆流的,是面貌各異的人潮。我忽然擔(dān)心會不會不認(rèn)識她。

每當(dāng)覺得有人像她時,便竭力張望,做出翹首以盼的樣子,希望她能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當(dāng)那些面熟的人面無表情的從我身邊走過時,一次次加重我的失落感。

等人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尤其是在不確定對方是不是會來的前提下。

向我一樣早來一會兒會死嗎?

會死嗎?會死嗎?

兩點四十五,小麗提著一塑料袋東西,同樣?xùn)|張西望的向我走來。原來我一下子就可以認(rèn)出她來,在沒有昏暗的燈光下,在烈日炎炎下。

她穿的很素凈,陽光下看起來和普通女生沒什么區(qū)別。

誰也不知道我現(xiàn)在正在和失足約會。

要是被人知道了,我這輩子就完了。

那些護(hù)過無數(shù)失足的人會跳出來,大義凜然的指責(zé)我,說我破壞社會道德,說我影響構(gòu)建和諧特色社會主義,說我第73條,說我喪心病狂。

我突然有些害怕了。

小麗看見我,走過來道,“你買東西干嘛呀,我?guī)Я诵┏缘牧恕!?/p>

我揚了揚那包小小的肯德基,“走吧,快開場了?!比缓笮奶摰暮?,生怕碰見熟人,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小麗是失足似的。

進(jìn)場的路很短,可是卻覺得一直被別人指指點點。

小麗不說話,與我不近不遠(yuǎn)的走著,她好像能察覺到我的心思。

于是她不聞不問。

我覺得小麗這一點挺好的。

散場后,轉(zhuǎn)出門外,進(jìn)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我們帶來的零食基本沒怎么吃,而天也將要暗了。

“去吃點東西吧?”我說,“那邊的成都小吃的蓋飯很好吃的?!?/p>

小麗猶豫了一下,我突然意識到天一黑,她就要上班了。

一股厭惡感油然而生。

可是我又想她答應(yīng)我。

小麗說,“不去外面吃了吧,又臟又貴。”

“不貴啊?!蔽冶P算著兩張半價票買完,又買了點雞翅,剩下的十幾塊錢還是夠我們倆吃一頓蓋飯的。

“總是不干凈嘛。去我那兒吧,我給你做飯吃。”

“你會做飯?”

“很奇怪嗎?”

她租了間民房,在靠近汽車站的附近。

屋內(nèi)也出乎意料的干凈,物件不多,但都井井有條。

小麗炒了兩個菜,燜了些米飯。菜很清淡,是從來沒吃過的味道。

席間我們都沒話說,氣氛一度尷尬的要死。

家里沒有電視,只有一臺舊的筆記本電腦。小麗放了音樂,收拾碗筷。

“我?guī)湍惆。 ?/p>

“不用,你玩兒電腦吧,這哪是男人家做的事?!?/p>

這話我喜歡聽。

她手腳麻利,一會兒弄好了。房間里除了有淡淡的飯菜味,其他好像都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

我機(jī)械性的打蜘蛛紙牌,小麗在我旁邊看了會兒,跟我說,“誒,現(xiàn)在還想哭么?”

“……提這干嘛?”

“你要是哭出來,我就安慰你呀?!?/p>

“我才不哭,有病啊?!?/p>

“真的?”她用手撩撩我的大腿,那顆小樹又旺盛起來。“你弟弟比我弟弟誠實?!?/p>

“去你的?!?/p>

“叫聲姐就給你做?!?/p>

“我不。”

“現(xiàn)在呢?”她的手伸了進(jìn)來。

“真的可以?”

“叫不叫?”

“別說姐姐,嬸嬸我也叫得?!蔽野驯咀臃旁诖差^,向她湊去,她吃吃的笑。

那身樸素的衣服,被我笨拙的剝。

時而卡在這里,時而卡在那里,斷斷續(xù)續(xù)的。

小麗始終保持著那樣的笑容,好像鼓勵般似的。

終于在胸罩的扣子上卡了殼。

我像個稚嫩的坦克維修師,滿頭大汗的精修她背后的鐵扣。

小麗的頸間傳來淡淡的發(fā)香,皮膚上是沐浴露的味道。

又或者是香皂,白色那款的舒膚佳。

我怕氣氛僵了,便湊過去想吻她的嘴。

她卻躲開了。

我本能的楞在那里,她就趁機(jī)笑著解開了衣扣。

我魂牽夢繞的冷藏脂肪,雪白的跳了出來。

我摸摸,像小時候玩過裝水的皮球。想去親時,又被她輕輕擋住了。

“只可以碰,不可以吃?!彼谖叶呡p道,然后開始解我的衣物。

“為什么??!”

她沒說話,但是她眼睛里分明寫著,臟。

小麗把我輕輕放倒,找到小樹苗,含了起來。

天花板也很干凈,墻角沒有蜘蛛網(wǎng),是用了心打掃過的。

周遭的溫度仿佛都靜止了般,凝聚在小樹苗的頂端。

我去看她的臉,認(rèn)真的仿佛像小學(xué)生在做功課。

與第一次不同的是,她做的很輕,很慢,不像上次那般趕時間。

又或者,她并沒有把我當(dāng)成客人。

就像戀人般的,用心的照料。

生怕一不小心,就掃了對方的興。

一個人愛你不愛你,很多小事都可以看出來的。

她牽著我的手,放在她那個地方。

和這個房間一樣,那里似乎也一塵不染。

“姐沒給你準(zhǔn)備小雨傘,不過姐這里很干凈,你放心便是?!?/p>

我笑,“牡丹花下死——”

她打我一下,“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姐不愛聽。”

然后她扶著我,一點點了進(jìn)了去。

我貼著她的皮膚,一點也不冷。反而隨著天氣,越來越燙。

她喉嚨里擠出的聲音,盡量壓抑著,仿佛怕隔壁有人偷聽一樣。

我想她這樣,是怕我聽到她的聲音聯(lián)想起她的工作。

還是怕我掃了興。

我突然很感動。

想起一句臺詞,便問她。

“不工作了好么?”

她一愣,笑的眼都沒了,“你養(yǎng)我???”

然后她捂住我的嘴,沒讓我說下去。隨著彼此的喘息越來越濃,小樹終是堅挺不住了。

周六下午,還是三點的場。較那年來看,價格不知翻了多少倍。

我在海報前等小張,.買了很多肯德基的零食。

天氣不算熱,有習(xí)習(xí)涼風(fēng)拂過。周六的人顯然比周二半價那天要多的多。偶爾有一身素衣過去的女生,就讓我想起是不是小麗。

兩點四十五,是小麗出現(xiàn)的時間,然而小張卻不是。

我早就不會詛咒遲到的人會死了。

一些率性而天真的東西,在成長的路上,走著走著就丟了。

即使某天強(qiáng)行撿起,再把玩時,卻覺得索然無味。

兩點五十四,小張姍姍走來,挎著一個很精致的小包,我覺得那里面很難放下什么零食。

“你怎么還買這個呀,多油啊!”小張見我第一句話,不是問候。

“沒事,我自己吃。給你買了爆米花?!?/p>

“謝謝,那個我也不吃,膨化食品不好。”

“那進(jìn)去吧?!?/p>

“嗯?!?/p>

我們看最新的電影,特效與故事跌宕起伏,前面的人頭攢動,與小麗那天的冷清形成鮮明對比。

我的手都是奧爾良的肉汁,使勁擦了擦,還是有點黏,像剛捏過屎一樣。

我對小張說,“我去下洗手間?!?/p>

小張頭也不回,“奧?!?/p>

我站在那里幾秒,便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洗干凈手,回來不久,便想著牽小張。

畫面一個轉(zhuǎn)接,劇情陡然變卦,前排不少觀眾發(fā)出“唔哦——”的驚嘆聲。

我輕輕攥住小張,瞥著看她,依然沒什么反應(yīng),認(rèn)真的盯著屏幕,嘴巴也呈O型。

我在心里比劃,不知這個O型,小樹苗會喜歡嗎。

散了場,我們已然是別人眼中的正規(guī)情侶,牽著手一起出來。

見她并沒有想回家的意思,看來晚飯也得我請了。

“吃點什么去吧?”我問她。

“好啊?!?/p>

我盤算著她先前已經(jīng)嫌棄過肯德基了,那么這個最劃算的晚餐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

“必勝客?”

“人好多的?!?/p>

“川菜?”

“口水油?。 ?/p>

“海鮮館?”

“不正宗啊,都是凍鮮?!?/p>

我一肚子窩囊氣。我平生知道的幾家飯館都羅列出來了,沒一個你不嫌棄的。

“要不回家自己做吧。”

“你會做飯???”她欣喜道。

“不會啊。”

“我也不會??!”

“你不會做飯?”

她驚奇的看我一眼,隨即拋出一蔑不屑,“很奇怪嗎?”

我可不想約會第一天就為這個吵架。聳聳肩,撇撇嘴。

“那你提議咯。”我無奈道。

“嗯……”她裝作絞盡腦汁的樣子,迅速說出她盤算已久的答案。

“去湖邊吃旋轉(zhuǎn)餐廳吧,那里的西餐蠻好的?!?/p>

西餐不會很油嗎?

我沒敢問。

小張像是英國來的貴族人士,點一些我聽過沒見過的東西吃。

我很怕面對英文菜單把菜點成鋼琴曲,于是叫小張幫我點。

“吃這個吧,意大利口味的,我蠻喜歡的?!毙堻c完,優(yōu)雅的喝茶。

餐廳在湖面上緩緩旋轉(zhuǎn),四個小時走完一圈。很多鴻星爾克吃完出門口就迷了路。

像我一樣。

餐廳的燈光金碧輝煌,映得我更像是塵世間的土鱉。

不知道為什么衣服都覺得緊了。我覺得四周的人都在笑我。

然而事實是,誰也沒興趣多瞧我一眼。

包括小張。

她撥弄著手機(jī),多點觸控。好幾次我咬咬牙,都沒舍得買。

女生到底是怎么攢錢的?

她劃的專心致志,劃的全神貫注。我就坐在她的對面,病入膏盲般,癡呆的望著遠(yuǎn)方不經(jīng)意流動的湖面。

“等結(jié)婚時讓你家買個車吧?”出來后,我們在湖邊散步,小張冷不丁這么說。

我不高興了,“一般來說,不都是男方買房,女方買車么?”

小張更不高興,“你那是什么舊思想??!該把你打回舊社會好好批斗一下!”

我想把她一腳踹下去喂魚。可是我媽那眉間的愁,又鎖的我清醒了些。

沒辦法啊。沒辦法。

誰讓我是個一事無成的人,只靠這微博的家底,招搖撞騙找個大學(xué)生準(zhǔn)備結(jié)婚呢。

“好啊,那就買個車?!蔽覜Q定委曲求全。

“Mini Cooper吧!”

我心里狂喊迷你mlgb啊,嘴上卻說,“小點兒吧?”

“我開剛好啊,市區(qū)還好停車?!?/p>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說的話,一直在我腦子里徘徊不散:

“每朵黑木耳心里都有個馬爾代夫,屁股下面都有個寶馬?!?/p>

哪怕是你媽的迷你寶馬。

走著走著,就到了如家樓下。

“進(jìn)去坐坐吧?!蔽姨谷蛔匀舻?。

“想什么呢你?”小張一下子警惕起來。

“你想什么呢?”

“問你???”

“我看也該把你打回舊社會去。”

“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真的不去?”

“神經(jīng)!”

見她如此貞潔烈女,我只好送她回家。

睡覺前我本想擼一管,可是不經(jīng)意想到今天的花銷,小樹苗一蹶不振。

病揪揪的樣子。

那天以后,我時不時給小麗發(fā)發(fā)短信,逐漸摸清了她的生活規(guī)律。

她一般凌晨三點下班,回到家收拾一下就睡覺,第二天中午起床。做家務(wù),做飯,看看電影。下午要是天氣好,會和幾個姐妹逛街。晚上八點后上班。

那段時間恰好我有大把時間。學(xué)校剛畢業(yè),工作又沒著落。大人忙的很,常常我中午餓的醒來,家里卻一個人都沒有。

“我又被遺棄了?。 蔽医o小麗發(fā)短信。

很快她就回我,“來跟姐吃飯??!”

“光吃你怎么行!我請你吃成都小吃啊!”

“花那冤枉錢干嘛,快來!”

我騎著單車,時而在機(jī)動車道逆行,對面的車呼嘯而過,唱著嘹亮的喇叭。

也覺得夏天雖然熱,卻也不那么難過了。

小樹苗蠢蠢欲動,心跳的砰砰的。

小麗屋里新放了一個紫色的方形小風(fēng)扇,嗡嗡吹來夏天的味道。

“什么時候添了個大件兒???”我掂了掂,挺輕的。

“三十塊,菜市場那邊小店買的啊,好看不?”

“好看?!?/p>

小麗在廚房里忙活,青菜下了鍋,呲啦爆出香味。

我站她旁邊,看她翻翻炒炒。

那只白皙的手,十幾個小時前還握著不同男人的小樹苗或者大樹苗,而今正嫻熟的炒著菜,像個普通的家庭婦女一樣賢惠。

我突然想,要是小麗不是失足多好。

我在后面抱住她,小麗笑道,“想姐啦?”

“嗯!”

“想也得先吃飯,小孩子家家的,不能整天想這個?!?/p>

“那中?!?/p>

直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小麗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無論她說什么,好像都是令人無法抗拒的提議。

又或者,我很愿意聽她的話。

可并不是所有吃過我小樹苗的我都這樣。

于是小麗是獨一無二的。

她收拾碗筷,我像個小孩子一樣在旁邊跟著,問這問那。

“為什么不裝個空調(diào)???”

“空調(diào)多貴呀?!?/p>

“一分價錢一分貨啊?!?/p>

“又不是很熱,我家那邊比這邊可厲害多了?!?/p>

“你家在哪兒啊?”

“你猜呀?!?/p>

“我哪里猜得到?!?/p>

“那就慢慢猜唄?!?/p>

“你直接告訴我不就完了。”

小麗停下手里的活兒,關(guān)上水龍頭,回過身來看我,笑嘻嘻道,“那——可不行,這是商——業(yè)秘密——”

我心里一陣憋屈,火起來了,這樣的話讓我覺得她把我當(dāng)那些客人一樣。

“那算了。”我扭頭就走。本想瀟灑的摔門而去,可我的小樹苗隱約嘶吼著叫我不要這樣。

于是我乖乖的聽小樹苗的,坐在床邊生悶氣。

小麗見了,便顧不得洗碗了,拿毛巾擦了擦手,趕了過來,坐我旁邊。

“干嘛呀?發(fā)小脾氣啦?”

“哪有?!?/p>

“哈,你看你的臉,都掉到地上了,還說沒有?!?/p>

“去你的?!北凰@么一說,我突然有點憋不住想笑場。可是如果就這么算了也太沒種了,我必須堅強(qiáng)下去。

小麗的舌頭勾著我的脖子滑了上來,直到耳垂,濕噠噠道,“吃飽沒?”

“再不飽不就是豬了!”

“那可以做了哈。”

她好像不太喜歡前戲,不喜歡我戲她,也不喜歡戲我。

她掏出小樹苗,把頭發(fā)掛到耳后,便俯下身去含了住。

往耳朵后面掛頭發(fā)那個動作,直到現(xiàn)在我都覺得特別風(fēng)情萬種。

然而我又覺得她是在戲我了。吞吞吐吐的,就是不肯用力,口水聲專業(yè)的像電視里一樣。

她察覺到我在看她,便翻著眼看我,額頭上擠出一些細(xì)紋。

她沒有停,依然和我對視著。不一會兒我的表情就變形了,她又笑了。

小麗平時長得還算可以,但就在這個時候會顯得特別好看。

又或者是躺在那里,不做作的叫床時,微閉的雙眼,蓋著淡淡的眼簾。

也是好看的不行。

為什么這么好看的一個女孩兒,就去做失足了呢。

我的小樹在憂國憂民的心情中,枯萎在她的嘴里。

她捧個水杯漱口,我光著屁股坐在床邊,晃著腿。

“姐……”

“嗯?”

“為什么要做這行???”

她沒有回頭,咕嚕咕嚕把水吐出來,拿毛巾擦拭,慢條斯理的。

“姐?”

她把毛巾掛上,“因為窮啊?!陛p描淡寫,然后去廚房找了兩個蘋果,在那邊洗,邊洗邊嘟囔,“我聽人家說啊,男生做這事很費身子的,不能貪多啊,以后你得節(jié)制點兒,聽見

沒?”

她給我個大的,“別削皮,那樣沒營養(yǎng)?!?/p>

“你家里很窮啊?”

“是呀?!?/p>

“我家也很窮啊?!?/p>

她撲哧笑了出來,“那你也去賣?。 ?/p>

“窩巢,我倒是想,你給我介紹介紹??!”

她推我一把,“去你的?!庇玫氖俏业目跉猓耙院笕タ紓€公務(wù)員,當(dāng)大官去,給姐爭爭氣?!?/p>

我剛想說我這種職專生考不了公務(wù)員的,可是看她一臉期許的樣子,好像真的把我當(dāng)做她的親弟弟一樣。

“好哇,我考**局失足科,捧你上位做雞頭啊!到時候咱們聯(lián)手拿下城里的業(yè)務(wù),富可敵國啊!”

然后我倆笑的前仰后合。

都快笑出了眼淚。

小麗喘著氣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啊,歪心眼子就是多。姐沒那么大志氣,我再賺點錢,就要回家去啦?!?/p>

“回家?”

“是啊,姐也一把年紀(jì)了,總不能一直在外面兒飄呀。”

“回去干嘛?家里不是很窮嗎?”

她嘿嘿點我腦門,“姐要回家,相漢子,給人當(dāng)媳婦兒生娃娃呀!”

我突然又不高興了。

見我不說話,她有點慌,想勸我開心,又不知從哪兒說起,冒冒失失道,“哎呀,我會一直記著你啦?!?/p>

我還是不想說話。

她放下蘋果,小跑過去擦了擦手,又快速跑回來,小拖鞋啪嗒啪嗒的。

她跳上床來,從后面把我攬住。

“好弟弟,你別這樣兒成嗎?你那驢臉一掉地上,姐心里沒底兒?!?/p>

“家里知道你做什么嗎?”

“我有病呀!怎么可能讓家里知道!我們村里幾個約好了一起出來打工的。”

“都是做這個的?”

“是呀?!?/p>

“你們村挺與時俱進(jìn)的?!?/p>

“什么啊,一開始都是在工廠和私企,可是難啊,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一個月,最后賺的工資勉強(qiáng)夠自己生活,這哪里夠呀?!?/p>

“然后呢?”

“然后我們換了很多工作啊,去超市啊,商場啊都做過事,可是都差不多啊,辛苦的要死,賺的錢還是那么一丁點兒?!?/p>

“然后呢?”

“后來有人牽線,我們就去卡拉ok做陪侍啊?!?/p>

“坐臺?”

“哪兒啊,也常有客人要求出臺的,一般都是老板的熟人,不去不行?!?/p>

“畢竟出的少啊?!?/p>

“可是喝酒厲害??!我又不會唱歌,又不會玩色子,在那里不是被揩油就是被灌酒?!?/p>

“所以后來就做這個了?”

“是啊,一開始都很抵觸啊,誰沒個臉皮良心??墒侨肓诵胁虐l(fā)現(xiàn),其實這地方比外面干凈多了。”

“你還挺幽默。”

“是真的??!這里有硬性規(guī)定,每個客人必須戴T,而且不能有任何體液接觸,老板明令男服務(wù)生一律不許跟我們越界,管的超嚴(yán)的!而且每三個月還組織集體查體,提成也不錯!

“那……你跟多少人做過?”

“啊?這個……”她掐著指頭算,“大概一天三四個的,一年也就千把個吧。”

“做了多久了?”

“快一年了呀?!?/p>

“快一千了?”

“哎呀我又不是收藏家,哪記得那么清楚呀,大差不差吧?!彼b作沒好氣的樣子,“問這個干嘛?”

我若有所思,“那么多次,可是覺得還是蠻緊的……”

她楞一下,撲哧又笑了。

又到了國考時節(jié),小張報了名,天天往大學(xué)里跑,找圖書室上自習(xí)。

我到了單位,沏上茶, 給她發(fā)短信,“近期有空的話就找我啊?!?/p>

臨近下班時,她回,“好啊,如果考上了,你要請假帶我去鳳凰玩。”

“鳳凰?”

“是啊,很有名的,景色很美?!?/p>

“去過再去不就沒意思了嘛?!?/p>

“要你管?!?/p>

“那就去咯,你好好考?!?/p>

“必須的。”

然后就斷了茬,沒了消息。

回家后我跟我媽商量結(jié)婚買車的事兒,我媽說,“買個二十幾萬的不就挺好嘛,你看那小誰,挺大氣的啊?!?/p>

“小張想要個小點兒的?!?/p>

“那更好呀!”

“可是小了不見得就便宜,跟水果不是一個道理?!?/p>

“那得多少啊?”

我懶得解釋,開網(wǎng)頁給她看迷你寶馬。

“這么貴啊?這么一點點!”

“是?。『ur就是比豬蹄兒貴啊?!?/p>

“哎呦呦,再想想,再想想?!蔽覌寚樍艘惶?,嘟囔著去廚房做飯了。

我開LOL,進(jìn)弗雷爾卓德,打了起來。

那時問小麗,“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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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固定啊,有時候偷懶,不去上班,就少一點啊?!?/p>

“少一點是多少?”

“一萬塊總是有的?!?/p>

“窩巢!姐,我不管,你快帶我入行!”

“哈哈哈,小祥好好學(xué)習(xí),姐養(yǎng)你?!?/p>

“我畢業(yè)了都。”

“考大學(xué)??!”

“我不能考的?!?/p>

“為什么啊?”

“身份啊。”

“嗯?”

“就是說,我不是正規(guī)高中生,不能考的?!?/p>

“怎么這么多條條框框,煩人!”

“就是說呢?!?/p>

“那就找份工作,踏踏實實做呀!男人跟女人不同,只要努力,就能出人頭地的!”

“姐,你真是個大明白人!”

“一直都是!誒,手別亂動,昨天做過了,今天要休息一下!”

“我生猛的很,姐你盡管拿我開發(fā)新型技術(shù)產(chǎn)業(yè),弟弟我萬死不辭?!?/p>

“滾開啦你?!毙←愋χ崎_我,我又欺上去,她半推半就順從了。

做完后,我從床頭把煙抓過來,小麗擋了一下,“做完就吸煙不好的。”

我“啪”把火點上了,小麗白我一眼,光著身子跑去客廳,把煙灰缸拿來了。

“晚飯我回家去吃啊?!?/p>

“好啊,我收拾一下就去上班?!?/p>

“今天這么勤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哪兒啊,要擠公交車,很麻煩的?!?/p>

“你這一年下來十好幾萬呢,買輛車啊。”

“是這么想過,可是舍不得啊?!?/p>

“想過什么?給我說說,我懂點車的?!?/p>

“小祥無所不知??!”她真心夸我。

“我在職校學(xué)的就是汽車維修我會到處說?”

小麗愛憐的摸一把我的臉,“那你可別笑話我?!?/p>

“我笑你干嘛。”

“我啊——最想買的車,是那個吉利自由艦,四萬八,黑色的。”

“挺好啊,怎么想到要買這個?”

“沒出來前,在老家街上,偶爾會看見這個車,印象很深。”

“你那兒是有多窮?。 ?/p>

“跟你說過了呀,很窮很窮?!?/p>

“這車還行吧,買個雪佛蘭的小□□不更適合你么?!?/p>

“不呀,我那時候發(fā)過誓,等我以后有錢了,就買個一模一樣的開回去,給家里長長臉?!?/p>

“那就去買啊。”

小麗不說話,陷入了沉思,認(rèn)真想了半天,“再等等吧。”

這天我下班早,突發(fā)奇想,去接小張下課。

我沒上過大學(xué),不懂得什么是象牙塔;可是進(jìn)來后,明顯與外界的氣息不同。

也可能差不了多少人情世故,但終歸要干凈一些。

我穿的比較休閑,像幾年前與小麗在一起時學(xué)生的樣子。挨個問路,找到了圖書館。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情侶與我擦肩而過,我本想找個臺階坐下,又怕被小張看見不雅,就站著抽煙。

11塊的南京買不到了,我升了點檔次,在15塊左右徘徊,可是沒有一款可以讓我再一直吸幾年。

就覺得大學(xué)生和我們職校生也差不多,都沒有中學(xué)時急急忙忙趕路的情景。人們?nèi)齼蓛?,不緊不慢的走著,與世無爭的樣子,絲毫不曾覺得這個社會已經(jīng)張開了血盆大口,虎視

眈眈的在這圈圍墻外盯著他們。

趁著年輕抓緊享樂吧。別跟我一樣投身建設(shè)社會主義的浪潮中去了再追悔莫及。

約莫半個小時后,小張和一個高個子男生并排從樓里出了來。

他們說說笑笑,經(jīng)過我的身邊,并未發(fā)現(xiàn)目瞪口呆的我。

所以說人一定要長得突兀,哪怕丑一點,也得要你的女朋友和別的男人一起走路時可以一眼發(fā)現(xiàn)你的存在。

“小張?!蔽逸p聲喚她,她并未聽見,依舊在那個有說有笑的世界里。

上個自習(xí)而已,有那么開心嗎?

“小張!”我提高聲音,覺得有些難堪。

她一驚,回頭看我,“呀,你怎么來啦?”

那男的對我點頭微笑。

“今天下班早,特意來接你?!?/p>

“這么好???”小張落落大方的介紹,“這是我學(xué)長,也準(zhǔn)備考試呢;這是我朋友,小祥?!?/p>

學(xué)長對我點點頭,一副女方家長的樣子,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不出對我是滿意還是嘲諷,臉上是播音員般的笑容,“來接小張啊,好,好,那我先走了??!”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對

著小張,說完后又對我點了一下頭,便揚長而去了。

我和小張站在原地,僵持了幾秒。

學(xué)長的背影混進(jìn)來往的學(xué)生中,繼而不見。我覺得他像成功偷吃了炊餅的西門慶,留下我和金蓮在這里面面相覷。

“今天犯哪門子邪勁兒啊,想起來接我了呀?!毙堄Φ?,絲毫不為炊餅之事耿耿于懷。

“想你了嘛?!?/p>

“那陪我走走吧,學(xué)了一上午,脖子都酸了。”

“那個學(xué)長也考公務(wù)員???”

“是啊,志在必得呢?!?/p>

“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啊?”

“你管人家呢!”小張不悅,像護(hù)犢子的母雞。

“先去吃飯吧?!?/p>

“好啊?!?/p>

“去哪兒?”

“你說啊?!?/p>

“我想吃成都小吃?!?/p>

“那多臟?。≡僬f拆了多少年了都。”

“你也吃過???”

“怎么沒吃過?”

“上學(xué)那會兒?”

“是啊?!?/p>

我就不再問了。

在我的印象里,成都小吃是我們那一代情竇初開的窮逼,能帶女朋友吃得起的最好的地方了。

出校門不遠(yuǎn)便是站臺,這時人不多,我本想和小張坐公交車的,她張手?jǐn)r下一輛出租。

“去湖邊那個旋轉(zhuǎn)餐廳。”小張好像女皇,居高臨下的指揮師傅,優(yōu)越感十足。

她從包里拽出兩條耳機(jī),塞給我一支,是個清涼的女聲,唱著幼稚園的兒歌。

“范曉萱?”

“什么啊,陳綺貞,真是的!”小張很不高興,好像我間接侮辱了她的人格一樣。

過市中心時塞車,兒歌讓我昏昏欲睡。

驚蟄后的春光總讓人有游園驚夢的錯覺,半睡半醒間,不時想起小麗。

小麗一直素面朝天,跟街鄰關(guān)系都很好,沒人知道她是做那個的。

“小弟你來時在路口小賣部拿個西瓜來啊,錢我給過了,讓他冰上了?!?/p>

那光著膀子的老頭,胸前兩陀咪咪松軟的耷拉著,象征著往日的雄風(fēng)日薄西山。

他很和藹,笑瞇瞇的,不住夸我,也夸小麗,好像把我們當(dāng)成了戀人。

我也高興,又買了兩罐冰鎮(zhèn)可樂,一包紅梅。

小麗見我掂著可樂,埋怨道,“不要總是喝飲料啊,沒營養(yǎng)。去洗洗手吃西瓜吧!”

我就聽話的把可樂放在一邊。小麗見袋子里還有包煙,拿出來放一邊,怕給潮了。

見是軟包紅梅,便沒說話,徑自出了門去。

“干嘛去啊你?”

“忘了點兒東西,你先吃,我就回來?!?/p>

我吃了兩條邊角,中間大的給她留下。小麗回來后又埋怨,“那么大我怎么吃呀,你幫姐吃了,姐喜歡吃小塊的?!?/p>

然后不動聲色的扔了一包南京在桌子上。11塊那種。

“怎么又買煙去了?”

小麗吃西瓜很小聲,吐籽的時候也用手擋著,一粒一粒抿出來。

“抽煙本來就不好,還抽那么破的——以后抽點好的,少抽點?!?/p>

我這一抽,就是四年。

吃過飯,小張要去逛街。我本來不想去,可是無意間想起那學(xué)長,便還是陪著去了。

小張在我旁邊走,時不時走到我前面去,在商場里小張慣用一種趾高氣昂的神色,就像康熙來了里面的小S。

摸摸這里,拽拽那里,眉宇間盡是嫌棄的態(tài)度。

服務(wù)員唯唯諾諾的伺候著,也不知小張的來歷。若不是我這土逼在旁邊襯著,估計服務(wù)員會更惶恐。

一路挑三揀四,小張在馬克華菲前停下。服務(wù)員快步趕過來問有什么需要。

“你去試試那款西裝?!毙埅q自未從上帝的角色中轉(zhuǎn)換過來,對我也頤指氣使。

我向墻上瞄去,是那種韓款的修身西裝,亮面的,在日光燈下灼灼生輝。

我手心都是汗,完全沒有星矢遇見射手座圣衣的亢奮。

那種超出我生活范圍外的事物,一概會引起我的不安。

我穿慣了了新郎希努爾,覺得挺舒服的,也從沒想過換什么牌子的衣服穿。

而且我那吐了吧唧的皮鞋和薄毛衫,無論怎樣看也不搭這高貴的西裝。

還有我那甕聲甕氣般的襯衫。

最主要是我這張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臉。

“我不要啊,又不好看?!?/p>

服務(wù)員見我詆毀他們的衣服,便跳出來站在小張一邊,巴拉巴拉介紹這衣服多么多么好。

我最怕這個了。就像很害怕去現(xiàn)在的理發(fā)店一樣,進(jìn)去坐下就要承受剪發(fā)師的百般嫌棄和萬般推薦,弄得我毛骨悚然坐立不安。最后只花15塊剪個頭的話,全理發(fā)店的人都用仇恨

的眼光目送我離開。好像齊聲在喊,快滾回鄉(xiāng)下吧,你這土狗!

小張下巴一點,“就讓你試試,又不買?!?/p>

服務(wù)員殷勤道,“先生試衣間在那邊?!?/p>

我突然被激將,橫了心,“我不要!”

小張好奇,不明白為什么我這么苦大仇深,“為什么?”

“因為不喜歡。”

小張眼里黯淡一下,隨即拋出一絲不屑。

“哦?!?/p>

小麗家外面有顆梧桐樹,有風(fēng)過時,便傳來沙沙的聲音,繼而帶著那夏天的味道,鋪滿房間。

一開始見面的主題就是把我的小樹苗弄枯萎,時間久了,小樹苗的游戲只成了點綴,去見小麗成了理所當(dāng)然的正事,在我百般無聊時,在我自己在家時,在沒有朋友約我玩時,去

小麗家成了我唯一的樂趣。

在一起的時候其實很索然無味,無非就是一起吃個飯,或者吃些水果,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她的電腦也不能上網(wǎng),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互相呆著,卻從未膩過。

我覺得小麗就像是一個可以**的家人,無微不至的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

當(dāng)然點綴還是必備的,只不過沒一開始那么頻繁而已。

小麗通常都用嘴巴幫我,開始我以為她是嫌麻煩,后來才知道這樣其實更累。

只有我強(qiáng)烈要求時,她才順著脫下自己的衣褲。不過始終不許我親她每一寸皮膚,摸倒是橫行無阻。

“你對這事很反感嗎?”

“?。俊?/p>

“就是插進(jìn)去啊?!?/p>

“還行吧,沒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啊。”

“那干嘛總不讓我進(jìn)來……”

小麗躺在那里,胸前冷藏的脂肪早已融化,被推的一動一動的。見我問這個,便用手摸我的臉,“小傻瓜,我怕有個萬一什么的?!?/p>

“懷孕?。俊?/p>

她輕輕拍一下我的肚皮,“笨,怕姐不干凈啊?!?/p>

“你懷過孕沒?”做完后,我倆并排躺床上聊天,窗外的云壓到了梧桐枝頭,風(fēng)也驟了。

“快下雨了呢,你快走吧!”小麗趴在窗邊擔(dān)心道,沉沉暮色勾勒出她美好的背影,渾圓的弧線深深刻進(jìn)那個夏天。

“沒事兒,一會兒打車好了,送完你我再回家?!?/p>

“呵呵呵呵,小保鏢啊?!?/p>

“問你呢,懷過孕沒啊?!蔽乙詾樗谵D(zhuǎn)移話題,又問一遍。

“怎么可能——”她強(qiáng)調(diào)著,“受罪不說,耽擱上班呀,笨蛋,老板要求很嚴(yán)的,我們這兒很少出事兒?!?/p>

“那我這樣……”

她白我一眼,嬌嗔道,“難不成還要在你這黃毛小子這兒陰溝翻船不是?我有吃藥啦——”說著她用手指點我額頭。

“我不是那意思,我——”

她用手指輕抵住我的嘴唇,“姐知道,姐也不想給你造負(fù)擔(dān)不是?”說著她把頭發(fā)勾一下,俯下身來又含了含小樹苗,用舌頭在冠狀那里滑了幾下,拿過抽紙給擦拭一下,然后把

口水吐進(jìn)紙巾里。“回家記得再洗個澡呀,要講衛(wèi)生!”

她就像個年長的哺乳動物,給幼崽舔抵毛發(fā)一般。

近來小張學(xué)習(xí)緊張,我們見面的機(jī)會便少了許多。

我蹲家里狂玩lol,曙光女神用的越來越順手。

加的全攻擊的點,帶一身攻速符文,前期下路殺人,然后果斷變?nèi)舛堋?/p>

正開心時,我媽敲敲我開著的門,“最近都沒見你出去?。砍臣芾??”

“哪兒啊,她復(fù)習(xí)考試呢?!?/p>

“哦,那也多聯(lián)系聯(lián)系啊,關(guān)心一下?!?/p>

“知道了。”

“你沒事了也學(xué)點東西,總不能一直這樣吧!”

“嗯嗯嗯?!?/p>

“那個車的事兒,你再勸勸小張,實在不行,做做難,也就買了?!?/p>

“好?!?/p>

“這孩子?!?/p>

中午時,我給小張發(fā)短信。

“博士,學(xué)完沒?請你去湖上吃飯?!?/p>

等了半天,也不見回音,讓我不禁懷疑我的手機(jī)是不是在接小張短信的時候會自動故障。

好大會兒,小張回,“不啦,沒幾天了,我再加把勁。”

“那好吧,考上了帶你去鳳凰?!?/p>

那邊就沒了聲音。

我媽問,“給你爸打個電話,看中午回來吃飯么。”

我照做了,結(jié)果我爸外面有場,不回來了。

“那就簡單吃點吧。”我媽說,便要去廚房。

我覺得平時總是和小張去湖上吃飯,也沒和家人一起去過,今天都沒事,不如改善改善。

“算了,別做了,我請你出去吃吧。”

“出去吃干嗎,亂花錢。你啊,就是不知道過日子,你看你爸,一把年紀(jì)了還在外面賣命,你也不知道省省?!?/p>

“省了,這頓飯本來是要請小張的,她學(xué)習(xí)沒空,借花獻(xiàn)佛,請你好了。”

“那就攢著啊,下次還不是要吃?!?/p>

“你不去我就充到游戲里去了?!?/p>

“你這孩子!”

“還不快換衣服?”

我媽算計不過我,便跟我打個車奔湖邊吃飯。

她找出最喜歡的衣服,穿的很是隆重,像是出席訪美的領(lǐng)導(dǎo)人一般正式。

“都這個點兒了,該不會沒東西吃了吧?”快到門口了,我媽開始打退堂鼓。

“24小時營業(yè)的?!?/p>

“怎么可能,這不是西餐館么?!?/p>

“那就12小時營業(yè),反正只要有太陽,就有吃的?!?/p>

我挽著她走到門口,與出來的小張撞個滿懷。

小張旁邊兒,自然是那英俊偉岸的學(xué)長。

“呀,阿姨,小祥,你們怎么這個時間才來呀,都快打烊了?!毙堥_始怔了一下,但反映極快,親切的過來拉我媽的手。

學(xué)長也如同家人般過來,對我們娘倆點頭致意。

“小張也來了呀?!蔽覌寣擂蔚男Α?/p>

“可不是,”小張?zhí)┤蛔匀簦姓f有笑,讓我暗暗佩服?!吧衔绯鰜淼耐砹?,就順道兒跟學(xué)長吃了個飯,請教了些面試經(jīng)驗,他可是老考生了!”

學(xué)長很會接話,“別笑話我了。”

氣氛就被圓下來了。

這種時刻可不能認(rèn)慫,我也擠出笑容,“正巧又碰見了,一起坐坐吧?!?/p>

小張與我面對面站著,客氣道,“就不打擾你和阿姨享受天倫之樂啦,我和學(xué)長還要趕回去啃書,等考上了再陪阿姨吃飯??!”

學(xué)長點頭,和小張一起與我們依依惜別,便一起打個車走了。

點菜時我要了常和小張一起吃的那兩款。

“剛才……那個……”我媽雖然不好說什么,但也憂心忡忡。

“別亂想啊,那男的我認(rèn)識,學(xué)習(xí)不錯,小張的學(xué)長?!?/p>

“那也不能約人家的女朋友出去吃飯??!”

“嗨,你那什么老思想?!?/p>

“小張這孩子也真是的,大中午的也不回自己家吃飯?!?/p>

“你啊,句句都是萬惡的舊社會,快吃飯吧,要正確面對同志們之間的關(guān)系?!?/p>

“你干嘛去?”

“洗手間?!?/p>

我插上門,坐在馬桶蓋子上抽煙。

吸一口,嗆一口。胸口一揪一揪的,像被人打了一樣。

連續(xù)幾天不見小麗,越發(fā)想得慌,吃過午飯,便騎車去找她。

奇怪的是,小麗卻不在家。

我以為她去逛街了,便給她發(fā)短信,結(jié)果一直沒回。打電話,也是不接。

我就坐在門口等她。知了的叫聲透過層層枝葉灑了下來,激起地上滾滾熱浪,兜頭而來。正午太陽正毒,白花花澆著地面。知了叫得越發(fā)的響。

認(rèn)識小麗也有段時間了,這樣的事情卻是第一次出現(xiàn)。

除了她上班時,一般我的短信她都是立馬就回,甚至是在她睡覺時,更別提不接我電話。

我在當(dāng)院里胡思亂想,不多久便覺得被曬的發(fā)暈。

身上的燥熱慢慢轉(zhuǎn)移到心口,可我上了犟勁兒,越是等不來,就越偏要等。

恨不得要打她一巴掌才解恨。然后還要撞見她跟個相好的在一塊兒,讓我捉奸成雙,憤怒的質(zhì)問她是怎么一回事。

熱的很了,我脫了外衣,頂在頭上。皮膚開始火辣的疼。

我刻意折磨自己,覺得這樣心里才好過些。

不知不覺就有委屈油然升起,不多久便占據(jù)了整個胸腔。

我又窩囊的想哭。

就像那次去找小麗,花了兩百卻等不來時一樣。

不爭氣的是,想著想著我就掉了淚下來。一塊一塊砸在腳下的青磚上。

天色漸漸青了下來。

快六點時,小麗驚呼的聲音把我拉回現(xiàn)實。

小麗嚇壞了,見我兩眼紅腫的樣子。

我也覺得自己遜斃了,跟個**一樣。見她終于來了,我拔腿就往外走。

小麗一把把我抱住,聲音都變了調(diào),“小祥你怎么了?別嚇姐啊,怎么了?”

我鼻子又酸的厲害。

我掙開她,掉頭就走。小麗把手里的東西一扔,踉踉蹌蹌就追了出來。

“小祥,小祥!你別跑啊!等等我!”

小麗尖銳的聲音引起那些納涼的人,好奇的看我們。

我被她追上,才發(fā)現(xiàn)她穿的高跟鞋。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不住的喘,“小祥你先別走,生姐的氣了?我下午出去逛了會街,剛才才發(fā)現(xiàn)沒帶手機(jī),怕你找我,就急忙趕回來,本來約好了一起吃飯的……”

“那你去吃??!”

“小祥乖,先跟姐回家成嗎?”

“不,見到你就行了。”說著我又往外走,小麗死命的抱著我。

遠(yuǎn)處的人開始交頭接耳。

“姐錯了,小祥別生氣好嗎?你看你背上都曬破皮了,快跟姐回家,姐給你擦擦?!?/p>

我又掙一下,居然沒掙出去。見那邊慢慢有些人聚起來了,不想他們議論小麗,便冷冷說道,“你松開我,我跟你走?!?/p>

這時才發(fā)現(xiàn),小麗也哭了。

小麗搬個小凳子,讓我坐在院子里,打了盆溫水,用熱毛巾小心擦我的背。

就覺得背上一會兒濕一點,一會兒又擦干了。潮氣被余溫蒸發(fā)了去,帶來絲絲涼意。

小麗哭個不止,我的心也軟了下來。

“你別哭了。跟你多委屈似的?!?/p>

“嗯?!?/p>

“我……沒事,就是有些憋屈?!?/p>

“我知道,我知道?!?/p>

又是一陣沉默。小麗給我擦好了背,把水潑在梧桐腳下。

我看她的臉,腫的比我還厲害。

小麗拉著我進(jìn)了屋里,洗了水果給我吃,蹲在我面前,趴在我膝蓋上道歉,“你這幾天都沒過來,我一時粗心,就忘了帶手機(jī),我就覺得今天有事,特意跑回來,結(jié)果還是讓你受

委屈了,對不起小祥,姐以后再也不會了?!?/p>

我又想哭。

我說,“不是,我下午在院子里曬的頭昏腦熱,就亂想,想你去相親了,想你和男朋友出去玩了,想你是不是在別人床上……胡亂想了好多,很難過?!?/p>

小麗破涕為笑,“我去哪兒相親啊我?!?/p>

“我怎么知道,萬一是……”我本想說萬一是客人呢,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小麗捧著我的臉,認(rèn)真道,“在這個城市里,我只有小祥你一個人最好!我不會在這里交男朋友,我也不會把客人帶到家里來,我在不上班時也從來不招攬人!”

我還是哭了出來。

迄今我和小張最親密的動作就是牽手,我覺得應(yīng)當(dāng)鞏固一下我們的關(guān)系。

上次吃飯之后,小張態(tài)度明顯有些轉(zhuǎn)變,回信息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這讓我覺得會不會真的是我搞錯了,想多了?

小心眼的男人最可惡,我不想那樣。

城府深的女人更可怕,我更不想那樣。

我?guī)埢丶?,第一次帶女生回家?/p>

她進(jìn)門后端莊賢淑的坐在一邊,不卑不亢,像見多識廣的大人物。

“我們結(jié)婚后住哪個屋呀?”小張?zhí)轿业脑挕?/p>

“搬出去住啊?!?/p>

“租房子怪不安全的,還是住家里吧?!?/p>

“哪兒啊,買房子啊?!?/p>

小張臉色榮辱不驚,淡淡的哦了一聲。但是我想她沒理由不高興。

“看地段了嗎?”她果然長驅(qū)直入。

“就在那個湖上餐廳附近吧。”

“那可不便宜!”小張驚訝道。

“緊緊還是有的,”我坐小張身邊,攬住她的腰,“不說那個了?!?/p>

我湊過去,吻住了她的嘴。

我以為她會躲開的。

我接吻的技術(shù)很笨拙,只聽見彼此愚笨的呼吸聲。

小張的舌頭柔軟無比,狡猾的閃躲著我的追擊,總讓我找也不著。

氣氛良好,我便牽著她的手來我的房間。

其他的我就輕車熟路了。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女生的這里在哪,那里在哪。

大概小張沒有料到我會這么直接,在我的手順勢盤到她的胸口時,她終是下意識護(hù)住了。

不過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就由不得她說了算了。

我們像玩偷天換日的游戲,又像是帶兵攻城的戰(zhàn)役。

她守上面,我走下面;她護(hù)外圍,我燒她糧草。

此刻我像一個專心偷塔的劍圣,一邊呼喝隊友團(tuán)戰(zhàn)拖住敵人,一邊□□似的開著大砍塔。

不一會兒,小張被我剝個一絲不掛,孤零零扔到床上。

小張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畢竟我看起來是那么愚鈍。

與女孩子身體打交道,幾年前小麗就帶我從卡拉贊畢業(yè)了。

除了面孔有異,女人的身體也就那么回事兒。

但就是這張臉,可以激起男人詭異的好奇心和征服欲。

在性與愛上,男人永遠(yuǎn)是遠(yuǎn)航的哥倫布,對每一寸新大陸都鍥而不舍。

我也脫了自己,怕她尷尬,俯下去繼續(xù)接吻。

氣溫乍涼,很像那年小麗房間里充足的空調(diào)。

我們像兩團(tuán)冷藏的肉,面無表情的擁抱在一起。

我很想知道女人是什么味道的,便一路濕吻下去。

然而小張卻捧住了我的頭,不許我下去。

我用力,她也用力。

她在嫌棄什么?

我便端直了身子,扶著微軟的樹苗,在她那里蹭一蹭,濕滑無比。

而后便做著習(xí)以為常的愛。

忽然覺得,幾年沒有做,我好像變小了。

裝作無意的,偷看小張那里。

一開一合間,像一扇過期的海鮮,矯揉著腐朽的蚌殼。

又如久經(jīng)沙場的鐵器,黑的發(fā)亮。

最后例行公事般,毫無興趣的做到了底。

她那紙擦拭自己,眉宇間有不喜的神色,“不要弄在肚子上啊,又得洗澡?!?/p>

說著自顧自跳下床,去洗手間擺弄。

“怎么沒熱水?。俊?/p>

“哦,我家是太陽能,這天氣應(yīng)該沒熱水。”我倚著床吸煙。

她還是開了淋雨,嘩嘩的水聲隔著門,鈍重的傳來。

一會兒便跑了回來,拉開被子,鉆了進(jìn)去。

“把你煙滅了,不知道二手煙危害多大嘛!”

這個時候我應(yīng)當(dāng)讓著她點,畢竟該要的都得到了。

然后內(nèi)心深處忽然有一種空虛致死的失落感。

這就是我下半生要一直和她做,直到老死的人嗎?

我看她陌生的臉,難以言喻的傷心。

活著又無法選擇,真是生不如死。

我問小麗,“客人是不是都很變態(tài)???”

“???”

“就是——試圖讓你做一些匪夷所思的動作啊,招式啊什么的?!?/p>

“哈哈,哪有。”

“那是什么人???”

“年輕人,中年人,很少有老年人?!?/p>

“你怎么不說都是中國人?”

“一年也會遇到個把老外的啊?!?/p>

“很大吧?”

“???還好啦?!?/p>

“???不會有那——么大么?”我夸張的比劃,逗得小麗合不攏嘴。

“怎么可能啊,就是中等偏上吧。而且老外汗臭很厲害,又喜歡抹很濃的運動香水,不喜歡?!?/p>

“不都是洗了澡的么?!?/p>

“那種味道根深蒂固,好像都長到皮膚里去了。”

“不過會很帥吧?金發(fā)碧眼的?!?/p>

“金發(fā)碧眼倒是真的,不過都是些大胖子,骨架很大,要是瘦一點興許不錯。”

“那你呢?是什么顏色?”

“什么什么顏色?”

我笑著指指她那里。

“黑色的啊。你又不是沒看過?!?/p>

“沒仔細(xì)看過?!?/p>

小麗眼睛一轉(zhuǎn),柔聲問,“你想看???”

我鄭重的點頭。

“叫姐啊?!?/p>

“姐姐姐姐姐……”

小麗隨手脫下底褲,就像她擇菜一樣嫻熟。

她打開腿,我蹲下來,她突然有些害羞,用手擋住了。

“還是不要玩了吧?”

“又沒有在玩。”

“這樣多不好意思呀?!?/p>

“嚴(yán)肅點兒,我們這兒打劫呢?!?/p>

“啊?”

我趁勢拉開她的手,她就順從的撐在身后。陽光在她背后模糊了她的臉,小風(fēng)扇嗡嗡的叫著,與窗外的蟬和聲一片。氣溫與空氣都凝固了般,靜靜落在小麗那個地方。

她就像一幅油畫,神圣凜然的擺在那里。

“好了吧?胳膊都酸了?!毙←愡@么說,可是沒等我同意,還是不敢動。

“好啦。”我?guī)退玫籽潯?/p>

“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啊。”

“不黑啊。”

“去你的?!?/p>

“真的,”我拿出專家學(xué)者的樣子,仔細(xì)跟她分析道,“是褐色的,像一塊天然的琥珀,被分割出很好看的形狀?!?/p>

“小祥嘴真甜。”

“真的啦,我見過黑的,跟放了醬油的辣炒花蛤似的?!?/p>

“真惡心你?!毙←愋Φ?,“你哪兒見的???”

“電視上啊?!?/p>

“電視?”

“就是網(wǎng)上,真是的,我對影片類的東西統(tǒng)稱電視?!?/p>

“這樣呀?!毙←愵D了頓,“那你喜歡不?”

我和她對視幾秒,笑的很開心,“喜歡!”

小麗就愛憐的把我抱在懷里。

小張?zhí)纱采贤媸謾C(jī),被子蓋到肚子處,豪邁的露著胸,一點也不避諱我。

女人好像一旦捅破最后一層防線,什么都變得無所顧忌起來。

先前她去上廁所,門也不關(guān)。搪瓷被水呲的聲音嘹亮的回蕩在我家不大的房間里。

我問她,“你談過幾個啊?”

小張眼都不抬,繼續(xù)撥弄她的手機(jī),反問,“你呢?”

“這么大點兒的地兒,我也不瞞你,五六個吧。你呢?”

“兩個?!?/p>

“多久???”

“你呢?”

“我啊,不固定,最長的半年,短的個把月?!?/p>

“嘁?!毙埻乱粋€擬聲詞,“不專一,我一個兩年,一個三年?!?/p>

“那么久?。俊?/p>

“高中一個,大學(xué)一個?!?/p>

不知怎么的,失口問了句,“那你懷過孕沒有啊?”

“神經(jīng)啊你!”小張不悅,“怎么可能?。〖依锕艿煤車?yán)的!那都是純潔的感情?!?/p>

“哦。那后來怎么沒在一起啊?”

“畢業(yè)后就各奔前程了唄。”

“呵呵?!?###!爆料林可馨真實大家趕快快加哦,還有機(jī)會視頻呢###)

就想起一個笑話:女孩兒依偎在男孩兒懷里,指著墻角的暖水壺對男孩含情脈脈的說,“這幾年你在我體**的,也夠裝滿這一暖壺的了吧?”

我上職校那會兒,交女朋友最大的愿望,就是挖空心思找各種借口約會,占盡便宜吃盡豆腐,把暴走的青春與性欲發(fā)泄個干凈才罷休。不幾日,又上頭來,再斗智斗勇,千方百計

約女朋友出來。小樹林,小旅館。各種茍且之地,留下各種茍且之事。

后來問別人時,也大多如此。

看來還是大學(xué)生素質(zhì)高。

小麗給我配了把鑰匙,我把它跟我家里的串在一起。

我說,“你不怕我偷偷翻你的百寶箱嗎?”

小麗呵呵呵呵,笑得很是開心,“我可不是杜十娘呀?!?/p>

“你知道她?。俊?/p>

“我看起來就這么沒文化么?”

“nononono,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色藝雙絕一代優(yōu)伶?!?/p>

“去你的,十娘可是業(yè)界精英,我輩榜樣呢?!?/p>

“千萬提防張生啊!”

小麗依舊笑著,在我面前總是笑著,用心道,“若是張生就如小祥這般好,負(fù)心也值得?!?/p>

雖然我不知道我哪里好,但我感動的一塌糊涂。

這天我來的早,小麗并不在家。發(fā)短信問了,是在逛街,要我乖乖在家里等。

我想做點家務(wù)表現(xiàn)表現(xiàn),可是房間干凈的無從下手。

廚房里有蘋果,便洗了吃了。

電腦旁邊放著一盒沒拆包的南京,小麗不抽煙,專門給我留的。

我拿個小凳子,坐到梧桐下面,一邊吃蘋果,一邊等小麗回來。

就像小時候,等家長下班那種感覺。充滿期望和溫馨的。時間走得慢也不會生氣,周圍的一切都覺得美好。

不多會兒,小麗挎著蔬菜水果,便回來了,我慌忙去接。

“誒?不是去逛街了么,怎么去菜場了?”

“有逛啊?!毙←惡龠习殉缘枚歼f給我,提起一個小包裝袋,“鏘鏘鏘!”

那些水果挺沉的,卻看到小麗手里拿的是真維斯的包裝袋。

“買了衣服呀?”

“是呀!”

“我把水果放回去,你換上我看看?!?/p>

“你把水果放回去,你換上我看看?!毙←愓f“你”的時候,強(qiáng)調(diào)百轉(zhuǎn)千回。

“給我的啊?”

“嗯啊!”

我好像過圣誕節(jié)的小孩子一樣,忽然開心得不得了。小跑著把水果扔回房間,急匆匆趕回來。

小麗沿著邊線仔細(xì)拆開包裝,拿出抖了抖,是件素白鏡面的T恤。

我換上,料子很軟,細(xì)膩的蓋在皮膚上,心情愉悅。

“純棉的啊?!?/p>

“是啊,吸汗,還好洗?!?/p>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鏡面的衣服?”

“我傻啊,看你平時穿著就知道啊?!?/p>

“可是我從來沒穿過白色的啊?!?/p>

“所以要試試呀?!?/p>

“好看么?”被她這么一說,我突然有點害羞,怕駕馭不了這種顏色,會顯得突兀。

小麗“嗯”拖著長音,耐人尋味的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又捏捏領(lǐng)口,理了理肩膀。

“很——帥!”

我就憨憨的傻笑。

然后才發(fā)現(xiàn)小麗并沒有給自己買什么。

我以為和小張齊越鴻溝后,感情上和生活上會有質(zhì)的飛躍。

看來是我想多了。

我們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同學(xué)一樣,不冷不熱的聯(lián)系。

當(dāng)我在等她的回復(fù)短信時,會想她在我身下的臉。

雖然很近,卻又很遠(yuǎn)。

像微閉著眼睛淺睡眠的人,在失眠與失落之間徘徊,本能的敷衍外界的騷擾,只想盡快進(jìn)入夢鄉(xiāng)。

而我卻像懷春的小女孩,時不時總是想小張。

閑來便給她發(fā)短信。她大多不回,或者是在說,“學(xué)習(xí)呢?!?/p>

我就啞口無言。

又想起他學(xué)長的臉,從容帶有風(fēng)度的,熱情中帶著不屑的,像禮貌的面對弱勢群體的態(tài)度。

然后他與小張重疊在一起,猙獰的游蕩在我的腦海里。

落落大方在我身邊站著的小張,原來站在他的身邊更顯亭亭玉立。

小張昏昏欲睡的臉,在他身下反而更顯嫵媚和妖嬈。

他們激烈的碰撞著,完美的黏合在一起。

那黝黑發(fā)亮的海鮮,貪婪得張著嘴。

我突然覺得,他們像是樹上玩耍的貓。

而我是地上的狗。

小麗喜歡周傳雄,電腦里都是他的歌。聽得多了,我多少也會唱一點。

每當(dāng)我跟著曲子唱時,小麗就一臉諂媚的趴在我膝蓋前仰望我。我被弄得不好意思,小麗就假裝去收拾家務(wù),耳朵豎得尖尖的。

她最喜歡的是《青花》,她喜歡叫他小剛。

“小祥你看,這歌詞寫的多好??!”

“哪句?”

“從頭到尾呀!”

“笨,要去其糟粕,取其精華?!?/p>

“什么意思?”

“說你最喜歡的。”

小麗從來不會思考反抗我的命令,于是皺著眉頭,忍痛割愛的哼著曲,一句一句找精華。

“找到了!”她雀躍。

“哪句?”

“就是……嗯……我唱不來,你來唱,唱到了我喊停?!?/p>

“……”

“唱嘛?!?/p>

我清清嗓子,一句一句慢慢唱:

三月走過柳絮散落戀人們匆匆,

我的愛情,聞風(fēng)不動。

翻閱昨日仍有溫度蒙塵的心事,

恍恍惚惚,已經(jīng)隔世。

遺憾無法說 驚覺心一縮。

緊緊握著青花信物信守著承諾,

離別總在失意中度過;

記憶油膏反覆涂抹無法愈合的傷口,

你的回頭劃傷了沉默。

那夜重逢停止漂泊你曾回來過,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只因昨日善良固執(zhí)委屈著彼此,

打碎信物,取消來世——

“停!”

“打碎信物這句?”

“嗯啊?!?/p>

“我還以為你要誑我唱通篇呢?!?/p>

“是有這個意思,你可以繼續(xù)了?!?/p>

我沒唱,小麗探頭,問,“怎么啦?”

“突然覺得這詞寫得挺傷感的?!?/p>

“本來就是呀?!?/p>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誰知這樣的詞后來竟成了現(xiàn)實。

小麗來月事,我便跟家里撒謊,說去親戚家住幾天。

她半臥在床上,像一尊菩薩雕像。穿翠綠薄紗睡衣,很熱又不敢開風(fēng)扇,見我來了,很是開心。

“我不能陪你去郊游呀?!毙←愐娢夷弥蟀“?,以為我要遠(yuǎn)行?!斑^個一兩天吧?!?/p>

“過個一兩天也來不肅靜呀?!蔽艺f。

“但是起碼可以下床或者走路了嘛?!?/p>

“恢復(fù)行動力便陪我去郊游???”

“盡力而為呀?!?/p>

“謝菩薩,還是免了吧。”

“你又發(fā)小脾氣???”

“哪有,我看起來就這么缺心眼兒么?”

我把包裹都打開,掏出些日常用品,羅列在桌上。

“我跟家里請了假,這幾天不回去了,住這里伺候你?!?/p>

“蛤?”小麗大驚。

“怎么,怕我撞到奸夫不成?”

小麗掙扎著從床上爬下來,過來捧我的臉,“真的假的呀?”

“我小黃書都帶來了,預(yù)備打手槍用的,你說真的假的。”

小麗像中了彩票的殘喘老人,摟躬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嗨著。就像給孫悟飯開啟超能力的上代界王神,喜不自勝的揮著拳頭,喊著萬歲。時而痛一下,皺了眉頭,可嘴角還是掛著

笑意。

她教我用煤氣,教我淘米。我第一次接觸這些東西,新鮮又開心。

閑暇時,我們也不說話。我坐她旁邊玩電腦,她就靠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偶爾翻個身,我就探頭問,要不要喝點熱水呀之類的。她就笑著搖頭,大概難受的話都說不出。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們那時候就像結(jié)婚多年卻仍然恩愛的夫妻一樣。過著平淡且乏味的生活。但正因為有了彼此陪伴,這樣的日子才得以繼續(xù)下去。

所以在小麗走后,長達(dá)好幾年里,我都無法適應(yīng)這樣的生活。它好像處處與我為難,故意將我冷落,徹底把我拋棄。所以那段時間,我長懷疑,在遇到小麗前那些年里,我是怎樣

活過來的?

所以美好的事物最好不要擁有。不然失去時,根本無法用追悔莫及來形容。

“小祥這么體貼,將來一定會是個好老公!”

小麗衷心的夸我,而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知道我們絕對不可能結(jié)婚,所以很多關(guān)于未來的話,在我們兩個之間都是禁忌。不管是誰提了開始,那么接下來都會有一方要傷心。

我接不上話,氣氛就僵在那里。

我在心里演練過無數(shù)遍,在小麗面前泰然自若的講,“不工作了好嗎?我養(yǎng)你?。 ?/p>

然后期待著小麗滿臉熱淚的,撲進(jìn)我的懷里,說,好??!

可我終究沒種。

每當(dāng)我幸福的幻想完,緊接著出現(xiàn)的便是我父母含辛茹苦的臉,又或者是他們心灰意冷的臉。繼而是小麗在不同男人身下輾轉(zhuǎn)反復(fù)的臉。最后是我茫然又呆滯的臉。

我很想哭。

為什么上天安排了這樣一個完美的女人在我生命里,為何又要帶著如此致命的缺陷。

小麗大概知道我的心事,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像只貓一樣,用頭輕輕的抵我。

我撫摸著她的秀發(fā),一絲一絲的,柔韌又有彈性,充滿著健康的光澤。

這樣正常的一個女人,身上卻刻著極其隱晦的烙印,終身不得明示。

我時而覺得小麗命苦,時而覺得自己命苦。

也許本來一開始,我倆都是抱著玩玩的心態(tài),卻不知互相動了真情,不加掩飾的好,釀就了這么一出無法結(jié)果的感情。

接下來會怎樣呢。這個問題我也想了很多次。苦于不能與他人商量。最后管他呢,過一天是一天。

起碼這個過程快樂著。

像死于吸毒過量的病人。

我給小張發(fā)短信,“下周要是沒事,我們就請個假,去鳳凰玩一圈???”

不久小張回,“又沒考上,我才不要安慰獎?!?/p>

“看你傲得,數(shù)九隆冬的梅花兒見了你都自愧不如?!?/p>

“結(jié)婚的時候再說吧?!?/p>

“結(jié)婚是結(jié)婚,下周是下周。我去聯(lián)絡(luò)旅行社,你準(zhǔn)備一下請假的事吧。”

小張見我動真的,急道,“那不要跟旅行社啊,我們自己去就行?!?/p>

就這樣,我倆一起坐上了南下的客車。

車子行駛在盤山路上,睜著惺忪的雙眼看到那些蔥蘢的山和綠油油的田,心情又轉(zhuǎn)而高漲起來。

老房與舊屋環(huán)抱在山中,街道錯綜復(fù)雜。因是淡季,人不算太多。

小張帶我去虹橋,到了卻又不說話。周遭是淡淡靜靜的人流,細(xì)細(xì)碎碎低聲說著關(guān)于時光的故事。

小張望著遠(yuǎn)處入神,我看她的背影,瘦小又寂寞,卻不知這副小小的身軀里,埋藏了多少死在心底的經(jīng)歷。

就像我的心里永遠(yuǎn)住著一個早已不見的人,我不知小張心里如今還剩下多少空間給我。

何事悲風(fēng)秋畫扇?

我突然覺得我們兩個其實都很可憐,便在后面抱住了她。

小張在我懷里,懶懶的說著幾年前這里還沒有那個店,那里還沒有這個店,哪里哪里有怎樣的物什,哪里哪里有什么樣的攤主。

她用一種旁觀的語氣,變相的說著自己的故事。

我跟著她的思緒,可以聯(lián)想到幾年前扎著馬尾穿著牛仔褲的小張,在唇上有稚嫩絨毛的男朋友身邊,開心的在相機(jī)前擺著可愛的造型。

那個時候她還是沒有錢,可是她比現(xiàn)在開心。

我知道此刻小張心情不錯,可是她再也無法撅著嘴,在我的鏡頭前,像過去那樣笑了。

她挽著我,淡淡的走在河邊。我們各懷心事,互不打擾。

我此刻眼里,也全是小麗的影子。

我仿佛又看見她,穿著翡翠色的裙子,在前面一顛一顛的走,肩膀下的長發(fā)跟著一跳一跳。我要是陡然嚇?biāo)?,定會把她弄得一個激靈,繼而追著我輕輕的打。

想著想著,就笑出聲來。

再看小張,也是陷在笑意中。

挑了靠江的吊腳樓客棧,窗外正好對著萬名塔和那一帶輕舟蕩漾。

夜里小張的呼吸與江面輕輕波濤重疊在一起,刻住了那時的夢。

遠(yuǎn)處有苗女迎客的山歌,飄飄渺渺落在水云之間。

你看這暮色藹藹西風(fēng)緊。

路過酒吧,我們便去落座。

有人抱著吉他唱羅大佑的戀曲八零,聽得心里一陣潮濕。

春風(fēng)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隨風(fēng)遠(yuǎn)去。

在路邊買了一包白沙,吸了幾根,把剩下的大半包都放在了桌上。

走時,小張看到,提醒我,“你的煙?!?/p>

我?guī)е埻庾?,“不要了,擱那兒吧就?!?/p>

“多浪費啊。”

“哪兒會。”

小張就懶得再與我爭辯。很多時候,她對我往往是報以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甚至連吵架她都懶得跟我吵。畢竟我只是個職專生。

那時候小麗問我,“你呀,整天吸呀吸呀,多傷身體?。 ?/p>

“總會戒的??!”

“鬼才信咧!”

“是真的!”我笑著瞥小麗,她素白的臉上沒有一點皺紋,“比如,我當(dāng)?shù)啊!?/p>

小麗陪著笑,笑的很假。

我以為她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然后順從得靠過來,低眉順眼道,“我給你生個孩子??!”

然后我就被鼓起了勇氣,沖破了世俗的枷鎖,斬釘截鐵道,“好?。 ?/p>

從此我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她終歸沒有,只是離遠(yuǎn)了,對我憨憨的笑。

現(xiàn)在想來,那么懂我的小麗,當(dāng)時笑得是多么慘絕人寰。

離開鳳凰的前一晚,去江邊放河燈。

小張?zhí)崆皩懥藗€字條,團(tuán)成團(tuán),順勢放在河燈里,慢慢的飄得遠(yuǎn)了。

“筆呢?”

“干嘛?”

“我也要寫啊?!?/p>

小張從包包里翻出筆和紙給我。然后一臉落寞的尋找自己放得燈,河面的燭火映得她的臉紅彤彤的。

我寫下“身體健康”四個字,塞到燈邊,小心的放走了。

“寫了什么?”小張問我。

“身體健康?!?/p>

“嘁。”

我就嘿嘿的笑。小張繼而懶得理我。

若是小麗,一定會咋咋呼呼,“怎么寫這個呀,跟個老頭似的!”

她一定是那種嫌棄的表情,夸張做作的,幾秒鐘后又一頭扎進(jìn)我懷里來,嬉皮笑臉的說對不起,若我堅持臭臉,她就會對我動手動腳。

小張蹲在那里,姿勢仍然很優(yōu)美。就好像連這個動作都受過高等教育一樣。

久了,她強(qiáng)撐著站起來,跟我說,“不早了,回去睡吧。”

然后挽著我回了客棧,第二天一早便結(jié)束了鳳凰行。

成績下來了,小張忽然變得對我恩愛有加。

好像一夜之間成了女主人似的,到了我家,拾掇拾掇這里,收拾收拾那里,勤快得不得了。

我要做,她便給。這種事情向來都是越做越容易的,只是沒想到會突飛猛進(jìn)到這個地步。

雖然過程依然很陌生。

我們光著身子,靠在床上。

“那個學(xué)長也落榜了嗎?”

“是啊,他那個職位幾百個人搶,他家又沒什么深厚關(guān)系,憑實力,怎么可能?!?/p>

我心中竊喜,但又不好表現(xiàn)。一是不能讓小張誤以為我是小人,二來她也剛落榜,得顧及一下她的感受。

“公務(wù)員考試就是很占運氣的嘛?!?/p>

小張沒接話。顯然她不贊成,所以不屑與我理論。甚至連敷衍一聲的意思都沒有。

見場面冷了,我拼命圓,“你也別灰心,整裝一下精神,明年再來??!”

“明年……”小張喃喃道,表情很失落,像錯過了人生重大的抉擇,又仿佛此刻正在洪流的中心,眼睜睜看著救生船遠(yuǎn)去,只好閉目等死的神情。

“明年就該結(jié)婚了?!毙堓p輕道,好像更加難過了。她不看我一眼,把頭埋進(jìn)雙臂中。肩膀有些微聳,倔強(qiáng)得不肯發(fā)出聲音。

窗外是昏暗藏藍(lán)的傍晚,殘月尚未當(dāng)空,夕陽卻已垂落。

我不知道小張遺憾的是她要結(jié)婚了,還是學(xué)長要結(jié)婚了。

或許她們約好了一起吃公糧,約好了踹掉我一起為理想奮斗。畢竟她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受過高等教育,擁有純潔的感情,談戀愛不會開房,學(xué)習(xí)之余不忘吃西餐。

而我只是一個職校畢業(yè)的土逼,家里砸鍋賣鐵供我結(jié)婚生計。穿不入流的雜牌衣服,不懂英文,吸煙喝酒,最喜歡的歌手是小剛。

我有些心軟。

其實換做我是小張,我也會暗度陳倉。一邊按捺住自己的土鱉未婚夫,一邊積極尋求更加可靠的未來。

進(jìn)可忘恩負(fù)義,退可忠孝兩全。

只是退回來時的心情,大抵與我第一次與小張上床后一般失落吧。

這就是接下來要與我共度余生的人嗎?

這是個多么悲涼的問題。

又是多么凄慘的回答。

我便抱住了小張,在這樣夜涼如水的房間里,忽然失去了語言。而她像被大雨淋濕的雛鳥,瑟瑟不安的躲在我的懷里。

期望與絕望,往往貫穿著那些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人生。

起秋風(fēng)那天,小麗屋里十足的冷。

古人說飽暖思淫欲是對的,我在瑟瑟發(fā)抖中只盼著快點開飯。

“你玩兒會兒電腦呀,我去買菜?!毙←悇偲饋聿痪?,睡眼惺忪的。

“這么冷,還出去干嘛,吃個泡面不就得了。”

“沒有啦——再說哪能一直吃那個呀,你等等呀,一會兒就好?!?/p>

見她執(zhí)意要出去,我也跟了出來。小麗催我,“你不用跟著來呀,我自己就可以。”

“別買菜了,出去吃吧?!?/p>

“哎呀,我來做就行?!?/p>

“我們還沒一起吃過飯呢。”

小麗沉默一下,又道,“也行,不過你不許請客?!?/p>

“那我就不去了?!?/p>

“哎哎哎,你看你!”

我很認(rèn)真的說,“我呢,錢不多,能吃得起啥就吃啥,你別爭別搶,好吃你就多吃點兒,不好吃下回咱不吃這個了,成嗎?”

小麗見我硬爭,只好點頭。

路口不遠(yuǎn)有個小店,掛著橫幅:自助火鍋48元,兩盤肉,四個青菜。

店里人很少,大概過了吃飯的時間了。老板幫我們支上家伙,我點顆煙。

“又吸!空腹吸煙不好!”

“什么時候吸煙都不好!”我嘿嘿的笑。

老板端上來肉和菜,鍋也熱了起來。

我和小麗涮火鍋,是那種很難吃的鍋,沒有底料,像清水煮菜,肉也不新鮮。

可是記憶中,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一餐,再沒有這樣經(jīng)歷。

隔著霧蒙蒙的鍋,小麗吃著吃著,就抬起頭,對我笑。

幾綹碎發(fā)蕩在她額前,她把它掛在耳后,樣子特別美麗。

我終于憋不住,問,“不工作了好嗎?”

我覺得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小店里破舊電視里的新聞變得格外清晰,火鍋咕嘟咕嘟吐著泡泡,青菜在小麗腮幫子里更是清脆。

我一直等她嚼完那片菜。許久,她慢悠悠的說,“好??!”

“真的???”

“吃菜?!毙←惏涯切┤猓粜┖玫?,都夾給了我。

我覺得我們好像過家家的兩個小孩子,而我是率先打破游戲規(guī)則的那個。

回來的路上,我們第一次逛街。

顧及我的心情,小麗懂事的只在窗外瞄一下,從不帶我進(jìn)去,怕遇到熟人。

我也想勇敢一點,牽起她的手,可是每次沖動前,都覺得滿世界的人都在對我指指點點。

沿途走了一段,小麗忽然慢了幾秒。她在一戶落地窗前猶豫一下,被我發(fā)現(xiàn)了。

“喜歡這雙鞋???”我看,是個小牌的鞋店,一雙翻毛絨的系帶皮鞋,小巧玲瓏的。

“是呀?!?/p>

“喜歡就買???”我摸口袋,只有幾十塊了,看樣子豪爽不起了。

“買了就不一定喜歡了,還是這樣好?!毙←愖Я俗遥白甙??!?/p>

“起碼也要知道價格啊。你等我一下?!蔽野研←惙砰T口,進(jìn)去問了一下。

兩百八十塊。差不多是我三個禮拜的零花。

我吐吐舌頭,小麗問,“很貴呀?”

“是啊?!?/p>

“我的眼光果然很好!”

“嗯嗯嗯,快走吧,清冷清冷的?!?/p>

我沒告訴小麗,其實不算太貴。要是戒了煙,三個禮拜就可以買到。

我覺得我像是亟待做某件撼天動地的大事,充滿了期待與興奮。大概每半個小時一次想抽煙的欲望上來時,便會引起這種喜悅。

兩個小時后我在家里到處翻,找到小半包剩了許久的紅金龍。煙葉都酥了,點上以后死命的嗆。

戒煙的第三天,我渾身上下都是報復(fù)社會的想法。

看到誰都覺得仇恨。為什么只有我忍痛割去了自己唯一的嗜好,而你們卻活得那么開心?

又不敢讓小麗看到,還怕她老是給我買煙,破了我的齋戒。

兩天沒去找她,她小心翼翼的給我發(fā)短信,“小祥沒事兒吧?”

“沒大事兒?!?/p>

“啊?怎么啦?你別嚇姐!”

“嗓子不舒服,有點上火吧。”

“哎呀,我給你煮梨水喝好不好?”

猶豫了半天,小樹苗又高昂了。

“好啊!”

小麗把整只梨放在鍋里煮,斷生后撈出來給我吃,梨水則加了冰糖繼續(xù)熬。

我哪有什么嗓子不舒服,見桌上有南京,迫不及待拆開吸。

“哎哎?你嗓子不舒服還吸!”

“就一根?!?/p>

“一根一根一根!給你收起來啊,好了再吸?!?/p>

她就熟視無睹的放過我嘴里這根,把那一包藏起來了。

吃過梨水,吃小麗。

“那個……”

小麗把樹苗吐出來,“啥?”

“今天可以進(jìn)去不……”

“我想想啊?!?/p>

“還要想啊?”

“不想的話那就不用了?!?/p>

“快想快想!”

“那么今天可以呀!”

我就滿心歡喜。把她擺弄一下,讓她轉(zhuǎn)過身站著,忽然一個激靈。

“姐————”

“呀?干嘛嘴巴突然變甜了?”

“你吃過肯德基的雞肉卷沒?”

“當(dāng)然啊?!?/p>

“哪個味道的?”

“老北京啊。問這干嘛?”

“墨西哥味的吃過沒?”

“吃過啊,沒老北京好吃?!?/p>

“我沒吃過誒。”

“帶你去吃?。 ?/p>

“吶——我的意思是,你這里呢,還有這里,就好比是墨西哥和老北京——我通常只吃老北京了,偶爾我也想試試墨西哥是啥味兒的?!?/p>

“???”

“我想進(jìn)后面——”我撒嬌。

“多臟?。俊?/p>

“不臟不臟?!?/p>

“去你的!”

從鳳凰回來,小張買了五串佛珠,說是保平安的。

她爸媽一對,我爸媽一對,我一串。

“怎么沒你的啊?”我好奇。

小張冷笑一下,“小孩子才信這個?!?/p>

“是舍不得花錢吧?這又不貴。”

“一種感情的憑依和寄托,能使人開心,就物盡所用了,不必太在乎形勢?!?/p>

“那怎么還給我買了個?。俊?/p>

小張斜我一眼,又冷笑,“你應(yīng)該會挺喜歡吧。”

好像是在說,“就你這智商?!?/p>

我是挺喜歡的。第一,只要有人送我禮物我就喜歡;第二,小張把我和我的父母已經(jīng)擺到她的家人圈子里去了。

“抽空跟家里商量商量,把日子訂了吧?!蔽艺f。

小張假裝沉默一下,說出預(yù)期的答案,“也好,不過婚期不要訂在冬天啊,穿裙子很冷的?!?/p>

“唔……四月結(jié)婚,來年二月就可以添孩子了?!?/p>

“晚一兩年再造計劃吧?!?/p>

“你不想要?。俊?/p>

“你想要???”小張又用文革的眼神看我。

“我還好啦,估計咱爸咱媽等不及了?!?/p>

“再等等吧?!?/p>

“嗯,看來可以經(jīng)常走后門了?!?/p>

“什么?”

“避孕呀,走后面。”

“我才不要,痛死了!”

說著小張一愣,見我沒什么反應(yīng),故作生氣般轉(zhuǎn)開話題了。

轉(zhuǎn)的我的心里生疼生疼的。

天色漸涼,也擋不住小麗每天洗澡的好習(xí)慣。

通常是做完后,她把我陪到厭了,哄我或者拾掇我躺下休息了,她再去洗澡。生怕走的快了,會被我察覺到嫌棄的意思。

小麗體貼的無微不至是一種病。

我翻著身子趴在床上,喉嚨深處學(xué)伽椰子發(fā)出咯咯咯的聲音。小麗用一只水桶,添些熱水,用毛巾擦身子。

外面的梧桐葉子大把大把的落了,看得心里一片荒涼。

房里沒有開燈,淡淡月色斜過窗,灑在小麗光滑起落的身上。繼而被毛巾擠下的水沖散,嘩嘩掉在地上,碎成無數(shù)涼風(fēng)。

小麗惋惜道,“只顧著玩了,也忘記撿些梧桐果吃?!?/p>

“什么玩意兒?”

“梧桐樹的果子啊,可以吃的?!?/p>

“你那里是有多窮??!”

“蠻好吃的啦!”

“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呀?”

“那明年弄些吃吃?。 ?/p>

小麗擦身子的手停了一下,繼而笑道,“好哇!”

就在很多年后,我安慰小張的那個夜晚,我發(fā)覺她們轉(zhuǎn)過身抽泣的肩膀,異常的像。

初次見小張父母,比我想象中要和藹的多。

或者是我把他們想的太憎惡了,我開始以為他們一定會有高級知識分子特有的氣質(zhì),以及職業(yè)醫(yī)生固有的優(yōu)越感,最后還要地方官員字正腔圓的調(diào)子。

就是一對平凡的老頭老太太。

跟萬萬千千普通職工家庭一樣,待人客氣周到,對未來女婿說話有些誠惶誠恐。

我受寵若驚。

小張像凌駕我們之上的生物一樣,自顧坐在一邊看電視。阿姨拿出一些老照片給我看,見證小張幼時到現(xiàn)在都是多么的完美無缺。

一如千千萬萬的普通職工家庭的老人一樣,自己這輩子沒能實現(xiàn)的期望,全部寄予到孩子身上,傾盡所有,以為可以培養(yǎng)出一個國家級大人物來,豈知自己多年來辛苦經(jīng)營的,不

過是當(dāng)今億億萬萬普通孩子中的一員。

叔叔竭力偽裝成一副極有威嚴(yán)的樣子,不多話,不搭腔,希望可以長久在兩家之間鎮(zhèn)得住場面。我覺得小張在這點可以完爆培育她多年的阿瑪。從那五串佛珠就看得出來。

我們豐盛的吃一餐簡飯,阿姨愛屋及烏,常給我夾菜。叔叔怕被我看出他食人間煙火,只一昧的喝酒,企圖用他擅長的技術(shù)給我一個下馬威。小張不悅,“爸你少喝點兒!”“爸

你吃點兒菜!”時不時剜我一眼,嚇得我也不敢吃菜。

我們都喝多了,在各自媳婦兒前強(qiáng)忍不吐。

誰是一家之主一目了然——小張從容的指揮她媽操持這操持那,自己也游刃有余的幫忙拾掇,沒多大會兒我們爺倆就從亂糟糟的飯桌上轉(zhuǎn)移到干凈的 我是畜牲, 我吧上;片刻后

酒桌也亮堂了出來,小張挽著我,“爸,媽,我送小祥回去,你們休息吧?!?/p>

阿姨有點輕微的手足無措,想說些客套話,被小張一個眼神放平了。

叔叔現(xiàn)在只會說“好”“好”。

“喝那么多干嘛,我爸那么大年紀(jì)了,你跟他較勁干嘛!”路上小張埋怨我。

還沒來得及解釋,扭頭就吐了一地。鼻涕眼淚齊出,苦辣無比。

小張別過頭,也是強(qiáng)忍著給我拍背。我知道她受不了這個,就揮揮手叫她去一邊。

小張從包里翻出一包紙巾,抽一張捂住自己口鼻,把剩下的塞進(jìn)我手里,幾步走到了一邊。

我撅著屁股挪了幾步,在綠化帶里又吐了些,方覺好些。

小張離遠(yuǎn)了看我,見我回身走了,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

“喝口水漱漱口,這水別喝,太涼傷胃?!?/p>

說著又嘟嘟囔囔躲到了一邊,很是不高興的樣子。

這就是小張的溫柔。

來自高等學(xué)府千錘百煉后精簡后的溫柔?;蛟S它曾經(jīng)繁冗的飄蕩在籃球場的上方,圖書館的下方,操場的角落,樹林的草地。如今它風(fēng)景都看透,卻沒了一顆細(xì)水長流的心。

這就是我僅有的,來自于施舍的溫柔。

訂婚的酒店也是小張聯(lián)系的。

我爸交代給我,我交代給小張。

小張大可以不必操著心,但是她怕自己僅有的一次訂婚儀式泡了湯,畢竟她對我的個人能力視若罔聞。

被人看不起也挺好的。

兩邊的家長都很禮貌,客客氣氣的說些好聽的話。

小張才是鎮(zhèn)得住兩家場面的人物。在她的堅持下,任何旁親都沒能參加這個小型儀式。

理由是小張一人鎮(zhèn)得住她全家,我一人可以鎮(zhèn)住我全家,小張鎮(zhèn)得住我。

淡淡的吃了個飯。

出門前我對小張說,“結(jié)了帳,咱們就是未婚夫妻了。”

“你想反悔還來得及?!?/p>

“賭一把好了。”

“你看上去不像運氣很好的樣子?!?/p>

“你少氣我,你知道我要賭什么?”

“無非……幸福安逸什么的?!?/p>

“如果是這樣愿望,賭贏了不是挺好的嗎?”

“是呀,挺好的。”小張漫不經(jīng)心的應(yīng)了幾句,便幾步趕到前面去,給兩邊的老人攔出租車。

“去干嗎?”送走家長后,我在路邊問小張。

穿梭而過的車流帶起小張的長發(fā),胡亂的擺。她眼里只有遠(yuǎn)處未見的出租車,“去看看家具什么的吧。”

“下禮拜再去吧?!?/p>

“你就會拖——慢性子,拖來拖去最后不還是得干?!毙埮^蓋臉說我一通。

我本來想和小張開個房什么的,無辜就挨這么一頓,心里窩住一團(tuán)火,想發(fā),又他媽沒有理由。總不能跟個灑逼似的站在馬路中央,人來車往的街頭,跳著罵“憑什么不讓我艸逼

,憑什么不讓我艸逼?!”

想著忽而覺得好笑,臉上的表情也許就有些怪異。小張皺著眉頭瞥我一眼。

“神——經(jīng)!”

小麗給家里打電話的時候,從來不用手機(jī),都是跑到小賣部那里用公話打長途。

夏天時老伯會從冰箱里拿些切好的瓜給我吃,見我吸煙,偶爾也給我點根。這會兒秋意正濃,生意都冷清了許多。小麗在那邊用我聽不懂的話說這說那,我跟老伯并排坐門口愣神

。

“你們結(jié)婚了沒有???”老伯估計醞釀了很久,故意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隨口問起。因為每次見他的眼神都在咨詢這個問題,都被我們巧妙的避過去了。

“還沒有,再等兩年吧?!睘榱藵M足老伯,我順著他說。

“哦——”老伯若有所思,沉吟道,“一開始吧,覺得她是你姐姐;后來吧,看你們挺親密的,又不像——嗨,女娃娃大點好,女大三,抱金磚!抱金磚?。 比缓罄喜砣婚_朗

,哈哈笑著拍我后背。

“好!好!抱金磚!”我尊老愛幼,把眼都笑沒了。

回去路上,小麗問,“你跟那大爺扯什么呢?”

“他問我什么時候娶你?!?/p>

“蛤?”

“老伯古道心腸,非得幫咱倆算日子?!?/p>

“小祥你可別鬧了,”小麗拉我一把,正色道,“我怎樣都沒關(guān)系,但你是本地人,別傳出去給你鬧了笑話,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婦兒!”

“我又不是媳婦兒迷,干嘛說得我非得要娶媳婦兒似的!”

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很委屈。一把甩開了小麗,兩個人僵在路邊。

小麗見我生氣,又湊了過來。

“你別生氣,姐沒別的意思……”

她很好聽的普通話被風(fēng)卷進(jìn)樹枝里,漸漸飄得散了。小麗依然素面朝天,身后是大片枯黃的葉,映得她頸間的皮膚格外雪白,絲絲青脈,烙進(jìn)日光里。

小麗見我不吭聲,怕極了,用更小聲的力道問,“咱不吵了好么,回家去吧……”

我剛剛看她看的出神,都忘了先前為什么要生氣了,被她這一叫回過神來,看她急得快要哭了,忙抹她的臉,越抹越濕,把我也嚇壞了。

小麗每逢覺得自己惹我生氣了,回頭做起來便格外賣力。幾乎不用我動,自己忙上忙下的。

其實我不喜歡那樣,沒有參與感。但見她這么誠心誠意,也不好拂了她的興。

那天下午也是,回到家里,她便牽著我的手到了床邊。

她好像從來不會嫌棄我?guī)滋鞗]有洗澡,見我沒反對,就把小樹苗攥在手心里擺弄下,像只貓一樣悉心的碎碎舔了一遍,舍不得用力似的含了住。

她在我身上起落了會兒,忽然又哭了。

“姐你怎么了?。拷裉爝@是犯什么邪勁兒了?”

小麗臉憋通紅,明知自己失態(tài)卻又無法彌補(bǔ),紙巾在床頭,她騎在我身上又不敢下來,只好用手捂住了嘴。

我把她放下來,拿紙給她擦。

“緩一會兒,慢慢說,到底怎么了?”

小麗一昧搖頭,然后就是不住的擤鼻涕。

過了會兒她緩過來了,又要做,被我按在那里。

“不想說就歇歇,萬一熬壞了身子怎么辦。躺會兒吧我們。”

小麗哭得多了,鼻音很重,“沒事兒,就是,就是突然……”

話沒說完,淚又打了下來。

我就抱著她,不許她再說了。

當(dāng)有人無助的在你懷里哭泣時,你會覺得你是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人;但是繼而無法為她解決問題,你往往又會自責(zé)自己是最沒用的。

喜悅與絕望并存,希望在夾縫中生存。

小麗說,“剛才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到以后就見不到小祥了,特難過。”

小麗把我說的一愣,先前那種委屈一下子冒了出來,撲哧撲哧,也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類似女朋友關(guān)系的人面前哭。

彼此都光著身子。

后來我們并著肩,抱著腿,靠著墻壁,坐在床上。

外面起了風(fēng),帶的門框嘩嘩做響。稀薄的陽光被刮散,卷進(jìn)細(xì)細(xì)碎碎的塵土中,兜過玻璃窗,粒粒輕響。

小麗的電腦唱著羅大佑的戀曲八零。

春天刮著風(fēng),秋天下著雨,

春風(fēng),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都隨風(fēng)遠(yuǎn)去。

“暑假也過完了,小祥也去找份工作吧?!毙←惿硢〉?。

“哪還有什么暑假,我已經(jīng)畢業(yè)了啊。”

“嗯,那就去找點事做?!?/p>

我非常不喜歡她這樣鄭重的與我,說這些老生常談的話。

我不接話,環(huán)顧房間。耳畔似乎又可以聽到夏日淋淋的大雨,不絕的從梧桐樹上灌進(jìn)院子里。小風(fēng)扇也放起來了,它的嗡嗡聲被秋天送走了。

最重要的是,這個快樂的熱天,好像過去了。

同樣的房間,異樣的心情。我眼里都是十幾天前,或者幾十天前,我坐在如今同樣的位置,一手夾著煙,一手摸著小麗黝黑的長發(fā)。

有時夢中想到,那手中的長發(fā),會像粉絲一樣好吃。

“在這個社會里呀,很多人都沒有良心——可能以前是有的,但是被別人吃了后,自己也就學(xué)會了吃別人的良心?!毙←惱业氖侄?,“沒人會管你是不是家里的獨子,是不

是大人手里的寶貝,是不是情人心里賴以生存的寄托——所以如果有人欺負(fù)你,攻擊你,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熱天下雨,冷天下雪是一樣的道理?!?/p>

“我知道?!?/p>

“——所以,小祥你要好好的,像個男人一樣,頂天立地的生活?!?/p>

“頂天立地不就頂雷子了么?!?/p>

“頂天立地是胸懷要大,像大海一樣?!?/p>

“你這不是矛盾么。”

“溫柔的男人像海洋……哎呀我唱不來,你唱?!?/p>

“愛在風(fēng)暴里逞強(qiáng),哭還是風(fēng)平浪靜的模樣……”

然后小麗與我輕聲合唱,“卷起了依戀那么長,揮手目送你起航,到你覺得我給不了……”

她湊過來,吻我的嘴,

攬住我的頭,埋在她胸口。

之前和之后,我親過很多人的嘴。對我而言,接吻不過是交換口腔氣味與口水的儀式,是與新結(jié)實的戀人確立關(guān)系的行為罷了。

可是小麗的嘴巴很軟,.和她在空調(diào)下如水的冷藏脂肪一般。這張嘴巴曾含過無數(shù)男人的樹苗,她將此視為工作,如今她很干凈,與我輕抵在一起,像是在吃滾燙的梨水,小心翼翼

的。

我從沒有覺得小麗臟,盡管我深知她是做什么的。她就像是土豆或者蓮藕這些生長在泥土里的作物,吃起來時通常都覺得比韭菜豆芽一類的干凈的多。

我覺得小麗是愛我的,既像是家長般的慈愛,又像是戀人般的疼愛。呵護(hù)的,沒有原則的愛。我能回報的,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更加用力的愛。

為什么小麗這么好的女人,會做了失足呢?

為什么偏偏又讓我遇上了呢?

為什么明明很干凈的小麗,從沒有墮過胎的小麗,每幾個月就去檢查身體的小麗,只有過不到一千次經(jīng)驗的小麗,在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們眼里,卻是如此骯臟和不堪呢?

他們剛提上褲子,就罵她是□□;她們剛從醫(yī)院出來,就說她是破鞋。

“呵呵,我只交過兩個男朋友,高中兩年,大學(xué)三年?!?/p>

我閉著眼睛,手搭在小麗的腰間。這些日子來,我能熟悉的了解小麗的每一根肋骨在哪里。

我知道她的琥珀是什么顏色,知道她每個月哪幾天不上班,知道她不喜歡哪些體位,知道她愛聽誰的歌。

我覺得我很了解小麗了,就像她如此了解我一樣。

可我居然不知道她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萬一小麗有天不辭而別,我該去哪里尋她?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吻。

開始下雪了。只是這邊的氣溫一直不能得償所愿,無法看到白雪皚皚,只會把道路弄得泥濘骯臟,若是走路,會濺的褲腿后面許多泥點。

我跟小張出去吃飯,打了車,我說,“去湖邊?!?/p>

小張打斷,“干嘛去???”

“旋轉(zhuǎn)餐廳吃飯啊!”

“你就這一個心眼兒???”

“???”

“師傅,麻煩您去小吃街?!?/p>

我調(diào)侃,“你還會用敬語啊?”

小張輕語,“滾?!?/p>

“干嘛去小吃街啊?”

“你是富二代???吃一輩子西餐???”小張嫌棄的嘁我一聲,別過頭看窗外,懶得搭理我。

我嘿嘿賠笑,司機(jī)不時從后視鏡里瞄我們。

“看么斯?!”

“冇得,冇得!”

吃過飯,還是周身冰冷。我倆瑟瑟的在路邊等車。

“下午沒事兒吧?”我問小張。

“沒什么事兒。干嘛?”

“去洗個澡吧?這么冷的天兒?!?/p>

“神經(jīng)啊你——又沒帶東西?!?/p>

“現(xiàn)買啊?!?/p>

“有病吧!你回家去拿!”

“為什么是我拿???”

“那你還洗不洗了?”

到我家,拿了洗浴用品,見小張楚楚動人站門邊兒,小樹苗就一拱一拱的。

我過去抱她,想親她,她把頭別過去,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滿嘴烤魚味兒。

胡亂摸索一陣,我就拖著她往床邊走。

“等等!”小張似乎一直無法進(jìn)入迷情狀態(tài),理智打斷我?!澳慵矣心莻€沒?”

“哪個???”

小張沒說話,在我胸口劃了個小圈。

“我艸我又不是鴨子,在家準(zhǔn)備那個干嘛!”

小張樂了,把我推開,“你要對我負(fù)責(zé)是吧?”

“是啊?”

“所以,沒有那個,就不能碰我,你也不想我吃苦吧?”

我懊惱的跺地,“快走快走,去洗澡!”

在成人店門口停下,小張臉紅道,“你快去,我那邊等你?!闭f著就往一旁走,被我一把拉住。

“我也沒去過啊,怕的,你陪我啦!都老夫老妻的,怕毛!”

小張不屑的嘁我一下,返身帶我進(jìn)去。

老板是個年輕小伙,好像也很少見戀人來這兒逛街的,也是嚇了一跳,蹭一下站起來楞那里,不知道說什么好。

隔著玻璃柜臺,我們挨個掃描五顏六色的包裝盒。

我指著一盒螺紋超薄問,“這個多錢?”

小伙還沒開口,小張捅我一下,指著一盒普通裝,“就這個吧?!闭f話的時候臉有些紅。

小伙臉更紅,支支吾吾笨手笨腳打開柜臺,顫顫巍巍的跟我們算了賬,連再見都忘了說。

“那小子該不會跟你有一腿吧?”

“何止一腿,盤根錯節(jié)!”小張冷哼。

“他這會兒一定拉了店門,獨自默默對著你剛才指過的玻璃片擼啊擼?!?/p>

“哎你說話怎么這么惡心啊?”

“心疼啦?”

“滾!”

我本來想去浴場,暗暗的想去小麗原先工作的那里,但是被小張立馬打斷,去了大眾浴池。

排了半天隊,要了個單間。

小張紅著臉,不滿道,“整個破事兒還費這么大工夫,家里要是準(zhǔn)備了,現(xiàn)在一人開個淋浴不就完了?真是!”

勝利的果實沒有吃到嘴里前,我對任何攻擊性語言都報以諂媚的笑。

就好像建國前隆重召開的鄭智協(xié)商會議似的。

一個浴池,兩個花灑,一對光著的人。

我過去給浴池放水,小張警惕道,“你干嘛?”

“泡澡??!還能是喝酒不成?”

“你有病??!這多臟啊!”

“開水一煮就不臟了?。 ?/p>

“滾,傻了吧唧的!要泡你自己泡,泡了別碰我!”

我跪下的心都有了,趕過去抱她,卻被硬邦邦的小樹苗戳到她大腿頂了一下,咯得生疼,猥瑣的蹲在一邊。

小張把眼淚都笑出來了,我去瞄她,胸前兩滴桑葚紫油油的上下亂顫。

笑得夠了,小張一邊嘟囔,一邊穿衣服去了外面,不一會兒拿了塊搓澡巾回來,又脫了衣服,混著沐浴露仔仔細(xì)細(xì)的擦浴池。

我在一旁裝作洗淋浴的樣子,望著小張一擺一擺的白花花的屁股,幾欲爆體而亡。

終于忍不住,嚎著沖過去,趁她沒注意就鉆了進(jìn)去——原來她也很期待了,一下子就到了底。

面子還是要的,小張被從后面推著,一只手帶著搓澡巾撐著浴池沿,另一只手騰出來拍我大腿,“誒你干嘛啊你?套子呢?”

鬼才管你套子呢。

白駒過隙般,我的威風(fēng)就不在了??蓱z兮兮的泡在池子里,被在一邊沖淋浴的小張從頭到尾罵了個遍。

小張罵我很有特點,一個臟字都沒有,像個小學(xué)語文老師似的,拐彎抹角的從一些稀奇古怪的角度,蠶食鯨吞的抹黑我。

我必須要做出一副快哭的樣子,這樣她才滿意的放過我。

“進(jìn)來泡泡吧?”我搖尾乞憐道。

“不要!臟死了!”

“你不是洗干凈了么!”

“那是騙你的,我只是胡亂擦了一下——還被你個混蛋偷襲了!我能洗的干凈嗎?”

“好,好,別生氣——可是真的很舒服,你不想試試么?”

“不想!”

“草木一秋,人這一生什么都得嘗試一下,才不枉此行啊!”

小張冷笑,“謝謝,沒您那么博學(xué)?!闭f著擦干了身子就往外走。

我“呼啦”一下從水里站起來,帶了池子外都是水,小張給嚇一跳。

“好話說盡你也不識抬舉,看我怎么……”我一邊怒指,一邊大跨步出池子,忘了剛才自己猛站起來弄的外面都是水,刺溜一滑,以詭異的姿勢劈叉摔在那里。

我和小張蜷縮在池子里,膝蓋抵著膝蓋,熱氣騰騰的水面上,小張的臉有些模糊。

我胯下還陣陣生疼,瞄一眼小張,恰好她也瞄我,瞄了個咪的,她又吭哧要笑。

“舒服嗎?”熱水燙著下巴,我看綠水下面我倆曲折的腿。

“挺好的。”

小張下面的頭發(fā)像湖面的蘆葦,從這個角度看,仿佛我置身水底,在陽光的折射下,看游游蕩蕩的發(fā)絲飄在那方。

忽然想吃海鮮。

我兩手抄下去,捧小張的腰。小張嚇一跳,“你又搞什么啊你?”

我一臉倔強(qiáng),不屈的告訴她,“我要吃你那里!”

“滾!”

“不給就死給你看!”我用力扳她,不知是她憐憫,還是屋里太熱,她象征性的罵了兩句,就被我擺弄好。我用身子抄下去墊住她,把她兩腿托在我胸前,膝蓋支起撐住她后背。

那只牡蠣,微微閉合著,濕漉漉的蘆葦,無精打采的蓋在上面。黝黑發(fā)亮的外殼,包裹著鮮美可口的扇貝,混著浴池?zé)崴奈兜?,與它本來的味道,像是腌過菠蘿的鹽水。

“進(jìn)了臘月,我就要回家了呀?!?/p>

“哦,什么時候回來?”

“應(yīng)該……不回來了吧?!?/p>

“你要相漢子去了?”

“前段時間家里給說了親事,回去見個面,不反感的話,或許就把事辦了?!?/p>

“然后呢?”

“可能去縣城上個班,也可能開個店?!?/p>

“聽起來不錯呢。”

“男方家里有點關(guān)系,找個工作應(yīng)該不難,但我還是想開個賣衣服的店。”

“挺好的?!?/p>

“小祥你別這樣,姐看了難受。”

“不然你要我怎樣?敲鑼打鼓給你抬花轎嗎?”

小麗就哭了出來。

我也跟著掉淚,“為什么是我?為什么要給我留手機(jī)號碼?為什么要對我好?”

小麗只是哭。外面的天色一直灰白,許久不見陽光。梧桐的葉子落了大半,殘余枝葉也在冷風(fēng)中搖搖欲墜。我們在房間里通常不開燈,小麗節(jié)約的很有個性。她把夏天的衣服都整

齊的碼在一端,還真有點專賣店的樣子。

“這幾天我就去把工作辭了,好好陪你些日子。”

“不用?!?/p>

“小祥!”小麗很認(rèn)真的,少有的嚴(yán)肅,“姐最后一個心愿,就是想看小祥你穿著西裝,打著領(lǐng)帶,精神的去上班。”

“我才不穿那個?!?/p>

“姐也沒什么好送你的,前些時間一直看些男裝店,太貴了姐也買不起,約莫著你的身高,買了套送你?!闭f著從床上爬下去,打開衣柜,舉出一套蓋著好像帆布似的西裝。拆開

了,是一身藏藍(lán)色,隱隱有豎條暗紋。

“還有襯衣,也是鏡面的,領(lǐng)帶是送的,我本來想要紅色的,可是覺得太土了……”小麗一手舉著西裝,怕弄出褶,一邊又泣不成聲。

我倚著墻,冷笑,“腰帶呢?”

小麗一愣,放聲大哭起來。

不久,她就辦好了后事,孑然一身,每天在家做好飯等我來。床上散落很多招工簡章,也不知她跑了多少地方搞來的。

吃過飯后,她便像小學(xué)老師一樣黏著我,一頁一頁給我看那些信息。其中大多都是假的,騙招工的,海外勞力輸出的,招大堂經(jīng)理的?;蛟S在我的眼里看來這些都是一文不值的東

西,可是在小麗手里都如獲至寶,她甚至專門找了個文件夾,把它們詳細(xì)歸類,放在里面。

“你不去讀博士,真是可惜了?!?/p>

“小祥不許笑我!”

“哪有?!?/p>

“姐文化不高,也不知道小祥喜歡做什么,但是我覺得小祥將來一定可以成器,在這個小城里呼風(fēng)喚雨,威風(fēng)的很!”

總覺得小麗每一句話都是在說遺言,就像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就抱住她,不許她再說下去。小麗就乖巧的藏在我懷里,等個片刻,就悉悉索索褪我的衣服。

西墻上掛著一本老黃歷,從來沒留意過,這天無意看到,格外刺眼。

我倆并排躺在犯潮的被窩里,像一雙擱淺的魚,殘喘著動著鰓。

“明天陪你去人才市場看看吧?”小麗謹(jǐn)慎問道。

“然后呢?”

“然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呀?!毙←愓`會我的意思了,又或者她故意裝傻。嬌嗔的拂了樹苗一把,便套上衣服下床給我拿煙。

我心里又是一陣難過。我已經(jīng)戒了兩個禮拜的煙了,本打算再攢點錢,圣誕節(jié)就可以買下那雙鞋送給小麗了。

可是小麗要走了。

我還以為可以被穿著這雙鞋子的小麗牽著手,逛逛公園或者夜市,買些廉價的而小麗又喜歡的物什;或者她把牛仔褲褪到鞋子上,微微踮著腳,我們站著從后面做。

突然覺得還有好多事情沒來得及和小麗做,一些平凡但又溫馨的瑣碎小事,以前總覺得有的是時間,豈料世事變幻如此措手不及。

“吶,吸支煙呀?”

“啊,戒了,謝謝?!?/p>

“蛤?為什么?。俊?/p>

“因為窮?!?/p>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見你吸煙了,真戒了呀?好孩子!”

“是啊,每天很早就睡覺,怕犯了煙癮扛不住。有時候自己委屈的都想哭,就這么個愛好,還給戒了?!?/p>

“那就不要戒呀。這又不是什么原則性的錯誤?!?/p>

“久而久之也習(xí)慣了,現(xiàn)在看到別人吸煙,就覺得他們好像是被大麻荼毒的敗類一樣?!?/p>

“啊?”

“就是很看不順眼??!”

小麗披著衣服把煙擱遠(yuǎn)了去,“那就不吸!”再鉆進(jìn)被窩時,冰涼的腳凍了我一下。

“冬天回家……也挺好,總不比這邊這么冷。”

“我家那邊更冷的!”

“誒對了,你到底是哪兒人???”

小麗眼珠一歪,還是不想說。

“窩巢我又不實名舉報你。”

“不是,小祥你別生氣——我就是覺得,我這樣一個人,不值得你以后都牽腸掛肚的。你是生活在正常社會里的人,將來該有很好的日子?!?/p>

“你就這么確信?”

“還有,我如果嫁人了,就得好好過日子,不會再胡亂生活——可是如果是小祥,我怕自己又會亂來?!?/p>

“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小麗呃一下,張口欲言,遲鈍了半天,也沒想起該說什么好。

“不知道,就是很親切。就像有時候在街邊會遇到小貓小狗,如果身上有零食,就會給他們一點啊!”

“你這么勤儉持家身上還有零食???”

小麗啪的拍我一下。

“等等,我怎么吃流浪狗了我?”

“狗狗乖,吃牛奶不?”突然又想到什么,兩手交叉護(hù)在胸前,“開玩笑的。”

我茫然的看著她,她也茫然的看著我。

“讓我吃一次吧?!?/p>

“不行?!?/p>

“又不臟!?”

“不行!”

我就強(qiáng)行推她,她也很用力的抵抗,好像武師過招一樣,兩人架在那里,僵了住。

我湊過去吻她,她把頭別過去。

我心里一陣懊喪,掙開了她。小麗趕忙給我掖被角,眼前晃著一對脂肪。我去摸,她渾然不覺似的,依舊專心弄被子。好了,便縮到我旁邊。

我手順著下去,她也不反抗。

“客人也不能摸的吧?”

“那當(dāng)然了!”

“為什么可以做不可以摸???”

小麗被問蒙了,“店里的規(guī)矩啊,不干凈?!?/p>

我手指陷進(jìn)那片溫暖,小麗表情有些走樣。

然后她湊到我的頸間,輕輕的吻。

婚紗照最終還是定在本地,我知道小張是渴望去海邊拍實景的,但是她最后還是敲定了一家口碑不錯的店。

我是打算滿足她的,畢竟正常情況下結(jié)婚這輩子就一次,婚紗照是個見證,多花點也說得過去??墒切埛闯5暮?,堅決制止鋪張浪費。

“那蜜月還去馬爾代夫么?”

“哈?”小張冷笑,“那要不要去瑞士登記,然后北歐自助游???”

“我說真的……”

“你醒醒吧,就你那點兒工資?!?/p>

“算上份子錢,出去走一遭也是夠的?!?/p>

“那回來呢?你知不知道公開旅游花銷多大呀?家里老的少的知己閨蜜一個不能落下,你朋友多不多我不知道,我姐妹兒可是不少。”

“那就只給你朋友帶,我不用?!?/p>

“說了不去?!?/p>

“那去哪兒???”

“國內(nèi)短線,來回幾天功夫,單位也好交代?!?/p>

“那還不如不去,新馬泰三日游好了。”

“新馬泰?”

“辛集、馬頰河、臺前?!?/p>

“哪兒來的犄角旮旯?。俊?/p>

“特惠線?!?/p>

“滾!”

拍照那天,選的衣服也不多。小張的意思是把衣服平均了,一人三套;我說我就兩套吧,勻給你一套。

最后我倆一人兩套衣服,最后給她單獨拍了個寫真。

拿照片的時候,小張悉心摩挲厚重的封面,意猶未盡的看畫里的人。

我不知她心底是否又在惋惜命運,但是她看上去并不快樂。

“女人啊,也就這幾年。等生了孩子,一切都走樣了。”小張對著畫里的人說。

“拍照留念,不挺好么?!?/p>

“嗯,挺好的?!?/p>

出門時有細(xì)細(xì)春雨,帶著冬末的味道。

等車時,小張拽過我的衣領(lǐng),用力的整了整。

“看你那邋遢樣?!闭Z氣里都是責(zé)備和嫌棄。

雨水有些打濕了她好看的梨花頭,呢子外套上粒粒晶瑩的水珠。

一起辦了些瑣事,最后決定去湖上餐廳犒勞自己一下。

我已經(jīng)可以熟練的點英文菜了,畢竟我只吃那一道。

小張要了份平時很少吃的簡餐,我笑她,“還沒過門就知道過日子了???”

她剜我一眼,“我只是換個口味?!?/p>

“你這人挺極端的?!?/p>

小張眉一挑,“說來聽聽?”

“沒什么?!?/p>

“小祥你今天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來怎么樣?”

她陡然出手,狠狠在我手背掐了一下,疼的我險些呻吟出來。

“窩巢!”

小張忽然得意的笑,下巴兩側(cè)的梨花卷一顫一顫的。

我也跟著笑。在別人看來好似一對甜蜜的情侶。

吃過飯,隔著玻璃窗看外面蒙蒙的雨水掛玻璃。都懶得走。

“哎,你以前談過幾個啊?”小張冷不丁發(fā)問。

我覺得她一定也悶很久了,一方面看不起我,覺得我孤家寡人苦禪多年,一方面又充滿敵意的審視我的過去。

“大概……有這餐廳的一半人數(shù)吧。”

小張又狠掐我一下,“你再說?”

我吃痛,“那再減一半好了?!?/p>

小張不屑道,“你們男人,總喜歡吹噓自己有過多少多少女朋友,好像很了不起的樣子似的?!?/p>

你們。

“是啊,總好過你們女人總說自己沒談過一樣?!?/p>

“誰沒談過了?”

“你閨蜜?!?/p>

“你閨蜜!”小張反擊。

“那就我閨蜜好了?!?/p>

兩人無言,又坐了一會兒。待我準(zhǔn)備想走時,小張唉了一聲。

“我啊,以前一直深信我將來會和一個工科男生結(jié)婚,他穿純棉襯衫,棕色卡其褲,一定不要戴黑框眼鏡,在某個知名企業(yè)默默無聞的做事,幾年或十幾年后,飛黃騰達(dá)——或許

他會找個小老婆,但依然對我寵愛有加——我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天過著悠閑的日子,閑的無聊時,就約一票姐妹兒斗小三兒。”

“宮廷大戲??!”我言不由衷的贊道。

“你給我滾?!?/p>

我?guī)←惾ゾW(wǎng)吧,要了兩臺聯(lián)機(jī)。付□□的時候她搶著給,我沒搶過。

旁邊打傳奇的幾個男的不時看我們這邊,我心里有些犯哏,總覺得這些社會氣息濃重的人,多多少少會去過小麗她們店。

網(wǎng)吧里沒有空調(diào),腳底一會便麻了。劣跡斑斑的玻璃門上貼著被雨水打褪了色的暗紅字樣,外面的人行色匆匆,屋里的則面無表情。濃重的煙沉淀在頭頂上方無法散去,不多久衣

服上都是辛辣的氣味。

我想給小麗申請個□□,便于以后聯(lián)系,可是那個年代,服務(wù)器總是繁忙。

“弄不成就不要弄了呀?!毙←惻吭谖曳鍪峙孕牟辉谘傻馈?/p>

“可以的,就是需要等一會兒?!?/p>

“那就慢慢弄,不急,今天不行就明天?!?/p>

“你想玩點什么?”

“我不知道?!?/p>

“看****吧?!?/p>

小麗驚恐的瞪大了眼,“不好吧?”

“說的也是,那你有什么想看的沒有?”

“沒有啊。”

“你以前都是怎么打發(fā)時間的?”

“沒打發(fā)過時間呀,偶爾看個電影什么的,一般都是逛街啊!”

“只逛不買!”

“嗯嗯!”

“那給你找個電影看吧?!?/p>

那時候沒有網(wǎng)管系統(tǒng),看電影要上本地的信息港,會有幾部粗糙的港片可以看。

“周星馳看不?”

“可以呀?!?/p>

無獨有偶,周星馳系列只有一部唐伯虎點秋香。

于是給她調(diào)出來看電影,我在這臺機(jī)器上申請□□。

她不時探過頭來問我進(jìn)展,她那邊的電影總是緩沖——那時候的網(wǎng)站就是這樣的。

整個網(wǎng)吧肆處都是CS的B31咚咚咚連射的聲音混著傳奇戰(zhàn)士喝啊喝啊砍殺的聲音,彼此起伏。我眼前的企鵝跳半天,提示服務(wù)器繁忙。

時間一點點在過,我就跟著小麗一起斷斷續(xù)續(xù)看電影。

小麗的笑點很低,遇到一些爛俗的橋段也會歡喜一陣。見她笑的專心,我就陪她應(yīng)付幾聲。

當(dāng)秋香把華安推出府,插上后門時說了一句我愛你時,小麗突然落淚了。

我本來想笑她一笑的,小麗尷尬的抹自己的臉,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淚點也低的怕人。

我倆都不是隨身帶紙巾的人,她用手背正反揩了幾下,突然可憐兮兮的扭過頭看我。

“干嘛?”

她想說又憋住,撲哧一下噴出個鼻涕泡,慌用手捂。濃郁的鼻音后是她好聽的普通話,“我也愛你啊。”

天快黑時,終于申請到一個。我趕忙讓小麗下機(jī),又押了些錢在我機(jī)器上。

“取個名字吧?”

“什么名字???”

“你□□上的名字啊!給自己取個代號一類的?!?/p>

“!”小麗不假思索。

“不是真的取代號?。≌娣四?!——取個小名兒,懂了吧?”

“那就叫麗麗吧!”

“那,就,叫,麗,麗,吧!”

“不是全部都寫上啊!笨死了你!”

“你還好意思說我?”頓了一下,我問,“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小麗很自然的說了,跟“麗麗”連根毛的關(guān)系都沒有。

“你果然騙我??!”

“我以為你知道的啊!”

“我去哪里知道啊我!”

“這不就知道了么?!?/p>

“還是麗麗好聽點?!?/p>

“那就叫麗麗呀!”

“什么賢良淑芬的,哈哈!”

小麗猙獰的掐我,力道卻很輕。

“再說個狀態(tài)?!?/p>

“什么狀態(tài)?”

“嗯……就是你現(xiàn)在的心情?!?/p>

“小祥萬歲!”又是不假思索。

“你正經(jīng)點?!?/p>

“真的啦!我是這么想的?!?/p>

“傻了吧唧的,你再想想?!?/p>

小麗想了半天,最后說,“要不先這樣吧,等我想起來就要你幫我改?!?/p>

然后我教她操作,登陸和密碼,她似懂非懂的應(yīng)了。

出來的路上已是夜火輝煌,天橋下是來往不息的燈河。潮冬的濕氣浸透了衣服,棉絮變得矯揉,隔不住風(fēng),留不住體溫。

小麗依偎著我,淡淡走在街上。我們和普通的情侶一樣,在這個聲色犬馬的街頭走著,混進(jìn)潮流般的人堆里,一不留神,便淹沒了。

第二天一早,我騎車去找小麗。

撲面的涼風(fēng)闖進(jìn)胃里,寒了整片胸腔。路兩旁的四季青也暗淡了許多,上面蓋著泥濘的灰霜。

我時不時想起前些時間在烈日炎炎下去找小麗的心情,同一條路,分別通往高空與低谷。

那種感覺就像小學(xué)時的每個禮拜天下午,明明是愉快的假期,卻因焦慮周一開學(xué)而悶悶不樂。

似乎比那還要糟糕。

小麗沒在家,打電話,說馬上回,我就在屋里溜達(dá)。就好像第一次攢了錢去等小麗一樣,總覺得等待是件絕望的事。

不久小麗提個柚子回來。

“干嘛去了???”

“嗯……昨天你教我上網(wǎng),我就趁早去鞏固了下知識,沒想到你這么早就來了。來來,吃柚子。”

“知識鞏固的怎樣?”

“可以熟練的登錄了啊,還隨手加了個好友聊了會兒。”小麗沒心沒肺的笑,像一串鈴。

“可以啊——早說你有這么優(yōu)秀的電子基因,當(dāng)初去做網(wǎng)管多好!”

“網(wǎng)管是啥?”

“吧臺收錢的?!?/p>

“是自己的不?”

“不是。”

“那有什么意思呀——你怎么不說我開網(wǎng)吧?”

“你不是窮么?!?/p>

“也對!”

而后小麗咨詢我的意見,問我可不可以陪她去買火車票。我說買兩張,陪你一起坐車車。

小麗順手摸我的臉一把,咯咯笑個不停。

買了一張,終點是沒聽說過的地方,而小麗會在中途下,去一個我更加陌生的地方。

在公交上擠了很久,小麗貼著我,隔著厚重的衣服依然可以蹭到她柔軟的地方。

奇怪的是,我明知那是很吸引人的,卻僅僅有這個念頭,卻毫無興奮之意。

我突然覺得我和小麗好像是已經(jīng)結(jié)婚許久的夫妻,彼此熟悉爛熟于心,撫摸對方猶如觸摸自己。

可是車子不斷顛簸,她卻始終離我一個身位。她習(xí)慣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與我保持距離。

我見她愣神兒,便逗她。

“姑娘,從剛才你的手就不老實,請你尊重點兒!”

周圍離得近的幾個人嚇一跳,小麗也一臉駭然,“蛤?”

我做作的哼一聲,像極了村頭的李寡婦。

“哎——呀?”小麗發(fā)狠道,“姐摸你一下怎么了?”說著又摸我下巴一下,小手又快又滑溜。

“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我把臉一拉。

小麗畢竟腦子不夠使,這會兒也轉(zhuǎn)不過來,見我一直演,她自己倒沒了詞兒。傻乎乎楞在那里。

周圍有人輕聲叨叨。小麗的臉色急轉(zhuǎn)直下,淚點說來就來,幾秒鐘的時間眼圈就憋得紅了。我一看再鬧下去就出事了,一把摟住她的腰抱住,在擁擠的公交上。

“還跑這么遠(yuǎn)不?”我柔聲問她。

“臭小祥!臭小祥!”她在我懷里,極低的聲音,不斷錘我胸口。我就這樣抱著她,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直到下車。

在路口,我要去商場,小麗要去人才市場。

我倆說話的聲音被呼嘯而過的車輛卷走不少,路面是雪水與泥巴被壓過的嘈雜,四下都是小水洼,不時被迅速濺起飛花。

我們的爭執(zhí)只用了不到一分鐘,起先小麗還想用猜拳定勝負(fù),我說“跟我走,”她就乖乖跟來了。

到那個鞋店,卻找不到那雙鞋子。

服務(wù)員用近似臺灣腔調(diào)的普通話委婉的說,“對不起先生,您說的那款已經(jīng)下架了,現(xiàn)在有冬季新款,您可以帶這位女士試試?!?/p>

我牽著小麗的手,在這間裝修典雅的店里,一雙鞋子一雙鞋子的看。

我看價碼,小麗看我。

我攢夠了錢,戒了三個禮拜的煙??晌抑挥腥俣鄩K,而冬季新款比那雙我們看中的要貴不少。

有的鞋子明明很普通,可因為系出名門,便隨意標(biāo)上一串?dāng)?shù)字來彰顯尊貴;而稍微價格正常點的,也遠(yuǎn)超我的消費范圍。我唯一能夠買的起的,已經(jīng)被這間風(fēng)云變幻的店,不知淘

汰到哪里去了。

我就這樣牽著小麗,走走停停,像是中了毒一樣,自尊一點一點被消耗殆盡。

在這間店里,服務(wù)員穿著統(tǒng)一的工裝,像寫字樓里的白領(lǐng),因為閱人無數(shù),很快便看出我的家底。

我硬著頭皮,一步一挪在她們的目光下,希望可以找到一雙拯救我的鞋子,讓小麗穿上她,快點帶我離開這個地方。

我和小麗本來是極其普通的穿著,但是在這店里呆的越久,越顯得突兀。

小麗則始終不說一句話,默默的跟著我走,她的手心里一片潮濕,順著紋路,一直暖著我的心,給我最后一丁點兒勇氣。

快要走完一圈時,小麗輕盈的轉(zhuǎn)到我前面,嫻熟的摘下一只鞋子,我看標(biāo)簽,是我手里的三倍有余。

“麻煩您,這款拿雙三十八碼的?!毙←愇⑿Φ?。

服務(wù)員將信將疑的審視我們,還是去了。

我們依舊不說話,小麗坐在寬大的矮腳 我是畜牲, 我吧上,優(yōu)雅的架腿而坐,蹺起一腳,緩緩的褪下鞋子,留半只腳蕩在鞋桶里。

服務(wù)員把鞋拿來,小麗換上一只,氣勢登時而起。

她很老練的試了試,簡略指出幾項設(shè)計上的硬傷,惋惜道,“走吧小祥,”我好像在深淵里見到了希望的光。

“這里沒姐喜歡的款,我們?nèi)e家看看?!?/p>

出了店,我猶自驚魂未定,說不清是羞辱還是難過,交織在一起,不說話。

小麗挽著我,手指陷進(jìn)我臂彎褶皺里。

走不多遠(yuǎn),遇到一個職校同學(xué),帶著她村容土貌的女朋友,狹路相逢。

“小祥?交女朋友了???一夏天沒見你,原來專心陪嫂子??!”

小麗微笑著對他倆點頭,而他女朋友好像有些敵對的目光,不斷掃量著小麗,好像小麗的出現(xiàn),阻礙了她這道亮麗風(fēng)景。

“找到工作了嗎?”我想把話題岔開,畢竟他也常去那地方,生怕被他認(rèn)出來,恍然間手心里已攥出了汗,被涼風(fēng)一帶,冰涼的冷。

“過了年兒再說吧!你和嫂子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俊?/p>

“有些時候了,近來忙著找工作,忘了給你們介紹?!?/p>

“我說呢!找一這么漂亮的媳婦兒,自然是無暇跟我們瞎混了是吧!”說著他自娛自樂的笑,引得他身邊的村姑更是不滿。

這時小麗騰出一只手去,輕輕托起村姑胸前掛的一串飾品,像是那種在公園打氣球送的贈品一樣,在這種陰暗的冬季里,都能閃閃發(fā)光的塑料貨。

“哎呀,這個水晶真好看!”小麗熱切道,轉(zhuǎn)過來對我說,“小祥我也要!”

村姑的臉立即回光返照,綻放出和諧美滿的笑容,悉心指導(dǎo)我們在哪條巷子哪間女生店可以買到,小麗一臉誠懇的不住點頭,我意外的發(fā)現(xiàn)小麗其實挺聰明的。

最后我們皆大歡喜,紛紛與對方依依惜別。甚至過了馬路,還意猶未盡的揮揮手。方不甘遠(yuǎn)去。

“別回家了,直接去外交部吧,巴以和平全靠你了。”

“女孩子嘛,總喜歡聽些好話的——小祥以后要是追妹妹,記得嘴巴要甜啊!”

我不吭聲,小麗便又怕了。

“你想買那雙鞋子給我嗎?”小麗試探問。

我又一陣委屈。

這幾個禮拜戒煙后,做什么都無法專心,時不時就從嘴里吐出一口氣,嘶嘶被鼻子吸進(jìn)去。吃飯后,上廁所時,做完后,最可怕是大片大片的空閑時間,被煙霧在口腔中緩沖的記

憶一波一波襲來,無論做任何事都失去了原本的歡愉。

結(jié)果費盡心機(jī)的一番苦心,失敗了不說,還差點被高貴的灼死。

“是這樣的,戒了三個禮拜的煙,攢了三百塊,本想在圣誕節(jié)送你的,看來等不到了,沒想到今天也……”

說著,就覺得這座城市離我遠(yuǎn)了起來,四周的景與人都急速擴(kuò)大,我終于卑微成一粒塵土,可以不顧及旁人的眼光,沒種的哭了出來。

婚紗照拿出來了。相框里兩個人神情機(jī)械而刻板,陌生的像電梯里不得不一起同行的人,終點一到,立即各奔東西。

小張讓我把它掛起來,便不再過問。此后幾年,她無數(shù)次在這照片下經(jīng)過,卻從未停下來看上一眼。

婚期定在了公歷三月三號,巧的是,這天是小麗生日。

這時去小張家吃飯,早已習(xí)以為常了,大家各吃各的,再沒人想做一家之主,因為小張就在那里。誰也無法逾越她的權(quán)威。

小張媽媽給小張準(zhǔn)備了一張十萬的存折,既是嫁妝,又是心意,不帶車也不買新房家電,一切盡在不言中。

有天小張在電腦前看汽車網(wǎng)站,看得我一陣犯怵。小張也不理我,過了幾天,直接問我家里要了提車的錢,跟我媽兩人開了個小polo回來,天窗自動擋,黃色的。

“說好的寶馬呢?”我喜不自勝。

“模樣差不多。”小張語氣波瀾不驚,哼著兒歌。

“天窗好小啊,還不如不要呢?!?/p>

小張瞪我,“你要是不吸煙,我這就調(diào)了去?!?/p>

我就不敢吱聲了。

新房還沒蓋好,我們便先結(jié)在老房子這里。

小張對大人和對我是兩個概念,太會裝好孩子了,小時候一定是班長。有時候明明是小張在兇我,我媽聽到了,也要過來幫小張再兇我?guī)拙洹?/p>

“你給我媽吃什么了?”

“什么吃什么了?”

“我媽怎么那么向著你?”

“哦,我把存折交給阿姨了?!?/p>

“你媽給你的存折?”

“是啊?!?/p>

“為什么?。俊?/p>

“不為什么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可是你的嫁妝啊?!?/p>

“所以我才有權(quán)利支配啊。”

“留著咱倆存起來就好啊,我家里又不缺錢,咱們剛結(jié)婚,以后再添了孩子,日子很難過的……”

“煩不煩啊,給了就是給了,你不準(zhǔn)去要!一是我們現(xiàn)在住老人的房子,讓大人高興也是應(yīng)該;二來你家就你一人,將來不都是我們的,你怎么這么沒出息!”

我啞口無言,直勾勾盯著小張看。

“干嘛?不服?。俊?/p>

“服,服!”說著我小跑過去,柔情蜜意的攬住她,“這么晚了,一起去車?yán)镒鲆蛔霭?!?/p>

“冷死了,不要!”

“可以開空調(diào)啊……”

“不要,多費油!”

……

“以后我要有了錢,就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p>

“為什么?”

“那時候小祥肯定一把年紀(jì)了,而且老婆孩子一大把?!?/p>

“不會的,我會為你守身如玉!”

“守多久呀?”

“在下次見到你之前!”

“要是一直見不到呢?”

“那就一直守!”

“一直手???哈哈——”

“有笑點嗎?”

“你說你一直手啊——諾,像這樣——”

“你這笨蛋!我說的是守護(hù)的守!”

“哈哈——”

“你別笑了,虧你還有這心情?!?/p>

“因為哭了太多次了,覺得眼淚都好像流干了。一天比一天短下去,反而難過不起來了,每一次見到小祥——應(yīng)該說每一眼,都非常 ”

“那我以后要是想你,怎么辦?”

“找一棟高樓,在樓頂對著南方喊呀。”

“哼,你就不怕我跳下去?”

“小祥!你不要總是亂說話,這樣不好的!”

“生氣了?”

“有點?!?/p>

“那我以后不說便是?!?/p>

“你得答應(yīng)我?!?/p>

“我答應(yīng)你??!”

“答應(yīng)我以后都不會隨便咒自己!”

“我答應(yīng)你以后都不會隨便咒自己!”

“小祥真好!”

……

……

“誒,我是不是很小啊?”

“蛤?”

“我弟弟啊???”

“還好呀,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一直很好奇而已……我又沒見過別人硬起來什么樣子。”

“——但是小祥是最好的!”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到了家里,電話也不能打嗎?”

“唔……最好不要。”

“怕我擾亂你的平靜生活?”

“應(yīng)該是我不想擾亂你的生活小祥!你還這么年輕,將來應(yīng)該和正常的男孩子一樣,穿西裝打領(lǐng)帶,做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而不是整天想一些有的沒的?!?/p>

“再也無法聯(lián)系了嗎?”

“我會換掉手機(jī),但是小祥的號碼,無論何時,我都能隨口背出來——我若是忍不住,便去公話給你打長途,好不好?”

“你會不會忍不?。俊?/p>

“盡力而為!”

“一想到還有許許多多事情沒來得及與你一起做,就難過的想哭。你要是早點告訴我你會在冬天離開,那么我們就可以提前準(zhǔn)備了?。 ?/p>

“可是總有遺憾是無法彌補(bǔ)的呀!”

“能多補(bǔ)一些,就多補(bǔ)一些??!”

“比如劃船呀,唱歌呀,或者去吃燒烤或者郊游什么的,在我看來只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都是可有可無的,對我沒什么吸引力——唯一在乎的,只是能再小祥身邊就好,這樣子

其他的事情就都有了意義——所以,‘與小祥在一起’,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其他的,不用一直附加的,反而會覺得累。”

“你這樣說,我又會想更多沒有做的,比如像我們這樣說話都很少,除了吃飯,就是做那個?!?/p>

“你喜歡就好?。 ?/p>

“那你呢?”

“你喜歡的,就是我喜歡的??!”

婚期前幾天,小張匆匆去了趟外地。我問她,她說去了鼓浪嶼,還了個心愿。

沒有車票也沒有相片。小張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測,像一座小型圖書館,蘊藏著不計其數(shù)的已落塵封的故事。

出門前,我給小張發(fā)短信,“一會兒盤頭,我去陪你啊?”

小張很快回,“不用,明天事多,你睡覺?!?/p>

“一輩子就這一次,我想盡量做的圓滿些?!?/p>

“真有心就把以后的日子過圓滿,形式主義大可不必?!?/p>

“冷血鬼!”

“滾!”

不少親戚朋友在房間里貼著拉花和喜字,我爸媽喜氣洋洋的迎來送往,見我換衣服出門,便問,我答,“我去陪小張盤頭,明天一早就回來。”

“新娘盤頭不用男方去???!”

“一輩子就這一次,我想以后過的圓滿些?!?/p>

“這孩子,媳婦迷!”

打了個車,當(dāng)年小麗工作的店早已不見了,便去了就近一家。

時間也就是這么快,當(dāng)年我來時,服務(wù)生居高臨下的眼神,懷疑著我這樣不學(xué)好的毛頭小子是否可以拿足了錢,一雙雙詭異的眼神,時刻都有見我沒錢暴打一頓的樣子。

而如今,迎面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小伙子,虎頭虎腦對我喊,“哥!來啦?!”繼而熱情的與我?guī)?,服?wù)周到又麻利。

也不知是時代進(jìn)步了,還是別的什么。

“看您身體這么好,叫兩個怎么樣?”小伙子對我擠擠眼,三言兩語就擠兌的我要多花一倍的錢。

“有叫麗麗的嗎?我不知道牌號,有的話,叫個南方的過來。”

“幾個?”

“一個,我外強(qiáng)中干?!?/p>

“哥您謙虛!稍等就來!”說著,一陣風(fēng)似的跑了。

這屋里還是沒跟上歷史的腳步,依舊老樹枯鴉,與浴場外面金碧輝煌的大氣景象截然相反,處處顯得外寬內(nèi)忌,一如我生活的地方。

或許世道大多如此。

煙盒里還剩最后一根,晃起來空蕩蕩的回響。怕等得久了,便先點上了。

給小張發(fā)短信,“我決定為了你戒煙!”

“戒煙是為了你自己?。 ?/p>

“那我不戒了。”

小張就沒了音訊,她顯然不信。門被推開,闖進(jìn)來一個年輕女孩,模樣甚是俊俏。

“老板您叫我?”

“你叫麗麗?”

“是??!”

“多大了?”

“十七!”

“我不信?!?/p>

“不信您試試?”

而后在我新婚前一晚,我護(hù)了人生中第二個失足。恰好她也叫小麗,所以嚴(yán)格意義來說,我護(hù)過的失足,只有小麗。

此刻我的未婚妻正在婚紗店盤頭做嫁妝,而我赤身**與小麗纏抵在一起。時而想起,罪惡的快感如電流走過全身。

燈光昏黃厚重,沉沉打在我倆身上。我挪了挪角度,看到小樹苗進(jìn)出在那個地方,就像一根羸弱的羊鞭擺在沒有火的木炭上燒烤。

“你還有煙沒?”我問她。

“沒??!”女孩專心致志的收拾自己的東西,像愉悅的勞動人民,收割好了麥子,開心的回家過年。

“做多久了呀?”

“幾個月呀?!迸⑻咨弦路?,麻利又迅速,對我莞爾一笑,“老板下次來再叫我呀,我?guī)€姐妹兒一起伺候你!”

“不陪我坐會兒嗎?”

“下次啦!”說完,帶上了門,把我獨自留在昏暗的房里。

我百無聊賴,躺在床上看手機(jī)。

小麗的□□頭像是藍(lán)色頭發(fā)的系統(tǒng)頭像,從來沒有亮過。我懷疑她是不是忘記了怎么上□□,又或者忘了號碼或者密碼。

可是她的簽名改成了,“小麗永遠(yuǎn)愛小祥?!?/p>

是在給她申請完□□的第二天早上,她自己跑去改的。

這么多年,也是不經(jīng)意的就過去了。小麗的名字始終像盤根錯節(jié)的植物,扎進(jìn)我的心里??呻S著時間的推移,我只能隱約拼湊起小麗的音容笑貌,可是很多次在夢中,我都再也看

不清楚她的臉。

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連一張合影都沒有。在一起只顧著吃飯和上床,青春是來不及享受便開始緬懷的經(jīng)歷,這過程全部都是暴走的性欲與食欲。

剛買電腦那幾年,給小麗留言是我每天必備的工作。我對她寒暄,跟她嬉笑,時不時兇她一兇,很少眼淚鼻涕的求她回來。

小麗現(xiàn)在,孩子應(yīng)該都很大了吧?;蛟S會像小麗一樣,有雪白的皮膚黑亮的頭發(fā),健碩又溫柔。我要是抱他,他應(yīng)該也會用好聽的普通話問,“叔叔,你是誰呀?”

可能小麗也胖了,至少不會太走樣。每天在她身上踐踏的漢子,應(yīng)該是皮膚黑溜溜的農(nóng)村人吧?聽說有點關(guān)系,難不成會是小縣城里肥頭大耳的小公務(wù)員?只見他在小麗身上動不

幾下,就交了槍,氣喘吁吁的紅了臉,像我第一次見小麗時一樣——而小麗也溫柔安慰他,兩人說著說著,便笑了。

時間過去了那么久,我根本都不會哭了?!跋駛€男人一點!”小麗的話時常在心底響起,在我每一個撐不下去的瞬間。

小麗走的那天我也沒哭,像終年籠罩在這個城市上空的薄霧,揪心不止。

在候車室,小麗買了本雜志,準(zhǔn)備路上看。我坐在她旁邊,看守著她的大包小包。

小麗異常的冷淡,看得出來裝的也很勉強(qiáng)。

她隨手翻書看扉頁,忽然對我說,

“小祥你看,這首歌我會唱誒!我唱給你聽好不?”

我看,是雜志的最后一頁,印著通俗歌曲和簡譜,歌名叫《風(fēng)箏》,歌手是孫燕姿。

在人聲鼎沸的火車站里,小麗在我耳邊輕聲淺唱,一如她每日在我枕邊輕輕的喘息。

仿佛世間只剩下我們二人,音符錯落有致的跳躍著,句句傷神。

我只盼時間過的再慢點,若洪荒仍有主管,請將我們永遠(yuǎn)拋棄。

我送她上車,安頓好,怕過路車走的急,便下去在月臺看她。

隔著模糊的車窗,小麗的臉就此在記憶里道別,從此再無音訊。

半夜還是去陪了小張,雖被她責(zé)怪,但看得出她蠻開心。

天快光時,我們坐不同的車分頭回家。幾個小時后,在亂哄哄的喝彩中,我被司儀鼓勵向小張表白。

小張的婚紗是影樓租來的,在鎂光燈下有些黯淡。她依舊掛著不冷不熱的笑容,宛如這個社會精心培育的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站在我的面前。

在我遇到小麗之前,小張這樣子的女生,一定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當(dāng)時若知此日,定死而無憾矣。

可小麗偏偏非要給我打上一枚烙印,像軍荼利養(yǎng)的孔雀王,讓我懵懂之年遇到極限的經(jīng)歷,讓我而后的日子都成了廢墟。

塞翁失馬,安知非福?

若我可以一直普普通通的活過來,那么今天,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小張那不屑的笑,她似乎在說,“你這樣的男人,能娶到我,不是天大的幸運嗎?

是的,是的,以前來說的話,是的。

真的,對不起。

——臺下的人起哄的熱切,瓜子和糖塊時不時丟來。我看著小張,她也看我。她的眼神很古怪,就像前幾天她收拾屋子時,隨手扔了我的那件T恤。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換句話說,那是我第一次對小張反抗,甚至動怒。小張自然不吃我這一套,一個電話弄得兩邊家里雞犬不寧,四個老人輪流給我道歉疏導(dǎo),誰也不知道扔了

件破衣服,怎么就這么大仇了?

小張心里一定清明的很,那件T恤幾乎洗得破了,纖維與棉料近乎透明,還藏著不扔,不是信物,又是何物?

她輕而易舉的打碎了我與小麗的來世。

燈光讓我有些眼暈,小張的臉看起來更加趾高氣揚。

主持人又在催了,逼我說一些我從未說過的話。

小麗結(jié)婚時,會聽到什么呢?怎樣的話就能讓她眉眼彎彎了?

“不工作了好嗎?”我問小張。

“你養(yǎng)我???”小張冷哼。

“我愛你!”我沖口說出這句,小張和主持人都楞了一下,這好像不是電影里的原詞。

莫名其妙的橋段還是讓觀眾們沸騰起來,主持人宣布開席,我倆就退了下去。

幾個朋友隨著我們,去換衣服的路上,準(zhǔn)備給包間敬酒。

路過分叉口時,小張落下一步,讓過幾個伴娘,在我身后道,

“我也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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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頂洞人

    山頂洞人雖然沒很多華麗的詞句,但是充分提現(xiàn)了人性、原罪、真實愛情的向往以及現(xiàn)實的無奈,文章以惆悵收場,小麗成為了主人公心中永遠(yuǎn)的愛人,側(cè)面反應(yīng)了人性的骯臟,禮教的約束,和揮之不去的封建思想,看完本文后不禁有這樣的思考,心中的愛情是什么?如此的愛情有勇氣接受嗎,就如小麗說的那樣,要像個男子漢。個人感覺女主人公雖然做著遭世人唾棄的職業(yè),但是有顆純潔的心

  • 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這篇散文,昨天剛通宵完,但是我還是花了一個多小時去看完。很久沒這樣看過小說了,看的我眼睛都痛了。故事很感人,我人生中的迷茫的東西也找到了一絲答案。也許我最后也是找個小張那樣的人。如果這是作者的真實或者半真實的經(jīng)歷,希望有續(xù)集。我想知道后面和小麗聯(lián)系沒,聯(lián)系或者沒聯(lián)系分別是什么心態(tài)。后面和小張的日子什么樣的

  • 低調(diào)做人
  • ??Brother Sharp

    ??Brother Sharp回復(fù)@:跟我一樣我也被感動了,真的希望小麗和小祥能見一面,我都被感動的心里難過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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