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沖的大堰
賈家沖,一個在鄉(xiāng)級版圖都找不到標記的自然村落,我出生和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
沖里有十幾口水塘,大堰故名思意是其中最大的一口,雖然也只有幾畝水面,但頗有老大和長者的威嚴與霸氣。老人們說,解放前就有這口堰,百年來從沒有干涸見底,它孕育、聚集著方圓幾里的人氣和靈氣。堰左右兩側(cè)各有一條孱孱的小溪,一尺多寬,小得很,但常年流水,源源不斷地給大堰注入新鮮血液,因此大堰一年四季碧水清幽。周圍十多戶的鄉(xiāng)親都在這些挑水吃、洗衣、淘米、喂牛。
大堰和當?shù)氐泥l(xiāng)親一樣,極其平凡、樸實,有著開闊的心胸。曾經(jīng)農(nóng)村絕大多數(shù)堰塘、水庫都養(yǎng)魚,不允許隨便垂釣。大堰周圍的鄉(xiāng)鄰也湊份子在大堰里養(yǎng)魚,但從不阻止人們釣魚。他們也不往堰里潑豬糞、灑牛糞,當然更舍不得施化肥,魚兒都是自然生長,絕對的綠色水產(chǎn)品。每年從開春起一直到深秋時節(jié),堰堤邊都不缺垂釣的人,就連二三八廠的國家工人也在周末騎著“紅雞公”、帶著干糧趕十幾里路來垂釣,每逢夏季雨天農(nóng)閑時堤邊一溜溜排起數(shù)十桿漁桿,煞是壯觀,比現(xiàn)在城里一些地方組織的約魚比賽還熱鬧。大堰肚子里確實有貨,而且毫不吝嗇,垂釣者很少空手而歸,運氣好釣幾條幾斤重的鯉魚或是草魚不是新鮮事,手氣一般也總能釣一些鯽魚、小刁子魚。記得那時,鄉(xiāng)鄰們雖然都不富裕,家里吃葷的時候少,但釣到魚很多都沒有獨享,釣幾條時總會分給鄰里們一些,剛夠一大碗也會大聲張羅“葉二爺、李大爹,晚上到我屋里吃魚”。這時,鄉(xiāng)鄰們也不客氣。結(jié)果,釣到魚的人家往往是自已沒吃到多少,貼些自家產(chǎn)的柴米油菜、雞蛋、臘肉不說,還要花錢買煙、打酒,但家里很熱鬧,有時像殺豬過年,現(xiàn)在想想這或許是鄉(xiāng)鄰們聯(lián)絡(luò)感情的一樸素方式。
大人們常說,大堰有一人加一草帽子深,深得沒底,里面住著一個閻羅王,已經(jīng)拉下去了7個人,只差一個就一桌,閻羅王一直在尋找這第八個人,小孩子家絕對不能玩水和下水游泳。小時候,真得很害怕!一個人特別是晚上從堰堤上路過,總覺得隨時會有惡鬼從水里鉆出來,有時甚至不敢看堰里的水,很多時候是一路小跑而行。少年時,膽子很大了些,趁大人們午間小憩,經(jīng)常偷偷溜出來跟著大孩子們下水游泳,剛開始純粹是在堰邊的泥漿里爬,有時自以為“游”了很遠,回頭一看還是在原地。慢慢地,在大孩子們的鼓勵甚至是慫恿下,喝了不知多少次水后就自然而然學會了狗刨式……再后來,也學會了玩花樣,能橫渡大堰、暢游大堰了。大人們見我們學會了游泳,也就懶得管了,只是又一再強調(diào)水里要防止手腳抽筋。事實上,我后來發(fā)現(xiàn)大堰的水并不是特別深,有一年大旱堰水少了很多,我竟然從堰底一路走了過去,當時最深處才達我下巴。
十四五歲時,我們舉家搬出了賈家沖,離開了屋旁朝夕相伴的大堰。前不久,一位表弟在老家做女兒滿月酒,我回了趟賈家沖,鄉(xiāng)鄰們還像過去一樣質(zhì)樸、熱情,爺爺輩、叔叔嬸嬸輩的大都還在當?shù)?,兒時的玩伴卻見到的很少,據(jù)說都外出打工或進城安家落戶了。賈家沖山崗依舊、青松依然,但我總覺得少了些什么,雖說耳邊不時響著鞭炮聲、聲樂聲和熱鬧的吆喝聲,但我總覺得那里泛溢著絲絲的暮氣和老氣。帶著妻兒專門走到大堰邊,我?guī)缀醪桓?a target="_blank">相信自己的眼睛,堰瘦了好幾圈,生滿了雜草,兩側(cè)的溪水干涸了,堰水呈灰綠色。百年大堰垂垂病矣,無邊的病痛長期折磨,使它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尊嚴與體面,它奄奄一息……我的心被揪得生痛生痛!
問身邊的老叔,他說,周邊一直都沒有工礦企業(yè),鄉(xiāng)親們也一直都沒有往大堰里施化肥、撒糞,管理也仍然和過去是一樣的,但不知道乍的幾年前就變成了這樣子,堰里早沒有什么魚了,游泳更是不可能了。好在宜都近幾年發(fā)展的快,賈家沖雖然距離縣城有十來公里,但自來水管兩年前牽到了這里,鄉(xiāng)鄰們不再吃用大堰水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賈家沖這個并不算太偏遠的村莊,如今家家戶戶經(jīng)濟條件有了大的改善,但沒了大堰的靈氣,好像一個男人得了腎衰竭,也似乎沒了活力。欲要重現(xiàn)生機,談何容易。
山還是那片山,人還是那些人。不精通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和“醫(yī)學”的我,徹夜苦想大堰的病因,多方請教水利專家,或許周邊生態(tài)植被遭到破壞,當?shù)剞r(nóng)田長期濫用化肥、農(nóng)藥禍根。
長期生活在城市的鋼筋水泥叢林,我的一些神經(jīng)已有些麻木。大堰危在旦夕強烈刺激了我麻木的神經(jīng)。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生態(tài)真的很脆弱,搶救大堰,保護生態(tài),真的刻不容緩,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和義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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