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柳樹一樣成長
像柳樹一樣成長
作者:譚向東
老家屋角,有棵柳樹。母親告訴我,是我出生那年,父親親手栽下的。
那年,我上小學(xué)三年級。柳樹已闊大如蓋了。母親得了重病。父親還是民辦教師,我們兄妹四個都在念書,日子過得格外緊。我第一次向母親提出了一個傷心的請求:“我不讀書了,行么?”
可母親在病踏的床上勸告我:“那怎么行呢,你還小,留在家又幫父母做不了多少活,還是安心讀你的書吧,家里就是再窮再難,都不會讓你們四個孩子有一人停學(xué)的?!?/p>
那夜月光明凈、皎潔如水,靜靜地從天空瀉下來,瀉在那棵柳樹上,瀉在了柳樹下我的身上。這一幕留存我腦中好久好久。我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感動,什么叫骨氣,什么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上初中那年。我們家又一次面臨界了嚴(yán)重危機(jī)。哥哥才上大二,大姐又考上了大學(xué),二姐上了高一。一個農(nóng)民家庭,哪又承受得起如此沉重的負(fù)擔(dān)呢!我又一次提出了讀書人一般本不愿提出的請求。母親的回答依是那么堅決:“不行——孩子!我們家的任何一個孩子,都是不能輟學(xué)的!”
就在那年冬天,柳樹上的葉子落光了。柳枝也折斷了許多。柳樹,變成了光禿禿的一片。這一切,似乎是在一夜之間發(fā)生的。我們家的日子更加清冷起來。家里能變得出錢來的東西,全變賣出去了。一根備用來制餐桌還不足六七公分粗的杉樹,也都背出去變賣了,充當(dāng)學(xué)費(fèi)。除夕,我們家,好多年來第一次,吃上了沒有肉的年飯。那年,是1988年。
柳樹在冬天的日子里艱難地生長著,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次年春。次年春,學(xué)校舉辦學(xué)生作文大賽,我將我們家的實況寫了出來。螞蟻般的文字填充在那些方格上,粗糙馬虎,偶爾也還有一兩滴淚珠模糊著三五個字格。一些時日后,出人意外的,那篇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文章竟得了獎。全校傳開了,也傳到了我們家里。父母親陰沉了一冬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是那么喜人,那般的燦爛。那年春,柳樹上長出了綠嫩得透人心的芽。
哥姐們都相繼考上了大學(xué),走出了農(nóng)村。可是在我第一次高考那年,名落孫山了。從未有過的包袱,像一座山一樣一下子壓在了我的頭頂上,壓得我抬不起頭來。我絕望了。在這種難言的苦痛面前,我再一次痛心地向父母雙親提出了不想讀書了的請求。卻母親的回答態(tài)度依然是那么堅決,說什么也不肯:“沒考上,沒關(guān)系,再去復(fù)讀嘛,相信明年會考上的!”
復(fù)讀班開課了,是母親送的我。她消瘦而蒼黑的臉上,一雙沒有光澤的眼睛已深深陷了下去。我的行李很少,她幫我背著,矮瘦的身子,如弓般彎了下去,她整個身體都已被她背的背簍遮擋得看不到人影了。我第一次彈下了男兒的淚水。
柳樹長大長老了。老得已有了斑斑痕跡,沒有人砍它。樹的主干就已經(jīng)自己從頂端斷了下來,柳枝也開始莫明其妙地干枯,柳樹上原斷下柳枝有疤痕的地方,已有的變成了窟窿,窟窿得有鳥兒都將它做了巢。
柳樹一天天成長著,成長著。過了好長一段時日,好不容易我也才跟哥姐們一樣跨進(jìn)大學(xué)的大門。我離開了家,離開了那棵伴隨我一起成長的柳樹。
在剛進(jìn)大學(xué)的那些日子里,我也總還牽掛“柳”的。兒在他鄉(xiāng),知心者,或許還是莫過于母親。一次我寫了封信回家,并有意的提及了那棵柳樹。不久我便收到了回信。母親在信尾很愜意地這樣寫到:那棵柳樹又長活了,樹上原來的窟窿還在,卻做巢的鳥兒也已經(jīng)飛走了;原來干枯的枝干,重新長出了新枝,長在樹頂上,就像是朵“翎花”……
每每回想起這些,我總有種涌動感傷。就在這些我們每個人都覺得平凡的生活中,卻處處都留有我們的父母雙親讓我們每一個人都難以言盡的愛與關(guān)懷。時值如今。我成家已多年,女兒都十一歲了。卻年過七十的母親還常常打來電話:天氣冷下來了,要注意給楨楨多穿點衣裳……她上下學(xué)你送了沒有,下雨天要記得給她送傘,她不懂的你要多輔導(dǎo)……自已有空時要少玩些,也多讀讀書……每每聽完她的這些嘮叼,我內(nèi)心里總暖暖地……也酸酸地。
柳樹,伴我一路走來經(jīng)歷了這么多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柳樹,依還健在,它挺立在老家屋角,靜靜地,與住在那里的我的老爸老媽朝夕相伴著,成了老家的風(fēng)景。
(譚向東,(TXDFS),湖南省慈利縣人。T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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