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岳辰先生二三事
收到徐承昌贈送的《徐岳辰書畫》有一種喜出望外的感覺,似乎還有丟失老先生畫作又突然得到補(bǔ)償?shù)?a target="_blank">滿足。翻看著曾經(jīng)看過或曾經(jīng)沒看過的書畫、印章,眼前不由得浮現(xiàn)出徐岳辰先生熟悉的身影,有一種要把我所知道的老先生的幾件事告訴大家的沖動。
最早見到徐岳辰先生,并知道他是著名書畫家是在上個世紀(jì)五十年代。一九五四年洪災(zāi)以后,一天,老先生來我家尋求金絲荷葉(一種觀賞植物),伯父告訴我們,他是著名書畫家——徐岳辰。因為我年幼,對先生的印象不深。
上初中時,與老先生的三兒子徐承昌同學(xué),初中三年,幾乎天天都要去他們家串門,初中畢業(yè)后,又插隊同一公社,成為摯友。從鄉(xiāng)下回城,也經(jīng)常去他們家小聚,對老先生的印象越來越深刻。
老先生個子不高,身材瘦削。也許是年輕時過于用功,眼睛極度近視,戴著一副像瓶底一樣的眼鏡,仿佛鼻梁承受不起眼鏡的重量似的,不時把眼鏡向上推一推。冬天,幾十年一貫制的戴著像電影《林家鋪子》里林老板戴的那種棉氈帽,走路時雙手插在袖窿里,偶爾從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一擦似乎永遠(yuǎn)擦不完,卻又根本不存在的鼻涕。絲毫看不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書畫家。
老先生不愛說話,除了進(jìn)門答應(yīng)我們叫他徐伯伯的一聲“嗯”之外,幾乎沒有第二個字。他總是手拿小鏟子,在他的花臺子周圍忙碌著。不過,也有例外,只要你有問題向他請教,而又是他感興趣的話題,老先生也會打開他那難得一開的話甲子,有問必答,娓娓道來。龍津待渡、冶浦歸帆、長蘆晚鐘、靈巖積雪、龍池結(jié)網(wǎng)、瓜埠觀潮、定山出云等六合縣的名勝風(fēng)景,最初都是從老先生那兒知曉的。
去老先生家無非就是想偷偷看看他的字畫,其實那時候的我們根本不懂什么欣賞,只是覺得老先生的字畫跟字畫店里掛的一樣好。后來才知道,老先生精于工筆,擅長仕女畫,書法、印章,甚至?xí)嬔b裱、古字畫修復(fù)都樣樣精通??催^老先生的許多畫稿,還能記得的《貴妃出浴》、《金陵十二釵》、《貂蟬拜月》等畫作用筆極其工細(xì),設(shè)色典雅,形象秀美,栩栩如生,根根青絲千嬌百媚,粒粒珠翠光彩奪目;還有國畫藝術(shù)工筆類的特色畫種——拾破畫,件件印象十分深刻,令人難忘。(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先生家住六合縣城(現(xiàn)江蘇省南京市六合區(qū))南門外,滁河南岸,與古風(fēng)古韻、古色古香的浮橋,也曾是著名景點的“龍津待渡”咫尺之間。老先生雖是著名書畫家,卻始終過著清平淡泊的生活,平常也是靠工資維生,因人口較多,甚至還常??坷戏蛉送悼彰e編織幾張?zhí)J席,掙點手工費貼補(bǔ)家用。節(jié)儉是老先生的家風(fēng)。用藝術(shù)來減少開支,使舊對聯(lián)出新,可謂老先生首創(chuàng)。
春節(jié)臨近,又到了新桃換舊符之時??杉依锏拈T對子還毫發(fā)無損,不僅紙張沒有破損,老先生親筆寫下的鐵畫銀鉤的魏書,筆走龍蛇的行書,筆酣墨飽的楷書都完好如初,只是經(jīng)過一年的風(fēng)吹日曬,原來大紅的紙變成了粉紅色。怎么處理這舊而不破的對聯(lián)?老先生在幾道門之間走了幾個來回,偶爾停下腳步,仔細(xì)端詳著對聯(lián),口中不時還嘀咕著什么。似乎有了主意,老先生旋即取來朱紅顏料,在對聯(lián)上信手畫來。不一會,在黑字和粉底之間出現(xiàn)了一支支、一簇簇有的屈曲而上、有的挺拔伸展、有的神龍騰游的梅花,仿佛這些對聯(lián)原來就是寫在帶紅色梅花底紋的粉紙上的,天衣無縫。
給門對子配上底紋,應(yīng)該是老先生的首創(chuàng)。這是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的事,在那之前,我還真沒見過帶底紋的門對子。門對子煥然一新,既省了紙墨,又別出心裁,令人嘆為觀止。
書畫、印章是老先生的專長,尤其精于工筆仕女。我還見過老先生的另一件作品,不知應(yīng)該算在那個門類,但他獨具匠心的設(shè)計,巧奪天工的制作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冬天,放學(xué)后照例去徐承昌(老先生的三兒子)他們家串門。剛跨進(jìn)大門,就看見堂屋中間增添了一個大號陶瓷花盆,花盆里有一株盛開的臘梅。梅花的樹干是褐紫色,枝干上有許多紋路,堅硬的樹干屈曲而上,褐色的老枝,鐵鑄似的,向四面伸展,老枝上抽出一些挺拔的新枝,從遠(yuǎn)處看好像是一條條游龍,又像是指向天空的一柄柄利劍。枝干上綴著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一團(tuán)團(tuán),一簇簇,十分熱烈,十分耀眼。
看著我十分驚奇的樣子,老先生一家人都笑了起來。是啊,既然梅花盛開,怎么沒有聞到花香呢?靠近花盆才發(fā)現(xiàn)其中奧妙。原來,根本就不是什么臘梅,而是一枝樹杈加若干玉米花。兩樣?xùn)|西加在一起,就成了一棵造型奇特的梅花,不得不佩服老先生的奇思妙想。
下班路上,老先生在浮橋口(連接浮橋和道路的臺階)撿到一枝樹杈,大概是賣柴禾掉下的。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柴禾還是主要燃料之一,農(nóng)作物秸稈、荒草是一般柴禾,樹枝屬于硬柴,還有粗樹干劈開的叫劈柴。看著樹枝的造型,老先生愛不釋手,搖著頭口中念念有詞:“可惜!可惜!”就是這一枝樹杈激起老先生極大的創(chuàng)作欲望。回到家,老先生搬來花盆裝進(jìn)泥土插上樹枝,新炸了一升玉米花,用直別針把炸開的、半開的、不開的玉米花釘在樹杈、樹枝的不同部位,就成了盛開的、半開的梅花和含苞欲放的花蕾。制作過程一氣呵成,看著自己以假亂真的得意之作,老先生在花盆邊踱著方步陶醉其中。
一九七五年我結(jié)婚時,徐承昌送來素有花中四君子的梅蘭竹菊條幅,乃老先生的妙手丹青。雖然不懂得書畫欣賞,也看得出老先生構(gòu)思精巧,行筆秀潤,用色輕重純熟,布局縝密而有韻度。雖然老先生已年過花甲,但他的作品恰似陳年老酒——濃郁甘醇,耐人品味。畫中的梅,迎寒而開、傲霜斗雪、暗香悠來;蘭,幽居空谷、與世無爭、謙謙君子;竹,挺拔向上、篩風(fēng)弄月、瀟灑一生;菊,金秋綻放、恬然自處、不趨炎勢。點睛之筆的蜂蝶蟲等呼之欲出。題款文字如行云流水,渾然天成,畫作既充分展現(xiàn)了老先生的品格,也傳遞了老先生飽含深情的教誨,讓我受用一生。
遺憾的是,因保管不善,老先生的畫作沒有保存下來,只能抱憾終身了。
不過,現(xiàn)在得到了由南京市文廣新局和中共南京市六合區(qū)委宣傳部共同編撰,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徐岳辰書畫》,不僅可以時常欣賞老先生的畫作,享受藝術(shù)之美,還可以不斷感悟老先生的情操,學(xué)習(xí)老先生的品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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