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外婆竊竊語碎碎念
醉花陰
文---云端
消息傳來愁永晝 何方神醫(yī)救？
獨倚華苑膳食后 竊語繪湘繡
碎念相思魂 蕭條西風(fēng) 剪簾人消瘦。(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一》聞音
千里外旋起一陣血雨風(fēng)，空氣也讓人窒息，是不敢置信，也不想相信，一度健朗的外婆得了要人命的重病，那一刻，一直自喻能坦然面對一切生離死別的心卻被瘋狂的撕扯著，疼痛著，淚如雨下，六神無主，不知下一秒該如何？眼前似看見無數(shù)幽靈要把我最敬愛的人帶走，血液凝固，身體里每一個細(xì)胞都想要試著抵抗，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著電話里媽媽說“做手術(shù)吧，現(xiàn)在醫(yī)學(xué)發(fā)達(dá)”，媽媽哽咽著··“醫(yī)生說，年齡太大···不敢冒險··只怕 ”。
所幸，老公一旁默默為我拭淚，說：“別哭了，生命本脆弱，堅韌由人心，”是呀，我一直也用這樣的話語安慰著別人，可面對自己的血親，那句話卻聽著那么刺耳，別過頭，任性的吼：“你不是我，怎么懂我此刻的疼痛·····”。他擁緊了我顫抖的身軀，“我陪你回去看看外婆吧，外婆那么善良，一定會挺過去的···，就算以后·······，我們也會心安一些····”。將近崩潰的心被他的話緩緩拉了回來，對···我得回去，我得回去···只想一步就飛奔到外婆身邊。
二《歸故》
“行行復(fù)生息，腸痛車輪轉(zhuǎn)”，打理好店里的生意，收好簡單的行囊，踏上了歸程，一路奔馳，無心瀏覽拋落在身后的風(fēng)景，心里只有那片故土兩年未見的的外婆和那些血脈相連的親人。天地悠悠，暮色蒼濃，曉月殘生，渾噩中見外婆溫和的眼神相觸，原來，已然到達(dá)，拉住外婆冰涼的雙手，心潮幾番急涌，冰線生生揉碎在眼眶，媽媽說過，不能讓外婆看見眼淚，她是不知曉自己病情的啊。相見 ，一聲“外婆,在呀·"，一聲：“二春，你回來了”,，分離的痛楚在這一瞬間血脈相連，親情相溶，抑制不住面面相視的驚喜，亦再難掩肝腸寸斷的心疼，終逃至窗口，任清淚決堤。
“一生侯朝陽，先晨露而散，草木無情，不識流年飛度”。人間有情，不似草木，才有生離死別難分難舍，才有生死之前的千悲萬訴，撫摸著外婆被歲月雕刻過的肌膚，心酸漫過每一個細(xì)胞，觸動的不僅僅是病魔的傷痛，而是想到無情的光陰終要將如此慈善的人帶走，多少難舍深埋，靜靜梳理外婆花白的頭發(fā)，思緒游歷，也曾是如花似玉的少女，也曾是青絲三千齊腰垂，可如今，思思念念有何用？割骨斷腸有何用？行云蒼穹，殘忍的時光，殘忍的擱置，只能在這片厚土上和光陰這么耗著。
《三》竊語
“無道看花回，祈愿華佗生”，外婆明顯沒有兩年前那般精神，每日膳后必歇息半刻，想起外婆一生都未曾這樣貪戀床間，如今該是累了，累了呀。守在床頭，默然不語，不驚不擾，就像是守著一朵蓮花，眼見葉在枯萎，花瓣在凋謝，卻束手無策，這樣的時刻，如何不流淚，流淚又如何？試問蒼天，可有華佗重生？
外婆突問：“還記得你外爺?shù)臉幼訂?？”，“記得，記得的，外爺去世早，那時我雖很小，但還是記得外爺抱著四姨的女兒歡歡，在我們家后老林坡上，往家趕時那高大的背影，那堅挺的脊梁”，我轉(zhuǎn)身抹去淚痕輕聲答。外婆緩緩睜開雙眼，迷蒙的目光里釋放著悠遠(yuǎn)的歲月，像是在記憶城里搜索外爺曾經(jīng)給予她的溫暖和美好時光，臉上展露的是幸福的回味。
聽外婆靜靜的訴：“我爸爸是鐵匠 ，我在家是最小的，倍受寵愛，那年差兩個月十六歲，你外爺十四歲，大紅的花轎將我娶進門，之前雖兩家來往兩年，但一直沒有見過面，我瘦小嬌弱，他高大挺拔，你外爺父親在他八個月就被國民黨拉兵走了，聽說后來去了臺灣，從沒回來過，養(yǎng)育他的只有母親，小小年紀(jì)，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他，也許是受苦太多，他很懂體貼照顧人，深深疼愛著我，我們一生生育十二個孩子，我從沒抱孩子喂飯，都是你外爺，邊吃邊喂，六個女兒，六個兒子 ，從不嫌棄，每一個都是他的心頭肉，他常說，兒女都是是請不來的客，生你小姨的時候，我沒心抱起來，都快凍紫了，是你外爺包起來，溫暖漸涼的身子，如今你小姨如此孝敬我，可惜，他卻沒享到現(xiàn)世這些幸福，早早離開了，那年他才57歲呀·········”。
外婆依舊斷斷續(xù)續(xù)的叨念，能感受到，那是她在深深思念著外爺，愛了一生的人，離開她二十多年，她一個人堅守著承諾，一個人生活，如今還是在為自己的一時失誤而自責(zé)，她的記憶只記得外爺給她的好，人生是該如此吧，記住對自己有溫暖有恩情的人和事。心中便盛開一片唯美的桃花源，思量，當(dāng)我白發(fā)蒼蒼時，也會如同外婆這般思思念念一個人吧。然從外婆與我竊竊細(xì)語中，更讓我深深敬畏外婆，她平靜的面容下流露出的是女人難得的韌性，一個女人生育十二次該是需要何等的勇氣，是我笨拙的素筆描繪不出的堅韌，此刻，一生風(fēng)雨伴隨生活的平平仄仄在已在竊語中升華，她瘦弱的身體在我眼前延伸，延伸·····化作了偉大的女神雕塑。
《四 》碎念
“哀懷碎碎吟，更覺落筆難”，望著外婆一個人對著窗臺，遙望蒼山的身影，心揪的疼，端一杯暖暖的香茶，対邀而坐，問一些有的，沒的，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只想把外婆那無形中透出來的寂寥趕走，趕到天盡頭，而外婆面對我這般，溫婉而笑：“你從小就這般乖巧，懂事，你幾個月時，你媽媽把你放我們家，忙碌的時候放置一方簸箕，你安坐之中，揮動小手，想讓人抱的時候，一個勁的望著我笑，還記得你那些調(diào)皮的樣子····”。幸福在外婆嘴角蔓延開來，痛卻在我心間安寨扎營，說一句；“謝謝外婆，那個時候我一定給您添亂了”.。哀愁增添無數(shù)，瞳孔有千萬的精靈在閃閃跳舞，轉(zhuǎn)移視線，匆忙遮掩，為外婆再續(xù)一杯花茶。
裊裊茶煙，縈繞眼前，卻遮擋不住外婆前額歲月的輪廓，刻下的是一輪又一輪的變遷，有過少女的天真，有過嫁為人婦的羞澀，有過初為人母的笨拙，有過生活的艱辛，有過孩子夭折的痛楚，有過女兒出嫁的不舍，有過娶兒媳的欣慰，有過對孫兒孫女的疼惜···哎··笨拙如此，·我的思緒移位，被茶煙迷離了。
揉揉雙眼，看看時間， 外婆又該吃藥了，侍奉在旁，外婆皺眉說：“這輩子最不愛吃藥， 可今年都吃這么多藥，這病呀，還是不好，想想那些年，身體多結(jié)識，白天忙碌一天，夜晚還要為孩子們紡布做衣服，也沒啥好的，就是白色的底子，上面印上碎碎的黑花，那便是最好的花布衫了，最后，孩子多了，有時候做鞋和衣服都到半夜兩三點，也不見生病，今年怕是這關(guān)難過·····”?！澳睦镌?，外婆，每個人都有生病的時候，別想那么多，藥吃了就會好起來的·····”。安慰的話從我嘴里流出，自責(zé)，自愧，自傷，自疼，那話如此違心，卻又是不能不說的善意謊言。再一次面向蒼茫的天地，如雷吶喊，可有華佗重生？可有呀？幫我留住可敬的人兒。隔空傳來的回音，卻依舊那么無力。
《五》揮別
金聲驚魂，銀響夢輕，心如素簡 無限離情，清風(fēng)剪日，聽外婆竊語碎念的日子很短，眨眼間又要和所有的親人揮別，踏上返程，，時光那么淺，淺得驚飛花落憂魂，時光那么深，深得看不見我凌亂的心緒，雜亂無章的向親人一一道別，心底埋著無限悲戚和哀傷，強忍痛楚的心淚，最后一個握住了外婆的手：“外婆，您好好吃藥，···我要回成都了··”，“二春，你回去吧，你好好帶孩子，你是心底善良，又有孝心的孩子，你日后一定會好的，這一走，只怕下次你回來再也見不著外婆 了········”，外婆早已淚如滔滔長江水，漫過清瘦的雙頰···。再難言語“外婆不會的，不會的····您安心吃藥，一定會好起來······”?？癖架嚿希窟罂?，所有能忍的淚和不能忍的淚，在這一刻如水漫金山，一浪涌過一浪，車走，左只手向車窗外的親人揮手，右手使勁捶打著心臟，是剜心的疼痛，是割骨的難舍····
車后，外婆一襲瘦柔的身影，依依不舍的目光，定格在樓道口，定格在我 記憶的城堡。
佛珠一串，日帶左手，時時祈愿，奇跡出現(xiàn)，下次歸故，還能聽見外婆的竊竊語碎碎念。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5807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