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爺
我大爺
我大爺是苦命人。五歲那年,身大力不虧的二老爹突發(fā)急癥,不幾日便撒手人寰,撇下了年輕貌美的二奶奶和不諳世事的我大爺。
寡婦門前是非多。每當(dāng)夜晚來臨,二奶奶的門前屋后總是閃動著一個個心懷叵測的身影。
我大老爹開始找我老爹拉呱了,把村里的光棍數(shù)了個遍,最后商定叫二奶奶嫁給本村的王老疤。二奶奶心里一百個不情愿,可為了能把我大爺拉扯成人,還是答應(yīng)了……
我大老爹和我老爹沒有看錯人。二奶奶嫁進(jìn)王老疤家后,又生下了兩個男孩,王老疤依然對我大爺視同己出,與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熱。王老疤心里清楚,憑自己疤頭癩臉模樣,哪能娶得如此貌美如花的婆娘,弄不好,就是絕戶一個。
我大爺二十歲那年,王老疤建了三間草房,張羅著幫我大爺娶了媳婦成了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大爺結(jié)束了寄人籬下的日子。
后來,王老疤竭盡全力蓋起六間瓦房,自己的兩個兒子先后娶妻生子.
十八年前,王老疤功滿孝盡面含笑容入土為安。二奶奶如同冬日墻頭上的一抹衰草,在歲月的風(fēng)塵里搖搖欲墜。
我大爺老了,須發(fā)皆白,看著身邊子孫成群,想起自己苦難的幼時,時不時淚眼婆娑。
二奶奶一直生活在王老疤家,王老疤死后,那兄弟倆輪流照顧她,我大爺家里有時做了好些的飯菜,也總是喚孩子給端去。
更讓他放心不下的是如今二奶奶年事已高,說不定哪一天就駕鶴西去,自己是頭生長子,按鄉(xiāng)風(fēng)世俗,二奶奶故去該回賈家祖墳和我早年離世的二老爹并骨入殮葬在一起,二奶奶還能挪得動時,曾偷偷挪晃著小腳溜回我大爺家,說是不回去了,要死也在賈家死,可那兄弟倆也早有想法,硬生生連拖帶拽把二奶奶拉回王家,如此幾次三番之后,我大爺就開始勸我二奶奶,“媽,你年紀(jì)大了,一把老骨頭經(jīng)不起折騰了,你就順了他們吧?!?/p>
二奶奶心里從此聚下了個疙瘩,我二爺爺離世六十多年,可憐他孤單單在黃泉,想想自己活著竟不能身如心愿,哪一天咽了氣,必定免不了一場爭尸的鬧劇,于是她居住的小房子里時常傳出戚戚慘慘的哭聲。靜夜里的哭聲常常把周圍左鄰右舍的吵醒,人們說那老太太瘋了。
我大爺心知肚明,可想想賈家在村里僅僅幾戶,人口又少,而王家是門戶大族,胳膊擰不過大腿,若等二奶奶斷了氣,爭尸的吵鬧想必也是以失敗告終。那王家兄弟和自己面子上還說得過去,誰家婚喪嫁娶的也互相走動,都有來往,況且一母所生,自小一把勺子里盛飯,一張床榻上睡覺,感情還是有的,如果傷了和氣,反目成仇,豈不是不明智之舉?
那一天,我大爺家里請了些人,請來了嗩吶班子,又放起了鞭炮,我大爺在她女兒婆家莊上斜坡為我二爺爺娶了門陰親,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齊鳴,路過二奶奶門口,二奶奶顫顫巍巍手扶門框,一雙昏花的老眼突然光亮起來,滿臉的皺紋居然舒展開來,露出一絲粲然的笑容……
半月后,二奶奶離世了。那喪事在王家辦理,我大爺對著我二奶奶連磕幾個響頭,雙手作揖說了聲:“媽,孩兒給你送頭湯,你瞧準(zhǔn)了,我可是你的頭胎長子??!”說著便拎起湯罐超土廟奔去,那王氏兄弟也趕緊跟隨其后去送頭遍湯。一路上圍觀的年長村鄰都說我大爺特聰明,頭湯誰領(lǐng)了先,占了上風(fēng),二奶奶就會隨了誰的心愿,她就會在誰的祖墳上扎下根。
我大爺老了,時常在墻角曬曬太陽,時不時會在嘴里嘀咕幾聲,外人看來不知是在說些什么,我知道,他在說,他對不起自己的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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