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抉 擇
——寫在“七夕”之前
文 關外野人
有一種愛叫放手。
——題記
已經快到夜半了,牛郎還是兩眼睜得老大,盯著上方黑漆漆的茅屋的棚頂,沒有一點睡意。(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屋外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幾聲蛐蛐雜亂的鳴聲,和寒鴉夢中偶然的一聲怪叫,更攪得牛郎心煩意亂。明天又是七月七日——他和織女鵲橋相會的日子,可他卻沒有一點喜悅。恰恰相反,想起來都有點心煩-----這事可怎么向織女提呀?
是呀,多少年啦,他還是老樣——兩間草房,二畝薄地,靠自己勤勤苦苦勞作拉扯倆孩子熬日子。老牛死后,他又養(yǎng)了一頭小牛,如今早能下地耕作了。當初,自己和織女被狠心的王母分離后,他還每天夜里做著在河邊撿衣服的夢——有時夢中還笑出聲來,白天最想做的就是數日子——那個和織女相會的日子。曾經,他和織女每年短暫的相會,都給他帶來無比的快樂。有時,坐在田畔,他眼前都晃動著織女的倩影;有時,鋤在隴間,他耳畔都回響著織女的笑聲。那纖纖的素手,盈盈的笑語,真是揮之不去,讓他魂牽夢縈??!
然而,時間有時會風化記憶。寒來暑往,隨著兒前女后的磨纏,牛郎的神經似乎有些遲鈍。當年那纏綿的相思,似乎越來越淡,虛幻得還不如織女織出的飄來飄去的云霞。心動的時候不是沒有,只是早讓七夕鵲橋上的那場淚雨降溫了。他實在太忙了。整天在地里忙活,做飯的時候還得頓頓不缺。兒女們的衣裳破了,少不得再用那粗笨開裂的手,一針一線地縫補。孩子們要媽的時候就更麻煩了,左哄哄不住,右右哄哄不住,聽著那哇哇的哭喊聲,那真叫個狗油澆心呀!有時候,他會想:要是織女在身邊的話,那該多好啊!可馬上又不得不告訴自己: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些年可多虧了鄰居鐘伯伯家的小琴姑娘。這丫頭,都二十啦,不忙著找婆家,沒事總三天兩頭跑過來幫忙。什么做點飯啦,洗洗衣服,縫縫補補啦,她都搶著幫牛郎做。最值得一提的是,她最會哄孩子們。孩子們一哭,就給講個故事,說個笑話;一餓,就變著法的給他們做點愛吃的飯。孩子們最愛找她玩,聽她唱歌。有時,牛郎回家,見到的只是熱乎乎的飯菜,孩子們呢?聽那隔壁傳出的笑聲,準是又纏著小琴講故事了。時間一長,閑話就從好事的人嘴中傳出來啦?!芭@煽烧嬗懈庋?!”“沒娘的孩兒天照顧呀!”“一朵鮮花又要插到牛糞上啦!”……羨慕者有,憐惜者有,中傷者也有……弄的牛郎心里七上八下的。好幾次想張口和小琴說說,叫她不要再來了,可話到嘴邊,看到他那笑吟吟的臉和脈脈的眼神,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小琴呢,雖見了牛郎,偶然低下頭,或者紅了臉,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鐘伯伯呢,見了牛郎也總是憨厚地笑著。牛郎也只能憨憨地笑著鋤地去了,他們的心思牛郎怎能不懂呢?只是……
一晃,幾年就過去了,如今七夕又在眼前了。這怎能不讓牛郎煩心呢?
牛郎又翻了個身,眼澀澀的,可還是睡不著。干脆,出去走走吧。想到這,他一骨碌爬起來。看看那一雙兒女,睡得正香;女兒還突的嘎嘎笑出聲來——又夢見小琴阿姨了。他給孩子往上拉了拉被子,隨手拿了件汗衫,就出得門來。天陰沉沉的,還有點風。月亮早不知躲到哪兒去了,好像又要下雨了——那簡直是肯定,每年七月七不都是這樣嗎?
其實,走也是沒處走的。牛郎只是漫無目的踟躕了一會兒,就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心里七零八落的,就這樣一直呆坐到東方發(fā)白。
第二天,牛郎破例沒有下地。呆在家里,什么也不想做。唯一能做的,只是傻呆呆地瞭著一對對喜鵲,從黑白相間的外衣一直到匯入一群小黑點中。后來,喜鵲再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灰蒙蒙的天空,說不出的沉悶。
直到天黑,他才遲滯地把那張牛皮披在身上,連一雙兒女早坐在新編的大籮筐中都視而不見。直到她們叫嚷起來,才回過神來。
以往一飛起來,兩頰生風,片刻即到鵲橋。可今天,牛郎卻覺得是那樣地漫長——一盞茶竟像走了上萬年。
還是像往年一樣,老遠就看見那個鵲橋上熟悉的身影,接著就是低低的啜泣,只是似乎沒往年那么凄苦哀婉,可牛郎的心上還是如扎上了萬枚鋼針!
夫妻相見,相擁而泣。
不知過了多久,織女才從牛郎的懷中掙扎出來。撫著一兒一女紅潤的臉龐,又緊緊簇擁在自己的懷前。雙目含情,淚落千行。胸有千言,竟無從說起。
“女,你比去年又消瘦了——”終于,凝視著妻子,還是牛郎先開口了。
“郎,生活——生活實在——我沒法——”畢竟是女人,在心愛的丈夫面前又淅淅塔塔起來。
“我知道,一個人的日子,實在是沒法熬啊,不像我——”牛郎撫著妻子的秀發(fā),聲音就像天空一樣沉悶。
“你們,你們還好嗎?”止住哭泣,織女終于抬起頭來。
“還好,你看我們的孩子都大了,懂事了。多虧了小琴,沒有她——”說起小琴,牛郎猛地收住了口。
織女似乎并未在意:“小琴確實是個好姑娘,懂得疼人?!?/p>
“女,沒有我們的日子,不知你是怎么過來的?”牛郎聽織女沒停下來的意思,趕緊岔開了話題,“還是一個人無休止的埋頭織布,寂寞度日嗎?”
“不——不像往年,今年天帝念我孤苦,派來個云郎幫忙。他這人,蠻勤快的——可我還是——”說到云郎,織女又低下了頭,臉上飛起一朵莫名的紅暈,“郎,我看,我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兩廂廝守了,不如你就忘了我吧;再說,孩子們身邊也需要有個照應的人啊!”
“那哪能——我哪能撇下你呢?”織女的話,像一雙鼓槌,擂得牛郎的心咚咚的跳起來。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么法子呢?再說,我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笨椗呀浲V沟倪煅?,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我看小琴也挺好的啊——”
牛郎不吭聲了,他能說什么呢?不嗎,行嗎?
許久,他才抬起頭來,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囁嚅道:“那你呢?”
“不用管我,與其我們都活在痛苦中,哪如互相圖個解脫呢?再說,你還是多替自己和孩子著想著想吧!”這次織女再沒提那個云郎,只是脈脈地盯著牛郎,似乎在等待一個連她也不敢想的答案。
牛郎無言了。
他能說什么呢?妻的心,他懂。
就這樣,夫妻默默相視著,沒有喜悅,也說不上感傷。旁邊,是一對酣睡的孩子。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腳下的喜鵲們開始叫了起來——東方已經魚肚白了。
牛郎回來的時候,驚奇地發(fā)現:
那夜無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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