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晚七點中左右。小海像只小兔子蹦跳在回家的路上。

路面凍得僵硬的薄雪，在朦朧的月光下沁著冷氣，與鞋子摩擦的“咕喳咕喳”聲格外響，鄉(xiāng)村一到晚上就烏燈瞎火悄沒生息的。此時，小海的心里既興奮又有點不安。今天，縣里來了慰問團，學(xué)校召集了所有的留守兒童，那些看似慈祥又陌生的面孔，那些聽似溫暖又老套的話語，小海轉(zhuǎn)身就忘了，只有發(fā)到他手里的那張紅皮讓他心花怒放：鎮(zhèn)上新開的那家游戲機室，他心儀已久；再過兩天就是奶奶的生日，他正好可以給奶奶買個生日蛋糕，再買點菜，祖孫倆打打牙祭。于是，他一下子買了40元的游戲牌子，玩得熱火朝天，忘了時間在和他賽跑。當(dāng)他滿頭汗珠走出那道厚厚的紅絨布簾子的時候，他才一驚，天已經(jīng)很黑了，奶奶，我的奶奶！他興沖沖急匆匆地往家奔去。

小海的父母在小海不到周歲就出去打工了，小海只記得見過他們幾次，最末的一次是3年前了，父母的模樣就像是隔著受潮的玻璃，模糊！他不喜歡父母給他買的衣服，他覺得穿著不自在，也不稀罕他們給他買的零食，他覺得太鮮，倒胃口，他希望他們能整整三間漏雨穿風(fēng)的破房子，能帶奶奶去城里治眼病，奶奶的眼睛因為白內(nèi)障幾乎看不見了?？墒?，小海沒說出口，父母每次都是不情愿的回來，沒幾天就急急地走了。三年前打電話回來，他又有了個妹妹。

小海不確定自己想不想他們，有沒有他們好像已無所謂，他不喜歡他們對家的冷漠。奶奶有幾次讓他去父母身邊，他沒答應(yīng)，他的心里有一堵墻，他不能走，他習(xí)慣了奶奶 的微笑，奶奶的懷抱，他走了，奶奶的太陽月亮就都沒了。

他在學(xué)校是個學(xué)困生，不做作業(yè)，不聽課，睡覺，玩游戲機，偶爾曠課，打架，老師每次把他叫到辦公室，看到他落魄臟兮兮不在乎的樣子，除了搖頭就是嘆氣。在家里，他卻是奶奶的乖寶貝，他幾乎包攬了里里外外力所能及與不能及的家務(wù)活，一有空就給奶奶捶背講笑話，對奶奶噓寒問暖，奶奶想吃什么他就努力去做，還會擺擺樣子看書寫字。只要他每天按時到家，他就會看到奶奶準(zhǔn)時站在門口接應(yīng)，他會老遠叫喚“奶奶，我回來啰！”奶奶會微笑的點點頭：“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家里頓時其樂融融。

可是今天，他太忘形太大意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他不知道但能想象奶奶會急成什么樣子！也許奶奶會不安地坐在桌邊等他吃飯，，也許奶奶還站在門口張望，等著他的呼喚，也許還會走得更遠些來尋他，可是這天這么冷，她又幾乎看不見，不應(yīng)該這么傻的，也許，奶奶會狠下心來教訓(xùn)他一頓······

他腦子里翻江倒海，步子邁得更快了！

突然，他停住了，為什么家里的門口有好些人在走動？平時幾乎很少有人在這時來他們家；家里的燈光這么亮？他們用電一向很節(jié)省的；那些人為什么還吵吵嚷嚷，忙里忙外的？小海的心猛地咯噔一下，有點疼，一瞬間的猶豫，他沖到家里。

奶奶靜靜地躺在地上草鋪上······

小海一下子跪倒在奶奶的身邊，他絕望地嚎著，渾身顫抖。

“孩子，你上哪啦？奶奶去找你，到東溝時，滑下去了，等到我們循著”救命“聲找到她，她已經(jīng)不行了?！?/p>

猶如萬箭穿心，小海抓住了奶奶的已經(jīng)冰僵的手，把自己的臉深埋在里面，就是這雙粗糙的手，曾經(jīng)那么溫暖慈愛地?fù)崦哪槪念^，他光光的脊梁······他要讓他決堤的淚水溫融奶奶冰冷的身軀。他知道，奶奶走得有多么不舍，他們不離不棄相依相親了13年哪！

他要給奶奶買蛋糕，要給奶奶做她最喜歡吃的咸菜煮魚，還想著長大了掙錢讓奶奶眼睛復(fù)明，他要讓奶奶看到他有出息！

電話打給千里之外的父母，無人接聽，再打，已不在服務(wù)區(qū)。

有些距離是永遠無法丈量的，即使是親情，仍然敵不過時間空間的風(fēng)蝕。貧窮也是累贅！

深夜，天空更加深邃高遠，星星隱沒了行蹤，半個月亮就像是河面上的一塊寒冰。文/惠風(fēng)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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