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夜乘涼

晚飯后的若干個鐘頭是人們一天中最松閑的時段，除上夜班的和迫于做習(xí)題的學(xué)生外。會會友，散散步，跳跳舞，kk歌，逛逛夜市，品品小吃，或者呆在家里看看電視上上網(wǎng)，要不就打打麻將甩甩牌。五光十色，豐富多彩。喧囂之中，我不時懷念那段在鄉(xiāng)村夏夜乘涼清靜舒適的時光。

飯后沖個涼，人們陸陸續(xù)續(xù)搬一張竹椅涼床放在灑過水的屋前泥坪上， 或坐或臥，咕一杯茶，吸幾口水煙，用蒲扇撲打撲打圍繞在腿腳上的蚊子，勞累一天的肌肉和筋骨在習(xí)習(xí)涼風(fēng)中逐漸松弛下來。孩子們追著螢火蟲跑，瘋累了，躺在涼席上數(shù)星星，提出十萬個為什么，后來裸著肚皮脊背，在大人粗糙的手掌摩挲中瞇著了。

萬籟并不俱寂 ，帶著泥腥味的習(xí)風(fēng)中夾雜著啯啯的蛙聲，墻腳下不時響起幾句啹啹的蟋蟀聲，遠(yuǎn)處黑幽幽的樹林在風(fēng)中時隱時顯地嘩嘩嘩，偶爾傳來幾聲貓頭鷹尖銳的鳴叫，將人驚醒，老婆婆念聲阿彌陀佛。夜空明明暗暗，月朗星稀的時候，遠(yuǎn)山在白朦朦間婀娜起伏，田野間有三三兩兩的人影在照泥鰍捉黃鱔，孩子們繞著竹床唱“月光光，照四方，四方暗，跳下墈，檢條鯉魚三斤半”。沒月的夜空，星星像水銀灑潑在黑綢緞上，密密麻麻，閃亮閃亮，大人們告訴孩子們哪是銀河，哪是牛郎，哪是織女。孩子指著拖著長長尾巴的流星叫起來：看，星瀉屎。

呆在一起閑談，日程必議的是季節(jié)與天氣，農(nóng)活與莊稼，東家西家事。再就是聽劉大爺講傳鑒。劉大爺飽讀古籍：《封神》，《隋唐演義》，《三國》，《水滸》，還有《楊家將》和《說岳全傳》等。什么紂王被狐貍所迷啊，薛云貴住破窯啊，諸葛亮借東風(fēng)啊，等等。故事的來龍去脈，人物的傳奇經(jīng)歷，經(jīng)他慢條疏理，一清二楚，著實招引了大家聲聲驚嘆，填實了大家腦袋中許多空白。第二要算黃爹了。他放過多年竹木排，是地方唯一闖過江湖的人，見多識廣。有的人說他是天上事知道一半，地上的事全算。許多傳聞經(jīng)他一渲染，活靈活現(xiàn)，常把勝哥驚得目瞪口呆。大家都喜歡湊笑話，一人說，蚊子咬你前“公公公公”地叫你，吃飽了一聲“孫——”地飛走了。黃段子也少不了的，只要兒女不在旁。勝哥長得膘肥體壯，是干莊稼活的一把好手，就是沒進(jìn)過學(xué)校門，特愛聽故事。一次他纏著劉大爺講張飛打岳飛的故事，劉大爺說他們不是一個朝代的人啊，勝哥說，他們是好橫蠻的人，管你朝代不朝代的。把劉大爺弄得哭笑不得。夜深大家回屋了，勝哥夫婦蒙著薄被睡在泥坪上，天明露個透濕，真成了露水夫妻。

有幾個人愛好音樂，傳統(tǒng)的哼哼山歌，什么郎在外面唱山歌，姐在里面織綾羅的。現(xiàn)代點的唱紅歌，《東方紅》《大海航行靠舵手》等信口隨來，水平高的還能唱上幾段很具有地方特色的《紅燈記》和《沙家浜》。拉二胡的也不少，自己做的蛇皮琴筒和鋼絲弦，只買一桿馬尾弓，嘔嘔呀呀，最拿手的就是花鼓戲采茶調(diào)什么的，百拉不厭，讓乘涼的氣氛活躍不少，只是聲音不能太大，影響別人商量正事和睡眠。還有一種人善于唱給人守靈的夜歌，插科打諢，隨機自編。年輕人愛聚一處調(diào)調(diào)打打，免不了趁機在姑娘身上捏捏摸摸，姑娘們抿著嘴躲躲閃閃，不敢大聲，做父母的裝著沒看見，只要不太放肆，他們也是從年輕長大的。大人們有什么梨啊桃啊新鮮瓜果，端出來大家嘗嘗，要不炒一把蠶豆瓜子招待，說，趁年輕多吃點，不要等到像我們現(xiàn)在什么都咬不動了。千真萬確，我如今再也吃不上那么香的炒米蠶豆和瓜子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鄉(xiāng)村夏夜乘涼的生活，別一般的風(fēng)味，就像在夜鶯曲中輕歌曼舞 ，又如微醉于 山溪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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