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燕的心事(三十)
風(fēng)總是不給力,斷斷續(xù)續(xù),忽緊忽松。麥子直到第二天下午揚(yáng)出來。
老奎圍著麥堆走了一圈,估量十五畝地,勉強(qiáng)三千斤麥子。
廣種薄收,年年如此。好在今年真主賜憫,還算平順,這麥子總算能歸倉了。
他從麥堆上抓起幾粒,放在手心,借著陽光,一粒一粒地翻看。
金色的麥粒,散發(fā)黃土的清香,他古銅色的臉上露出神圣的氣色。
他念叨:主啊,您的穆民一年又一年,面朝黃土背朝天,滴滴汗水換得粒粒糧食,讓肚子有了著落,讓兒孫有了著落,讓信念有了著落。(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好在國家也吃住勁兒地關(guān)心咱莊稼人了,每年都有個扶貧濟(jì)困,這就使的莊稼人,過得有了個樣子,活得有了個笑臉。
盼望著主多賜憫雨水,盼望著國家多拉扯我們一把,莊稼人能有個更敞亮的心境,更暢快的奔頭……
老奎把手心的麥粒扔進(jìn)嘴里,咀嚼著離開了麥場。
他給依思哈哥倆安頓:一粒麥子都不要落下!
麥子總算拉到家了。
黑蛋要出去的心開始動了。
他找出自己所有的衣服,挑了幾件,蹲在院里洗。
麥燕看見了,掀過黑蛋,幫他洗。
黑蛋很感激嫂子。
他說:“嫂子,我要走了?!?/p>
麥燕能覺來黑蛋說走的意思。
她說:“出去打工也好,但也不容易?!?/p>
黑蛋說:“嫂子,說心里話,守在山里一年苦到頭,你也看見了,就那點(diǎn)麥子。雖說地里還有洋芋啥的,要是變轉(zhuǎn)成錢能有多少?我也老大不小了,還得成家。就咱家這光景,哪里有氣力辦我的事?我不怨家里,我知道光靠這點(diǎn)薄地,產(chǎn)不出金蛋蛋來。大、媽都年紀(jì)大了,也苦不出啥名堂來。你和我哥還有自己的光陰,阿舍念書也得鼓足了勁兒供養(yǎng)。你說,我不出去拼打能成嗎?”
聽著黑蛋的話,麥燕心里又酸澀又熱乎。
酸澀的是自己的小叔子竟也有如此大的愁腸,一旦離家出去,那就是背井離鄉(xiāng),沐風(fēng)櫛雨,要吃苦,要受罪。
熱乎的是自己的小叔子看得起自己,信任自己,能掏出自己的心里話。更為重要的是小叔子竟如此懂事、如此明禮。
想到此,麥燕說:“你的想法對,嫂子支持你。俗話說樹挪一步死,人挪一步活。有個窮家,沒個窮山。更何況你是要走出大山到大地方創(chuàng)去呢。嫂子就希望你出去守緊咱山里人的好本色,務(wù)實(shí)、吃苦、活人?;钊撕苤匾?,人常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再說出去找活干,光靠自個哪能夠,咱們又沒念下多少書,有好多信息看不來,就得靠嘴問,問就得問人,問朋友。嫂子最最希望你走路走大路,活人活好人。烏七糟八的壞毛病可萬萬養(yǎng)不得。壞毛病是伊布里斯,它專啃人的良心,人的雄心。嫂子祝福你,也相信你一定能創(chuàng)出名堂?!?/p>
黑蛋聽了嫂子的話,也十分感動,他覺得嫂子不愧是念下書的,說話就是明心、凈心。
他憂愁地說:“嫂子,大、媽我好好說,他們能同意我走。我就怕我哥攔擋,我一走家里的活兒都得靠他和你。”
麥燕說:“你顧慮得有道理。不過你放心,我會開導(dǎo)你哥,讓他不阻你?!?/p>
黑蛋高興地說:“多謝嫂子,不過到忙的時候,我會盡量回來?!?/p>
晚上,黑蛋鼓足了勇氣,來到伙房,給父母說了自己要出去的打算,沒成想老奎同意得十分爽快。
老奎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大同意你出去創(chuàng)蕩。只是我娃打小為了家沒念下書,這是大欠下你的,你也不要怨恨我?!?/p>
黑蛋眼圈潮濕,他強(qiáng)忍內(nèi)心的難受說:“大,我咋能怨恨你嘛。我走了,你又得操更多的心,費(fèi)更多的力?!?/p>
老奎說:“這你就放寬心,我還硬朗得很。不過,小子,你出去掙錢多少不說,你要是給我學(xué)壞了,看老子不打爛了鞋底子!”
黑蛋笑著搖頭,意思是決不會。
老母親話沒還沒說出口,眼淚就撲簌簌地流,她拉著黑蛋的手說:“我兒打小雖說脾氣犟些,可人品沒說的。你出去創(chuàng),媽沒意見,可……可……媽就是想你的很……”老母親話還沒有說完,就放聲大哭,疼兒的心豈是淚水能了了的?
麥燕屋里。
麥燕端了盆水,把自己擦的干干凈凈,穿得短而少。
她又讓依斯哈脫了,爬在床上,幫他擦身子,麥燕邊擦邊勸說。
開始,依思哈不高興地嘟囔:“他走了躲心閑去呢,把家里的活計都扔給我。幾十年來,為了這個家,我驢一樣地苦,也沒落下個好,大動不動就吼我,光他那個鞋底子不知在我的身上砸了多少回!再說,我也想出去呢,他這一走不是把我給拴死在家里了嗎?”
麥燕在勸說依斯哈上動了心思。她的男人啥脾性她知道。
麥燕把身子貼緊依斯哈,把毛巾裹在手上,用勁擦背子,連嗆帶哄地說:“都說你是肉頭,你真?zhèn)€是肉頭!我問你,黑蛋娶不娶媳婦?”
“娶!”依斯哈點(diǎn)頭。
“花不花錢?”
“花!”
“誰出?”
“……”依斯哈不言喘了。
“再說,家里有那么多錢嗎?”
“沒,我們結(jié)婚還不到一年。”
“那你還不情愿人家出去自己打拼?”麥燕說著,朝他大腿上拍了一把掌。
依斯哈苦喪著臉說:“我在家多干點(diǎn)活也沒啥。問題是黑蛋掙了錢,日子就過到咱們前面去了?!?/p>
麥燕摟住他的肉脖子說:“你啊,真的是心不開,他就是過到咱前面那也是自家人,再說慢慢地我們都想辦法出去,都把日子往前過,不好嗎?”
依斯哈說:“他去就去,農(nóng)忙的時候得回來,他要是不回來,我也不管!”
麥燕聽依斯哈勉強(qiáng)同意了,說:“黑蛋不是那種撇下家不顧的人,我也知道你在家能承得起老大,也不是那種死不開竅的人?!?/p>
受到老婆的表揚(yáng)還真不容易,依斯哈翻過身,一把拉倒麥燕摟在懷里,腳指一伸,夾住床頭燈開關(guān)一拉,燈黑了。
麥燕說水還沒潑呢,依斯哈說沒潑了我潑……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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