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蜀道”不再難

李明

無需追憶太久遠，我們這批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已能深深感受到蝸居城口、難出大山的孤苦與無奈。封閉了幾十年，落后了幾十年，交通的瓶頸制約、影響了城口一代又一代人！

六十年代初，那時公路少，車也很少，出門全憑一雙腳。民間流傳的首次在路上碰到汽車掀喇叭，嚇得逢巖跳巖、逢坎跳坎，倉惶逃竄的，那還真不是編的！至于說看到汽車，問“這牲口一頓要吃多少草料？”的傳說，我雖也只是聽到老人們講，但講這笑話的人，卻再三強調這也是真的！一些早年來支邊的外籍人，添油加醋地說，六十年代走進“神口”那陣，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都沒褲子穿，雖講得實在有些過，披露的卻是那時固有的貧窮與蠻荒！

七十年代末，我在十多公里外的縣城讀書，每周上下學都靠走路。有那么一個周末，住高燕的205地質隊有個“吉普”進城辦完事，停在現(xiàn)在的紅軍廣場旁供銷聯(lián)社樓下，也許走路走忙了，一貫性格內向，不愛說話的我，鼓足勇氣去找?guī)煾瞪游乙怀?。許是表達十分真誠，加上我個頭又小得可憐，引發(fā)了司機的惻隱之心，爽快答應捎我回去。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車，時年一十六歲。

八十年代中期，人們開始追求精神層面的享受，黑白電視已越來越受到排斥，我和大嫂一起去十堰買彩電。那時節(jié)已有了新城萬路，經(jīng)過一番顛簸，來到了四川萬源市。于是，首次看到火車、坐了火車。是年，我二十又三。(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常想，若不是大山的阻隔，火車之闖入我的視野，大概也不會來得那么遲吧？當然，當年我們還屬下川東萬州管轄，平日里，高端的會議、培訓，只需翻越雪寶山，過白泉，經(jīng)開縣，到萬州，一般是不去萬源的，也就自然見不了火車……

九十年代的一個暑假，由于新城萬路被暴雨沖毀，我隨家兄經(jīng)雙河過八臺山去漢中拉米。首次去爬2400多米的八臺山，總是積極樂觀，十分欣喜，以為路過時可以免費觀云海，看日出，一睹那神奇的、永遠也喝不完的一碗水，以及神秘的八臺兵工廠，該是何等的快意啊！

車過白芷，來到天寶寨，聽到司長講一個外地的后生開車去雙河，經(jīng)苦草堂那曲曲彎彎的回頭線，上到高高的天寶寨，望著狹窄的山道和山道外高高的懸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由是下車去，一個人在山上孤苦地大哭起來……這里還曾發(fā)生過最慘烈的車禍，大約在06年，有羅氏家族七人，開一輛越野車，也是在這里，人車一起滾落1400米的山腳，只剩下駕車的羅某，其慘其烈，讓人揪心之痛！

基于此，數(shù)年后，在雙河鄉(xiāng)任職的侄兒，曾多次邀我?guī)巳ブv學，考慮到專家團隊的安全，一次也沒敢成行。

上得八臺山峰頂，腳下群山起伏，煙波浩渺，深不見底。漫山遍野的僚葉，尖厲的勁風，就是這盛夏，也讓人瑟瑟發(fā)抖……返回時，貨車在大山間幾次拋錨，夜過八臺，還被蟄居山中的飛賊上車掀下好幾袋大米……結果這趟什么風景也沒看到，還被嚇了個半死！

之后幾次路過，每次都使我不由自主想起1200多年前的“謫仙人”李白 “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钡脑娋洌?/p>

春秋的八臺山，雨說來就來，山上泥濘著，車輪在沖成壕溝一樣的窄路上蝸行，稍有處置不當，隨時會跌落深淵……冬天的八臺山，總是伴著厚厚的堅冰，機動車上八臺，盡管四只輪子都鎖上沉重的鏈子，汽車還是難以行進。遠行的人每次總在出發(fā)前，在心里虔誠地祈禱一番，出得門來，家人的心也總被遠遠地牽走，直到親人平安歸來……

后來，四川人在山上搞了些人造景點，由一些俄羅斯姑娘在那里經(jīng)營，終因山高路難、河谷深切，少有客人到此游玩，估計姑娘們自己也受不了難耐的孤寂，紛紛遁走，只留下一些尖頂?shù)漠愑蝻L情的茅草屋！

辛酸的回憶一直持續(xù)到多年后的二十世紀，一部家喻戶曉的《走進貧困山區(qū)》的記錄片，讓我們這些所謂的文化人去主城開會時還被人指指戳戳、竊竊私語，說“那就是吊起罐兒煮飯那個地方來的”，言語間充滿譏誚與不屑！

再后來，我調到了師培部門，親歷了一批批來幫扶、支教的主城人在新城萬路上發(fā)生的故事。記得09年夏天，沙區(qū)第一批援教的領導第一次走這條路就遭遇了下馬威。首先是在萬源境內遇到一輛側翻的大貨車，被堵五個多小時，后來又拋錨在皮窩的山間，那次來城口居然跑了16個小時，真是讓專家們長了見識！

過去到重慶得走三、五天，后來趕到萬源坐火車去重慶，滿滿一天即能夠到達，雖然仍很苦累，同往常比，我們已經(jīng)很知足了，不敢再有奢望！直轄以后，新事物不斷涌進來，人們的觀念發(fā)生了巨變，開始盼望能有一條屬于巴山深處城口人自己的更好的路，這一盼，竟是近二十年！現(xiàn)在從城口到萬源的石塘鄉(xiāng)這段快速通道，只有66公里。沿途的高山深澗，被26座隧道、70座橋梁取而代之，徹底縮短了城口與外界的時空距離，安全出行也有了更大保障。

從六十年代初打通外界到城口的第一條公路——老城萬路起，到八十年代的新城萬路，再到今天的二級公路，它們之間一次次的周期總都在二十到三十年間，這是多么難得、多么不易的事呀！

現(xiàn)在每周末都可以去主城了，甚至周一早上趕回來上班，也絕不會耽誤。我想，這時節(jié)，匯入主城的我們，不單不會再被人瞧不起，而且將會被那些消閑避暑、找尋清涼之地、來了就不想走的客人，徒生羨慕了吧！

二0一三年七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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