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的情致
當(dāng)我決心要傾訴對雪的鐘愛的時候,我的腦海里不停的浮現(xiàn)出這樣一段文字:“旋風(fēng)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燦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zhuǎn)而且升騰,彌漫太空,使太空旋轉(zhuǎn)而且升騰地閃爍?!鼻宄挠浀?,兒時就曾將魯迅先生對雪的精致描摹銘記于心。多年來,我的家鄉(xiāng)落過無數(shù)場雪,可始終未能遇見與之契合的景像,成熟之后,明白地理區(qū)域的差異,便深諳其間的緣故了。北方的雪,像北方的大陸一樣缺失水分,也像極了北方的漢子蓬勃粗獷,旋風(fēng)忽來,便要彌漫太空。我的家鄉(xiāng)在一片屬于詩化的土地上,這片土地自古以來就有著一個僅輕念它的名字已令人沉醉的名字——江南,家鄉(xiāng)的人過著且行且吟的詩意生活,雪落在這樣一方土地上自然也詩意起來。
家鄉(xiāng)的雪是不灑脫的,像極了黛玉,雖是纖瘦柔弱,卻極其的靈動秀氣充滿智慧??粗齻儚目罩酗h飄灑灑,仿佛是年輕貌美女子盡情的翩翩起舞。婀娜身姿、曼妙舞步,淋淋漓漓,令人沉醉?!敖裎襾硭?,雨雪霏霏”,《詩經(jīng)》中的“我”必定是與我有著同樣的家鄉(xiāng),家鄉(xiāng)的霏霏雨雪令人難忘,想必更難忘的該是那家中望穿秋水的娘子吧。
冬至已過,該是落雪的時節(jié)了,黃昏時分,落了一場雪,總算是如約而至。與往年無異依然是稀稀落落的星星點點,剛與地面接觸便不見了蹤影,只有落在松針上草葉上的絨絨雪點清晰可見,可還是無端招惹了些人無盡的歡喜。久違了,愛雪的人自然是要欣喜若狂的,可終究見不得滿地的蒼蒼茫茫,不足盡興。靜靜地坐在窗邊,醅一杯濃濃的老茶,看雨雪霏霏,久了,倦了,沉沉的睡了,入了一段朦朧的境界想入非非。記憶中,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天地之間的寒冷無論如何也抵不過孩子的好奇,三五玩伴瞞著父親悄悄聚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捉迷藏、抓野味玩的酣暢淋漓,不亦樂乎。父親尋得著急,見著我們個個“面紅耳赤”又心疼又生氣,不聽話總是要教訓(xùn)的,母親總是要打屁股的。小時候經(jīng)常被房檐上掛著的晶瑩的冰凌所吸引,像一把把鋒利的寶劍,于是一段武俠夢深深的埋藏在我的心底,每每想起還是那么具有感染力。回憶當(dāng)年的情景,不禁潸然。長大后,戀愛了,才發(fā)覺最愜意的莫過于雪中漫步的情侶,喃喃的耳語,幸福洋溢的沒了邊際。雪地里的聲音也是極其美妙的,踩在雪上的噗噗聲,無拘無束的笑聲,樹枝被壓斷的清脆聲,狗吠聲,歌聲,混成一片,猶如千指百指按摩耳輪。最無辜的要數(shù)鳥兒了,如此美妙的景色,卻是鳥兒們恐怖戰(zhàn)栗,備受煎熬的時光,他們的羽毛沾濕了,小腳凍僵了,刺骨的寒風(fēng)在林間往來馳突,肆虐逞威,把它們的窩巢刮得左搖右晃,困倦的雙眼剛合上,一陣陣寒冷又把它們驚醒。只得瑟瑟索索地顫著身子,打著寒噤,憂郁的注視著滿天皆白的原野,期待著陽光明媚的日子。
涼意來襲,又不覺在朦朧中無力的睜開惺忪的睡眼。卻突然萌發(fā)了一種沖動——走出去,走到曠野去。然而天色漸晚,這一沖動恐怕是要擱淺了,看得見漫無涯際的曠疇,或遠(yuǎn)或近的山谷,平川,樹林,村落,燈光忽閃忽停忽暗忽明,星星點點,白雪映映,妖妖嬈繞。看得見山尖全白了,給將暗藍(lán)天鑲上一道銀邊,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點,有的地方雪還露著。一道兒白,一道兒是枯草的顏色。這一色調(diào)使我想起古典的水墨畫,對,只有極工巧的宮廷畫師才能描繪出這般出眾的色彩,民間藝人恐難企及。
天蒙蒙亮,會不出所料的被推開門或窗的一霎所驚倒,明晃晃的雪頓然使得眼前一亮,眼力定是要避開片刻的。似乎江南的雪偏愛夜晚,尤以當(dāng)人們漸入夢香之后才會疏落的酣暢,難怪說江南是一位極曼妙的女子,連江南的雪都免不了害羞的情致。經(jīng)過一夜的累積,那白茫茫的一片,真是銀裝素裹,無限妖嬈了。
推開門,雪片無意擊打在臉上,絲絲涼意,卻未能抵消絲毫我漫步雪中的希冀。隨意地裹上一襲長長厚厚的棉衣,走進(jìn)離家不遠(yuǎn)的公園,平日里的林蔭小道此時連絲毫尋覓的蹤跡都沒有,倒是一簇簇鳥兒落下的腳印像極了梅花,雅致的緊了。天地之間薄薄的夜色還未散盡,迷蒙之余仍是一片混沌未開的景象,然而在白雪純粹的色澤掩映之下,天色比往日的此刻要清朗明鏡的多。公園里的路燈由于年久失修還在不停的閃爍,看那在路燈上下不停飛舞的雪花,猶如躍動的精靈,一陣風(fēng)吹來,雪花改變了原本的軌跡,旋轉(zhuǎn)升騰,升騰地閃爍。此刻我終于明白喬治桑對雪的忠愛?!爱?dāng)?shù)厣系陌籽┫耔驳你@石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或者當(dāng)掛在樹梢上的冰棱組成神奇的連拱和無法描繪的水晶的花彩時,有什么東西比白雪更加美呢!”(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午后時分,雪已經(jīng)漸漸的歇了,看著滿天皆白的世界,看不懂,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原來的鄉(xiāng)間小路不見了、菜園子不見了、稻草垛也不見了,所幸的是那一洼洼水塘還得見。冬至過去便是臘八,意味著舊歲將辭,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每個新年辛勤勞作一年的人總要獎勵一下自己和家人,買一身新衣裳已是老傳統(tǒng)了。大地也辛勤哺育著人們一年了,也該獎勵自己,置換一身新衣,雪就是大地的新衣,棉絨絨的。其實大地并不是為了美麗,也不是為了獎勵自己,而是為了來年更好的惠澤百姓,這時候的大地新衣穿的越多,來年莊家人就會有更好的收成,古話說的好“瑞雪兆豐年”啊!
雪后初霽的夜晚萬籟俱寂,我想應(yīng)該有許多人落下了眼淚。如此寂寞的夜晚該如何安睡,多年來,家鄉(xiāng)的雪景讓我迷戀,雪里曾經(jīng)的人和故事更讓我魂牽夢縈。這樣的夜晚需要傾訴,一直忘不了家里的老屋和屋里的火爐,火爐旁邊有我們的悄悄話,也有我們自制的爆米花,想到此,流一場眼淚也是在所難免。茫茫太空,默然無語地注視下界,越發(fā)顯出它的高深莫測,致使它免不了的落寞與凄愴,唯有那寥寥的幾點寒星為伴,大抵是因為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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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光。 審核通過并說 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