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燕的心事(十)
老田提著二斤牛肉,花花抱著一只母雞,父女倆來看受傷的依斯哈哥倆。
老田本不要花花來,說女兒家家地,看人家大小伙子咋呢。
花花說要是大小伙子是為了別人家受了傷,哪怕是死了,我也懶得看??蛇@是為咱家的事情受的傷,我去看看有啥不成!
老田被女兒說住了。他讓花花挑了只最肥的母雞,抱著來了。
父女倆進了門,正在院里的菜園子松土的老奎看見了,忙起來迎。
“老奎哥,白倆?。?zāi)難),白倆!讓兩個老侄遭罪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奎說:“唉,都是真主的口喚。萬幸著沒落下大災(zāi)敕?!币娎咸锔概畟z提的肉,抱的雞,又說:“你來看看就行了,還拿這么重的禮,我咋背受得起!”
說著來到大房,老奎老婆子忙著倒茶,花花接過了,說大媽你緩著,我來。
老奎老婆子喜愛地看著花花,夸贊說:“花花出落得俊著,跟畫兒上似的?!?/p>
花花臉一紅,謙虛地說:“大媽糟踏我呢,我丑的鏡子都拿不起?!?/p>
老奎問老田:“到底是啥原因,闖了這么大的禍?”
老田嗨了一聲說:“梁短了些,那墻也歪了些。主啊,我請了兩個匠人,都是二百五?!?/p>
“噢,那匠人咋說?”
“說啥,都親戚路家的。兩個主兒答應(yīng)把墻拆了重砌,不要工錢。我破煩透頂了,就是重砌,等過些日子再說吧?!?/p>
“也是,攤上這種事,擱誰都破煩。你老弟就想開些,把一切都看在主命上,一切都托靠主,念叨主?!?/p>
老田放下茶碗說去看看依斯哈,一看花花不在,嘴里嘀咕這丫頭一轉(zhuǎn)眼去哪兒了。
老奎陪著老田進了依斯哈的門。依斯哈躺在炕上,左腿腫得厲害。
“老個(孩子),你受罪了!”老田流了眼淚。
依斯哈掙巴著笑說:“叔,沒啥,緩幾天就好了。”
“咦,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你可要好好休緩?!?/p>
老奎說:“田老弟,他啥德能,拖累你看。傷了點皮肉,養(yǎng)養(yǎng)就好?!?/p>
老田問黑蛋呢,門外頭的老奎老婆子說,在他屋里。
老田又去黑蛋屋里。
到門口聽見黑蛋笑著說:“那半瓜子田四,到底還有半個腦子好著呢,那么多人沒看出來,咋就讓他看出短了!”
花花咯咯笑著說:“那么多人都太尖了(聰明),眼睛盯的是毯子、干果,半瓜子田四把這些沒管三。”
“花花,你說得太偉大了!”黑蛋欣賞地看著花花。
花花說:“你才偉大呢,你撲去救你哥,我的心差點沒從嘴里驚出來!”花花說著遞給黑蛋一杯茶,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這一眼,恰似春光雨露,滋潤了黑蛋的此刻,也滋潤了黑蛋的將來。
幾個老人不好意思再進去了,老田隔著窗子喊:“花兒,和你黑蛋哥說說就回,昂!”
花花應(yīng)了一聲:“大,知道了!”
送走了老田,老奎兩口子回了伙房,經(jīng)過黑蛋的門時,老婆子沖老頭子努努嘴,老奎微微一笑說:“瓜娃娃!”又說:“快沙目時間了,麥燕該回到家得了吧。”
老伴抬頭望望西天,擔憂地說:“胡大啊,平安吧!”
麥燕緊騎快趕,到河灘時太陽落山了,河灘離家還有八九里。
河里流水淙淙,映著晚霞余輝,似綢如緞。到處都是癩呱子的鳴叫聲,有幾只呱呱叫著在當路奔噠,還有幾只在當路爬背子。
麥燕生怕碾著了它們,她左躲右閃,騎車更加費力。
到處的癩瓜子引她想起了依斯哈。
她突發(fā)奇想,依斯哈就是專門配種的癩呱子托生的。
又想:那周俊呢?
夜路迷茫。車子穿行在天間小路,驚起很多的甲蟲,唰啦啦飛。有幾只受驚的地雀兒,拍打著翅膀,鳴叫著從草叢飛出,飛不遠,又忽啦啦落下來。
白天的灼熱蕩然無存,天地間泛起的是陣陣涼意。
突然從麥地竄出一個人,提著衣服,光著背子,兩腿一叉,當路一站?;钕耥戱R強盜,把住路口,不劫財,就劫色。
麥燕受了驚,把不住車子,哇哇叫著栽到了。惹得那人嘎嘎怪笑。
麥燕聽出那是半瓜子田四,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她坐在地上,怒氣沖沖地盯著田四。
田四一步一步走上來。
“是麥燕啊,細皮嫩肉的,拌倒了,疼嗎?來來來,我扶你一把。”田四說著,手往麥燕身上抓。
麥燕輪起胳膊,打過了田四的手。
“哎喲,你還打人呢,來來,往這打,打這里舒服?!碧锼牟骈_腿,指著自己的褲襠。
麥燕是又氣又羞,她咬牙說:“田四,你個半腦子總沒瓜實吧?你欺負我不怕依斯哈拆了你的肋巴?”
嘎嘎嘎嘎!田四狂笑,那笑聲陰森森,非人類。他盯著麥燕的胸脯,手叉子似得一點一點伸來,伸來……那眼睛在夜色中泛著粼粼藍光,又灼人,又寒人。
坐在地下的麥燕驚恐地往后挪。
她意識的天空不斷變幻各種情景:一會兒是依斯哈扒開了她的衣服,一會兒是周俊摟住了她的腰身,一會兒是眼前這堆臟肉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感覺到田四火熱惡臭的口氣……感覺到田四鋼針一樣的胡須……感覺到田四粗糙的手觸疼了她的前胸……
田四獸似的低吼:“拆我的肋巴?你給我懷個兒子,他就是騸了我,我也舒坦!”
嘎嘎噶嘎!又是一聲怪笑。
星星,遙遠的星星,像圣潔清涼的水滴,一滴一滴,滴進麥燕的眼里,滴進她的心里,她的心肺涼爽而清明。
就在田四壓下來的那一刻,她突然說:“田叔,我今天見著你的三女兒小梅了?!?/p>
“啥?”田四倏地放開麥燕,“你喊我是啥,你見著誰了?”田四爭大眼睛問。
夜色中,他眼里的藍光暗下去了。
“我喊你田叔啊,你本來就是我的田叔??!我今天在鎮(zhèn)上見著你的三女兒小梅了,她叫我是姐啊?!丙溠噙呎f邊站起來,邊站邊把步子往后移。
人倫,人性的光輝在親情的稱謂中,回光返照,半瓜子田四提起褲子,后退幾步,一轉(zhuǎn)身,鉆進了麥地……
那些麥穗執(zhí)起五谷的圣神之鞭,抽打著田四的肌體,他跪倒了,跪倒在賴以生存的五谷的尊嚴前,威懾中……
遠處傳來黑蛋的呼喚:嫂子……麥燕嫂子……
麥燕對著星光的鏡子,整好自己的形象,回應(yīng)黑蛋的呼喚……
黑蛋騎著車,麥燕坐在后面,她兩手緊緊地抓著黑蛋的衣服。黑蛋的體溫,黑蛋的氣息讓她溫暖,讓她安全。
她覺得小腹隱隱作疼,她預(yù)感到麻煩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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