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燕的心事(八)
這只母羊給他可是立了功,養(yǎng)了三年,年年兩胎,胎胎兩只。去年冬季,它一肚子產(chǎn)了三只!他高興地說:“胡大啊,這幸虧是羊,那要是人還了得。”
老伴搗了他一捶笑語:“看你說的,人要是和羊一樣,哪有那么多的糧食吃。那不也靠吃草過活了?你咋一高興就胡想開了!真主造物兒那都有個哈數(shù)?!?/p>
老奎連連點頭:“對對對!就這,計劃生育都搞得緊得,追得那些女兒戶,鉆山扒洼得?!?/p>
老伴說:“田四媳婦也命苦,連著養(yǎng)了五個女兒,第六胎指望著養(yǎng)個兒子,還請看相的看了,說他看得清清地是男個娃。兩口子高興得連啥一樣,給打發(fā)了二百塊錢,還應(yīng)承娃養(yǎng)下了要認(rèn)成干大。結(jié)果把娃養(yǎng)在山洞里,還是個女子。唉,好好的三間房白白地讓計劃生育的把頂子給拆了,啥扶貧都拿不上,田四也給刺激得大腦不正常了。唉,胡大啊,咋不給賜憫個傳代的呢?”
老奎深深地嘆口氣,卻又說“半瓜子田四也得了幾個女兒的福,出嫁了兩個,個個孝順,米啊面啊地,給供著,要不然,鍋都怕揭不開了。那三女兒夸下海口,要好好念書,將來要找個為老子翻蓋起房子的女婿才嫁!”(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老伴說:“也倒是,有一缺的有一多,咋像咱們的兩個黑頭大,娶媳婦把人都逼死了。你還不要說,田四的三女子,模樣長得心疼呢,可惜是個念書的?!?/p>
老奎打斷老伴的話:“你這不也是胡說嗎?你少給黑蛋瞄靶子!”
老伴“去!”了一聲走了……
老奎看著吃草的羊,越看那羊的肚子越大,連那奶穗子也棒棰子一樣吊著。
他上去摸著母羊的背子說:“這回給咱下四個!”
那母羊嘴里嚼著草,回頭望著他,眼神疑疑惑惑,好像在說:連我自己也說不準(zhǔn)!
老奎忽然記起傍目達(dá)禮拜分心的事情,想起這一節(jié),也就想起兒媳麥燕。雖然他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難為情,但是他祈盼孫子的心情是真而切的。哼!現(xiàn)在的計劃生育這么吃緊!他在心里說。
老奎和母羊漸漸地爬到了高處。
他看到了老田家的工地
老田家院里一溜擺著五張從學(xué)校借的課桌,課桌上擺滿了油香、散子、燴肉。課桌周圍坐滿了幫工的人。
老田實誠地請大家吃,吃好了好干活兒。大家也就不客氣地吃,吃好了不好好干哪能對得起五谷!
老田的女兒花花提著個大鋁壺不停地給添茶,臉上掛滿了汗。
依斯哈一氣子吃了兩碗,心里還想吃,可再吃臉上掛不住。
老田過來讓:“老侄,吃吃,不要客氣?!?/p>
依斯哈一個飽咯,差點把吃進(jìn)去的給洄了出來。他直著個脖子說:“那咱就再吃一碗。”說著端起一碗卡到自己的碗里。
老田的女人提醒老田,把阿訇寫的杜瓦貼到梁上,老田欣賞地看了女人一眼“啊,我差點給忘了!”趕忙跑著去貼。
蓋房立木,關(guān)鍵是上大梁。為了祈求和平、和美、和竅,一般都請阿訇用經(jīng)文在紅紙上寫個杜瓦,也叫平安符。
為了感念匠人的辛苦和手藝,還要在大梁上掛紅。老田掛上了兩條紅毛毯。
為了喜慶還要給小工子、幫忙的人、看熱鬧的人撒干果。老田準(zhǔn)備了半袋子核桃、干棗、水果糖之類。
吃的吃好了,準(zhǔn)備的也準(zhǔn)備就續(xù)。只等木工上墻了。
木工李師傅,把飯碗一擱,嘴一抹,吆喝了一聲:吃好了,喝好了,上梁??!
幫工的齊呼:“上啊!”
于是乎,人分四撥,兩撥在上面,兩撥在下面。下面的用麻繩捆扎好大梁兩頭,然后把繩頭甩上去,上面的兩撥接住繩頭,李師傅大喊:“閑散的散啊,磚頭瓦茬沒長眼??!”
下面閑散人紛紛離開。
李師傅又喊:“上下人等勁用勻??!”
上下人等把繩子扯直。
李師傅又喊:“聽我號令,一……二……起!”
上面的人憋住氣扯,下面的人用桿子頂。場地外圍觀的人憋住氣看那紅紅的杜瓦,紅紅的毛毯徐徐而上……
娃娃們脖子乍著盼核桃棗兒,雨一樣的落下來……
問題出來了!
西墻上的依斯哈喊:“東墻的,往西讓讓!”
東墻上的小伙子喊:“西墻上的,你往過讓讓!”
讓來讓去,那大梁像困騾拌馬的尥撇子,在空中搖擺。使力的人們胳膊酸了,腰軟了。
依斯哈臉足了個紅疙瘩,掙得快要吐出來!
突然,下面觀閑的半瓜子田四咤里咤氣地喊:“短了!”
話音剛落,“轟!”的一聲,那大梁落下來了!
同時下來的還有依斯哈。
到底是骨肉親兄弟!
黑蛋聽到田四喊大梁短了得時候,把心已經(jīng)緊給了哥哥。猛看見哥哥被大梁帶下來,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順勢接了一把。
圍觀的人“唰!”地?fù)砹松蟻?,紛紛喊:傷了人了嗎?傷了人了嗎?/p>
黑蛋肩頭脫臼了,依斯哈左腿碰到椽棒上,紫了一大片。其他人安然無恙,只是面如死灰…
“念叨胡大啊,念叨胡大啊…”人群中,老田的母親,白發(fā)如雪,老淚縱橫…
李師傅從墻上爬下來,看了看大梁,又看了看墻頭,嘴皮干巴巴地說:不是梁短了,而是墻歪了……
黑蛋跳起來,恨不得扇他一批耳子,一輪胳膊,“叭!”地一聲脆響,骨卯竟然還上了!
他罵:“虧你還是匠人,早你兩個窩窩瞎實了嗎!”
罵罷,攙扶著依斯哈,一瘸一拐地回了。
這一切,田花花看清了,最是黑蛋的奮不顧身。那英雄、壯美的身影看在了她的眼里,烙在了她的心上……
這一切,被站在山坡上的老奎看清了。
當(dāng)他看到依斯哈從墻頭跌下來的時候,他的心被揪了。他撇下母羊,飛快地跑向工地。
遇上了兩個兒子:“我的兒啊,你們好著嗎?”
兩個兒子說:“大,好著呢!”
老奎腿一下子酸軟得癱坐到地下:“真主啊,我心里進(jìn)了伊不里斯,赦宥我老漢吧…”
兩個兒子說:“大,我們好呢,你攬啥罪過呢?”
然后用剩余的健康的肢體,把他倆的大扶回了家……
依斯哈落墻的時候,麥燕剛到鎮(zhèn)上,騎車一路,她乏直了,她只覺得胸口發(fā)悶,心里發(fā)潮。她明明白白地認(rèn)識到自己懷娃了。
她在心里罵:肉頭依斯哈,你這個闖禍的驢!
她買了一瓶水,坐在一棵柳樹下,喝了幾口,剩了點,她倒在衛(wèi)生紙上,慢慢地擦臉,她想象著自己的臉被汗水漫成了野狐子了……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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