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
中年以后,我忽然不愛運動,怕運動。
有人說“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九十九”雖然使我動心,但我是一個實際主義者,更看重現(xiàn)實和當(dāng)下,老實說我之所以不愛運動是怕累,是害懶。
偶爾也被人邀著走走,如果那時那地正好無所事事,也出于禮貌答應(yīng)。邀請者,自然是出自好心,生命在于運動嘛。但即使走走,也很少感受“走”的快樂。老實說,我對那些走路走得興高采烈的人,不大理解。走路是個很消耗體力的活,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就是怕走路,才想方設(shè)法逃離鄉(xiāng)下,擠進(jìn)城里。
小城發(fā)展很快,地皮一漲再漲,留給公眾的活動場所屈指可數(shù)。傍晚時分,很多人都匯集到城中心的廣場上,沿著一個方向走路,這成了一種時尚。萬頭攢動,步履匆匆,周而復(fù)始地打圈,很壯觀。不知怎么的,我感覺,那似乎像驢子拉磨般滑稽。我可不愿成為其中的一頭蠢驢,我每每這樣想。其實,這是為自己偷懶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小時候,我們生產(chǎn)隊有一個窯罐廠,燒壇壇罐罐。做壇壇罐罐的原料,是一種叫白鱔泥的泥土。干硬的土塊,可以像粉筆一樣地寫字。后來,學(xué)了化學(xué),知道這是一種普通的鋁土。挖出白鱔泥后,要曬干碾碎。挖泥,一般是在盛夏里。白鱔泥鋪在很寬敞的曬場上,讓毒毒的日頭暴曬幾日。然后,就套上牛,拉著一個石磙,在曬場上反復(fù)地溜圈。白鱔泥在石磙的不斷碾壓下,變成細(xì)細(xì)的泥粉。泥粉經(jīng)特制的大竹篩篩過,兌上水,就成了粘性極好的泥團(tuán),并可以用來做壇壇罐罐了。當(dāng)小孩的時候,覺得人拉著牛,牛拉著石磙,不斷地轉(zhuǎn)圈,特好玩,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稍大以后,便覺得這場景實在單調(diào),人和牛都很可憐,不愿自己的人生走進(jìn)這樣的場景。
因此,一見類似的情境,從心底就產(chǎn)生一種排斥、一種抗拒。我心里清楚,這與為了鍛煉身體走路、轉(zhuǎn)圈,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只是有些事情,感覺不對,就不愿去做。(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有時候,伏案工作久了,也有腰酸背痛之感。年齡越大,這種感覺越強。為了緩解疼痛,有時也強迫自己到外面轉(zhuǎn)轉(zhuǎn)。但轉(zhuǎn)歸轉(zhuǎn),我給自己定下一個原則,那就是絕不負(fù)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倒寧愿找一個幽靜的地方,享受自由的時光。只是,在城市,這樣的地方很難找,稀罕得像處女。
我不喜歡為運動而運動。任何運動都需要時間,我總覺得時間不夠用。尤其是近年來,似乎眨眼間,一年就過去了,計劃好的事情卻沒有按計劃做出來,總疑心地球加快了自轉(zhuǎn)的速度。我總是想把有限的時間花在自認(rèn)為有意義的事情上,尤其是身邊親近的人不斷離去,更有一種時不我待的緊迫。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很卑微、普通得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人物,既不能推動歷史的進(jìn)程,也不能改變這個世界。有這種想法,很幼稚,也很可笑。時間不夠用,依然是個借口,明眼人一看便知。
因為怕累,就容易累。通常情況下,我用這些方法來放松,比如瞑目養(yǎng)神,比如閑閑地看書,比如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我洋洋自得地稱之為“我的禪定”。我愛“宅”,如此而已。
妻子是一個迷信健康生活理念的人。為了減肥,她堅持不懈地鍛煉,但是效果并不顯著。我不鍛煉,偏偏就不長肉。為此,她嫉妒得發(fā)狂。或許,她是因為為運動而運動,就有必須達(dá)到目的的念頭,心里就難免有負(fù)擔(dān),欲速則不達(dá)。反之,我在這方面無所追求,倒無意中與道家的順其自然的理念相吻合,無意插柳柳成蔭。我常以此為借口,拒絕妻以健康為名目的各種誘人的鍛煉。
對于所謂運動利于健康的說法,我是多少有些懷疑的,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有一個簡單的反證,那就是不是所有從事運動或熱衷運動的人,都健康長壽。我這是以個別代替一般,以偏概全,不過是為偷懶找理由。其實,我并不反對運動,只不過我更看重心情而已。我覺得,一個人健康與否,更重要的可能是心情、心態(tài),也就是當(dāng)下活得爽不爽,快不快活。
而且,我總有一種宿命的思想。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會叫你活五更。既然如此,何必去操那些閑心呢?
我并不反對別人運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道理我懂。我也不是不運動,只不過更偏愛內(nèi)在的運動——思維運動,我寧愿享受思想的快樂,也不愿流汗。這當(dāng)然還是借口,說穿了,還是骨子里的懶。
生活里,我們總是找著這樣或那樣的借口,企圖說服自己或別人。但是,無論什么樣的借口,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戲,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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