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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民國三十年那場阻擊的幾個版本

2013-07-08 10:51 作者:書劍任平生  | 13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這是一個發(fā)生在民國三十年初故事。說是故事,其實是真實的一件事情,只是因為這件事情太小,不曾引起正史重視,亦無方志記載,再加上年代久遠,流傳至今,就有了好多種說法。這里就說說這個故事的幾個版本。

雖然故事的版本不同,但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地點,是確定無疑的,即民國三十年初夏,傅灣寨。

悠悠碧水河自東向西流,在傅灣寨西北五里遠的地方,突然一個九十度大轉折,折向南去,南去十里地,在傅灣寨東南角,再一個九十度大轉折,復自東向西流去。由于河水的沖刷,河右岸形成了一堵十丈高的陡坡,坡上的黃土一遇洪水,就刷刷地成批往下傾,砸得河水翻起丈高的浪來。河左岸,即傅灣寨這邊呢,則是百米寬的淤積沙灘,白晃晃的細沙均勻細膩地鋪著,隨河床延伸。特別是西北角碧水河轉彎的這一截兒,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河灘,傅灣寨的人叫這一片做西北灣,西北灣河右岸高、陡,且水流在此沖撞,回旋,形成一個個汩汩翻花的漩渦,左岸的沙灘有幾百米寬,靠近河堤的近百米,長著一墩一墩的芭茅,密不透風,迷宮一樣。上得河堤,又是鼠貍出沒的刺槐林,林間荒徑,連傅灣寨的人都很少走動。

傅灣寨處在唐州到碧水鎮(zhèn)必經的大路上,有著高大厚實的寨墻,方圓百里聞名。走出西北灣的刺槐林,就望得見傅灣寨寨墻上巡邏的民兵。發(fā)生在民國三十年的那場關于伏擊的故事,就在這里上演了~~~

從程大奶那兒聽來的版本

民國三十年初夏,水還沒有很多,因此碧水河的水流也不大,但是李二嬸家才十二歲的三妮兒怎么就在河里洗澡時淹死了,跟她一塊兒洗澡的幾個女娃兒都回來了,說看見三妮兒在水里一下子就沉了,都去拉也沒拉著,就沒影兒了。她們幾個嚇傻了,就提著三妮兒的鞋和衣裳跑回來了。( 文章閱讀網:www.sanwen.net )

程八爺那時候還年輕,二十出頭,人們叫他八子。程八子帶著幾個民兵,順著河岸一路追去,追了一,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追到三十里下的方家莊河段,才在河面上發(fā)現(xiàn)了三妮兒漂浮著的身子,都白漲了。八子扔下手里的土槍,就撲了過去。可惜平時活潑可的三妮兒早就沒了氣兒,八子把她抱上河岸,平放在被晨霧潤濕的沙灘上,脫下自己的土布褂子,擰干,裹在三妮兒身上,就抱著回了寨子。

李二嬸家的男人,十年前就跟著船隊下了漢口,兵荒馬亂的,至今音信全無,就二嬸領著三個女娃兒過日子。三妮兒僵硬泛白的身子,放在院子里大泡桐樹下,草席蓋著。

二嬸扛著兩丈長的竹竿,上面用紅線綁著三妮兒生前穿過的白布衫,去寨子南邊的官路上叫魂兒。(過去鄉(xiāng)人把通往州府的大路叫做官路)

傅灣寨南邊的官路,東接陳蔡,通達宛洛,不知修于哪朝哪代,但據老人常講的故事可知,當年王莽攆劉秀,尚未稱帝的劉秀就從這官路上走過。

妮兒啦~~回來吧!~~

妮兒呀~~回來喲!~~

二嬸在路口焚了寫有三妮兒生辰八字的黃裱紙,立起幡,開始叫起魂兒來。她那嘶啞的聲音在白晃晃的陽光下抖抖索索的,沿著官路向東西兩邊漾開??????

據跟三妮兒一起洗澡的幾個女娃兒說,她們洗澡的地方水并不深,水流也不急,可三妮兒忽然就沉了,淹死了。這河里每年夏季漲大水都要淹死幾個人,一定是哪個淹死鬼的鬼魂兒找替身,把三妮兒拉去了。

鄉(xiāng)人認為,淹死鬼必得另找一個鬼魂兒做替身,自己才能脫生,重新進入輪回,而被拉做替身的人在頭七內,只要家人焚了寫有其生辰八字的黃裱紙,高高舉起死者生前的衣物,每天去大路口叫魂兒,頭七這天死者的鬼魂兒就會回來,跟著使者進入地獄,開始下一次輪回,從而避免做個淹死鬼,無法超生。

娃兒?。~~回來吧!~~~

妮兒??!~~~回來呦!~~~

?????? ????????

二嬸的聲音一天天嘶啞,無力,幽幽怨怨地飄散在灼熱的空氣里。

已經第七天了。

有兩輛灰綠色的斗篷大卡車從西邊的官路上緩緩開來。自從天下大亂,戰(zhàn)爭頻起,一次又一次部隊,軍車,大炮等等,從這官路上來來去去,鄉(xiāng)人對此早都不再新奇,已是視若無睹了。高大結實的傅灣寨,保得一方平安,亦算萬幸。

二嬸自顧地呼喚著她的二妮兒,招著二妮兒的魂魄趕緊歸來。

兩輛大卡車走到傅灣寨的路口,停下來了,停在二嬸身邊。二嬸高高舉著手里的幡,搖著,喚著:妮兒呀!~~回來吧!~~

凄凄慘慘??????

車上下來幾個當兵的。是日本兵。他們似乎對二嬸的這種行為很感興趣,唧唧呱呱地圍著她說了一大通什么,二嬸看出是日本兵,才稍微有點兒慌,但失去女兒的痛苦讓她對危險,對災難有了一種麻木的無畏,她繼續(xù)著這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古老儀式,恭敬,虔誠。她不要自己的三妮兒成為一個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

這時又從車上下來了幾個日本兵,他們把二嬸圍在了中間,有個日本兵上去,一把奪過二嬸手里的幡,使勁向遠處的田地里扔去,那幡像一根箭,拖著白色的羽翼飛出去。

你們要做啥?!你們這些該死的!二嬸一下子就憤怒了,她弓著腰,一頭撞向那個奪了她幡的日本兵,那日本兵冷不防,被撞在側腹部,“嗵”一下子就倒了,二嬸也跟著他倒下去。日本兵倒在地上,嚎了一聲,要掙扎起來,卻被二嬸兩手死死地扯著衣服,無法起來。周圍的日本兵都轟然笑起來,他們大笑的聲音形成熱浪向傅灣寨沖去,撞在南寨墻上。寨墻上巡邏的民兵早望見有日本人的軍車停在了路口,就發(fā)信號拉起了寨子四個大門外的吊橋,民兵也都各就各位,警戒著。

被二嬸撞倒的那個日本兵終究還是掙了起來,他用手里的步槍照二嬸身上砸了一槍托,當他要砸第二下的時候,坐在車上的一個人制止了他,那人對圍著二嬸的一群日本兵說了幾句話,他們就不鬧了。這時又從車上下來一些人,總共有二十多個,他們把倒在地上哭喊的二嬸拎了起來,就像拎起一只鵝。二嬸極度悲傷而虛弱的身體被他們用槍頂著,向寨子走去。日本兵列著隊,由一個小軍官帶著,二嬸半昏迷狀態(tài)地走在前面。

傅灣寨南門外寨河溝前的空地上,日本兵把槍口頂在二嬸頭上,向寨墻上的民兵喊話,喊一句,由一個中國話說得很蹩腳的日本兵翻譯:寨子里的老鄉(xiāng)們聽著,我們是大日本皇軍,路過貴寶地,無意打擾,也不想傷害老百姓,天晚了,只是想進寨子休整一下,并希望提供食物若干???????

寨門當然沒有打開,寨墻上的民兵不敢放松警惕,火藥上膛,火媒子就在手邊,準備隨時開火。八子跟在民兵隊長傅四爺身邊,說,二嬸在他們手上,小心點兒。傅四爺點了點頭,傳下令去,不準輕易開火,除非小日本兒進攻。傅四爺剛又回頭叫八子,八子就說,去寨子里請劉七爺,徐三爺,王五爺?傅四爺用眼神肯定了一下,八子就下得寨墻,卻見寨子里劉七爺,徐三爺,王五爺這三大家當家的都已聚在了一起,商議著是否滿足日本人的要求。

二嬸家的院子里,大妮兒二妮兒都在哭著喊著,要沖到寨子上去看看娘,鄉(xiāng)親們一邊拉住,一邊安慰,說大家都已經在商議想辦法。

最后,劉、徐、王三家商議妥當,讓八子給傅四爺帶話,說愿意給日本人提供十擔小麥,讓他們放了李家媳婦兒,但是寨子大門是堅決不能開的,東西由鄉(xiāng)民給他們送到官路上。

日本人放了李二嬸,把兩輛卡車開到西寨外的空地上,開始警戒、扎營。八子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民兵,用板車拉上許諾給日本人的麥子,從東門出寨,然后繞過南門,給西寨外的日本兵營送去,另外多提供了一口豬,十只雞。最后,他們又繞過北門,再從西門回到寨子,也帶回了幾乎昏迷的李二嬸。

此時,夕陽里,一片雞飛豬嚎,日本人開始埋鍋造飯。八子在寨墻上傳著傅四爺?shù)脑挘忻癖幌抡瘔?,通宵警戒,時刻注意西寨外小日本的動靜,一有不對勁兒,立馬開火護寨。

天完全黑下來,一輪明月升起,涼風習習地吹起來,沉靜的天地間只聽見一片蟲叫蛙鳴。站在寨墻上,影影綽綽望得見日本人吃飽喝足,三三兩兩地往西走去,一直走到西河堤下,大概是去河里洗澡了。同時,八子帶著二狗也偷偷地從北寨墻上縋下去,順著寨河溝消逝在月色里。

第二天一大早,太陽還像個咸鴨蛋黃兒一樣在東邊的寨墻頭兒掛著,日本人就拔營了,他們把東西收拾停當,裝上兩輛大卡車,就開始在車旁邊列隊,喊著口令。最后,隊伍整齊的士兵分成兩組,各自散開,在附近尋找著什么。這一切都被寨墻上定了他們一夜的民兵看在眼里,卻又不知小日本在玩什么把戲,反正只要他們盡快離開,那就好了。

日本兵散開在四面八方,越走越遠,麥田里,樹林里,溝溝坎坎,都尋遍了。最后又回到了兩輛卡車旁,列隊,喊口令。

隊伍里,少了兩個日本士兵。

據最后見到他們的一個士兵說,昨晚他們一起去河里洗澡,上岸后他們發(fā)現(xiàn)一只野兔,就悄悄跟了上去,夜里也沒注意道他們回來沒。

八子此時正站在寨墻上,向這邊瞭望,心里暗自笑著,因為他知道那兩個小日本鬼子去哪兒了。他們倆這會兒正躺在西北灣的河灘里,跟淹死鬼聊天呢。只是八子看著日本人的行動,有一點點擔心,他擔心日本人會報復,但同時他又覺得傅灣寨寨墻高大結實,又有好幾百民兵,諒這幾十個日本鬼子也不敢如何。大不了跟他們拼了。

太陽雖然還不是很高,但陽光已經很灼熱了,全沒了一大早的那股清涼之氣。寨墻上的民兵輪換著看守了一夜,這會兒看見日本人的卡車向官路上緩緩開去,都感到一陣輕松和歡愉。傅灣寨終于又躲過一劫,人們都平安無事。

兩輛卡車從西寨外開來,要繞過南門才能駛向官路。就在卡車行至南門外的時候,突然嘎然止住,日本兵呼呼啦啦從卡車里鉆出來,提著槍,還支起了擲彈筒,調著角度。

寨墻上的民兵心里咔嚓一頓,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即敲起打銅鑼報警,一邊也連忙架起了土槍火炮。咣咣咣的鑼聲魔咒一樣擴散到寨子里及寨墻上其他方向的民上,大家剛松弛下來的心都又揪住了。寨子上的機動民兵扛著步槍和手榴彈往南門來支援。

日本人的擲彈筒先響了,嗵嗵一陣短促的響聲,寨墻上就立刻一陣爆炸和震顫,夯土被炸得呼啦啦往下砸,接著就是清脆的槍聲,子彈啾啾地拱入寨墻里,寨墻上的民兵躲在垛口后面,連頭都抬不起來。

一陣瘋狂的槍炮過后,男寨墻上的門樓已經被掀了頂,有炸彈落在寨子里,草房子著了火,濃煙滾滾??????

日本人以極快的速度收兵,撤退,兩輛卡車駛上了官路??????

民兵終于從垛口伸出了槍炮,一陣雜亂的聲響,連日本兵的影子都沒打著。這時,呯呯兩聲脆響,在這雜亂的槍炮聲中很是突出。只見八子立在垛口上,端著一桿三八大蓋兒,向日本人的卡車瞄準。

“媽了個逼!”八子狠狠罵了一聲,“便宜恁個龜孫了!”

日本人是真的走了,傅四爺安排民兵在寨上繼續(xù)警戒,又一邊讓一部分人趕緊去寨里幫忙提水滅火。一直到半下午,成片燃著的房屋才算是慢慢熄了火,煙霧里混著片片黑色的草木灰,飄飄灑灑的彌漫著整個寨子,把太陽也熏得抖抖索索,要掉下西寨外的碧水河里,半天的云霞,血紅?????

仝二伯講的版本

五八年,大煉鋼鐵。

傅灣寨在西寨外的土崗上也支起了一片小高爐,忙得熱火朝天。正當人們捐出了鍋勺盆瓢所有帶鐵的東西,苦于再沒有東西往高爐里填的時候,在東寨墻外的寨河溝里,人們竟然挖出了一輛銹跡斑斑支離破碎的大卡車來。好多人都驚喜地跑來看熱鬧,同時商量著何如把這個大家伙投進高爐,煉成鋼,好支援國家跑步進入社會主義。

要說這東寨河溝,在大清朝傅灣寨夯筑寨墻之前,就是一片溝渠,這溝渠向北通往碧水河,往南順著官路折向西,又在西南方向重新匯入碧水河。在修建傅灣寨墻的時候,人們把這天然的溝渠重新開挖,修整,就成了寨河的一部分。因了一河活水,有人在東門外的這一截河溝旁鋪了一條大青石,光滑的石面露出水面三分,就成了女人們洗衣的好去處。

民國三十年夏天,李二嬸的三妮兒不知咋的就在碧水河里淹死了,李二嬸就去寨子南邊的官路上去給三妮兒叫魂兒。

一丈長的竹竿,頂兒上挑著三尺長一匹白布,用麻批兒系著。李二嬸已經哭啞的嗓音在正午的大太陽下很快就蒸發(fā)了、、、、、、

“妮兒呀!~~回來呦~~~”

“三妮兒~~回來吧~~~”

??????? ???????

晌午頭兒,鬼露頭兒。

赤日炎炎的大地上一片白晃晃的陽光,地里的秋莊稼都才剛露頭,焉焉兒地縮在坷垃蛋子里。所以官路上自習而來的那兩輛大卡車就顯得很突兀,車上掛的膏藥旗李二嬸是認識的。民國二十八年,寨子里來過日本兵,最后被打跑了。

李二嬸扯著招魂幡就往南寨門跑,跑著喊著:“日本鬼子來了!日本鬼子來了!??????”她不知道,這兩輛日本人的卡車并不是沖著傅灣寨來的,他們的目標是寨子東邊五十里開外的一個大集鎮(zhèn)~~碧水鎮(zhèn)~~去的。碧水鎮(zhèn)就在碧水河的上游。

李二嬸跑著,喊著,給鄉(xiāng)親們報信兒,全沒了剛才的萎靡憔悴。從官路道南寨門大概也就是四五百米的距離,沿路兩旁光禿禿的什么樹木都沒有,這就是為了防止土匪隱蔽靠近寨子,發(fā)動突襲。

奔跑的李二嬸很明顯地引起了守寨民兵的注意,他們也望見了官路上正行駛的日本人的大卡車,但并不確定日本人是不是沖著寨子來的。李二嬸的緊急奔呼讓民兵立刻警惕起來,民兵敲著鑼沿寨墻四周跑著傳遞警報,同時召集寨子里的民兵拿上武器上寨墻守寨。西、北、南三面寨墻外的吊橋已經緩緩拉起,只留下東門,等著李二嬸跑回寨子里。

八子正跟著民兵隊長傅四爺在寨墻上巡察,四爺讓他出寨外去接回李二嬸。八子下了寨墻,出了東門。這時,八子才發(fā)現(xiàn)寨河溝下的青條石上,張大奶還自顧地掄著棒槌捶被單子呢!張大奶年輕時逃荒,碰見過軍閥混戰(zhàn),耳朵給炮彈震壞了,年紀大了就越發(fā)聽不見聲音了,再加上她在溝底,專注地捶著她那條藍底兒白花的棉被單子,所以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眼前的緊急情況。

八子沒顧得上接李二嬸,跑到溝底就把張大奶給拖了上來,送進寨子。這時李二嬸已經跑近南門了,日本人的卡車也到了官路跟南門大路行成的丁字路口,只聽見“呯呯兒”兩聲槍響,子彈鉆進李二嬸腳下的土里,“噗噗”冒起一股煙兒。李二嬸一個踉蹌就摔倒了,在地上擦出好遠。

八子往這邊跑著,看見李二嬸倒下了,叫一聲“二嬸”,沖了過來。他沖到二嬸身邊,看二嬸在喘著氣兒,并沒有受傷流血,就把二嬸背了起來。

日本人的卡車在官路口并沒有停下來,而是徑直往東開去了。又是幾聲槍響,寨墻上的土皮嘩啦啦掉了一大片。民兵們在垛口后邊把頭猛的一縮。

日本人走了,奔碧水鎮(zhèn)而去。

寨墻上的民兵看日本人的卡車走遠了,才又放下吊橋,寨子里又恢復了平靜。

八子沒有回去,他在寨墻上轉悠著,心里有點窩火。奶奶的!這小日本鬼子太欺負人了,把爺們當孫子耍,非得整治一下他們不中。八子這樣想著,甚至這會兒要是真不讓他找日本人出出氣,他怕是三天都吃不下飯。

哪天逮著機會,非活剮他幾個小日本鬼子。

八子沒想到的是,機會一下子就來了,來得這樣快,這樣突然,令他感到一陣驚喜。

太陽西斜的時候,又從官路上開來兩輛卡車,車頭上照樣是掛著膏藥旗。寨子上的銅鑼再次急促地響起,民兵們再次集合在寨墻上,準備開戰(zhàn)。兩輛卡車,在丁字路口果然停了下來,從前面那輛車上跳下十幾個日本兵,開車的也下來了,把車頭上的前蓋掀開,檢查著什么。后面那輛車也下來幾個人,湊到前面的這輛車旁,像在討論著什么。過了一會兒,車下的日本兵都跑到后面那輛卡車邊,上了車。后邊的這輛車就開走了,只剩下前邊那輛車旁站著倆開車的日本兵。他們在車前頭鼓搗著,其中一個還仰躺在地上,鉆到了車頭下面去。

八子在寨墻上看著先走的那輛車越來越遠,不見了蹤影,而留下來的那輛車旁,兩個日本兵拖著長長的影子在忙活著。

天,越來越晚,有夜霧悄悄地從田野里彌漫開來,大地一片寂靜,蒼蒼莽莽。

八子順著南門大路往官路上走去。他下身穿一件藍土布大褲衩,上身一件破成絲縷兒的白背心,赤著腳丫子,啪啪拍得土路上灰塵騰起。

車旁的兩個日本兵看見八子走了過來,其中一個端起靠在車門上的槍,瞄準了八子,嘴里喊了句什么。八子聽見他叫,眼睛一擠,咧開嘴笑起來,并且舉起了兩只大手,赤腳繼續(xù)在土路上啪啪走著。

另一個日本兵拍了拍端槍的那個,那人就放下了槍,重又靠在車門上。八子走近他們。日本兵看看他,甩甩手讓他一邊去。八子只管咧著嘴笑呵呵的,有口水滴落下來,悠悠的扯老長。他圍著日本兵和卡車看著,日本兵不讓他靠近,看他轉到一邊去了,就又開始忙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八子又繞著卡車從后邊走了過來。剛才端槍瞄準他的那個日本兵剛要攆他,另一個日本兵從后邊車斗里取出一個洋鐵皮桶,招手讓八子過來,然后撅著屁股做了個提水的動作,把水桶遞給了八子。八子傻呵呵地笑著點點頭,接過水桶,走向官路下邊不遠處的水溝去提水。

沒多會兒,八子就呼哧呼哧提著一桶水回來了。兩個日本兵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什么,伸出大拇指來比了比。八子只是淌著口水笑著??????叫他去提水的那個日本兵用沾了黑油的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洋煙,遞給八子。八子連忙擺手,不要,他就笑笑,把煙塞自己嘴里噙了,點上。

夜色漸濃,日本兵那個煙頭被扔在路上,閃著微弱的紅光。八子跑前跑后,圍著兩個忙活的日本兵轉悠,傻樂著。日本兵最終是認為他是個傻子,就放松了警惕,不再在意他在身旁晃悠,自顧地忙著鼓搗那壞了的卡車。

暮色里,八字咧著嘴,眼光偷偷地瞄著日本兵。他靠近了那桿步槍,他輕輕地握住槍身,“嗖”地端了起來,把槍栓唰一拉,扣住扳機,對準身旁的日本兵。槍的零件碰撞摩擦,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像刀子一樣刺進兩個日本兵的耳朵,他們一下子豎起了全身的汗毛,直起腰神,回頭傻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剛才還臟兮兮傻呵呵的傻子,現(xiàn)在,他卻這樣熟練地舉起了槍。雖然看不清槍口,但是八子的目光卻如槍口一樣閃著幽亮的光。

日本兵很自覺地舉起了雙手。八子狡猾地笑了笑,心里罵了句:媽了個屄!然后喝道:“走!”日本兵并沒有聽懂他喊什么,直直地愣在那里,八子又喝了一聲:“媽的!走??!”并且撩起大腳丫子踹了那會兒遞給他煙的那家伙一腳。他很得意地看到那家伙“撲通”就倒在了地上,軍裝上該是有一個大腳丫子印兒的。那家伙倒地后,骨碌一下子就爬了起來,八子用槍口對著他瞄了瞄,他又舉起了雙手。

八子笑了笑,騰出一只手,把事先盤在腰里的麻繩扯了出來,扔給他,用槍逼著他,示意把另外一個家伙捆起來。他就拿起了麻繩,對另一個家伙說了句什么,躹了個躬,然后就把他反剪雙手捆了起來。八子看看捆得挺結實,就笑了起來,心里說著:媽了屄!老子今兒黑好好玩玩兒恁倆。

八子掂著槍,一槍托摟在沒被捆住的這個家伙頭上,他一聲沒吭就“嗵”地倒下了。被捆住的家伙一見,嗷的嚎了一聲。

“媽了個屄你再叫!”八子又照他頭上給了一下子,他“吱哇”一聲也倒下了。雙手被綁著,也掙不起來。八子走過去,扯過捆他的麻繩,這繩子是很長的,八子就用這剩下的一截把那沒捆的日本兵也雙手背后,死死地捆上了。做完這些,八子重又掂起槍,踢了踢他,他蘇醒過來。黑暗中,血流像一條黑色的蚯蚓從他頭發(fā)里鉆出來,又鉆進衣領里。

八子把捆在一起的這兩個日本兵扯起來,押著他倆往傅灣寨走去。走一句,他用光光的大腳丫子踹一下他們的屁股,跟一句“媽了個屄的”,很得意。

三個身影連在一起,沿著通往傅灣寨的路上走著,在里南門很遠的地方就左拐,拐向西寨外的土崗子上,那里離河道已經不遠了。這時,寨子里出來一個人,從后面趕了上來。是八子的伙伴兒栓柱。栓柱喊:“八子!你咋整了倆日本人??!干啥去?”八子說:“倆小日本兒,整河灣里去活剮了他們!”栓柱一聽,來了勁兒:“中!可中!八子,俺跟你一塊兒!”“中!不過你得先回寨子里去通知一下四爺,說南官路上有輛小日本兒的大卡車,給他整回寨子去,然后去西北灣的芭茅墩兒里找我。”“哎!”栓柱答應著,興奮地往寨子里跑去。他直接跑到西門,只在寨墻下喊了墻上的民兵,說了這事兒,就折回來了?;貋淼臅r候,他問民兵要了一把鐮刀,掂著就去攆八子了。

西北灣,河灘上一片靜寂,夜風習習地拂著芭茅的長葉,有些微甜的腥味兒從河面飄來,看不見細軟的沙子,只河對岸的陡坡一堵黑墻似的,擋了半邊天,墻頭有三兩顆明亮的星子升起。

芭茅一墩一墩的,細長的葉子邊緣有小鋸齒。八子用槍押著兩個日本兵在芭茅叢里穿行,唰唰地響。八子的胳膊臉都被芭茅葉子劃出了血道兒,不很痛,但辣辣的有些癢。

在一大片芭茅叢中間,八子讓兩個日本兵停了下來,隨他們坐在腳下的沙地上,散架了一般。八子就坐在旁邊,周圍是芭茅龐大的根系固定下來的一墩一墩的泥土。暗夜里,有布谷飛過,咕咕的聲音傳來,幽幽的。兩個小日本兒竟然抽抽嗒嗒地嗚咽起來。八子起來踹了他們一腳:“媽了個屄!哭個球哩!老子今兒黑就送恁倆回老家。”

這時,從黑暗里傳來一串野雞的叫聲:

咯兒~~

咯兒咯兒~~

咯兒咯兒~~咯兒

八子聽見了,站起來,也從嘴里發(fā)出了一串野雞叫聲:

咯兒咯兒咯兒咯兒~~

不一會兒,就見栓柱唰唰地穿過芭茅叢跑過來了,手里掂著鐮刀,胡亂地摟一下身邊的芭茅,那芭茅葉子就脆脆的斷了。

栓柱跑到八子身邊。

“說過了?”

“說過了!”

“這倆小日本兒咋弄?”

“你說咋弄?”

“干脆活埋了算球!看看身上有啥好東西,給他整過來。”

“扯蛋!咱可得問問他們來是整啥哩!說不定還有啥重要情報哩!然后再好好收拾他倆。你忘了前年他們日本人在咱傅灣寨做的孽了?”

栓柱沒再吭聲,試摸著走到倆日本兵身旁,踢了一下,問:“恁,恁來俺們這兒是想干啥哩?”

倆日本兵很迷茫地看著栓柱,也不吭聲。栓柱舉起鐮刀,做劈砍的樣子,“恁說不說!老子劈了你!”

倆日本兵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也不抽嗒了,只是靠在一起,并不吭聲。栓柱繼續(xù)晃著手里的鐮刀,幽藍的星光射在刀刃上,寒寒的。倆日本兵仍是一言不發(fā),瑟縮的擠在一起,偷偷窺視著芭茅叢中有星星點點的螢光飄起來,明明滅滅。是螢火蟲在悄無聲息地飛著,似乎能聽見河水在遠處“嘩嘩”地流淌??????

日本兵有些沉靜了,木然的轉動著眼睛,追著流螢的影子,像是兩個好奇的孩童。的確,他們實際上就沒有多大年齡,大概不會有二十歲吧?或者剛過二十?這飄然滑過的流螢讓他們忘記了恐懼,忘記了戰(zhàn)爭,可能還有響起家鄉(xiāng)吧?家鄉(xiāng)的媽媽,家鄉(xiāng)的小妹??????

“龜孫還怪犟哩!”栓柱有些火了,上前扭住了一個家伙的耳朵,把鐮刀貼著他的耳根一拉,“嚓”一下,手里就有了一個軟軟的人耳朵。他甩手把這個耳朵扔進了暗夜里,無聲無息,只驚起幾只螢火蟲,忽一下散開。八子坐在旁邊,沒吭聲。

很奇怪,那家伙竟然連吱都沒吱一聲,只有咸的血腥味在暗夜里流淌開來,很釅。

“還真他媽夠爺們兒!”八子吼了一聲,“給那個也過過堂!”

栓柱更加來勁兒了,直接把鐮刀往另一個家伙臉上一抹,鋼鐵的腥味讓他抽搐了一下,就又一只耳朵“啪嗒”掉在沙地上。

血,在黑暗里流淌,只有血腥味在星光下彌漫??????

“八子,倆龜孫犟得很,干脆利索點弄了算球了?”栓柱此時似乎對這有些沉悶的游戲不感興趣了。

“中!挖個坑埋球了?!卑俗右慌钠ü缮系纳惩?,站了起來。

他倆就地兒挖起了沙,細軟的沙土并不像看起來那么容易挖,而且越往下挖砂礫越大,伴隨著有了石頭蛋子。栓柱趴在坑上,用鐮刀“歘歘歘”的淘著沙石。

慢慢的,挖到了水,往外滲著??????

終于,一個兩尺寬,四五尺深的豎坑挖好了。他倆過去,拎起捆在一根繩上的日本兵。倆日本兵好像這會兒變得很小,很輕。他倆感覺就像拎著倆小孩一樣,把他們頭朝下塞進了坑里,塞得滿滿的,只四只腳還稍微露著,踢騰著。

八子和栓柱直接用腳把坑邊的沙石往坑里推著。這時,他倆隱隱聽見有流水聲,“呼啦啦”的就在坑里流淌。他倆停下來,把耳朵湊到坑邊,啥也沒聽見。就繼續(xù)往里填沙,并沒有填進去多少,坑就滿了。他倆繼續(xù)把沙子往上堆著,堆起一個小丘,站上去跺跺踩踩,踩得結結實實,像一個小墳包。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墳包了。

做完了這一切,他倆才覺得很累,就一屁股坐下來,喘喘氣兒。一切都歸于沉寂。又一群螢火蟲從芭茅叢里飛出來,飄來蕩去,聚成了一團,竟然落在那個堆起的小墳包上,一閃一閃,映著沙土里冷冷的水分。

官路上,那輛卡車被傅灣寨的民兵洗劫一空,推到傅灣寨東門外的寨河溝里了。

兩天后,有一架飛機突然像老鷹一樣從唐州城那邊沖過來,在傅灣寨上空一陣俯沖,“噠噠噠”的槍聲淹沒在飛機的轟炸聲里。

還是張大奶,正在東門外寨河溝里的大條石上洗那次沒來得及洗凈的被單。一排子彈掠過水面,其中有一顆就鉆進了她體內,她沒來得及吭一聲就倒在了寨河溝里,水把她體內的血一點點吸出來,融解,不留一點兒痕跡??????

我看到的關于這個故事的版本

九十年代,社會發(fā)展迅速,百業(yè)俱興,《唐州志》最新修訂出版發(fā)行,其中“軍事”一節(jié)記載:民國三十年夏五月,日軍侵占唐州,繼而向東奔襲碧水鎮(zhèn),沿途百里,無人阻擊,僅傅灣寨民兵在共產黨員傅××帶領下,于路埋伏,阻擊日軍,斃敵三人,傷數(shù)十人。后遭日軍報復,傅灣寨南寨門被炸毀,日軍縱火,燒毀民房二百余間。

數(shù)年后,又有最新《唐州志》版本發(fā)行,其中有“軍事”一節(jié)記載如下:民國三十年夏五月,日軍侵占唐州,奔襲碧水鎮(zhèn),于方家灣遭共產黨員帶領當?shù)孛癖钃?,死兩人,傷?shù)十人,被毀軍用卡車一輛???????

傅灣寨無影無蹤。

當年的八子程八爺死了,栓柱也死了,傅四爺早在鎮(zhèn)反運動中就被冠以“地方反動武裝頭目”的罪名槍斃了。他們是都沒有看到最新修訂的《唐州志》的。關于民國三十年夏的那次阻擊,關于他們的故事,只在傅灣寨流傳,至今??????

己丑年五月于雁塔六層

是年七月修訂于西安

南陽 任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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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民國三十年那場阻擊的幾個版本的評論 (共 13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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