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油水的歲月
我小的時候,生活很苦。最苦的要數(shù)吃不飽飯了。
到了青黃不接的春天,饑餓經(jīng)常折磨著我。那是個最難熬的季節(jié),上一年的糧食眼看快吃完了,新一年的糧食還要等上幾個月才能下來。母親做飯的時候,經(jīng)常掐著指頭,看著糧缸里面的糧食,掂量來,掂量去地算計?!扒蓩D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用在這個時候的母親身上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那時候,平時是吃不到肉的,只有過節(jié)才能憑票買上定量的肉。因為肚子里少油水,人們都揀肥膘肉買,如果是豬油更解饞。哪像現(xiàn)在的人們,挑著揀著買瘦肉,而且不管價位高低。沒有多少油水,飯吃得就多,糧食自然就更不夠用了。
為了每頓飯的數(shù)量,母親經(jīng)常會在糧食里面加上些東西:紅薯面兒、榆樹皮面兒、花生皮面兒,干菜葉子……凡是能夠入肚的東西都會被攙和在糧食里,然后被母親變著花樣兒端上飯桌。
實在餓急了,就會不擇食物了。
每天一放學(xué),我和哥姐就會到處找吃的。經(jīng)常把過冬吃剩下的扔到窗臺上曬干巴的紅薯尾巴,當(dāng)成美味塞進(jìn)嘴里津津有味地嚼。有時實在找不到可以入口的東西,就把喂豬用的豆餅和花生渣餅囫圇地吞下幾口。雖然味道有些嗆,但總比餓著好啊?,F(xiàn)在想想那種為了添飽肚子覓食的急迫心情,是人的一種最本能的生存心理啊。吃得再狼吞虎咽,也不會感到難為情的。(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到了夏初,日子會好過些。因為可以摘到榆錢兒、槐樹花兒、桑樹葉、馬靈菜、曲曲菜,薺菜……還能抓到蟬甬,青蛙,蜻蜓,蟈蟈兒,蛐蛐兒,螞蚱燒著吃。有時在水淺的小河里也能撈到魚蝦呢,回到家里母親就能把它們變成美味兒佳肴。
但三頓飯照例不能管飽,一般晚飯會被省略掉。因為新的糧食還沒有下來,必須計算著過。
那時家里有一個小菜園,種有兩畦西紅柿。柿子紅了,我們幾個孩子是不敢隨便摘了入口的,因為父親要把西紅柿作為晚飯分給我們吃。他囑咐:白天有糧食,晚飯吃西紅柿。如果白天把西紅柿吃了,晚上我們只有餓著。
為了讓肚子不餓得難受,我們都很聽話。但哥哥例外,那時他已經(jīng)是個少年,又活潑好動。偶爾會偷摘幾個西紅柿,藏在身上,到外面去吃。但父親好像從沒說過他,我想父親一定發(fā)現(xiàn)西紅柿被人偷過,因為他每天都把能摘的西紅柿數(shù)好數(shù)兒的。他對正在長身體的哥哥,可能是破例對待吧。
盡管晚上能吃到兩三個西紅柿,可我還是餓,經(jīng)常被從夢中餓醒,也經(jīng)常做美美吃飯的夢。被餓醒的滋味真的很苦,無奈中透著絕望。因為沒有東西可吃,即便找吃的,也是摸黑進(jìn)行。當(dāng)時可沒有電,照明的是盞煤油燈。為了節(jié)省燈油,那時每晚很早就熄燈。所以,只好餓著,等待第二天的早飯。
餓著肚子的夜晚,想象力總是很豐富。盼望夜里的時間變短,渴望早晨有干飯,不要總是喝一肚子的稀粥,還希望中午的飯桌上多出幾個饅頭。
那會兒,經(jīng)常盼望家里來客人,因為有客人在,母親一定會做好飯。肚子不僅填飽了,而且還會聞到肉香,也許能吃到白面和米飯呢。聽大人說門簾兒打卷兒,客人就會來。所以我經(jīng)常早晨一睜眼,就先看門簾是否打卷兒。有時實在著急,就故意用手把門簾攏成一個圈兒,往上拋,希望落下來的門簾可以如愿。有一次,我站在屋門檻上,不斷地拋門簾。母親以為我淘氣,受了數(shù)落不說,我還被罰靠邊站。
客人來過不少,但是門簾是否打過卷兒,我已經(jīng)不再關(guān)心。因為秋天來了,肚子能夠填飽了。
飽食終日的秋天,在我的腦海里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讓我懷戀的是秋天后面的冬天,冬天在我的概念里就是過年。
過年,是我從春天開始就埋藏的一個心愿。
在一個孩子的心中,恐怕沒有比過年更幸福的事情了。因為平時吃不到的東西,那時盡可以享受到。雞、鴨、魚肉,鍵條豬肉,紅燒塊兒肉,豬頭肉,炸丸子,大肉燉粉條……隨便吃的還有大白饅頭,不用分份兒的白米飯,更有孩子們愛吃的糖果和糕點。
過年也有新衣服穿,一年到頭,我好像等的就是三十這一天!三十中午的團圓飯過后,母親才把新衣服拿出來,因為怕被油水弄臟了?;ɑňG綠的穿在身上,那感覺就像做了皇帝!然后美滋滋地找到小伙伴兒,炫耀一番,比比誰的衣服最鮮艷,看看誰的衣服兜兒最大,因為晚上拜年的時候用得著,衣兜兒大,裝的糖塊兒和花生瓜子就多啊。
孩子們給長輩拜年,特別積極,天剛擦黑就提著紙燈籠去了。一路上說說笑笑,進(jìn)了院子,人還沒進(jìn)屋,拜年的聲音就高喊起來。那時候小腦袋里總有個念頭:喊得響亮些,興許能得到幾角壓歲錢!第二天就可以買自己想了很久的東西??墒且驗槊考叶疾桓辉?,長輩們一般不給錢,往兜里放一把花生和糖塊兒就算是壓歲了。即使這樣,我們也很高興。正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沒有油水的年代,那么簡單的拜年過程,卻充滿了喜悅和溫暖。那種熱烈而幸福的感覺,也只有我們那個年代的孩子才深有體會!
現(xiàn)在回想起小時候過年的情景,心里還會有幸福涌動。對于如今的好生活,就會倍加珍惜。
因為有了上面的經(jīng)歷,現(xiàn)在我無論在什么地方吃飯,都不會讓自己浪費。一家人從飯店出來,我的手里拎著的是打包過的飯菜。女兒最初不喜歡我這樣做,我就把自己小時候的經(jīng)歷,講給她聽。開始她還有些心不在焉,聽到后來就有了認(rèn)真的表情。再后來,去飯店吃飯回來的時候,女兒會主動要求打包,打包的東西換成她拎著。
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日子富足了。也許很多孩子們覺得一切都是應(yīng)該的,難免會生在福中不知福。
希望這篇文章女兒和她的同齡人能夠看到,明白自己生活在蜜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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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油水的歲月的評論 (共 45 條)
悶油瓶:我一直想了解60年大饑荒,在路遙的《平凡的世界》看到一段描寫,后來又在陳忠實的《白鹿原》看到相應(yīng)的描寫,就有了許多疑問為什么歷史課本沒寫到,于是努力在眾多鄉(xiāng)村小說中尋找,某天我找了楊繼繩的《墓碑》是大饑荒紀(jì)實小說,可惜在書店早已找不到了,托許多朋友在他們的地方尋找也找不到,聽人家說這本書被有關(guān)部門封殺了,現(xiàn)在的我只能從老人口里得知那段凄苦的歲月,我之所以想了解這段歷史并不是想找出造成那多人餓死是誰的過錯,只是感受一下苦難的滋味從而更好的珍惜時下的生活,我一直把苦難當(dāng)成培育人成長的養(yǎng)料,因為苦難所以懂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