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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

2013-06-30 09:11 作者:基因清除  | 10條評論 相關(guān)文章 | 我要投稿

“娘,包子里怎么會有肉?”在娘憐的注視下,我一口氣吃完了三個包子,才緩過神來,想到包子里怎么會有肉的問題。

自己長的吧?!蹦镄呛堑卣f。

“那包子里的糖呢?”我想了想,不相信地問道。

“跑進(jìn)去的!”

娘的話使我半信半疑。小時侯,我很傻,老是對什么東西都好奇,愛打破沙罐問到底。娘煩了,就蒙我,末了還摟著我罵我傻兒子取樂。

包子好看,白白胖胖,軟綿綿的。包子好吃,香噴噴,軟酥酥的。而且,好奇怪好奇怪,藏著肉,收著糖。它是像紅苕一樣土里生的,還是像柿子一樣樹上結(jié)的,抑或像雞蛋一樣是雞屁股里拉出來的?我不得而知。我平生第一次吃包子,這是我跟娘趕集在集上見識到的世上最好的東西。我對集上呼的跑過來又呼的跑過去,像牛一樣哞哞叫,總是一路拖著長尾巴一樣的灰塵,黑糊糊的大怪物,也頗感興趣。娘說那是汽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家離集鎮(zhèn)遠(yuǎn),要下老長老長的一面坡,過幾條寬寬窄窄的河,走一段壩子里繞來繞去的機耕道,再爬坡下坡,一個單邊有十好幾里。趕集,比過年還稀罕。包子這東西,莫說沒見過,從來就沒聽說過。吃包子,而且一下子就吃了三個,這是我不敢想象的。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的鄉(xiāng)下,窮啊!紅苕洋芋,能填飽肚子,就是享福的了,缺鹽少油那是常事。過年過節(jié),有幸得到一顆水果糖,都舍不得囫圇放進(jìn)嘴里,怕它化快了,常是剝開糖紙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伸出舌頭輕輕地舔。像包子一類東西,既費錢,又要糧票,不是一般的農(nóng)民消費得起的。糧票很難弄到,只有吃公家飯當(dāng)干部的才有。沒有糧票,即使有錢,也不會賣給你。一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弄明白,同樣的土地,同樣的勞動,搞集體那陣,怎么就越社會主義越窮。毛主席他老人家為消滅特權(quán),斗爭來,斗爭去,結(jié)果,事與愿違,不但沒消滅特權(quán),反而使特權(quán)更囂張。只要進(jìn)公家的門,哪怕是一條土狗土雞,也有了麒麟的身價鳳凰的地位。

不曾品嘗美味,就不會想美味,以為美味就是紅苕洋芋,或者和它們的味道差不多,也就沒什么稀奇的。但嘗過了美味,美味就烙印在心,再也無法忘卻,甚至?xí)r不時火山般從記憶里爆發(fā),燒灼你,折磨你。難怪上帝嚴(yán)禁亞當(dāng)娃碰那蘋果的。

稍大一點后,慢慢就弄明白了,包子是面粉做的,面粉是麥子磨的,麥子是從地里長出來的。包子里的肉或糖,是做包子時就放進(jìn)去的??墒?,包子仍是金貴的東西,和許多吃的穿的用的一樣,可望而不可即。

有一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隊干部忽然大發(fā)慈悲,竟然搞了一個“廣交會”,會場就在我讀書的小學(xué)操場上。這一天,每家每戶都可以憑大隊分配的蓋有大隊公章的類似于現(xiàn)在購物卷的紙條買東西,而且,不要糧票也可以買包子饅頭花卷。我運氣出奇的好,居然被學(xué)校派去給大隊搞宣傳,可以享受特殊待遇。做面食的師傅,是從區(qū)上借來的,有一個恰好是我們生產(chǎn)隊的,叫章駝子,他的屋就在我家屋后。有了這個得天獨厚的條件,包子饅頭花卷,我不僅吃了個遍,而且吃了個夠。只一樣,準(zhǔn)吃不準(zhǔn)拿。那香甜啊,我以為舉世無雙。心想要是天天開“廣交會”,有包子饅頭花卷吃,那就是老師描述的無限向往的共產(chǎn)主義社會吧。從那以后,我對老師教導(dǎo)我們“努力學(xué)習(xí),為共產(chǎn)主義而奮斗”便心領(lǐng)神會,油然生出一種感激之情。

上初中的最后一學(xué)期,我們公社辦了一個重點班,我有幸被抽到重點班學(xué)習(xí)。公社所在地是一個名叫“天生橋”的地方,有一條小街,我們住在小街的一棟木樓上。木樓對面是旅社,包子饅頭和飯菜的香味,便越過小街,從門窗鉆進(jìn)來,給我們提供免費的享受,常使我們在里把各種各樣好吃的東西狼吞虎咽個夠。

進(jìn)了縣城的高中后,學(xué)校早餐供應(yīng)饅頭,包子卻只有老師食堂才有。我的一位同班同學(xué)的父親,管著教師食堂伙食,偶爾,沾同學(xué)的光,可以吃到肉包子,特解讒。

那時,學(xué)校每星期的周末放半天假,學(xué)生可以回家。我家離學(xué)校遠(yuǎn),交通極不方便,因此很少回家。也有特殊的情況,像沒了伙食費,家里一時沒有及時寄來,就必須親自回家去取。沒有車,即使有車,也坐不起,全靠步行。

一次,我和一位姓劉的同學(xué)周末結(jié)伴回家,來不及吃中飯,走到途中,兩人都餓得腸子貼著了脊梁,渾身一個勁的直冒虛汗。翻遍衣兜,也只湊起五分錢二兩糧票,剛好能買一只包子。他苦笑著把包子掰成兩半。我們捧著包子,誰也不敢大張嘴,生怕一口就吞了下去。想來那是我平生吃東西,吃得最斯文、最仔細(xì)的一次。那不是吃,是品。多年以后,見識了諸多的所謂的好東西,卻越來越找不到吃的感覺,才漸漸明白吃的個中三昧。越饑餓,吃的東西越單純,越少,越吃不飽,就越好吃。靠那半只包子,我們走完了剩下的路。那種刻骨銘心的餓和包子的深刻的香甜,便一直生動在我的腦海里,像窖酒,越陳越香。

現(xiàn)在,我仍然對包子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每每看著孩子們面對那一只只剛出屜、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包子,全然的無動于衷,一副無精打采、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我便有一種深刻的疼痛。他們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真想把我的包子情結(jié)講給他們聽。我知道,他們是聽不進(jìn)去的,即使愿意耐著性子聽,也會把這當(dāng)作一個天方談的虛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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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的評論 (共 10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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