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里的風箏

柔軟的小草在和煦的春風中慵懶的舒展腰肢,細膩的陽光服帖地鋪展在綠茵茵的草坪上,為星星點點的小花勾勒了金色的輪廓。一個孩子歡快的笑聲打破了春日的寧靜,孩子興奮地奔跑著,肉乎乎的小手高高舉過頭頂,牽著的風箏像只活潑的小鳥般在小小的身影后面上下跳躍著,一會兒便溜入了軟綿綿的云朵間。
阿翔仰臥在草地上,目光伴隨著七彩的風箏在半空中飄蕩,鮮嫩的草汁溢到了他的白襯衫,每一寸肌膚被清新的泥土氣息緊緊包裹著,呼吸漸漸緩慢下來,身體也慢慢融進了草地,阿翔慢慢閉上了眼睛,進入了夢里。夢里很美,鳥語花香,沒有疾病,沒有死亡。
窗臺前的一聲呼喚,奔跑的孩子停止了跳躍的步伐,他慢慢的捋著手中的線,風箏緩緩的從空中墜落,服帖地安放在孩子小小的手中,孩子點下頭,捏緊了手中的風箏,默默地向房子走去。
孩子名叫小魚,這里不是小魚的家,這是醫(yī)院。雪白的墻壁如此密不透風滲不進一絲陽光,病房里陰沉沉的。媽媽溫柔的抱著新生的小弟弟,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小弟弟頭頂稀疏的頭發(fā),媽媽靜靜的注視著懷里的小東西,嘴里支支吾吾的念叨著什么。小魚靜悄悄地走進病房,默默地拍拍身上的泥土。爸爸也剛剛買飯回來,手腳不停地整理著桌上的雜物,他時不時向熟睡中小弟弟望去。小雨站在一旁,靜靜望著窗外擁擠的樹葉,他抿抿嘴,沒有說話,也不敢說話,害怕吵醒熟睡的小弟弟,本正是調(diào)皮的年紀,小雨卻乖巧得像只柔順的小貓,老老實實地跟著爸爸準備吃飯。
小魚端著飯碗,坐在床邊,咀嚼著口中的米飯,茫然的望著窗外。他感覺自己仿佛隱形人一般安插在這個擁擠的病房,小弟弟才是全部的中心,想著想著,嘴里的米飯也苦苦的澀澀的。
阿翔醒的時候已是正午,太陽的光芒已是濃烈而熾熱,阿翔用手遮住噴灑在眼前的陽光,恍恍惚惚的起身站起來。眼前還是這棟雪白的大樓,他感覺腦袋漲漲的,一股消毒水的氣息仿佛又溜進鼻梢。他一步一步的向病房走去。(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查出淋巴癌之后,阿翔沒有告訴年邁的父母,也騙年輕的妻子自己被派到遠方工作,一個人背著重重的行李住進了醫(yī)院接受治療。病房總是一片死寂,吊瓶的藥水滴無聲的的落下,整個屋子只剩下護士偶爾的腳步聲。阿翔走進了病房,換上了病號服,爬上了床,桌邊放了他的午餐,一碗稀稀的粥一杯果汁,看著自己的食物,嘴里的傷口又下意識開始了鉆心的疼,他捧起粥一飲而盡,喉嚨顫動著,嘴里的傷口灼燒著撕裂著,好像口里清淡的粥也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阿翔平靜的擦擦嘴,對于這樣的疼痛他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阿翔從抽屜里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妻子的短信,阿翔一遍一遍的讀著,從早上收到短信到現(xiàn)在,他不知道已經(jīng)讀了多少遍了,短信的意思很簡單,妻子懷孕了,短短幾個字溢滿了妻子濃濃的喜悅,阿翔死死地注視著短信,過了許久,他終于拿起了手機,按下了撥號鍵。
中飯過后,小魚打開了電視,他看了一眼那個仿佛永遠都在熟睡的小弟弟,自覺的把音量調(diào)到最小,他離電視湊的很近,爸爸媽媽卻沒有向曾經(jīng)一般跟在身邊嘮嘮叨叨,他們的重心已經(jīng)完全集中在那個肉坨坨的小東西身上了,爸爸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的疊著那些小小的衣服,媽媽依舊是倚在床上四目無神的發(fā)呆。小雨的心里有幾絲失望,他多么希望爸爸媽媽能像以前一樣每天圍著自己打轉(zhuǎn),不停地念叨這嘮叨那,如今的爸爸媽媽臉上總是塞滿了愁容,每天都看著那個小家伙默默地擦拭著眼角的淚珠。想著想著,電視里的動畫片也好像沒那么有意思,小魚默默地嘆了口氣。
“都是弟弟的錯”,小魚的腦袋里油然而生這樣的念頭,“他不僅奪去了爸爸媽媽對我的關注,而且總是這樣病怏怏的,讓爸爸媽媽這樣傷心”小魚扭過頭看了一眼那坨肉乎乎的小東西,胸腔里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小魚以前聽到醫(yī)生伯伯與爸爸的對話,他們說了很多,那些疾病的名詞小雨都不大懂,只是隱隱約約聽到醫(yī)生伯伯說小弟弟的病大概是治不好了,爸爸一下子眼淚好像瀑布一般噴涌而出,他一遍遍乞求著醫(yī)生一遍遍重復著“醫(yī)生,救救我的孩子,他也是個小生命呀”,小魚想著爸爸的話,嘴里不自覺的念出了“生命” 兩個字,卻有一股子厭惡感從血液里上涌,他想也許沒有這個邪惡的小生命,爸爸媽媽臉上會總是充盈著燦爛的微笑,自己也可以無所顧忌的在家鄉(xiāng)的田野上奔跑,放飛五顏六色的風箏。
阿翔靜靜聽著妻子在電話里大聲的哭喊不停的咒罵,他說自己拒絕要這個孩子,也編造了許多原因,什么事業(yè)為重什么經(jīng)濟能力不夠,其實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癌癥晚期,日子沒有多久了。聽著妻子的哭聲,他理解妻子,也深深為妻子感到悲哀。他和妻子都老大不小了,有個活潑可愛的小寶貝一直是他們最大的愿望,他們總是渴望著期待著,但孩子卻總是姍姍來遲,而如今在他患病后的兩個月,孩子卻突然地光臨了,阿翔知道他沒有機會看到新生命的降臨,更不應該讓孩子出生接受這個沒有父親的世界。
掛了電話,阿翔躺在冰冷的床上,望著窗外,慵懶的陽光一絲一縷的淌進了房間,涌著寒氣的屋子也顯得亮堂堂的,陽光把云朵也被染得金燦燦的,幾只風箏依舊在天空中飄蕩,它們像插上了翅膀被賦予了生命似的,那么自由自在,毫無煩惱。阿翔看著天空,他再一次的回憶起了他的童年,他的青春以及他奮斗的歲月,他想起了媽媽給他一針一針縫制的舒適的布鞋,想起了年邁的老父親在他回家時總是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看著他呆呆的笑,還有妻子總在他做飯的時候從后面輕輕地摟住他的腰,在他的脖際輕輕地一吻,他想著想,嘴角悄悄的上揚了,曾經(jīng),他嫌棄父母的土氣寒酸,煩躁妻子的絮叨瑣碎,在這短短的兩個月,這些卻是他最掛念的東西,以前繁雜凌亂的世界一下子變得干干凈凈空空蕩蕩了,阿翔看著冰涼的病房,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現(xiàn)在只想讓生命盡量向前延長一點,能夠再多時間陪陪自己的家人看看他們逐漸衰老的面容,他似乎已經(jīng)懵懵懂懂的理解了生命的意義。
又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小魚牽著媽媽的手向回家的汽車走去,他看了看他留下無數(shù)腳印的草地,心里充斥著淡淡的難過,陽光依舊溫暖的如同冬日里的熱湯,但是天空中沒有了飛舞的風箏,也不見了那個躺在草地上熟睡的男人,小魚知道在這個又有生命誕生又有生命隕落的地方,一個人的消失有可能就是永恒的逝去,他扭過腦袋,回頭看了看醫(yī)院大樓,來的時候媽媽懷抱的小弟弟如今已永遠在這個潔白如雪的地方靜靜的熟睡,小魚還依稀的記得他肉乎乎的小手掌還有老是不安分的小舌頭,小魚想起來曾今對這個有點討厭的小家伙現(xiàn)在心里只有濃濃的留念,因為這畢竟是個小生命呀,正如爸爸嘴里的生命,那是多么的珍貴。
晚上,小魚在自己熟悉的床上作了一個夢,他牽著一個比自己更年幼的孩子在柔軟的草地上放風箏,孩子扭過頭,是他已經(jīng)失去的弟弟,他們笑著奔跑著,抬頭看,五彩繽紛的風箏正在云朵中嬉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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