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近故鄉(xiāng)的山水
中國廣袤的土地上,能夠稱為花果山的山峰倒是有幾座。然而,我的筆記載的卻是座落于我的故鄉(xiāng)——蘇北大地上從陸地連綿到大海的云臺山深處的幾座山峰,山峰的名字也被叫作花果山。對于故鄉(xiāng)土地上的花果山的向往源自小時候老人們講述的《西游記》的故事,花果山的名字曾經(jīng)激蕩過少年狂野而浪漫的心靈,孫猴子的本領(lǐng)曾經(jīng)攪得少年神魂顛倒,如癡如醉。
然而,熟悉的地方往往沒有風(fēng)景,而有風(fēng)景的地方嘗嘗成為一種誘惑。
終于,在一個細(xì)雨霏霏的春天,我走在花果山的一條幽深的石徑上,石徑像一根帶子,彎彎地牽著我融進(jìn)了那片濃郁的綠意里。那片蔓延著的綠意蘊(yùn)涵著山的靈氣,水的精神,山水之間積淀著這座山峰古老的文化。
山腳下立著山門,山門的舌頭舔著山腳,而九龍橋只能是算作山的腳踝了。《云臺新志》載:“在竹節(jié)嶺下,有九龍廟。九澗森流,半空飛舞,中橫石橋,即名九龍橋。溪流噴薄,古木陰森,為入山第一勝境。”留存下來的文字讓我想見出歷史上的花果山應(yīng)該是水清石潤,古剎幽深的世外桃源,是百鳥喧囂,花團(tuán)錦簇的圣地。遺憾的是,那三四座僧塔因為歲月的沖撞只留下歷史的碎片,那些殘磚破瓦也許還沉寂在大山深處的某一溝壑里,靜靜地等待時間的淘洗,惟有那“孤生自異”的遒勁的青松和這九龍橋還見證著歲月的履痕。橋身歷經(jīng)風(fēng)雨侵蝕,仍舊滄桑地堅挺著,春雨濡濕的苔蘚密密地爬滿了它的身子,鮮綠出古老生命中蘊(yùn)蓄著的年輕的活力。欄桿上雕刻的花紋已經(jīng)陳舊,卻依然透出一股懾人魂魄的力量,給游人一種將入仙境的幻覺?!吧接芯艥荆瑓R于其下”,九澗的山溪,一路山歌,一路逶迤,交匯于此,該是何等的氣派。古人有詩云:“分明九澗交爭流,蒼龍咳嗽空中瀉”,這九澗的泉水在橋下匆匆相逢,還沒有來得及打一聲招呼,就又汩汩地流出山外,泉水相激的聲音如同蒼龍在空中咳嗽,該是何等的聲勢。如今,它們疲倦了,瘦的溪水低吟著輕音樂的曲調(diào),在山石叢林間淙淙地淌,淌濕了滿山青綠。手伸進(jìn)山溪里,讓山水溫柔地滑吻,覺得自己觸摸到了大山的心跳。水是山的脈搏,沒有水,山就少了靈性,少了韻味和風(fēng)情,就像一座廟宇沒有了晨鐘暮鼓,就像一位少女沒有了流盼的眼神。很難設(shè)想,一座缺少溪水滋潤的山巒會是什么樣子。
沿著山徑行走,滿眼都是一片空蒙,似乎沒有山,只是一片嫩綠的樹林,茫茫蒼蒼、蓊蓊郁郁地延伸開去,“山色空蒙雨亦奇”,淅淅瀝瀝的春雨,讓人的心都酥潤著,穿過一片搖曳的幽篁修竹,腳步已經(jīng)到了水簾洞前。
水簾洞的洞口上寫著“高山流水”的大字,那是明代刺史王同的題字,遒勁剛健,力透石背,蘊(yùn)蓄著書法者雋永蒼勁的生命活力。“洞中石泉淺小,冬夏不竭,泉甚甘美”,而一掛銀亮的水簾卻在洞外的石壁上奔涌而下,嘩嘩的,跌落成無數(shù)的水沫,回旋成山野間彌漫的濕漉漉的煙霧,緩慢而安詳?shù)仫h逸著,洞里洞外的游人都淹沒在水霧里,那水霧仿佛是一片云朵,而人呢,就飄渺得如仙人了。洞前的一塊緩坡上,石頭做的桌子、椅子、凳子還是儼然地擺著,似乎《西游記》里的孫行者才剛剛離去。山下呢,則是果樹茂盛,松柏青翠,山花點點,綠的意境里有紅的花朵點綴著,煞是一幅美麗的織錦。山風(fēng)輕柔地拂著,一派祥瑞的氛圍。這里可是孫大圣操練徒兒們的地方?想那唐僧人妖不分,幾次三番地趕走孫行者,落得悟空在這水簾洞前,耍耍孩兒,采采野果,倒也自在逍遙,享盡了猴間天倫,也不枉猴生一世。(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從水簾洞到三元宮,那琉璃飛檐,紅墻碧瓦在綠樹間時隱時現(xiàn),一種玄奧的禪機(jī)伴隨著瀟瀟的雨意醞釀成一種仙境的氛圍,把花果山迷蒙上一層神秘的虛幻。山腰上,一簇迎春花,杏黃色的,鑲嵌在墨綠色的背景之上,與流金溢彩的三元宮相映成趣。
“山行本無色,空翠濕人衣”,彎彎的山路,像一首韻味悠長的詩歌,一級一級的石階是詩歌中的平平仄仄的節(jié)奏,在這種“潤物細(xì)無聲”的意境里,抬腳放腳,一路地攀登著,那一級一級的臺階便蜿蜒而去,像一條長長的裙帶飄在身后。山路陡峭,才使得山峰更嫵媚。繞過三元宮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玉女峰正站在前邊熱情地等待著。
玉女峰又稱為青峰頂,明·唐伯元《游青峰頂記》載:“環(huán)東海而山者以千數(shù),而青峰為之宗。其高處雞鳴可見日,是曰:青峰頂?!惫艜系挠涊d讓我們知道了歷史上的玉女峰擁有一種美好的神韻,那時候它已經(jīng)是一處時時引誘文人騷客寄托情思的地方,可如今,它還有那樣的姿色嗎?
山回路遠(yuǎn),小徑悠長。當(dāng)雙手觸摸到玉女峰青嫩的肌膚的時候,我的視野頓開,我的心胸驟闊,“一覽眾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這里是江蘇遼闊大地上的最高點,海拔625米。而玉女峰也真的像一個女子,她散漫而又雍容地躺在云臺山脈的頂端,把一個女子美好的形態(tài)閑適地展現(xiàn)在藍(lán)天白云下,山峰是她的頭顱,森林是她的衣裳,陣陣松濤是她的強(qiáng)健有力呼吸。在玉女峰上,極目眺望,云臺山眾多的山峰紛紛撲入視野,滿目的青翠在遙望的目光中跌宕而去。松濤陣陣,裊娜著大海的濤聲;山風(fēng)嗖嗖,回旋著群山的氣勢;農(nóng)舍屋宇,點綴著人間的景致,萬里平疇蕩漾的綠波,延伸進(jìn)若有若無的輕霧中?!奥溆⑽⒂隄?,宿麥暖風(fēng)抽”,想著腳下的這塊土地養(yǎng)育的青山秀水,人文景致,頓時覺得這泥土格外地厚重,也格外地親切,它有過蘇東坡的腳印,有過林則徐的步履,也留下吳承恩匆匆的身影……文人墨客不遠(yuǎn)萬里,風(fēng)塵仆仆地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留給了這座神秘的山峰,或賦詩,或作文,或石刻,運(yùn)用不同的形式抒寫山水佳構(gòu)的情懷,使得這座仙山走進(jìn)中國文化的經(jīng)緯?!坝粲羯n梧海上山,蓬萊方丈有無間。舊聞草木皆仙藥,欲棄妻孥守市寰”,蘇東坡的詩歌讓我們感受到這位宋朝的才子還真的是一相情愿了,他竟然想丟棄妻子兒女一個人來到這里獨自享受這山水的清秀了,可見,從歷史上看,花果山營造的境界在一位文化重臣的心里該是何等的美好??!
“文章是案頭的山水,山水是大地的文章,”清人張潮如是說。是啊,那縱橫大地的錦繡河山不就是一篇又一篇美麗的文章么,那文章里的一行一行的文字不是構(gòu)筑起山水的空間么。人,活在時間里,更是活在空間里。
歷史上建于山頂?shù)耐窃缇皖j圮,千年的風(fēng)雨侵蝕竟然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依照舊址而建的那個月牙型的雕塑正昭示著“高霞孤舉以飛翔兮,神光蕩其合離”的意境,而這樣的禪機(jī)是需要人去領(lǐng)悟而不可以說破的,人生也有很多的禪機(jī),關(guān)鍵是我們領(lǐng)悟的程度了。面對這美麗的自然景色,我感受到了故鄉(xiāng)自然山水的神奇,陶醉在山水構(gòu)筑的意境里,仿佛覺得身子已經(jīng)成為山水的一部分,想起古人說的“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大概也是相同的感受吧,真是“想看兩不厭,唯有花果山”了。
站在山頂上,面對著這個季節(jié)的鮮嫩的生命,朗讀山水間衍生的文字,我的心里也滋長著另一種青嫩的希望:愿家鄉(xiāng)的山水美麗,愿家鄉(xiāng)的百姓富饒。
2009年5月寫于云臺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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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近故鄉(xiāng)的山水的評論 (共 5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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