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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中的木排(長篇小說節(jié)選)

2013-06-12 14:43 作者:床前明月光  | 4條評論 相關文章 | 我要投稿

李文旺

第一章 買木料

1976年7月25日下午。江南某山區(qū)縣城的一條街道上,四個外地來的農民在商量著住旅店的事情————他們四個人,是從幾百里地的老家來這里采買木材的。

這四個人其實都很年輕,其中的年長者李開皇也不過二十七歲。這四個人來自同一個村子,他們的名字分別是李開皇、李開榜、徐金水、李順風。徐金水因為有個妹妹嫁給李開皇的弟弟,所以,他平時和李開皇說話總是離不開一句“開皇哥”。

在這個山區(qū)縣城,旅館的價格相差很大,便宜的有六毛一天、四毛一天的,甚至還有兩毛一天的,貴的有兩元一天的,三元一天的,聽說在縣革委會大樓旁邊的一個旅館里,還有五元一天的呢。李開皇覺得,這五元一天的旅館到底能睡出什么來,不就是睡一晚上的覺嗎?在老家的村里,社員一天的勞動也不過一元三毛錢一天,就這個勞動分紅比例,還是全縣最高的呢,那些田少的生產隊,據(jù)說只有四毛或者五毛一天呢。是啊,睡一晚上的覺要花去十天的勞動所得,劃不來呢!聽說廣東有個地方叫東莞,人多田少,日勞動值只有一毛八分錢。天啊,要是在五元錢一晚上的旅館睡一天,還不得把東莞人累死啊。李開皇越想越覺得五元一天太貴了。

李開皇帶著三個年輕人走了兩家旅店,很快選定了一家旅店,他決計要住到兩毛一天的房間去。四個人里,李開榜和徐金水都很聽李開皇的話,他們坐到旅店那呼呼響著的電扇下面吹風去了,任憑李開皇怎么安排,他們都會聽從的。他們看著電扇里那飛動的鐵片片,覺得這老掉牙的電扇也是世界上最神氣的好物件。(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李順風走進其中一個房間看了看:兩毛一天的房間,也許是縣城最低的房價了,兩個人一間,而且還小,大白天的竟然能聽到蚊子叫。他哭喪著臉說:“開皇哥,這房間能睡嗎?還是睡四毛一天的吧,兩毛一天的,我怕蚊子多?!崩铋_皇說:“睡四毛的?你充什么好漢,你要知道這錢可不是我們私人的,要是我們私人的,不要說是四毛一天的,就是五毛一天的我也敢睡,就全當是我沒有戒煙。這些錢可都是鄉(xiāng)親們湊起來的啊?!崩铐橈L還是有些不解,是啊,替鄉(xiāng)親們辦事,也不能喂蚊子啊,好歹總要過得去,他麻著膽子、怯怯地說:“我……我們睡三毛一天的吧,總比四毛一天的省一些?!崩铋_皇說:“三毛一天本來是最好的,可是這個旅店沒有啊?!崩铐橈L囁嚅著說:“我們再走幾家,一定會有的?!崩铋_皇說:“這大熱的天,走出去都和火爐似的,還是將就一下吧。”他看著李順風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說,“要睡四毛的你去睡,真的,不是我說氣話,畢竟你最年輕,沒有吃過什么苦。這次,也算是讓你跟著我受累了。不就是四毛一天嗎?那多出的兩毛,我自己給你貼?!崩铋_皇說這話是有底氣的,這一次,二十一個鄉(xiāng)親委托他們四個人買木料,他們一起帶著九千六百多元錢出門。這九千六百多元錢,是一筆巨額的款子,

李順風說:“我……我怎么能讓你貼錢呢?要四毛的大家都四毛的,不然的話,我還是跟著你睡兩毛的吧?!?/p>

李開皇說:“讓你住四毛的也有我的道理,你現(xiàn)在這樣看也是對的!我和你說,我們從老家到這個地界買木料,隔著好幾百里地呢,人家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這錢一定要緊著花。你知道的,我們趕上運氣不好,只能采購一半的木材,另一半還得等別人臨時到山上砍伐,砍伐了以后還得運下山來,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一天省下兩毛錢,五天不就一元嗎?”說著話,他走進了旅店的房間。

李順風跟著李開皇走進那個兩人的房間,他信服地點點頭說:“跟著你辦事最穩(wěn)當。我先關起房門來,把蚊子捉光了其實也就不怕了?!崩铋_皇贊同地對他說:“好啊,捉出多少算多少,這個地方的蚊子可是真大,有句話叫做‘武夷山,蚊子賽雞蛋’,蚊子都趕上雞蛋那么大了,害怕不害怕?”李順風啪地打死了一只蚊子,把死蚊子舉在手上說:“開皇哥,這哪有雞蛋大?”李開皇見他挺認真,說:“你還當真了,也不過是這么說說嘴?!?/p>

半個小時捉蚊子,李開皇比李順風捉到的蚊子多很多,一會兒,房間里的蚊子少了許多。李開皇對李順風說:“你現(xiàn)在再看看,只要是沒有蚊子,這兩毛的房間和三元的房間有什么區(qū)別,不就是睡一晚上的覺嗎?人睡著了,管他睡的什么樣的房子啊,你就是睡在金鑾殿也不知道啊。”李順風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這四個人,晚上在縣城的旅店住,白天到離開縣城三公里開外的山鄉(xiāng)采購木料。就這樣,一個星期很快過去了,木料采買好了。

賣木料的山里人問李開皇:“不怕你們不高興,一看你們這架勢,就知道你們很少接觸過木材,對木排啊,木料啊,一看你們就是生手。放木排可是個技術活,這五百里水路,你們要是沒有把握,我們有人專門放排的,只是工資稍微高些,你們需要不需要?”

山里人說話和李開皇他們一樣實在,他們的放排工干的活其實很危險,俗話說:“挖煤的是死了沒埋的,放排的是埋了沒死的。”在放排工里邊,稍微經驗少些的,常常要遭受風浪打破木排和淹死人的危險。所以,山里人說放排工資高些,其實那份辛苦的工資一點也不高。李開皇覺得山里人的話是對的,他也知道那句關于“挖煤的和放排”的俗話,山里人為什么不說出來,不也是考慮到這句話太晦氣了嗎?他隱隱感到山里人的淳樸、善良。但是,作為這四個人來說,特別是李開皇自己——————這四個人里的主事的,恨不得把一分錢變成兩分錢來花。再說四個人里邊,有兩個人曾經放過木排,就算那兩個沒有放過木排的,讓他們積累一點經驗也是很需要的。

李開皇客氣地謝絕了山里人的好意。他們還是決定自己放排回去。

山里人派了拖拉機將這些木材送到三里地之外的信江河邊,李開皇問他們這一趟要多少運費。山里人都說:“我們賣木料的,都是免費送到這河邊的,不用你們花錢?!痹陔x家五百里地的山里,能夠遇上這么淳樸的山里人,李開皇激動得熱淚盈眶。他非要拉著山里人到附近的一個小酒館里喝幾盅。山里人說什么也不去,說:“不是我們不領情,我們實在太忙了,那有空喝酒???謝謝你們了。”李開皇這四個農民,第一次像公家人似的和山里人握了握手,再次謝謝他們的護送。領頭的山里人長到四十多歲,還是第一次被人握著手道別,他憨厚地笑了笑,揮了揮手就開著拖拉機回去了。

第二章 扎木排

六百里的信江,從上游流下來,到這里已經走了七十多里地了,再過五百里地就到了李開皇的家鄉(xiāng)。這木排可以直接放到他的家門口。從李開皇的家門口,信江河再流經二十多里地,就到了一個方圓一百多里的淡水湖。

1976年8月1日。在江南的信江邊,李開皇、徐金水等四個人忙著扎木排————————將那些表皮光滑的老樹和還帶著樹皮的新木材用釘子和繩索捆扎成能在水里航行的樹串子。

長長的粗繩在木排上繞成無數(shù)個“又”字,然后,那排簫一般的木排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橫放著一根結實的大木板,在木板和木排之間,釘上若干個釘子,讓木排固定在木板上,這樣,繩子和木板就成了木排的粘合劑。

李開皇選了一根又粗又大的木頭放在木排前端的中央,他說:“這粗木頭放在木排前段的中間,起著一種平衡和穩(wěn)定的作用”

徐金水說:“開皇哥,你還真懂很多東西?!?/p>

李開皇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嘿嘿地笑著:“那談不上,只是去年見識過,我跟著我放木排,也就猜出這個道理了?!痹九诺幕?,足足忙了一天,從天蒙蒙亮到鐮刀似的月牙掛在天上。

第二天,也就是1976年的8月2日,李開皇和李開榜早早地從木排上那個小小的臨時木房里走出來,伸伸懶腰,就著河水洗漱一番,他們又將開始一天的勞作。

李開皇和他的堂弟李開榜談起了放排的話題:“說起放排,現(xiàn)在很多習俗已經丟棄了,據(jù)說在二十年前,開始放排的時候還要祭水,祭水的程序很多呢!”這時候,剛剛洗漱好的徐金水和李順風也走過來了。

李開榜說:“開皇哥,怎么樣祭水?說給我們聽聽吧。”

李開皇詭秘地一笑,說:“你問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爹和我說了一個大概,本來我就不喜歡這些迷信的東西,所以什么都不記得了?!?/p>

李開榜說:“開皇哥,就算你相信這些東西,這‘破四舊’都好幾年了,誰敢???”

李順風喜歡出個風頭,他人小鬼大,說:“祭水,估計也就是燒香磕頭什么的,開皇哥,為了安全,我們管它什么程序,要不,我到街上買一些香火來燒一燒?!”

李開皇說:“你真的太嫩了些,你想啊,現(xiàn)在街上哪來的這些東西???”李順風說:“還真是的。”徐金水在李順風那白白的臉蛋上輕輕地刮了一下,笑嘻嘻地說:“你啊,胎毛都沒有褪盡,別想得太多了?!?/p>

李順風還不死心,他說:“我聽說放木排都危險的活兒,要不,我們對著這木排磕幾個頭,怎么樣?”李開皇說:“你這怎么回事???年紀輕輕的,怎么比我們還迷信???”李順風說:“開皇哥,不是迷信不迷信的事情,不就是磕個頭嗎?又不虧什么?!崩铋_皇見他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好說:“對著木頭磕頭,不要說現(xiàn)在‘破四舊’,就是不破四舊,我也做不來?!彼D了頓,猛地醒悟似地說:“哎,有了,還磕什么頭啊?有你在,我們的木排管保能一帆風順?!?/p>

李開榜和徐金水異口同聲地問:“什么辦法?”李開皇說:“什么好辦法???!我們這不是有個人叫順風嗎?順風順風,一定成功?!崩铐橈L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笑說:“哦,你是說我啊?”徐金水說:“不是說你,還能說誰?。俊?/p>

大家嘻嘻哈哈地說笑著,祭水的提議自然被淡忘了。

李開皇站在河岸上,看著剛剛扎好的木排,心里別提多高興了。是啊,足足一個月,鄉(xiāng)親們委托他們四個人給大家買木料,他們四個人吃了多少苦,可能只有這長長的木排知道。是啊,經過一個月,李村的四大金剛——————李開皇,李開榜,李順風,吳金水,完成了一次偉大的木材采買任務。

李村是個魚米之鄉(xiāng),不缺稻米和河魚,可是,木材異常缺乏,方圓十幾里地沒有山地,到處都是稻田,所以,李村的社員要是做房子必須到幾百里地的外地去采買木材。

李村一共八十戶人家,這一次集資買木材的就有二十一家,你家五百,他家八百地集資,這四個采買人員,帶著鄉(xiāng)親們的信任,終于要勝利歸來。

四個人當中的老大哥李開皇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四個人面對著二十個連成串的木排,好像部隊首長面對參戰(zhàn)的士兵。

第三章 起航

李開皇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他自己放了一根到嘴上,然后把那盒香煙丟給了徐金水。徐金水穩(wěn)穩(wěn)地接過香煙,看著李開皇,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哇,開皇哥,你戒煙不是都戒了八年了嗎?你這八年抗戰(zhàn)也不容易?。≡趺从殖槠饋砹?。”李開皇說:“抽什么???這不,今天特別高興,就抽這一支?!眳墙鹚渤鐾獾卣f:“就抽這一支?那這多的就全歸我了?”

就在徐金水說話的時候,李開榜從他的手里奪過那盒香煙,說:“哇,還是大前門牌的呢……”徐金水疾走幾步,追上來說:“哈哈,這是開皇哥給我抽的,你倒好,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還給我!快還給我!看我不揍死你。”

李開榜在前面跑,徐金水在后面追。他們嘻嘻哈哈的,好不開心。李開皇大喊一聲:“好了好了,別鬧了,我們得趁早趕路,要不然,這五百里的水路,不容易呢。”李順風說:“就是,都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似的。”李開榜和徐金水不再鬧了,他們一人抽出一支香煙,在慢慢地品嘗。徐金水抽著煙,吐出一長串圓圓的煙圈,說:“啊,這大前門就是不一樣,這味道真夠勁?!崩铐橈L說:“可不是嗎?我聽說,這香煙只有離休干部才敢抽的,別說你這個泥腿子,就是……”徐金水使勁掐著李順風的腰,想刺激得他笑起來:“呵,好像你不是泥腿子,你洋氣?”李順風說:“我呀,以后要是恢復高考了,我一定要去考大學。等我考上大學了,我可就不是泥腿子了!”

李開皇聽著李順風的話,起初覺得他太高傲了,可他細細一想,覺得他的話也在理。是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1973年高中畢業(yè),據(jù)說在學校的成績還是很好的,要不是這幾年取消高考,實行推薦上大學的制度,也許他是個考大學的好苗子呢??墒牵丝?,他不但不能考大學,還要和他們這些多年的泥腿子一樣離鄉(xiāng)背井去買木料,心里的郁悶是可想而知的。人啊,有了郁悶,誰不想發(fā)泄發(fā)泄呢,就算是他說些過頭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想著,李開皇不但對李順風有什么看不慣,反而同情起他來了。但是,現(xiàn)實擺在眼前,為了讓李順風看清未來的道路,不至于陷入人生的盲點,他走到李順風的身邊,悄悄地開導起這個白面書生來:“順風,哥雖然沒你讀的書多,可是我知道……”他忐忑的向四周看了看,警惕地說:“我的話你可不能往外說啊?!崩铐橈L看著覺得好笑,他覺得李開皇的行為好像是過于謹慎,所以他覺得李開皇很滑稽。在這四個人中,李順風總有些自以為是,所以別人的言行他總要懷疑一通,現(xiàn)在,他看著李開皇警惕的樣子,就很不理解,心想:說什么話至于那么神秘嗎,搞得跟抓特務似的。

李開皇這人很好說話,他看出了李順風對他警惕性的不以為然,但是,他還是要盡到一個大哥的職責,何況,兄弟們在一起買木材、放木排,也是難得的緣分,所以,他也不計較李順風那嘲笑的樣子。李開皇又把聲音放低了些,說:“唉,老弟啊,你還想著考大學,這真不簡單。要是鄧小平還在臺上,他是個抓教育的強手,可惜他莫名其妙地下臺了?!崩铐橈L心頭一個機靈,剛剛真是太誤會李開皇這位好心的大哥了,沒想到李開皇只是讀了初中畢業(yè),而且是十一年前的初中畢業(yè),對于時局的看法竟然和他驚人的相似,他驚喜而敬佩地點了點頭。李開皇感覺到李順風對自己的話充滿興趣,他感到十分欣慰,繼續(xù)說:“不過,老弟,任何時候,任何條件下,不管有沒有恢復高考,你最好還是不要丟棄書本,更不要輕視知識,遲早有一天,有知識的人總是要得到好運氣的?!崩铐橈L覺得和李開皇這樣的人呆在一起,就能夠進步。

李順風雖然讀書不錯,可是,社會知識他還比較缺乏,想起剛才那大前門的香煙,他覺得,離休干部真的很了不起,有資格抽大前門。可是,他不知道離休干部到底是什么樣的人。他問:“開皇哥,離休干部是什么樣的人?”李開皇哈哈一樂:“還不是和我們一樣橫眼睛、直鼻子…………”不等李開皇說完,李開榜直奔主題,他搶著說:“離休干部啊,就是解放以前參加工作的干部?!?/p>

李開皇看著大家高興的樣子,也喜不自禁,他說:“我們現(xiàn)在要得勝回朝了,要不要放一掛鞭炮?”

李順風看著眼前滔滔流淌的信江,聽著李開皇的話,覺得不可思議,他好奇地問:“你不會是開玩笑吧,這荒郊野外的,哪來的鞭炮?!崩铋_皇也不回答,徑直走上木排,從他那個黑黑的皮包里取出一小掛鞭炮,在從口袋里掏出火柴。李順風不抽煙,可他身上也常常帶著火柴,他麻利地接過鞭炮,迅速地點燃了鞭炮。這鞭炮太響了,李開皇捂著耳朵,此刻他心里都醉了,他對李順風說:“好事都讓你干了?!?/p>

李開皇大喊一聲:“開排了?!崩铋_皇的喊聲在信江何邊的山谷里回蕩,“開排了”,“開排了”…………

四個人均勻地站在木排上,每個人相隔十五米,李開皇在木排的最前頭。望著后面三個同伴,李開皇突然有了掛帥的感覺。啊,理想,新一代農民的理想就要實現(xiàn)了,說著話就駕著五十多米的木排回老家,李開皇打頭陣,他興奮異常。是啊,老一代農民的理想只是:“木板房,四米高,一家老小樂淘淘,一日三餐能吃飽?!蹦鞘嵌嗝纯蓱z的理想啊,一日三餐吃飽飯竟然作為理想提出來。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全國四大人大召開之后,周總理在大會上提出了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目標,農民的住房可不是四米高了,而是五米五的高度了,最起碼也是五米的高度——————就連屋檐下的高度也至少是三米多些。

拿起那粗大的竹篙,第一次把它伸進水里,李開皇突然想起了電影《閃閃的紅星》里潘子和老爺爺?shù)囊粓鰬?。?jù)說,拍攝《閃閃的紅星》就在離這兒不到七十公里的地方。李開皇很喜歡唱歌,這五、六年以來,村里民兵訓練,或者水利冬修,或者開批斗會,總是要請他去唱上幾首歌,李開皇成了村里的李雙江了。他特別喜歡京劇《沙家浜》里郭建光的唱段??墒?,再好的歌曲要是唱多了,也就沒多少味道了,就像天天吃肉的人,再美味的肉也會吃厭了。1974年,電影《閃閃的紅星》就像橫空出世的一道藍光,就像石頭里突然蹦出個孫悟空,就像久旱逢甘霖,讓多少看厭了八個樣板戲的人興奮異常。于是,李開皇每當高興的時候就喜歡哼哼《紅星照我去戰(zhàn)斗》。

現(xiàn)在,在這個行人稀少的信江河邊,李開皇又感到嗓子癢癢,他高聲地唱了起來:“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紅星閃閃亮,照我去戰(zhàn)斗……”幾聲男高音,把那承載著二十一戶鄉(xiāng)親希望的木排唱出了岸邊,唱向了河心。

李順風幾乎是喊著對李開皇說:“看把你高興的?你撿著什么寶貝了?”

李開皇說:“哪兒啊,看看,多大的木排啊,嘿,我們完成了鄉(xiāng)親們的重托?!彼X得李順風說話聲音太大了,又補充道:“順風,用不著那么大聲,聽得見的?!?/p>

李順風說:“不就是買回了一些木料嗎?還什么重托不重托的?你也真喜歡小題大做.”

李開皇說:“你可別小看了這些木材,它可解決了我們的大問題了。”

李順風說:“是啊,要不是你堅持下來,我還真吃不了這個苦。哇,最后在那深山老林一守候就是一天一,你看看我這身上,讓蚊子咬出多少個疙瘩。”李開皇說:“原來你說那兩毛的旅店太差了,后來,你到深山老林呆了一整天,感覺怎么樣?”

李順風說:“嗨,人怕比啊,原來,總覺得兩毛錢一夜的旅店很差,可是,在深山里呆了一天天,我覺得住在兩毛的旅店里,簡直就是天堂般的生活了?!崩铋_皇說:“記著,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吃不了的苦。古話還說‘不吃苦中苦,難做人上人’啊。”李順風說:“開皇哥,你說得太好了,這一次買木料還真給我很大的歷練?!?/p>

李開榜其實也有一副好嗓子,不過,在李開皇的面前,他總覺得有點班門弄斧,所以,他從來不敢當著李開皇唱歌。就在李開皇和李順風聊天的時候,他即興想起了幾句他自己編的歌詞,是啊,嗓子不如他,可是,我這歌詞是新的 ,嗓子不如歌詞補,我還有什么不能唱的。于是,李開榜哼起了即興編的歌:“啊,心情好,歌聲甜,木排悠悠離河邊……”徐金水文化少些,他不喜歡唱歌,甚至連聽歌都不喜歡。他覺得一個人聽著他們聊天、唱歌,自己有插不上嘴,好像這世界就他一個人是多余的,但是他的水性很好,村里人都喊他“浪里白條”。“浪里白條”李順風悄悄地潛下水去,他要過過游泳的癮了————————要是讓李開皇知道,少不了挨一通剋。 天隨人愿,李開皇在最前面,離開他有四十多米遠呢,第三個位置的李開榜哪兒有空看著身后的“浪里白條”呢,他正在唱著他自己編的歌曲呢——————誰知道那歌兒順口不順口,自以為是唄。

“浪里白條”徐金水在水里伸胳膊蹬腿,大概過了五分鐘癮,又悄悄地爬上木排。啊,真舒服,全身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毛孔都愜意透了,他突然想起一首下流的民歌,唱的是什么哥啊妹的,他褲襠里的東西突然變得堅強無比,竟然把他那濕透了的褲子給頂起老高。

第四章 救女孩

木排行走得比較慢,第一天才行走了四十多里地,第二天中午,到達一個叫做倪家灣村的地方。這地方,樹木叢生,遠遠望去,筆直的河岸上有三排房子。這是倪家灣社員家的房子。

天氣實在太悶熱,似乎是要下大。大家都向李開皇提出請求,是不是在這個地方休息一下,因為這河岸邊有兩棵高大的榕樹,那榕樹如兩把巨大的雨傘,把整個信江都給罩住了,一點陽光也不見。天啊,多么陰涼的休息場地啊,勞累而又煩躁的四個放排人,看著這么一個天然的休息場所,就像是在火焰山邊看見了芭蕉扇。李開皇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答應了大家的要求。

就是這一次休息,給他們的這一次的行程注下了天大的麻煩。

四個人走下木排,在榕樹下收拾一番,開辟了一塊四個人睡覺的地方。

李開榜今年二十三歲,人家給他介紹了一個姑娘,可是,他沒看上人家,所以,他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沒碰過女人的人,在這個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在這個悶熱的中午,在這么漂亮的榕樹下睡覺,李開榜覺得十分愜意,他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情歌:“十指尖尖搭在姐的肩,有句那個真心話不好對你言,十七十八無妻子,心想討妻身上又無錢……”,李順風說:“看看,開榜啊開榜,天天想姑娘,牙還沒長齊,就想進洞房?!崩铋_皇說:“還別說,李順風到底是個讀書的材料,說出的話還合轍押韻?!崩铋_榜被李順風笑話了幾句,心里不服氣,看見李開皇還表揚李順風,心里更是憋屈,他扭了一把李順風的耳朵說:“你小子,好歹我比你還大兩歲,你竟敢這樣笑話我,我非把你的褲子脫下來不可,看你那褲襠里的東西長毛了沒有?!彼麄冋f笑著,漸漸地進入了鄉(xiāng)。

就在李開皇他們四個人埋頭大睡,鼾聲如雷的時候,辛坦村的幾個孩子悄悄地走上他們的木排。他們涉過淺水,爬到木排上去了。他們這是干什么???原來,這幾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是要爬上木排干他們常常干的事情————————剝樹皮。一到天,從武夷山方向飄下來的木排幾乎都要在這兩棵高大的榕樹底下停留,他們——————倪家灣一代代孩子就爬上木排剝樹皮。這些孩子剝下樹皮之后,有些孩子把樹皮留給他們自己家里做柴燒,有些把樹皮曬干之后,賣給村里一家鐵匠鋪,換來一些買鉛筆和本子的錢。約莫過了半個多小時,李開皇醒了,他發(fā)現(xiàn)木排上有幾個小孩子,他以為是偷著到河里游泳的,可他仔細一看,那些孩子根本不是游泳的,他們竟然一個個身邊帶著一個小筐筐,從木排上剝下樹皮,然后把樹皮放到身邊的筐筐里。

李開皇算是開了眼界了,心想:這木排上的樹皮最多也就是燒燒火,他們要剝它干嘛?李開皇并不想干擾孩子們,不就是一點樹皮嗎?但是,他倒是很感興趣,他悄悄爬起來,打了個哈欠,然后走近木排。

李開皇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十來歲的孩子剝樹皮的動作竟然是那么熟練,很快,他們就剝出了大半筐樹皮。有個孩子看著李開皇向木排靠近,吹了一聲口哨,其他幾個孩子迅速地提起身邊的筐子,從木排上走下去。李開皇在心里嘀咕:嘿,真是小孩子家家的,做人那么不爽氣,不就是一點樹皮嗎?你們剝你們的,我又不會干擾你們。

李開皇柔和的目光還是沒有阻住孩子們離開的腳步。孩子們從木排的另一端迅速地離開了。李開皇想:既然他們不信任我,是擔心我去抓他們?根本沒影的事情。

看著孩子們遠去的背影,李開皇覺得還沒有睡夠,他又返回到榕樹下的那個臨時地鋪上去休息了??蓻]等他躺安穩(wěn),又有一個帶著一個小筐筐的孩子迅速地竄到木排上去了。李開皇想起剛剛孩子們害怕他的模樣,他怕自己要是過去,會再一次驚跑了這一個孩子。所以,他仍然躺著,不想起身,只是稍微欠了欠身,他想看看這個敢于單槍匹馬來木排上剝樹皮的孩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開皇不看則已,一看,他大吃一驚,天啊,這個只身爬到木排上的孩子竟然穿著一件花襯衣,他一時還分不清男和女。難道這孩子是個女孩?要真是一個女孩,一個人爬到木排上,這大中午的,周圍如果沒有大人看護,萬一她掉到河里去了,那可糟糕透了。剝樹皮事小,出了安全事情那可是大事。

這樣想著,李開皇禁不住再次起身,周圍除了榕樹下的躺著的同伴和那木排上的孩子,寂靜得可怕。李開皇想:雖然是中午,但是,那個最近距離在兩百米開外的村子怎么就那么死氣沉沉呢——————既沒有人影,也沒有聲音。他又向木排走近了些,啊,這孩子果然是個女孩。這女孩雖然穿得比較破舊,但是那樸素的衣服還是遮不住女孩的美麗。看得出來,小女孩年紀不大,個頭卻挺高。李開皇想:這女孩要是長大了,一定是個很漂亮的姑娘。

李開皇開始替這個女孩擔心起來,但是,當他看見這孩子同樣熟悉的剝樹皮動作時,他覺得這女孩一定對木排也熟悉,也許還懂些水性呢。要是自己貿然走過去,無疑也會干擾女孩辛苦的勞動。于是,李開皇返回到榕樹下,但是他沒有躺下,他仍然有些擔心女孩的安全。為了不驚動這個女孩,李開皇坐在了榕樹下。是啊,自己完成了鄉(xiāng)親們委托的事情,他很高興,不要說女孩剝一些樹皮,就是把樹皮剝光了,他也不會說什么。

突然,撲通一聲,木排的方向傳來一聲悶響。李開皇心里一激靈,怕什么就來什么:那女孩真的不幸地掉到河里去了。

李開皇迅速地站起來,他想跑過去救起那個落水的女孩,可他想:自己雖然懂一些水性,但是和“浪里白條”徐金水相比,那還差著一大截。于是,他用腳猛踢睡著了的徐金水,大喊一聲:“快去救人”。徐金水一個猛子坐起來了。李開皇顧不得許多,朝河邊的木排跑去。

等李開皇跑到女孩落水的位置,女孩在水里只能看見頭————那個留著和男孩一樣頭發(fā)的頭。女孩雙手使勁撲騰,但是很不得法,竟然越撲騰離開木排越遠,現(xiàn)在已經離木排五、六米了,顯然她不會游泳。李開皇撲通一下跳到水里,扯著女孩的胳膊就朝木排游去,女孩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尚能任憑李開皇拖著。當她知道有人在就她的時候,一種求生的本能讓他死死地抓住李開皇。李開皇雖然出生在水鄉(xiāng),但是,他只會簡單的狗刨式,自己游泳有余,救人又不夠,再經女孩這么死命地一抓,他自己先咕咚咕咚地先喝了幾口水。但是,李開皇本能地知道,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女孩的生命也是劃得來的,畢竟女孩只有十歲左右啊,一般情況下,至少可以比自己多活十幾年。

這時候,“浪里白條”徐金水迅速地喊起了水性還不如李開皇的兩個人——————李順風和李開榜,然后,他飛快地朝木排上跑去。

李開皇已經很累了,頭都抬不起來,但是,他還是拖著女孩,用盡全身力氣向木排游去。一米、兩米、三米……

李開皇把女孩用力向木排上托起來,顯然,他的力氣不夠。他大喊了一聲:“金水……”,就無力地慢慢沉下水去。

徐金水迅速地拉起已經到了木排邊的小女孩。然后讓趕來的那李開榜和李順風來處理————很明顯,女孩是沒有生命危險的。徐金水撲地跳到水里,他已經看不見李開皇的影子,只好朝水里潛水,他這個“浪里白條”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在老家,這十年來,他曾經救起過一個大人和兩個小孩。

經過一分多鐘的潛水摸索,徐金水終于摸到了李開皇的衣服,他暗暗高興,他熟練地抓住了李開皇,用力朝上一托。他深知,即便在水里,最要緊的是讓溺水者離開水面,當然,很多救人的人做不到這一點,不是他們不懂這個道理,實在是水性不夠好或者力量有限。

徐金水在下面托著,兩個旱鴨子在木排上拉著,李開皇被撈起來了。徐金水刻不容緩地給李開皇做了人工呼吸和起碼的溺水急救,李開皇慢慢地蘇醒了。

這時候,那個被救起來的女孩因為溺水和緊張,嘴唇紫黑。她心有馀悸地看著河面,然后,又感激地看了看徐金水和李開皇他們。她向李開皇他們走過來幾步,懂事地對著這四個大哥哥磕了個頭??礃幼樱芟胙杆俚仉x開這里,她不停地用眼睛看看兩百米開外的倪家灣村。

這時候。雖然李開皇也想關注女孩,可是,畢竟他還剛剛從昏迷中蘇醒,他慢慢地坐在了木排上。徐金水看著眼睛滴溜溜轉的女孩,知道她想回家,就對她說著不算純正的普通話(不然,自己的方言可能對方一句也聽不懂):“你回去吧,不然,你家里人會著急的哦?!迸⒉患敝?,她清楚地告訴這幾個成年人:“大哥哥,你們能給我一條小短褲嗎?”這女孩真機靈,她擔心:要是落水的事情讓家里知道,回家是要挨父母打的。她想:這兒也不只是一個大哥哥啊,也許他們能給她一條小短褲,那樣,她回到家,躲著午睡的爹娘,把那條濕透的褲子換下來,再曬干來,也許就不會挨打的。

再機靈的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這幾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青年,又是離開家鄉(xiāng),怎么會有孩子穿的短褲呢?徐金水哭笑不得地走向木排上的小木棚,拿出一條他自己的短褲,把短褲遞到女孩跟前說:“小妹妹,拿去吧?!迸⒌哪橋v地紅起來了,她擺擺手說:“大哥哥,這我不能要?!闭f著話,小跑似地離開了。是啊,磕頭都磕過了,說不說再見就無所謂了,再說,農村的小女孩,也許沒有學會說再見呢。小女孩自有她自己的妙招——————她跑到和自己一個能看到她自己村子的高處,在很大的烈日下曬著她的褲子,很快地,她的褲子曬干了,她又可以像沒事人似的回到家里去。

第五章 遇風雨

就在那個女孩離開以后了,李開皇解開了木排的纜繩,又要開拔了。

木排開始行走了不到十分鐘,烏云密布,狂風大作,李開皇高喊一聲:“靠岸,靠岸?!彼涯九旁俅瓮?吭诎哆?,不然,這么大的風暴畢竟是很危險的。其他三個人聽懂了李開皇的話,趕緊把木排向岸邊撐,可是,前面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河灣,幾乎是拐了一個直角的彎彎,這也正是倪家灣的來源。這個河灣其實也沒有什么出奇的,要命的是前面的水位明顯要低些,信江河水在這里以迅猛的流速向木排的前方流去。李開皇清醒地認識到:要想靠岸,已經是很困難的事情,因為木排在水流的作用下不由自主地向那個大大的河灣滑去。

啊,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天啊,這不是天要絕人之路嗎?李開皇的腦門上馬上滲出豆大的汗珠。李開皇拼著全身力氣大喊:“靠岸,靠岸,再不靠岸,十分危險?!蹦懿晃kU嗎?突然的急拐彎,突然的暴風雨,加上前方水位很低,形成一個明顯的落差,木排不能由著人們的意志而航行,這又是一個出乎意料之外,不是更加突然嗎?三個突然加在一起,世界上木排航行歷史上都沒有過這樣的例子吧!也許還不僅如此,中國水運歷史上甚至中國整個運輸史上都沒有這樣的例子吧。

李開皇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啊,就在一個小時前,自己還做過好事啊,至少,他們幾個人還救過人啊。人們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怎么回事?剛剛做了好事之后,沒有想到會有什么好的回報,總不至于有這樣的命運吧,難道這世界真的是“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嗎?李開皇一千個不明白,一萬個想不通??墒牵还苁敲靼撞幻靼?,事實就是事實,不容人們想象。

李開皇已經顧不得許多,他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想告訴大家保住生命最重要,因為相比生命,不要說是木排,就是金山銀山也是微不足道的。他用力大喊著:“逃命去啊,不要管木排了。”雖然他的聲音很快被暴風雨淹沒,可是,他還是在高喊:“逃命啊,逃命啊?!蹦嵌檀俣呗暤暮艉八坪踉诤捅╋L雨抗爭,可是,人的肉嗓子怎么能和蒼天的怒吼比賽呢。很快地。李開皇的嗓子嘶啞了。緊靠李開皇的李順風隱隱約約地聽到李開皇在喊著什么,可是,他到底在喊什么,他還是聽不太清楚。至于后面的李開榜和徐金水,根本看不見李開皇的影子,更不要說聽清他的喊話。其實,在這危急的時候,喊不喊話都已經無所謂了。誰對這眼前突發(fā)的事情都會手足無措,至于采取什么措施也只能見機行事。最根本的只有一條,那就是聽天由命了。不聽天由命行嗎?想要把木排撐到岸邊嗎?簡直是癡人說夢?人的力量和大自然相比有時候是那么不值一提,盡管電影里經常教導人們說“人定勝天”,可是,有時候,人可以戰(zhàn)勝自然,但是,那也不是單個人的力量所能為的。想跳下水逃命嗎?木排沒有往岸邊靠攏,而是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向前面那個河灣沖去,每一個在木排上的人都離河岸有二十多米的距離。

這時候,木排就像一片小樹葉似的向前方的拐彎處沖去。 李開皇只感到一陣眩暈,更讓他吃驚的是,木排滑行到拐彎處的時候,眼前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漩渦。天啊,這漩渦還真不小,要是他們不抱住木頭,四個人可能是無一生還的了。等不得李開皇多想:木排已經在發(fā)出一種巨響,那是木排撞擊到拐彎處的河岸之后,木排迅速被打散發(fā)出的聲音。

很快地,李開皇掉進了水里,接著,他拼命地抱著木排,接著木排徹底打散了,他只好不顧一切地抱著一根木料,任憑那木料怎么旋轉、翻滾、飛快地流動,他就是不放手。為了不讓自己喝水,他緊閉著嘴唇。過了約莫五分鐘,李開皇抱著的木料慢慢地沖到了下游的岸邊,李開皇清醒地知道他還活著,木料的流動不像前面那么激烈了。他生怕自己掉進那個可怕的漩渦,真好,自己竟然從鬼門關里闖過來了。李開皇慶幸他選擇了一根遠離漩渦的木頭抱著,不然,水性再好的人也難逃一劫。

李開皇以為自己在做夢呢?啊,自己沒死,沒死!真的沒死啊!啊,真好,活著真好。他為了驗證這一幕是不是真的,特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覺得自己的手臂還知道疼,他高興得在岸邊高喊著:“我還活著!還活著!”這喊聲簡直要震破蒼穹。又過了十幾分鐘,李開皇找到了那三個同伴。這時候,李開皇似乎已經變得瘋瘋癲癲了,他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大笑,笑過之后,他又痛心地哭開了,哭得那么傷心欲絕,那么地撕心裂肺。

其實,此時此刻的李開皇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的大哭是因為自己遭受到這么大的厄運而傷心,他的大笑,是因為不但他自己,就連那三個同伴也毫發(fā)無損,都好好地活著。可是,當他看到那原先整齊、威風的木排被打散了,而且已經飄落得不見蹤影的時候,他的心都碎了。

頃刻之間,雄偉的木排就只剩下四根了,李開皇他們一人抱著的一根。李開皇們隨身所帶的衣物、米面等等生活必需品也隨著咆哮的河水落入渾濁的河水,沉入泥沙之中。1974年,李開皇在家里看電影《閃閃的紅星》的時候,惡霸地主胡漢三把潘冬子的媽媽燒死,他曾經為冬子媽媽灑下了同心的眼淚,他記得在流淚的同時,他說了一句話:“都燒了,一無所有啊?!爆F(xiàn)在,李開皇感覺自己的命運和冬子媽的命運怎么就那么相似呢,他現(xiàn)在不也是一無所有嗎?唉,一無所有啊,一無所有!不同的是,冬子媽遭到的是土豪劣紳的洗劫,而他自己遭到的是洪水的無情。

李開皇突然想起一句古話:“聚財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水推沙”。啊,本來他們幾個人是想為自己也為鄉(xiāng)親們辦一件好事,可是,轉眼之間,他們倒成了敗家子。啊,天要亡我啊。李開皇心里十分悲傷。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一句外國什么名人說過的話:“只有順應自然的人,才能戰(zhàn)勝自然。”是啊,既然這樣悲慘的事情已經出現(xiàn)了,一切悲觀失望的情緒都是于事無補的。

李開皇把李開榜和徐金水召集到一起,他說:“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大家撿著一條命就是很幸運了。木排被打散了,現(xiàn)在吃的穿的都沒了。看樣子,在這兒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我們先得回去一趟?!崩铋_榜焦急地問:“哥,那我們那些木料就這樣放棄了?不撈了嗎?”李開皇是李開榜的堂哥,開皇自己的親兄弟有很多,喊他做哥哥的多著呢。但凡堂哥,在他們老家是從來不叫哥的,要么喊名字,要么前面加個對方的名字,喊“開皇哥”。可是,現(xiàn)在,特殊的經歷,這特殊的命運,把他們這兩個堂兄弟團結得更加緊密了,所以,李開榜對于李開皇的稱呼更親切了。

李開皇說:“說什么呢?這么多木料怎么能不撈呢?只是……只是……”說到這里,李開皇的喉嚨變得很硬,他怕自己哽咽的樣子讓人看到,他轉了轉身子。過了一會兒,他的情緒平穩(wěn)了一些。他說:“這些木料肯定是要打撈、收集的,可是,要撈起來這些木料是要費很大功夫的,有些可能會被沿岸的社員撈走。他們撈走以后,按理說是會還給我們的,但是,現(xiàn)在我們國家的形勢不太穩(wěn)定,周總理剛剛離開不久,朱德總司令又逝世了,唐山還發(fā)生地震了,毛主席嘛,也已經很老很老了,總之,國家不知道能不能太平。如果是被別人撈走,撈走的這些木料,給不給還我們,這得看他們的本質。也就是說,現(xiàn)在我們要想把沖散的木料全部收攏來,顯然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做得到,至少,一兩天是不可能的。那么,這些日子里,我們吃什么,穿什么………”這時候,徐金水插話說:“是啊,我們身上的衣服還是濕透了的呢!”李開皇拍了拍徐金水的肩頭,算是對這兄弟的安慰,他繼續(xù)說:“本來,要是身上有些盤纏,還可以買些東西來吃,買些衣服來穿,可是,我們的盤纏也全部沖走了,唉,不要說待下去,現(xiàn)在連回去的路費都沒有了。”徐金水突然想起李順風那件褡褳來。是啊,李順風的那件褡褳里本來還有些錢的,他對李開皇說:“開皇哥,李順風那小子身上還有些錢?!边@時候,李順風仗著他自己年紀最小,又勞累過度,他竟然在十幾米開外的一棵大樹下躺下睡起覺來了,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濕透的。

李開皇對徐金水說:“真的啊,快把他喊過來?!毙旖鹚烟芍睦铐橈L喊起來了。李順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說:“都怪你們?!彼贿呑咭贿呧洁熘?。徐金水說:“你這兔崽子,說話可要憑良心啊,怎么能怪我們呢?”李順風說:“先說你吧,你的名字取什么不好?。糠且惺裁唇鹚?。”徐金水惱怒地看著他,問:“叫金水怎么了?”李順風說:“金水,進水,你那不是金水啊,你是進水啊!你想想,木排都進水了,能不被打散嗎?”他們說著話,就到了李開皇、李開榜眼前,李順風嘴無遮攔,繼續(xù)絮絮叨叨:“再說開皇大哥吧,我原先說這木排在開動的時候,先要祭水,哪怕是將就著燒個香啊什么的,哪怕是弄兩片紙來燒一燒,也不會這樣?。 崩铋_皇本來就悲憤得很,看著這小子滿嘴噴糞,他氣不打一處來,照著李順風的臉上就是一個耳光。

李順風早年間隨著他的三爺爺學過武術,雖然中途吃不了苦,半途而廢,但是,畢竟學過幾天,身手也算是敏捷的。他側身一躲,李開皇這一巴掌讓他躲過去了。雖然他估摸著,要是真正打架,也許李開皇不是他的對手??墒牵瑢τ诶铋_皇,他從內心深處還是敬佩的,再說,李開皇畢竟還是自己的堂哥,做弟弟的怎么能和堂哥大家呢,中國人的悌觀總還是要的。李順風本來是叫李開啟的,后來因為經常生病,家里人為了讓他多些順利,少些病災,所以,給他改名為李順風。

第六章 借宿

沒有打著李順風,李開皇只好苦笑了一下:算是你小子幸運。徐金水也沖著跳到幾步之外的李順風大聲說:“你小子,你說我叫金水不好,招來了麻煩,那你的名字不是叫順風嗎?你怎么不順風啊,怎么不保佑我們的木排順利???”李順風被徐金水的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

李開皇厭惡地看著不遠處的李順風,看著這小子剛剛躲那一巴掌的狼狽樣子,他的心情好多了。李開皇對著徐金水說:“別和他廢話,讓他把錢找出來,我們得趕快回家?!闭驹谝慌缘睦铋_榜恍然大悟,對著李順風說:“是啊,你那件褡褳呢,我明明看到你那件褡褳從來不離身啊。”

李順風到底年輕些,今天這樣把木排打散的事情,別說是沒見過,聽都沒聽過,李開榜的話他根本沒有聽進去,他嘆了口氣“唉”,徐金水也像是受了傳染似地嘆了口氣“唉”。

李開皇還沉浸在剛剛李順風話里,他覺得李順風的話雖然沒有道理,可是也說明他對今天的遭遇十分惋惜,所以,他們的感情還是相同的。李開皇對剛剛一巴掌打李順風有些愧疚,幸好沒有打著,聽著他們的嘆息,他覺得必須說些什么,于是,李開皇說:“人們都說‘信江木排順水漂,大風大浪也逍遙?!l知道呢?誰知道今天遇上這么大的暴風雨。既然攤上這么大的事情了,嘆氣又有什么用?”

徐金水說:“對,開皇哥的話很對,其實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是頂天了,能有唐山地震的事情大嗎?”

李順風說:“什么?唐山發(fā)生地震了嗎?”

徐金水冷笑了一聲,說:“看看,你也就是個‘事后諸葛亮’,唐山地震都已經五天了,收音機也廣播了四天,剛剛開皇哥還說了一遍呢,你竟然不知道………”李開皇剛剛和大家說話的時候,李順風正在樹底下躺著呢,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李開皇知道李開榜是對李順風有意見,現(xiàn)在要挖苦挖苦他。但是,李開皇覺得大家在一起辦事,責任不小,要是不團結,真是鬧心的事情,何況現(xiàn)在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李開皇用顏色示徐金水對李順風不能過于苛刻,他走到李順風的身邊說:“你小子還嫩呢,記住,衣服都濕透了,千萬不要睡著了,穿著濕衣服睡覺要生病的?!崩铐橈L遭遇了今天這么大倒霉事,差點挨了一巴掌,現(xiàn)在又有人關心他,他心里一熱,眼睛濕濕的。

徐金水看著李順風說:“壞了,我還總說你的褡褳呢,你看,哪兒有褡褳???”李順風像個淘氣的孩子,嘟囔著說:“一件破褡褳,有什么要緊的?!崩铋_榜說:“問題是你那個褡褳里還有錢?。 崩铐橈L這下才如夢方醒:“是啊,我這是怎么了?我那還有錢?。 崩铋_皇哭笑不得地說:“只認書本不認錢,書生有時也可憐。”徐金水說:“開皇哥這時候還有心開玩笑,趕快讓他找錢去啊?!?/p>

李順風恍然大悟地說:“哦,褡褳,我的褡褳呢?”李開皇露著白眼珠看著他,說:“是啊,你的褡褳呢?你得問你自己啊?!?/p>

李順風想起來了,他們在那兩棵大榕樹下午睡的時候,因為聽著要救人,他顧不上取走褡褳。后來,女孩走了,他就忘記了褡褳的事情。是啊,在一個女童的生命失而復得的時候,該是多么讓人感慨的事情啊,更不要說那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女孩,在這樣的事件面前,一個小小的褡褳算什么呢?

要不是遇上了這樣的災難,那件褡褳,包括那褡褳里的九元六毛錢,都將不會引起李開皇他們的注意————————畢竟,用九元多錢換回一個女孩的生命,還是十分合算的,即使這女孩和他們非親非故。

李順風飛快地朝那高大的榕樹跑去,其實,從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到榕樹下,也不過一公里。李順風很快找到了那件褡褳。信江流到了這一段,兩岸都比較荒僻,周圍只有一個倪家灣,除了那幾個孩子,李開皇他們到現(xiàn)在還沒有看到過一個成年人。所以,褡褳仍然靜靜地躺在榕樹下。

李順風對著那兩棵大榕樹叩了個頭,自言自語地說:“謝天謝地,我的褡褳還在,錢還在?!崩铋_皇得知李順風在榕樹下找回了褡褳,他高興地說:“好,這下我們回家的路費就不愁了?!毙旖鹚戳丝蠢铐橈L手里的錢,一毛一毛地數(shù)著,竟然數(shù)了好一會兒——————有些票子實在皺皺巴巴的,必須掰開來數(shù)。

李開皇看著這九元六毛錢,他有一次熱淚盈眶了。是啊,剛來的時候,鄉(xiāng)親們交到他手中的錢是九千六百元啊。現(xiàn)在,只剩下這九元六毛錢。這似乎是一個巧合。誰知道呢?

這九元多錢,要是讓兩個人回老家,即使加上路上的吃喝,也許夠了,可是,這四個人用這九元多錢回家,那簡直是笑話。李開皇有心留下兩個人在這兒,可是問題又來了:路上的開支雖然減少了,可是,這留下的人難道能不吃不喝嗎?再說,也沒有換洗的衣服。所以,最后的意見仍然是:四個人一起回老家,至于褡褳里的錢不夠,那也沒有辦法,只能讓自己的肚子委屈一些——————不吃飯也要保證坐車回家的路費。

李開皇問了河邊一個放牛的老漢,得知到從哪個方向走出去才能到達公共汽車經過的路口。李開皇他們——————四個不得不丟下那些木料的青年人像是斗敗了的公雞,耷拉著腦袋,強打精神,走了八、九里地,好不容易來到附近的公路邊。

就在這暴風雨過去兩個小時后,火紅的太陽再一次掛在天空。李開榜拿起一塊石頭對著太陽扔過去,他大喊著:“太陽啊太陽,你剛剛為什么要躲著?你這一躲,暴雨就來了,可把我們害慘了?!崩铋_皇苦笑著說:“你這不是心比天高嗎?連太陽公公也去責怪啊,天下少見,你就不怕遭到報應。”李開榜說:“報應?哼哼,還要怎么報應???我們的木排也沒有了,帶的盤纏也沒有了,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差一點連我們的命都沒有了,你說還要怎么樣報應?”

李順風說:“誰說盤纏沒有了,我這不是還有九元多錢嗎?”

徐金水也說:“人啊,還是知足的好,我們今天撿著一條命回來就是天大的好事,再說,好歹這太陽還是出來了嗎?不然的話,我們這落湯雞的形象還不知道有多難堪?!崩铋_皇說:“是啊,要是這太陽還不出來,我們一個個穿著這濕衣濕褲的,讓別人看見,還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呢?”

李開皇站在公路邊等著開往老家的汽車,但是,等了半個小時,也看不到一輛汽車,這一條只有三四米寬、路面鋪著一層薄薄的沙子的公路上,甚至自行車也不多。

李順風眼睛很犀利,他看到百米開外的樹蔭下似乎有家人家。李順風說:“開皇哥,我們去問問這車到底還有沒有嗎?”李開皇說:“這還用問嗎?太陽都快要下山了,今天看樣子是沒車了?!崩铐橈L堅持著:“你不去,我去,再說,晚上要是沒吃沒睡的,說不定到那里可以有辦法呢.?!?/p>

李順風拉著徐金水的手,說:“我們兩個都去問問,讓開皇哥和開榜在這里等車。”李順風平時總是說徐金水“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今天,看了徐金水救起李開皇的那身功夫,他對徐金水刮目相看了?,F(xiàn)在,李順風更愿意親近徐金水了。

這是一家獨門獨院的社員家里,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戶人家的周圍竟然沒有一戶人家,李順風感到很不可思議,他問徐金水:“哎,你說他家怎么會就一家人住在這里?!毙旖鹚f:“你不知道,這是山區(qū),山區(qū)和我們老家可不一樣,單門獨戶的多著呢?!?/p>

走到了那戶人家,只見從里邊走出一個人來,這人四十多歲,個頭也小。李順風一打問,他才得知那一天一趟的汽車早已經過去了。李順風就問那房子的主人,能不能在你家住一晚,我們給錢。徐金水拉了拉他的衣服,說:“我們這些錢哪里夠?。俊崩铐橈L畢竟是個高中畢業(yè)才三年的青年,這一路的客車費,他隨便一算,覺得還是夠的——————就算是四個人都住過來,最多花一元錢就行。那個矮小的中年男人本來是準備答應下這件事的,可是,看著徐金水拉扯李順風的動作,覺得十分奇怪,再說,聽這兩個人的口音,就知道是外地人,陌生的人,加上怪異的動作,他還是多了個心眼,他擔心遇上什么歹人——————本來他家今天就剩下他一個人,妻子和女兒都去他丈母娘家去了,家里倒是挺寬敞的,可是,萬一這兩個人要是起了歹心,這獨門獨戶的,那可怎么好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李順風故意裝成很隨意的樣子問:“請問叔叔,你家的人都去哪里了?!蹦莻€中年人覺得,既然已經拒絕了人家,如果還對這陌生的兩個人說謊話,也沒有什么必要,否則,心不誠,反而會弄出什么麻煩,所以,他還是如實相告。

既然對方不同意,李順風只好作罷,心想: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到其他地方借宿不就是了。李順風把剛剛的情況告訴李開皇。李開皇覺得,今天看樣子在馬路上找個地方睡,將就將就算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到哪里去找得到住的呢。

李開榜聽說要在馬路邊上睡一晚,他急的跳起來,說:“那怎么行?。课米右驳冒盐覀円腊??!崩铐橈L以為李開皇會說到其他地方找個地借宿,沒有想到他竟然說要在馬路邊將就一個晚上,那不是要死人嗎?李順風本來就懂些拳腳,不要說四個人,對付那一個干巴矮小的中年人,他一個人就足足有余。李順風一萬個想不通:一是這一戶人家很寬敞,二是自己還答應給他們錢,可是,那個中年人為什么不同意他們住下呢,難道真的要看著他們被蚊子咬死嗎?他甚至想到把那個中年人捆起來,把他的嘴巴堵上,四個人強行住進去,再說他們家里就他一個人,要住下四個人是很簡單的事情。

李順風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李開皇聽,李開皇大罵道:“虧你還讀了高中畢業(yè),做人怎么能那樣呢?不要說我們還有這九元多錢,就是沒有,也不能那么做。雖然這地方人煙稀少,可是,如果那樣做,我們就是強盜,做人都做成了強盜,還有意思嗎?”李順風一臉委屈地說:“這天都黑了,蚊子嗡嗡叫的,再不找到地方住,我們還不讓蚊子咬死,再說,我們也不是真要搶東西,只不過捆著他過一夜而已…………”李開皇惱怒地看著李順風,說:“閉嘴,你還真要做強盜了,我和你說,怕蚊子咬死,哦我們就得想辦法找到人家,一直到人家答應為止,怎么可以私自闖進人家家里呢?”

這時候,大家都已經很餓了,徐金水想起剛剛到那個中年人的人家的路上,有大片西瓜地,他和李開皇說了那片西瓜地的事情,并說:“開皇哥,我實在太餓了,你不餓嗎?”李開皇說:“都七、八個鐘頭沒吃飯了,能不餓嗎?”

李開榜苦笑著:“連鍋灶都掉到河里去了,還談吃飯的事情,越說越餓?!?/p>

徐金水說:“那我們去西瓜地摘幾個西瓜吃吧。”

李開榜高興得帶頭響應,說:“這是個好主意。”

李開皇說:“什么好主意?別人的西瓜能隨便摘嗎?”

徐金水說:“開皇哥,大家說得有理,再說這不是特殊情況嗎?吃幾個西瓜算什么?”

李開皇說:“說得輕巧,好歹我還是個共產黨員,你知道嗎?你以為共產黨員是白當?shù)陌??餓一兩餐也不會怎么樣的!堅持到明天,我們到家了不就沒事嗎?”

李順風不服氣地說:“我們都知道你是共產黨員,可是,除了你,我們三個不是共產黨員?。≡僬f,共產黨員也不能把自己餓死吧?第三,你今天不是還救了人嗎?難道,救了一個人的命,就不能換回來幾個西瓜嗎?”李開皇被李順風的話打動了,他說:“以我估計,我們回去的路費還是足夠的,我們吃西瓜可以,但是,我們一定要留些錢在西瓜地里。”李順風說:“你真是的,那不是說笑話嗎?那你救了人,別人給你多少錢?”李開皇再一次命令道:“閉嘴,那是兩碼事,再說,人家家里也不知道啊,怎么感謝我們?。繜o論如何,吃西瓜要留下錢,不然,我可不吃這西瓜?!毙旖鹚犞铋_皇的話,也有些不理解,他無奈地說:“好好,我們就依著開皇哥,這下好了吧,我的共產黨員同志。”

大家都到西瓜地里吃西瓜,還不等開始吃,李開皇就讓李順風從褡褳里取出兩元錢來,他擔心萬一走出個人來,說不清楚,先給錢了總要好些。李順風說:“哇啊,也太大方了吧,不就是吃幾個西瓜嗎?要兩元錢嗎?一元五夠了?!崩铋_皇笑著說:“你小子,就依你吧。”

就在李開皇他們吃完西瓜正要走的時候,從遠處走來一個人,手里還拿著一個家伙,似乎是用來叉稻草的鐵叉子。那叉子就是殺豬都能殺死。來人也許是仗著手里有武器————那張鐵叉,所以理直氣壯地大喊道:“是誰在那里啊?吃完西瓜就走?站住?!崩铋_皇真的站住了,徐金水說:“給錢了,還站住干嘛?”李開皇氣憤地用力將徐金水一扯,差點把他摔倒了。四個人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似的站在原地。來人是個矮個的中年人,李順風仔細一看,原來就是那個獨門獨戶住著的那個矮個男人。那人走過來說:“你們干嘛隨便吃我家的西瓜?!逼鋵?,在矮個男人看來,就算是對方沒有什么正當理由也無所謂,畢竟他拿著叉子守夜是為了守住野豬什么的,而不是為了防人的,不過,他問問還是需要的。

李開皇平靜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實在沒有辦法,餓壞了,不過,我們放了錢在西瓜地里?!卑珎€男人覺得李開皇的話未必是真的,因為半路上要是渴了,吃幾個西瓜也是難免的,沒有聽說有人放錢的。他半信半疑地說:“我也不過是說說,還放什么錢???”李開皇認真地說:“我們真的放錢了?!崩铐橈L和徐金水異口同聲地支持道:“真的,真的?!?/p>

矮個男人也不想問錢的事,李開榜知道他未必相信,所以,他迅速地到那個放錢的瓜藤底下取出錢來。矮個男人拿著手電筒照了照,他看著這一元五毛錢,十分吃驚。這時候,借著手電光,矮個男人也認出了李順風和徐金水——————那兩個借宿的人。矮個男人被李開皇他們的真心感動了,他覺得先前不讓他們借宿,實在是說不過去了,所以,他現(xiàn)在盛情邀請李開皇四個人到他家去住。

李開皇很感動,說一定要給錢,住宿不給錢,心里過意不去。矮個男人說:“你要是給錢,那你們就留在這里喂蚊子吧。”李開皇被矮個男人深深地感動了。這時候,李開皇才知道這中年人姓郭,叫郭京官,啊,郭京官,雖然是個說著繞嘴的名字,那是多么豪邁的名字,這名字和《沙家浜》里的指導員也相似。

老郭還讓出一個掛著蚊帳的床鋪給他們住。李開皇感動極了,把他們這一次遭遇風暴的情況說給郭京官聽。

郭京官不但留下他們住宿,還給他們提供晚餐,堅決不收李開皇他們的伙食費。第二天,李開皇離開的時候,悄悄地在老郭家的碗櫥里放了三元錢,算是對老郭的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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