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溪日月
常久地住在鋼筋混凝土澆注成的城市里,眼里只有灰色了,竟不知春夏秋的容顏了。老天賜予我一個再次親近大自然的機(jī)會,回歸鄉(xiāng)村一年。
推開屋門,連綿的青山撲入胸懷,打開屋后的小窗,山上的新竹林成了我的柔縵窗簾。從屋后青山的巖石縫里滲出的水穿過了我的屋子,在我屋前終年汩汩地流淌,流了一小段路徑,則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于地下。如果遇到大雨,那么屋前的那條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溪則氣勢磅礴起來,嘩嘩的泉水幾乎要跳躍起來,剛剛躍起,又被地心引入拽住了它的頭發(fā),突地向前撲倒,平鋪著地面向前方流去,不一會兒,眼前的這塊草坪則成汪澤了。
一連一個星期,太陽散發(fā)著白光,屋外的溫度臨近30度。辦公室和教室沒空調(diào),連一個電風(fēng)扇也沒有,悶熱的天氣讓人無處可逃。中午進(jìn)屋拿飯碗去食堂吃飯,躁熱的身子立即被靜靜的涼包裹起來,那怎的一個爽字了得。
不看日歷,站在學(xué)校操場上看月亮就會知道已到了四月十四五了。還不盈滿的月亮很亮,亮得山里的鳥兒不知白天黑夜地叫著:割麥插禾。山里的人說那鳥兒說的是:公公燒火。這潔白的月光驅(qū)逐著人的睡意,深夜站在桂花樹下,看樹影如水中荇,如帛上的黑白畫。時空仿佛穿越:明月別枝驚鵲,清風(fēng)半夜鳴蛙。因?yàn)榇藭r此地,耳邊沒有蟬鼓噪,只有幾只還沒入眠的蛙在低唱。在月光下站得久了,便入了神,鄰家的院子是否有蘇軾和張懷民在散步?校園前的小徑上是否有辛棄疾在尋找舊時的茅店?這古老的月光曾偷窺過多少才子佳人的愛恨情仇?舉頭問月:青山依舊否?古老的情懷依舊否?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一條豎線一條橫線一個渾圓,就把瀚海里奇特壯麗的風(fēng)光勾畫了出來,然而,在這簡約的風(fēng)景里無處不飛揚(yáng)著王維的孤寂情緒。我沒有去過沙漠,也就看不見長河落日圓了。去年秋天的一個下午,我們幾個人沿著一條公路漫無目的地走著,遇到了野花就上前聞一聞,看到了小鳥就上前和它打個招呼,見著了野果子就摘下嘗嘗。太陽總是走在我們幾個人的前頭,它白的臉漸漸地橘紅了,我知道它在天空中跑了一天,早已累了,累得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連臉都變了色,它要回家睡個覺了。我們一邊吃著野山楂,一邊走向一個高坡,高坡上有幾樹紅葉,紅得像一把把燃燒的火,在我們眼前跳躍。紅得如妙齡女孩手中揮舞著的紅紗巾,柔媚且情濃。站在紅葉下,竟然發(fā)現(xiàn)紅葉把太陽的臉染紅了,紅得沒有一點(diǎn)其它的顏色,太陽被那紅灼得漲大了它的臉,圓圓的曲線是那么的飽滿。它就要掛在遠(yuǎn)處的樹杪上了,它就要把自己擱置在遠(yuǎn)處那個大樹的樹杈上了,它就要滑下遠(yuǎn)處的山頂了。眼前的山樹太陽是那么的雄渾,那么的圓潤,那么的溫馨。這江南的落日雖說沒有沙漠里的落日大勢磅礴,可它卻有著江南山水的秀麗,有著江南人的嫵媚。
有幾夜晚,我們幾個步行一個多小時到一個清明時的小街上喝酒吃肉。盡興歸來,我們乘坐著破舊的麻木車穿行在蜿蜒的山路上。車身如海上的小船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起起伏伏,月亮一會兒鉆進(jìn)了山背,一會兒又躍上了山巔,一會兒藏進(jìn)了云層,一會兒又笑在山凹。月兒的臉圓圓的,臉面如玉。它笑盈盈的面容讓群山在她的面前低伏,讓花草樹木在她的面前梳起了淡妝,讓我們在她的面前心意飛揚(yáng)。(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秋冬春夏,我們望山看水聞花香采野蔌,我們嗅稻香看雪花飛舞,我們看山簏金黃的油菜,看人家屋前映面桃花,看屋后的竹林又掛起了新的綠紗帳,看日落月升。江山風(fēng)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在這一年里,我們已然是這山水的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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