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曾經(jīng)

2009年初夏，你跟我說，你喜歡鳶尾花。

那時陽光開得正艷，像一朵金燦燦的大向日葵一樣。我與你坐在學(xué)校東區(qū)小樹林里的樹墩上乘涼。你穿白色的短褲，淺綠色的T—恤。你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晶晶的，那光芒就像盛夏時節(jié)靜湖中的粼粼波光，耀眼得不像話。

下午，你拉上我去你家看鳶尾花。只因在跟你聊天的時候我嘆了一句——我還沒看過鳶尾花呢！我感激于你的細心與好心，從此視你為最好的朋友。

到你家的時候，太陽正好掛在你家蓋著青瓦的屋頂上，柔柔的光從屋頂緩緩傾瀉下來，正好鋪在圍墻下那片盛開的藍色鳶尾花上。晚風(fēng)習(xí)習(xí)，鳶尾花深綠的葉子折射著瑩綠的光，隨著風(fēng)一起搖曳，仿佛是一場夕陽與鳶尾的盛舞。

我在心里驚嘆，好美啊！(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我注意到鳶尾花是被一圈白色的籬笆圍起來的，形狀是一個圓。你走近去翻了翻被太陽烤焦的泥土，然后從旁邊的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又用手一點一點的灑。我也跟著走近，突然發(fā)現(xiàn)鳶尾不是隨意的被你種成一大叢，而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笑臉形狀。

籬笆是你的爸爸幫你做的嗎？我問。

你的眼神隨著我的問題黯了一黯，但馬上又亮了起來，你說，不！爸爸在深圳。這是我自己做的，我打電話問了爸爸怎么做！

你真能干！我對你滿心欽佩。又看了一眼那白色的籬笆和藍色的鳶尾，它們是那么巧妙，那么和諧。那個圓做的規(guī)規(guī)整整，可見你做的時候多么細心，多么認真。

你留我在家里吃晚飯。你媽媽去地里干活還未歸，由你做飯。你做的菜很好吃，比我曾經(jīng)在宴席上吃過的任何菜都要好吃。那香味至今還在我的記憶里久久不散。

你80多歲的奶奶慈祥而嘮叨，身體還很健朗。你做飯的時候，她在一旁說個不停，試圖指揮你，你嫻熟的動作在她看來諸多不足。你給菜放鹽的時候，她突然大嚷,哎呦，你是鹽巴客呀？！放那么多鹽。你被嚇得一哆嗦，一大勺鹽蓋進菜湯里，你手忙腳亂的用湯匙把未及融化的鹽撈起來，然后又摻了一瓢水。

你不耐煩的偷偷對她做鬼臉，我被你幼稚的舉動逗得哈哈笑。

晚上你搬出兩把竹椅，我們倆肩并肩坐著在院子里乘涼看星星。奶奶年紀大了，吃過飯洗漱之后便早早睡去，你媽媽累了一天也沒空搭理我們。院子里就剩下我們兩個剛踏進青春里的女孩。你家那條叫多多的小黃狗懶懶的趴在你的腳邊，不時輕吠幾聲，許是蚊子擾了它。一籬沉睡的鳶尾，一空閃爍的星光，一輪皎潔的明月陪伴我們，幾只夏夜的蛐蛐為我們，亦或是為這靜謐美好的夜晚獻歌。

夜色漸濃，四周安安靜靜的，仿佛正在屏息等待著什么。

我覺得，程不是真的喜歡你！你看著天空說。

什么？我裝傻，有些措手不及。我沒想到你會跟我談?wù)撨@個。程是對我最好的男生，他怎么會不喜歡我呢？

你不懂，你太單純了。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你表姐……你看著我急切的想要說明什么，但你最終什么也沒有說。

后來我終于明白，你只是怕傷害我。如果那時我聽你的，或許就不會經(jīng)歷那段刻骨銘心的疼痛。然而我沒有聽你的。

我會想清楚的。我微笑，想讓你放心。

你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你有喜歡的人嗎？我問。那時候你跟許多男生都很玩得來，仿佛跟他們無話不談。我很好奇你喜歡怎樣的男生。

沒有！那些男生都很幼稚，我一個都不要喜歡。我現(xiàn)在只希望爸爸在春節(jié)能回家過年，其他的什么也不想。你說。

你是個性格爽朗的女孩，整天都嘻嘻哈哈的好像有開心不完的事，會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同學(xué)們都愛跟你玩，連老師都忍不住喜歡你，雖然你成績一般。這一刻，我看到你的優(yōu)點，你懂事，有想法，敏銳，善良……

那天我們分享了很多小秘密，直到深夜，我打了第十一個哈欠還不愿去睡，想跟你說更多。你安慰我，以后我們還可以一起聊天啊，我陪你聊通宵好不好？我果真單純，相信了你的承諾。與你攜手進屋，躺在你小小的床上，相擁而眠。

那時我還不知道問問你，以后，是多久的以后呢？

二、后來

后來，我還是跟程在一起。我們因此冷戰(zhàn)，我知道你是想借此讓我早些醒悟，奈何我被心里自以為是的愛情沖昏了頭腦。真相大白，原來他跟表姐是有曖昧的，他們倆早就認識。他明目張膽的腳踏兩只船，而我始終以為他跟表姐只是朋友，只是朋友。表姐比我大一歲，因為生病休學(xué)一年，現(xiàn)在跟我一屆了。之前我在外地念書，一切情況都不很清楚。那一刻有些埋怨你怎么不跟我說明白?，F(xiàn)在想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你提醒過我，但我沒有聽。心痛難耐，他是我的初戀，但我沒有勇氣去找你尋求安慰。

再后來，我考上了小城最好的高中，而你沒有考上。你家里讓你去讀技校，我也勸你，但你不聽勸，跟我一樣倔強，堅持不再念書而選擇去打工。我知道，你是不愿再向家里要錢，不愿爸媽因為錢繼續(xù)吵架。那天晚上，這是你告訴我的其中一個秘密。

后來的后來，我們有一陣子斷了聯(lián)系，然后又輾轉(zhuǎn)通過聯(lián)系上。彼時，你已經(jīng)在社會上闖蕩兩年。我問你的近況，你說很好。因為各自行走的路不同了吧，我們竟然沒有了交集，我三年未曾見過你。直到高考后，我讓你幫我打聽一份暑假工，我們才真正見面。

我考上了一所重點大學(xué)，爸媽高興的要為我辦升學(xué)酒。我打電話叫你來，你說忙。兩天之后，你由男朋友陪著來了。他看起來黑黑瘦瘦的，跟白白凈凈的你一點都不相配。我不明白，當初連我們學(xué)校那些男生都看不上的你，怎么會跟他在一起。在我看來，他們比他好上不知多少倍。你們飯都不肯吃，留下禮金便要走。我不肯接。你說，乖，拿著吧，沒有多的，只是一點心意。

我送你出門時，你邊走邊說，咱農(nóng)村孩子考上好大學(xué)不容易，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珍惜機會，好好念書，將來出息了，生活也就好過了。

我默默的聽著只比我大一歲的你說出這番好像長輩教育晚輩的話，心酸得差點哭出來。我仿佛覺得我傷害了你。你心里何嘗不想繼續(xù)念書呢？何嘗愿意年紀輕輕便嘗盡社會的酸甜苦辣呢？可是我只想到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要跟你分享我的喜悅。真對不起。

2012年夏末，我離開了家去向遠方。我沒有打電話告訴你我什么時候走，半夜兩點，我由媽媽和表哥送到車站，經(jīng)過你打工所在的縣城。我在暗夜里朝空氣揮手，仿佛在與你告別。

再見，親愛的鳶尾花女子。

三、現(xiàn)在

前些天聽說你生了，我吃了一大驚。我是從你的男朋友，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你老公的狀態(tài)上得知這個消息的。我好半天沒有反應(yīng)過來，一如當初得知你結(jié)婚的消息。突然想要狠狠的大哭一場，把心里所有的委屈，悲傷與無奈統(tǒng)統(tǒng)流出來。

你結(jié)婚的時候沒有通知我。后來我假裝不經(jīng)意問起的時候，你訕笑著說我遠在他鄉(xiāng)，說了也沒用。后來你有寶寶了，生寶寶了，也沒有跟我說。心里很澀，我多想告訴你有用，很有用??！至少我會覺得，我還是你的朋友，我還可以分享你的喜悅，我在你心中還是有分量的。不像現(xiàn)在，感覺心里有一塊是空空的。我曾經(jīng)小心翼翼的東西就這么被一點一點的抽走了，我毫不知情，毫無知覺。直到它不見了，我才突然感覺到。但是，再也無法挽回了，再也無法。

學(xué)校里的鳶尾花開了好久了，每次去教學(xué)樓我都會繞遠路經(jīng)過那個花壇，我不明白為什么看到那花我會覺得溫暖，會那么依戀。我明明喜歡的是掛在高大槐樹上的乳白色槐花，我喜歡的是那相得益彰的白與綠的緊密結(jié)合。但前些天我忽然想起來了，是因為那個喜歡鳶尾花的女子，我在思念她。

這里的鳶尾只開放在初夏，隨著天氣的炎熱，她已逐漸呈現(xiàn)凋謝的勢態(tài)。每看見一次便多一些憂傷，她就像我們的友情一樣，敵不過光陰的打磨，敵不過陽光的炙熱，終將凋零在時光長河之中。

時光沙在手中越攥越緊，它不停的從指縫中流失。攤開手心的時候，僅僅剩下小小的一撮。就算把手攥得再緊，也不會漏掉所有；就算時光再遠，也不會帶走所有。因為，腦海中的記憶深刻而倔強，它只會隨著時間越來越深，而不會越來越淺。就像手中的時光沙，最后一小撮在手里被捏成緊緊的一團，再也不會流失。

2013年夏天，我在午后的圖書館懷念那個讓我的14歲記憶開花的女子。

我想對她說，嗨，鳶尾花又開了，我們一起去你家看鳶尾花好嗎？文/非驀。

附注：藍色鳶尾是贊賞對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也有人認為是代表著宿命中鳶尾的游離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麗，可是易碎且易逝。

2013.05.21 于14：05 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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