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如絲
陪父親去公園散步,一路上絮絮叨叨,口有些渴,我想去買瓶涼茶。父親忙攔著我,從手提的布袋里拿出一個黃黃的酥梨,催著我吃掉。從我很小時,就不喜歡吃梨,但因為總是內(nèi)火旺,口舌很容易生瘡。母親在世時,就經(jīng)常逼著我吃。以前,很少關心這些小事的父親,卻在不知不覺中接過了母親所承擔的一切。那一刻,我的心有些顫動,為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對父親的不滿而羞慚。
坐在林蔭道旁的長椅上歇息,看著陽光從樹隙中穿過,在地面活潑地晃來蕩去、忽明忽暗、變幻無常。父親和我不再言語,只是慢慢地、一口一口呷著杯中的濃茶。“是槐花的香味,沒錯,是槐花的香味,”父親突然停止了喝茶,聲音有些激動,拿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放眼望去,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確實有兩棵樹上墜滿了串串潔白的小花。"你媽做的槐花疙瘩又軟又筋道,澆上蒜汁,拌些韭菜,是最好吃的,你們幾上,都不及,唉,你媽一輩子要強,卻將你們一個個慣懶了,自己受累,早早走了,沒福啊……”父親有些哽咽:“活著的時候,總和我吵嘴,也怨我,啥家務活都不會做,不能為她分擔。”我不知所措,母親去世一年多來,從來沒見父親掉過一滴淚,他也從來不曾在我們跟前提起關于母親的所有話題??墒墙裉臁@一年多來的傷心、思念、委曲混雜在一起向我心頭襲來……
很長時間以來,我很少回家,不想去面對那掛在墻上的母親的遺像;不想去翻動曾經(jīng)的記憶。我逃避著種種的過往,有時也只給父親打打電話,很少去想他做為一個丈夫的內(nèi)心,我想當然的以為,失去母親的孩子,傷心是天經(jīng)地義的理由,卻從未關心過父親的感受,我浮淺的有些自私,總以為一對不爭吵就不能解決問題的冤家對頭,不可能有花前月下的浪漫,不可能有深情款款愛戀。卻不知,有時候故意的讓對方生氣,那是他們愛的方式,那是他們自制的調(diào)味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不可更改的愛情,是我們誰都無法理解的父親與母親的生活。
父親對母親的情,對母親的愛,其實就是母親那香甜的槐花疙瘩、家常的韭菜合子、手攤煎餅;粗布褂子上手編的紐扣,不著調(diào)的秦腔、以及那可人的倔強與執(zhí)拗。他們過往的一點-捺、每橫每豎,是母親在父親心中獨特的味道,是母親永遠的唯一,也是父親永遠的唯一。
那思是古井里打不完水,一桶比一桶甜;那念如細細、長長的蠶絲,平常卻總能紡織出華麗的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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