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菊裳
卷簾西風不盡吹,閑來幾度籬畔行,菊花開,念念心隨紅塵去。
相逢相識舊夢中,誰憐身如黃花瘦?菊花殘,冷落一地白衣裳。
若是命中注定,讓相遇化作記憶的傷口,在紅塵的最深處,幻化若塵,與你相逢,讓那段刻骨銘心的愛在浮花浪蕊的菊海里,數(shù)盞白菊剝落一地舊時光,可是前生誤了約期?讓你襲一身白衣,哀落一秋的回憶,為愛而生,為情而死。
一爿竹屋周遭被漫無邊際的白菊包裹著,風卷揚起大片白色的菊瓣紛紛揚揚下起了一場菊花雨,雪白色的花瓣如脫落的羽翼般飄灑開來。白菊瘋狂的生長著,將那淡淡素雅的清香彌漫在整片山谷里,填充了屬于那份靜謐的孤獨,淡淡的。林逸風手持一盞白菊立在一墳前默默地望著那些爬滿墳頭的白菊,那張被歲月斑駁的臉上仍不失桀驁不馴的銳氣,即使被皺紋遍布也可看出他年輕時的俊逸、灑脫,他白衣飄飄的立在花海中。在雨水的沖洗下它們更加輕盈脫出,蒙蒙的細雨順著他的白發(fā)滴入他的眼角,那滴滴悲切的淚珠滴落在他胸前衣襟上那朵繡著的白菊,最后浸濕了整朵連同他那顆死了的心。
一陣風吹來,吹去那朵在他手中搖顫的白菊,隨著風將花瓣紛揚開來。飄過墳頭、飄到天空、一直到消失。
夜靜遂歌,落花雨,殘花焚盡,白衣香,潤了夢,弦音拂情疏韻落,聲泠泠,獨渙傷一曲。冷夜凝月,襟衫橫皺,他坐在窗前,呆望著桌上那盞盞白菊,漸漸地變成他熟悉的那雙眼睛,那眼神澄澈的如冰下溪水,不染一絲世間塵垢,目光又順延這陳舊的家具和著竹木的腐蝕味投到窗外,看著那些經(jīng)霜染過的白菊在月光下默默的逝去,想起她白色的紗衣、輕盈的舞姿、飛揚的長發(fā)、燦爛的笑,點點滴滴化作淚水,滴進杯盞里攪和著酒水一飲而盡。十年來,那段菊花的故事一直埋成他心口的傷,揮之不去的是她那菊花般素雅堅貞的笑靨,和那好聽似泉水般的聲音。一到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一合上夜,那段回憶便濤濤洶涌著他的傷疤,令他生不如死,他只能用酒來麻醉自己的感覺。(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千場雪,白菊裳,目落愁長滿地黃,香寒酒一杯
情茫茫,去依依,悵望西風瘦日中,冷吟落月聲。
只見一個清秀超脫的少女正用那雙纖長白皙如削蔥般的手握著鋤頭,淡粉色的裹身外披著白色紗衣,裙幅褶褶傾斜與地,袖口處繡著淡雅的白菊,那薄薄的雙唇和著裊裊的琴音輕念著這幾句詩,那雙清澈的眸子深情的望著坐在花海中撫琴的夫子,淡淡的花香彌漫在整片花海里,氤氳成她嘴角那抹羞澀。
她放下鋤頭,邁著輕盈柔美的步子走到他的身邊,遞給他一盞白菊,微笑著說:“我死后也要如菊花般葬在這美麗的地方,然后漫山遍野的全部開滿白色的菊花”。她彎腰拾起一朵殘菊,心疼的用厚厚的黃土埋葬了它。
“菊兮,人生才剛剛開始何談死呢?”林逸風停下手中顫動的弦聲,望著眼前20年前自己收養(yǎng)來的棄嬰如今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長長的睫毛在她彎彎的柳眉下閃著盈盈淚光,那雙無知的眸子里面盛開著朵朵圣潔的白菊。他從小就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聰慧好學、乖巧孝順,20年來他如父親般與她形影不離,而她也成了他的知音,傾訴心聲、高談論闊,高山流水般在這圣潔的地方棲居著。
“看著花開花落好生疼惜,菊兮想一輩子能夠陪在夫子的身邊,而我知道只有在開滿菊花的地方才能找到夫子,所以菊兮想今生今世都留在這個美麗的地方。”菊兮閃著那雙美麗的眸子天真的說。
“總有一天你會離開我的”林逸風長嘆了一口氣,撫著胡須望著眼前茫茫的花海,姹紫嫣紅點綴著郁郁蒼蒼的葉片,眼神變得灰寂。
“不會的,除非夫子不要菊兮了”那張好看的臉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弄得驚慌失措。
只見他扶起長衫,抱著琴,拿起那朵白菊朝著花海中走去。她不解的站在原地,看著那些被霜打過的菊花,依依倒在秋風中,風吹起她的長發(fā),耳際邊插著的白菊也在風的煽動下墜落,她凝視著落在黃土上的它許久,終將剖剖黃土埋葬了它然后她循著花香走去。
籬畔庭前,瘦蕊迎風,臺階旁的菊花在乳煙的月色下漸漸心意沉涼,她推開門,坐在階上,眸如月光般,向迢迢的花海凝眺,守著那場場無眠的夜。20年來,她似乎已習慣他的味道、他的文字、他的琴音、他的笑容、他的聲音……這種感覺超越了親情,迷茫中她似乎不確定這是否是情竇初開般的眷戀。直到他無聲的攜琴離去,和那句“你會離開我的”,令她的心現(xiàn)在如此的作痛。
而他此刻在漆黑中默默地走到窗前,看著她瘦弱的背影落在鋪滿月光的臺階上,他心生絲絲憐惜,他一直視她為自己的女兒,與她朝夕相處,然而他害怕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日久生情,他不想誤了她的青春,他想放開她,讓她飛出這與世隔絕的山谷,不想讓自己的寂寞染白了她所有的記憶,唯一的選擇就是讓她離開自己。
時間風蝕了那張被幸福布漫過的回憶,與那些淡淡的花香。伊人的嫣然一笑,抵觸到內(nèi)心的疼痛,便將這場無聲的愛推向輪回。
空谷傳來緲緲弦音,輕音緩緩流淌,隨流水寒煙滌蕩在盛滿菊花的花海中,悠悠揚揚的琴聲混雜著花香在他們的身邊落下,他十指輕撫琴弦,她霓裳起舞,飛花落英隨著她的舞姿曼妙起來。
“難道你就不能接受我的愛嗎”她停下舞步緊緊的抱著養(yǎng)育她20年的恩人。
“愛?你懂什么是愛?愛會讓你承受著背叛與恥辱、會讓你傷痕累累、讓你心碎直到死去。而我一直將你看成自己的女兒,從未變過”他推開他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女兒,望著那張被淚洗刷的臉,心如刀割般疼痛,這一天終于來了。
“不是的,不是的,可是我愛你,超越父親的那種愛”他搖顫著自己虛脫的身子說,最終無力的倒在菊花堆里。
“你走吧,離開這里,去尋找你真正的生活吧”他強忍著淚水轉(zhuǎn)過身閉上眼說。20年來他的心早就死了,他本為一縣夫子,卻被自己的妻子背叛,一氣之下他便退隱山林,來到這與世隔絕的山谷,療養(yǎng)自己的傷口,從此便不再相信世界上真的愛情存在。
“不,不,我不會離開你的”她似乎撕破嗓子大聲的哭喊著。風吹起她的白色紗裙,這是他親手為她織做的,上面繡滿了白色菊花,他知道她從小就白菊,便取名為菊兮。大片的花瓣散落在她的衣裙上,淚水順著那張清秀的臉滴落在黃土上,浸濕了黃土,而他丟下手中那朵白菊依然無聲的離去,漸漸地消失在花海中。
“若有來生,我愿做一朵白菊,繡在你的衣上,永遠的陪著你”她行尸走肉般來到懸崖,白衣被風徐徐吹開,她脫下白紗,淚已干,望著滾滾花海最后一眼,回憶如倒帶般閃映的都是他的的味道、他的文字、他的琴音、他的笑容、他的聲音……她嘴角上揚輕笑著便縱身一躍跳了下去。菊花在風中肆意的漫舞著,那些隨風飄起的回憶碾落成白色的花瓣飄散在菊海的每個角落。
老人推開竹門,他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來到這開滿白色菊花的山谷中,他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白菊,似乎又看到她那純白的笑容和那句“冷落一地白衣裳”。一陣風襲來,吹落他手中的白菊,他便身去挽留,不想身體前傾便臥倒在菊花叢中,便從此長眠在這里了,從此的。
你說你最愛的是白菊花,多少美麗編織的夢,就這樣彼此匆匆的走過了。
一生一世為花而生。
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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