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再也不會遇見的完美
此生再也不會遇見的完美作者:蘇小彩原來我并沒有真正釋懷。而沒有釋懷的人,也許不只是我一個人。
【外貌黨又怎樣】
十月秋季運動會上,籃球賽是最受歡迎的項目。
秋天的球場充滿了陽光、吶喊聲和汗水。我平視前方一路劈荊斬刺,手里的球穩(wěn)穩(wěn)地跟隨著我的節(jié)拍前行,“噠噠噠”我聽著這美妙的聲音,嘴角浮現(xiàn)一抹即將勝利的笑容,再向近一步,移動45度,我便可以完成一次完美的投籃。
但就在上籃的那一刻,一股強大的氣場突然襲來,我的后背一陣發(fā)涼,手腕失去力量,所以當黎好跳起來攔截我的時候很輕易便成功了。在他碰到我的手的瞬間,我甚至還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zhàn)。
自小我就天賦稟異,方圓二十里內只要出現(xiàn)帥哥,我渾身的毛孔就會立馬張開,心跳會加速,血壓會升高,靠著敏銳的洞察力望過去,必定會發(fā)現(xiàn)一張帥氣的臉龐。但像今天出現(xiàn)的這樣強烈的反應,還要追溯到我兩年前參加王力宏歌友會的時候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此刻裁判的哨音響起,宣告上半場結束。我在休息的空擋望過去,熙熙攘攘的敵方陣營里,黎好分外耀眼,很多的女生圍繞在他身邊,他只是微微笑著,并不答話,陽光把他的臉龐鍍上一層金邊。他轉頭看見我,竟然走了過來。
“以前沒見過你?!彼澷p地看著我,“球技很不錯?!?/p>
“謝謝,我是新來的。”我埋著頭捏手里的礦泉水瓶,臉早已通紅,卻因為不知道如何回答,所以語言簡潔得很酷的樣子。
我并沒有說謊,今天是我來這個學校的第一天,恰逢運動會,還沒來得及做個自我介紹,已經(jīng)被拉上了球場??吹竭@里,請各位不要懷疑我的性取向,作為一名身高172厘米、愛好籃球的短發(fā)女生,在人才緊缺的關鍵時刻,還是可以女扮男裝作為替補救救場的。
很顯然,今天我不但沒有救場,黎好出現(xiàn)后,我簡直像是一個間諜來砸場的。
天賦作祟,我拿自己沒有絲毫的辦法,雖然這樣的天賦讓我非常適合成為一名星探,但在這之前,我只能暫時成為一名資深花癡。大個子女生也有柔軟的心,我把“花瓶們”的照片夾進錢包隨身攜帶,一、三、五放國外“花瓶”,二、四、六放國內“花瓶”,而周日,我必須得放我老爸的照片,這樣每周回家發(fā)零用錢時,他會因為高興而多塞幾張給我。
直到黎好的出現(xiàn),這些規(guī)矩就被徹底打破。
我曾長時間地在布告欄凝視他的照片。在這所中學里,黎好是風云人物,成績年級第一;校籃球隊的主力;連各類文藝晚會也是由他主持。凝視三天之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粗暴地砸爛了布告欄的玻璃,撕下了他的照片,一張小小的藍底證件照。我將照片夾在錢包里,讓這位平民偶像的靚照全天候占據(jù)我的錢包。
周末回家,我和麥嘉城去看電影,一掏出錢包,我立馬陷入深深的陶醉中,全然忘記了站在我身后的麥嘉城,他一掌拍在在我后背:“發(fā)什么呆!快點而付錢走人!”更可怕的是麥嘉城還探過頭來,在看到黎好的瞬間,他的臉上有一種被背叛的痛苦表情,于是在電影開始之后的半個小時里,他念念有詞:“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除了我和老爸還有誰跟你最親?你竟然寧愿放這些不認識的花瓶男的照片,也舍不得放一天我的照片。帥能當飯吃嗎?”
我小聲反駁:“可不帥就能當飯吃嗎?”
“你可不可以不這么膚淺!”麥嘉城提高分貝,像受了莫大的刺激,前排的人紛紛回頭行注目禮,他這才閉嘴。
據(jù)研究表明,叫“嘉城”這個音的人,非富即貴。可這位麥嘉城同學只是我這位平女美少女麥嘉落的親哥哥,并且因為基因突變,長了一雙小眼睛,跟帥一點兒關系也扯不上。因此,他對全世界的帥哥都抱有敵意,特別是對黎好這種內外兼修的帥哥。
為了逃避他每天對我碎碎念和突擊檢查我的錢包,我以在學校被眾男生苦苦糾纏不能安心學習為借口要求轉學,并且以晚自習后在回家的路上有色狼為由要求在學校附近租一套小公寓,盡管這些理由很明顯跟我的外形不著邊,但是寵我的老爸還是答應了。
沒想到周末這唯一能享受家庭溫暖的日子,還要被麥嘉城念叨!我很慶幸沒有生在舊社會,不然長兄為父,我肯定得許配給看起來很有內涵的王麻子。
【當兄弟又怎樣】
我來到這所學校后,發(fā)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和一件天大的壞事。
先說好事,好事便是雖然我球打得很爛,但是很酷的姿勢引起了眾人的矚目;在一場月考之后,我更是奪取了黎好蟬聯(lián)半年之久的年級第一寶座,校園里很快刮起一道旋風,女生們開始劃分為兩派,一派是擁護我低調的酷;一派繼續(xù)追隨黎好光芒萬丈的帥。
那天大的壞事不用我說想必你們也可以猜到了,就是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把我當做了男生,這讓一個懷春的少女情何以堪!
最郁悶的是黎好也跑來游說我加入?;@球隊,并且計劃和我強強聯(lián)手,共同為兩個月后的元旦晚會準備節(jié)目。
“你會什么樂器?”午餐時,他自來熟地坐到我對面,一邊吃著紅燒牛腩一邊真誠地詢問我。
“小提琴?!被卮鹜戤吅笪叶酥捅P換了一個座位,不是???,是對著他我實在沒辦法正常地吃飯,我每吃一口都擔心自己的吃相是否不雅,盡管在他心中我根本不是女的。黎好竟然不知疲倦地跟過來,他坐在我旁邊,非常激動地說:“太好了,我剛好會鋼琴,我們可以來一首合奏,一定很精彩!”
話音剛落,我已經(jīng)失聲尖叫起來,菜里竟然有一只小蟲子,我把筷子甩在桌子上,大口喝起礦泉水來、旁邊一位男生詫異地看著我,嘀咕了一句:“娘娘腔?!蔽易炖锏乃蛧娏艘坏?。
其實,我很樂意被說成娘娘腔,好歹還有人辨認出我的女性特質,但善良的黎好毫無原則地安慰我:“其實你聲音很man的,別往心里去。”午睡起床后,我竟然看到等在樓下的黎好,他將校服脫下來系在腰間,看來是剛利用午休時間打了一場球賽。走近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一盒曲奇餅干,笑瞇瞇地遞給我:“你剛才沒怎么吃,一定餓著了。”
這一刻的場景若是被腐女遇見,一定會展開一段深刻的聯(lián)想,就連我自己都差一點而懷疑黎好的嗜好,所以我猶豫著開口:“你……為了讓我參加校隊和演出,也不用……這樣吧……”
黎好笑著聽我說完,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不是的,我是真心想和你成為朋友。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見到你,就有一種這樣的感覺,覺得我們會是很好的哥兒們?!?/p>
我在明媚的陽光下,看著黎好完美無缺的臉龐,再次打了一個冷戰(zhàn)。
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今有麥嘉落為愛變性,我在這一刻放棄了第二天穿裙子以明正身的想法,要不,先接近黎好,從朋友慢慢做起,然后……恩……有點兒像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橋段,當然,我不要化蝶,我要用人類的身份同黎好功德圓滿。
我開始加入校隊練習,很快就和黎好一同成為了主力。我們在很多個中午和傍晚奔跑在操場上,不停地投籃和跳躍。秋天的太陽有時候被稱作“秋老虎”,我變得越來越黑,和黎好被江湖中人稱為“黑白雙煞”,就連麥嘉城看見我也忍不住驚嘆:“小妹,越來越真漢子了啊!”
為了愛情,我默默忍受著這一切,忍受變黑;忍受被束胸的痛苦;還要忍受花癡們的眼光。每當她們在球場邊為我加油的時候,我就悲哀地想,若是有一天她們發(fā)現(xiàn)我是一個女生,會不會群毆我?
可有時候看著她們,又覺得她們多么像曾經(jīng)的自己啊。
“想什么呢?”黎好坐在我身旁,他遞給我一瓶可樂,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塑膠跑道上,白色的線條從我們身體下穿越而過,通往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拉開易拉罐,愉快的泡泡在嘴里跳躍起來。
最快樂的時光大抵是練習之后的傍晚,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去吃晚飯,黎好記得每一個人的喜好,細心叮囑老板。吃飽喝足后回去上晚自習,有時候我和黎好會翹課,跑到校外的快餐店里解題,在橘黃色的燈光下,黎好的眼里流淌出溫暖的光芒,我們討論著數(shù)學題,不知不覺就是一個晚上,咖啡續(xù)杯到?jīng)]了滋味才起身離開。
我們是最好的競爭者、合作者,同時也是最好的哥兒們,想到這里,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秋天的夜越來越?jīng)觯覀冊诼房诘绖e,他騎單車回家,而我回到小公寓。有好幾次,我看著他歪斜的圍巾,都忍不住想伸手幫他整理,但手伸到半空,卻只得用力地拍下去,粗聲粗氣地說:“哥兒們,路上小心??!”
黎好點點頭,跨上單車,有時候駛出一小段路后他會回過頭來沖我再揮揮手,風把他的頭發(fā)吹得亂亂的,擋住了眼睛??伤男υ?a target="_blank">夜色里,總能準確無誤地擊中我的心,那一刻我的心柔軟,我想這所有的忍耐都是如此值得。
【你愛她,又怎樣】
從周末回家的第一秒開始,我便開始了大掃蕩,把所有的房間幾乎翻個了底朝天,下班回來的老媽看到凌亂的客廳以為失竊了,差點而撥110。一直淡定地看電視的麥嘉城終于忍不住問我:“麥嘉落!你到底在瞎翻個啥?”
“我的小提琴怎么不見了!”
“小提琴?”老媽驚了一下,“找它干嗎,都落了好厚一層灰了,你不是早就不練了?”
我一把抓住老媽的胳膊:“聽起來你知道它在哪里??!”
老媽支吾了半天才坦白:“給你大姑一個同事的女兒了……我以為你不要了……”
“誰說不要了!我有急用!”我大叫起來,繼而像潑婦一樣坐在地板上胡鬧,“我只習慣那一把小提琴,我不管,嗚嗚嗚,媽,你送出去的你得負責要回來,嗚嗚……”
最后受不了的是麥嘉城,他“噌”的一聲站起來大吼道:“別鬧了!”然后打開門大踏步走了出去。那天下午他做了十八年來最丟人的一件事情——去大姑同事的女兒家把送出去的小提琴再要回來了。
我并沒有多感激他,因為換做是我自己,看見一個大個子女生,而且還是看起來很男人的女生,穿著一身迷彩服粗聲粗氣地嗚嗚哭著,我也會去的。
我只是很佩服自己那不要臉的演技。
我和黎好的排練正式拉開了帷幕。在這之前我已經(jīng)在小公寓里偷偷練習了很久。那陣子鄰居們的反應很激烈,每天都會警告抗議甚至哀求,我閉上眼,塞上耳機,只是死命地拉著,拉到手臂無法再抬起、手指腫脹、甚至左手因為長時間保持姿態(tài)而無法再伸展開時,那些被我丟掉的音符,終于一點一點地被我撿回來,串聯(lián)成了流暢的旋律。
我們在閑置的音樂教室練習,有一條林蔭大道通往那里。那條林蔭大道兩旁種滿了銀杏,深秋里,金黃的銀杏葉鋪了滿地,我們一路說笑著走過這片金色的風景。我背著小提琴,黎好抱著琴譜,腳下是簌簌的清脆聲響,那條路,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那該多好。
我們合奏的曲目最后選定為《神秘花園》,那憂傷輕緩的旋律總是輕易地讓我流出眼淚,我的手在旋律低低回轉時止不住地顫抖,我靠在窗口,仰起頭,讓眼淚倒流回去,不被黎好發(fā)覺。當然,黎好并不會察覺這些,他深深沉溺在音樂里,不需要看樂譜,他的雙手也能如同翻飛的白鴿一般,彈奏出絕美的旋律。他微閉著雙眼,風吹起白色的窗簾,在他身旁蕩漾,那一刻,我想起《情書》里站在窗邊看書的藤井樹,那寧靜的眼眸飽含深情。
我是打算在正式演出時恢復真身給黎好一個驚艷出場的,但是想到若是當時太過驚艷,影響到他的發(fā)揮就不好了,所以我決定在最后一次彩排結束后,告訴他這個秘密。我一路上都在醞釀著怎么開口,沉默了好久。
“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p>
“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p>
走到路口,我們卻同時開口,兩個人說完都笑了,謙讓半天,最后還是黎好先開口:“我喜歡上了一個學姐?!彼f完這句話,抬眼探看我的表情,我驚訝的神情顯然讓他很滿意,他接著說下去,“她是做心理輔導的,我喜歡同她講話時的那種寧靜的感覺,她的眼睛像是會催眠,看著她就會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如果她答應了我的追求,后天就一定會來看我們的演出,所以……”
黎好的眼里裝滿了溫柔的光芒:“請你答應我,好好表演,這場演出對我來說,很重要?!?/p>
我凝視著他,最后鄭重地點頭。
“對了,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忘記了要說什么了……”我聳聳肩笑著對他撒謊,也為自己找一個臺階。
第二天我去了心理輔導室,只是想見見這個女孩,女孩的眼睛果然很大,像一片寧靜的湖水。她溫柔地詢問我有什么苦惱,我說:“我喜歡的人愛上了別人?!?/p>
“原則上是不提倡早戀的,但是……”女孩調皮地沖我眨眨眼睛,“那是一種最美好的情緒,如果遇見了,請不要輕易放棄,因為一放手,也許這輩子,再也不會遇見這樣一個人了?!?/p>
她的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緋紅,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一定想起了黎好吧,而可笑的是,我的情敵在這一剎那教會了我堅持。我想,我再也不會遇見像黎好這樣的少年了;我再也不會為了誰扮作自己不喜歡的模樣了;也再不會為了看一個人的笑而隱忍這么長久,長久到快要懷疑自己的性別了。
我想,我的小邪惡也是在這一秒鐘破繭而出的。
晚會當天,我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去店里接發(fā),長長的頭發(fā)傾瀉而下,蓋在我閃著瑩潤光芒的禮服上。我背著小提琴走進后臺,很多的目光追隨而來,沒人認出我是誰,就連黎好也是,他站在我身邊焦急地按著電話,直到我手機的鈴音響起。
“嘿,我就在這里?。 蔽以谒媲鞍缰砟?。
黎好看了我半天后先是大笑:“你搞什么啊,哈哈,異裝癖??!”可他的笑在我認真的表情里越來越虛弱,最后他愣愣地看著我,好久好久,久到有人不停地催我們上臺,他才回過神。他大踏步地走上舞臺,臉上恢復了從容的笑。
整場表演我們都發(fā)揮自如,禮堂里我們的合奏延綿低緩,我仰起頭才發(fā)現(xiàn)眼淚無法回流,它們順著我的臉頰流淌而下,暗下去的光線里我和黎好像是深海里兩條孤獨的魚,離得很近,卻看不清彼此。我記得演出結束后,燈光亮若白晝,我有點兒睜不開眼,黎好大方地牽起我的手,帶我走到舞臺的中央謝幕,熾熱的追光打在我們身上,我握著他的手,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可幕布合上,他立刻放開了我,目光投向前方,沒有任何的表情,他說:“麥嘉落,你騙了我好久。”說完這句話,我看到女孩走進了后臺,她捧著花,臉上有淺淺的淚痕:“很動人的表演?!彼@樣說著,黎好已經(jīng)把她和滿束的鮮花攬進了懷里,腦袋重重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如釋重負般地說:“你終于答應我了?!?/p>
我把小提琴收好,外套也沒有穿便一個人走出了禮堂,我逼著自己努力去笑。這是新的一年,一定得笑著迎接,但不管我怎么努力也擠不出半點兒笑容,比哭還難看。索性哭吧,可冬天這樣寒冷,我的淚卻凝結在眼底怎么也流不出。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我站在大風中的路口,裙擺像揚起的帆。我第一次這樣無助,打電話給麥嘉落,剛喚了一聲:“哥……”就重重地栽倒在地。
那天我愛嘮叨的哥哥匆匆趕來把我送去了醫(yī)院,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依然沒有忘記念叨我:“麥嘉落啊麥嘉落,我要怎么說你好呢?一個女孩子怎么能這么不愛惜自己,沒有人值得你這樣……”
“可是他值得,就算他愛別人又怎樣?他可以去愛很多很多人,但等到最后的那個人一定只有我……”迷迷糊糊里,我的心底卻還在這樣固執(zhí)地說著。
【可是你說你不愛我】
在生病的日子里,我想麥嘉城說的是對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我這樣對待自己,在危急關頭,最親密的只有家人。但病稍微好一點兒我就好了傷疤忘了疼,我換上紅色的大衣和長靴,像一個戰(zhàn)士一樣全副武裝重返沙場,我在心里對黎好說:“我回來了!”
擁護我的粉絲團已經(jīng)解散,她們看到我時都露出恨得牙癢癢的表情,可我一眼瞪回去,沒人敢哼一聲,恢復真身的我在一片討伐聲里,只能扮作惡女。
校隊當然不會再接納我,但每次練習我依然會去看。我坐在看臺上吶喊著,我曾經(jīng)的隊友們都尷尬地看看我并不回應,我才不管這些,依然興致勃勃地嚷嚷著。在離我不遠處,是黎好的女朋友,她幫他抱著外套,時而看看書,時而看看球場,而每當她抬眼望去的時候,都必定會得到黎好的一個笑容。
那張我久違的笑臉。
我和黎好依然是朋友,但卻變得十分疏遠,我想我們終究不是梁山伯與祝英臺,而是祝英臺與羅密歐,隔著遙遠的距離,不要說化蝶,就是語言都無法溝通。但這并不妨礙我關注黎好,聽說他跟學姐的戀情并不順利,波折頗多,而最驚天動地的是一個囂張的女生公然纏著黎好向學姐示威,因為這個女生,他們好幾次鬧到分手的地步。
有關黎好的消息,我終于只能靠聽說得來。
我去找那個女生,兇神惡煞地把她叫出教室,一記耳光下去,警告她不要再纏著黎好,這樣的事我干過好幾次,每次小女生們都會乖乖聽話,但這次這個女生絕對不是好惹的,她的爸爸是教導處主任。為此我被記大過,照片貼在公告欄里,愁眉苦臉的模樣活像一顆發(fā)霉的土豆。
不光如此我還被罰掃一個星期的操場,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天,要收工的時候卻下起了大雨,收拾垃圾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后面重重地推了我一把,我跌坐在泥地里。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一群女孩就圍了過來,她們用力地拉扯我的頭發(fā),抓我的手臂,還有人惡狠狠地踢我的小腿,我拼了命地抵抗,無數(shù)次站起來又無數(shù)次被人七手八腳地按倒在地,我終于像一只生病的大象笨重地倒下,任由她們凌辱。
一張臉在眼前被放大,那個被我打耳光的女生高高揚起了手,我閉上眼等待她的報復,但那巴掌遲遲沒有落下,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怒吼:“都給我滾!”睜開眼,看到黎好牢牢抓住女孩的手臂,重重地將她甩開。
我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難堪極了,頭發(fā)亂糟糟的貼在腦門上,滿身的泥漿和雨水,所以站起來的時候,我始終背對著他。
“麥嘉落,你不要再管我跟她的事了?!?/p>
我沒有回頭,只是說:“謝謝。”然后艱難地向前走著。黎好追上來,他站到我的面前,臉龐上滿是雨水:“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到底對你有什么好處?”
我抬眼望著他:“只要我們像從前一樣做回朋友,我做什么都可以?!?/p>
“只要做回朋友?”黎好重復著我的話,“什么都可以做?”
我點頭。
可是黎好說:“我們不會再是朋友?!庇彝韧蝗灰魂噭⊥矗艺麄€人就要跌落下去,黎好飛快地扶住我的肩膀,身體的整個力量都在他的手心,我抓住他的手臂,無法抑制地哭了出來:“連朋友都不可以做了嗎?黎好,你有過一點兒喜歡我嗎?黎好,你愛我嗎?”
黎好埋下頭深深地注視著我,我看著他眼中狼狽的自己越來越迷糊,最后他一字一頓地說:“我不喜歡你,也不會愛你,我們,連朋友都不是了?!彼穆曇艟谷豢梢赃@樣冰涼,我停止哭泣,手臂漸漸松開,有人突然從背后將我整個抱起來,我聽見我的哥哥麥嘉城大聲地對黎好說:“你這個渾蛋,不要再靠近我妹妹一步!”
我閉上眼,伏在麥嘉城的肩膀上,我覺得太累了。
【我還能怎樣】
除了被扯掉了不少頭發(fā),渾身瘀傷外,我并無大礙,可是我不想再回去那個地方,就算不是黎好,我也已經(jīng)呆不下去了。麥嘉城第一次沒有念叨我,他甚至很主動地向家里提出希望我轉學,他在高考前夕查了一堆的資料,最后篩選了鄰市的一所女子高中。
學校是住宿制的,花在上學和放學路途的大量時間都可以節(jié)約出來看書。我換了新的號碼,換了新的朋友,也換了新的自我。我喜歡這里,更重要的是,這里沒有男孩,整座校園都如此安靜。
一年后,我考取了一所北方的大學,我的皮膚漸漸恢復白嫩,頭發(fā)也長長了一些,在高個子很普遍的北方城市,我這樣身高的女孩并不會顯得異類,沒有人再把我誤會成男孩子,我也不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了。
詭異的是,我的天賦在一夜之間消失殆盡,我想我終于變老了,變得對一切帥哥都失去了觸覺,我甚至覺得全世界最帥的人就是我老哥。
還有一件更詭異的事是我大三回家過年,據(jù)說麥嘉城要帶女朋友回來,我精心打扮了一整天,隆重迎接我的未來大嫂,可那位大嫂卻讓我大跌眼鏡,她竟然是心理咨詢室的學姐。
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一起,我八卦地問起:“你怎么看上我哥的?”黑暗里,她沉默了良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jīng)睡著的時候,她才緩緩開口:“還記得你出事的那個雨天嗎?那天我也在,你哥哥當時保護你的樣子,讓我突然明白自己要尋找的是一個怎樣的愛人?!?/p>
“那天你也在?”這樣一個微妙的線索,立刻勾起我所有的往事,原來我并沒有真正釋懷。
而沒有釋懷的人,也許不只是我一個人。
2007年的初秋,少年有了愛情的感覺,但這樣的感覺讓他恐慌,他怎么能愛上一個男孩呢?焦躁中他開始去學校的心理咨詢室求助,女孩有大而寧靜的眼睛,他向她傾訴,心情漸漸平復,他以為這就是愛情,而只有女孩自己明白,他只是把她當做了救命稻草,而就算是稻草,當時的她也甘之如飴。
黎好,后來的我才知道,原來我曾帶給你這么多的傷痛,你最心痛的并不是我騙你,而是我竟然為你爭取別的女孩,甚至為捍衛(wèi)你們的愛情而搏斗,我不愛你,我一門心思只想做你的好朋友,這才是你最最心痛的。所以那個讓我悲痛欲絕的雨天,當我傷痕累累地問“你喜歡我嗎”時,你撒謊了,你不想傷害面臨高考關鍵時刻的學姐,更害怕一旦承認,便失去了在我面前的最后一點兒防備。
如果我知道那晚學校布告欄的玻璃被砸破,我像發(fā)霉土豆一樣的的照片被你撕走了,我會不會像從前一樣,無數(shù)次受傷再無數(shù)次站起來,像無敵女金剛一樣拍著胸脯說:“你不愛我,又怎樣?我總會讓你愛上我的!”
但是時光無法倒回了,就像你在我被哥哥帶走后,才發(fā)現(xiàn)泥地里我遺失的錢包,你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像寶貝一樣夾在里面,你終于相信我愛你,但是我們也永遠地錯過了。
整個夜晚我都輾轉難眠,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坐起來打開電腦,胡亂地點著網(wǎng)頁,然后就看到一幅電影海報,背著大提琴的男人和一個女人并肩走在半明半暗的街道上,他們相視著微笑,這樣的畫面多么熟悉。
電影的名字叫《Once》,是曾經(jīng)的,也是唯一的愛,是此生再也不會遇見的完美。
我的眼眶有點兒潮濕,攤開手心,掌心里是學姐給我的電話號碼,因為攥得太緊太久,中間一個號碼已經(jīng)被汗水浸開??墒俏翌澏吨p手,開始撥號,我還能怎樣,只能這樣一個一個地試過去,其實只也不過需要試十個號碼而已,這并不是多么困難的事。
只是現(xiàn)在讓我忐忑的是,不知道第幾個,會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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