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成年禮悲歌
少年的成年禮悲歌作者：蘇小彩我重重地跪倒在地，眼淚無聲地流淌而出，這是二十二年來，我唯一掉下的眼淚，為我最愛的你。
［1］你寫給我的100封來信
2010年新春過后，天地間還彌漫著煙火的味道。
我坐在電腦前，耐心地翻閱求職網(wǎng)站，看中的職位都一個一個投遞過去，打開郵箱的時候，試了很多遍密碼都無果，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個郵箱。試著打開，竟然很快地，就登陸進去。
密碼是你名字的全拼和生日。
我竟然還記得。(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兩年沒有過問的郵箱在點擊開的瞬間似乎有無數(shù)的灰塵在空氣里開始舞蹈，撲了我滿面。177封信，其中有77封都是各類垃圾郵件，還有100封，都是你寫給我的，我一次也沒看過。
這個冬天并不寒冷，從五樓的窗口望出去，總是灰蒙蒙的天空里甚至灑了淡淡的幾縷陽光，在發(fā)完10封求職信后，我決定看完這些信。
［2］在我心里，你就是個小女超人
你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乖女孩。
你愛作弄人，還喜歡惡作劇，小小年紀已經(jīng)開始學(xué)會逃課，經(jīng)常被你媽媽追著滿院子的跑，你尖叫著，一邊跑一邊求饒，看起來可憐兮兮，我站在7樓的陽臺上看著你，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你的嘴角卻分明掛著一抹詭計多端的笑。
可在我面前，你總是乖乖的樣子。你會在大霧的早晨呵著氣等我上學(xué)，鼻頭凍得通紅，把熱乎乎的鮮榨豆?jié){塞到我手里；你會在上課時專心致志地為我站崗，然后在老師的目光瞄過來時及時提醒我；就算再嚴厲的考場，你也會冒著危險給我遞小紙條，不管我們的座位多么遙遠，你總能準確無誤地投遞過來，烏黑的大眼睛咕嚕嚕地轉(zhuǎn)著，伴隨小紙條而來的，還有你的鬼臉。
古靈精怪的你做起這些投機倒把的事情輕車熟路，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只要你稍微認真，加一點點堅持，使出半分的功力，這個世界便沒有你不能完成的事情。
楊千尋，在我心里，你就是個小女超人。
很多人都說你喜歡我，你也這樣說，你在我投進一個三分球后沖上場，抱著我的脖子蹦蹦跳跳，并且在我的臉上狠狠地一親：“子辰哥哥，我太喜歡你啦！”全場嘩然，球場差點亂了套，裁判把你像小狗一樣拎出去，你轉(zhuǎn)頭沖我揮手：“加油啊！”
我的臉由紅轉(zhuǎn)黑。有時候我真是受不了你這個小孩。你比我小兩歲，卻跳級和我成為了同學(xué)，在這個陌生的班級你只認識我，于是我成了你的救命草，無時無刻地纏著我，像個跟屁蟲，誰讓你是我的老鄰居，我只能默默忍受。
但你今天的胡鬧我實在是有點生氣。因為在啦啦隊里，有我喜歡的女孩子，她叫萬敏儀，看起來十分溫柔的模樣，但事實上非常驕傲，幾乎不和男生說話，這次愿意參加啦啦隊，是因為人數(shù)不夠，她迫于班主任老爸的壓力才來。
這天她穿了粉色的小裙子在球場邊，在一群熱情的女孩里，她梨渦淺笑的樣子讓我亂了手腳，好不容易集中精力進了一球，就被你打亂了，在你被拎出去后，我偷偷地看向她，她正看著這場好戲，饒有興趣的模樣。
我想完蛋了，她一定和別人一樣誤會我們了。所以回家的路上我不肯同你講話，你講了很多的笑話，見我不做聲，便安靜地跟在我身后，一直走到樓下，你忽然站到我面前：“你是不是喜歡萬敏儀？”
我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這么丟人。
“我?guī)湍阕匪?a target="_blank">相信我?！蹦?a target="_blank">自信地笑著，踮起腳尖拍拍我的肩膀，“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后不會這樣了?！?/p>
我一點頭，你就開心地笑了，蹭蹭跑上樓，腳步那么歡快。
［3］月光下的你，眼睛晶瑩得像是要滲出水來
你竟然很快和萬敏儀成為了好朋友。
女生之間的情誼快得讓我有點費解，你們開始手拉手上廁所，手拉手吃午飯，周末還相約去逛街，親昵的模樣像是失散后重逢的親姐妹。我終于忍不住問你：“你想干嘛？”
你慢騰騰地收拾著書包，故作神秘：“反正不是害你。”這個時候萬敏儀走了過來，她問你：“好了沒？”你飛快拉上拉鏈，開始還笑嘻嘻的笑臉頓時皺在一起：“對不起啊，我家來客人了，我媽讓我早點回家。”
萬敏儀睜大了眼睛，她微微著急的模樣很可愛：“那怎么辦，電影要開始了?！?/p>
“要不……”看著你又開始咕嚕轉(zhuǎn)著的眼珠我就知道你要說什么了，果然，你把票塞進我手里，“子辰哥哥，你陪敏儀去看吧！”說完，撒丫子就跑了，留下我和萬敏儀面面相覷。
我主動打破沉默：“那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p>
萬敏儀看看我，輕輕一點頭，我的心就雀躍起來。我們并肩走出教室，穿過操場和花壇，走向?qū)掗煹牧质a道，金黃的落葉在微風(fēng)中灑了我們一身，萬敏儀忽然笑了，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兩個圓滿的酒窩展露無遺：“你頭上……”她說著伸出手，幫我把頭頂?shù)穆淙~拿下，當(dāng)她踮起腳靠近我那刻，我屏住呼吸，真擔(dān)心太過猛烈的心跳被她聽見。
那天看的電影是《新扎師妹2》，整個影院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的時候，萬敏儀卻只是咬著吸管安靜地看著大屏幕，有微弱的光掃在她臉上，我看到她漆黑的雙眸里有陽光一樣燦爛的快樂。
她美好得連快樂都是這么寧靜。
看到楊千嬅的時候我還順便想起了你，你總是標榜自己是她妹妹，說都是千字輩的，我曾經(jīng)陪你看過第一部，你看開心的時候就抓著我的胳膊哈哈大笑，真像這位大笑姑婆，很明朗的笑，但是一眼看透不再想深究。
電影結(jié)束后我們?nèi)チ烁浇腒FC，有了入校以來的第一次真正交談。萬敏儀的聲音細細的，臉頰是淡淡的粉色，笑起來像一只溫順的小貓。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默然不是因為驕傲，而是害羞。此刻她正小口咬著蛋撻問我：“聽說你唱歌很好聽，還會法語?！?/p>
“會一點就是了?！蔽抑t虛地笑，“楊千尋說的？”
“嗯，她還說你是你是個很好的鄰居哥哥，幫了她很多。”
“誰讓我比她大呢。”我大言不愧，收下贊美，但仔細回想一下，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從來沒有為你做過任何事。所以在送萬敏儀回家后，我在路邊的小攤買了一個多啦A夢掛件給你，剛進小區(qū)，你就從黑暗里竄了出來，眼睛睜得大大的：“戰(zhàn)況如何？快說說！”
“還成?！蔽液芊笱艿鼗卮鹉?，但嘴角那抹笑意出賣了我，你開始起哄，跟在我后面蹦蹦跳跳地，嚷著要我交代過程，我一停下腳步，你就撞上了我的后背，總算安靜了下來。我回過身，把多啦A夢塞進你手里，你額前的劉海被蹭得亂亂的，看看我，再看看手里的小東西：“給我的？”
如果沒記錯，這是我第一次送禮物給你，劣質(zhì)的藍色機器貓很丑，你辨認了很久才看清楚，卻高興得像是中了五百萬，“謝謝你??！”你想要擁抱我，但伸出的雙手在半空停頓住，兀自笑了一下，“恩，我得記住，不能有引起誤會的舉動?！?/p>
楊千尋，我也不知道那一刻的自己怎么了，我竟然主動地抱了一下你的肩膀，我說：“下不為例。”我沒有注意月光下的你，眼睛晶瑩得像是要滲出水來。
［4］那個名字，帶一點疏遠和脫離我控制的成長
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教室里安靜得只剩下沙沙的筆聲和翻書的聲響，我在做模擬試卷的時候，你就拿過我的PSP開始廝殺，玩得累了，你揉揉眼睛四處張望。
“咦，下雪了誒?！蹦爿p輕地一聲，教室便炸開了鍋，在這座南方小城，上一次下雪，已經(jīng)是幼年的記憶。有膽大的人跑出了教室，他們在走廊上大呼小叫，像一場狂歡，你飛快地把圍巾帽子套上，第一個沖到了操場。
空蕩蕩的教室里，一瞬間只剩下我和萬敏儀，我走到她面前：“一起下樓，怕不怕？”萬敏儀遲疑地看著我，最后歡快而堅定地點了點頭，她為我欣然破例，這讓我大受鼓舞，因此，當(dāng)迎面的雪花飄灑過來時，我牽了她的手。
我轉(zhuǎn)眼去看她，她微微垂著頭，潔白的雪花把她的面孔映襯地晶瑩通透，而她的手，安靜地躺在我的手心。
人群里，你正仰頭看著漫天雪花，雪小粒小粒地灑在你頭上，心滿意足之后你開始搜尋我的身影，我想你一定是看到了我們握在一起的雙手，不然你的表情不會這么快地凍結(jié)。這是很久之后想起你，才記起的細節(jié)，當(dāng)時我看見的你，眼里分明是心領(lǐng)神會的笑。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變得很少，雖然你上課依然坐在我身旁，但大多的時間你都在發(fā)呆、做題、或者跟周圍的同學(xué)傳紙條和笑鬧，你已經(jīng)很快跟大家打成了一片，不再是另類的天才少女，當(dāng)然也不再需要膩著我。
而我和萬敏儀也開始正式戀愛，隔著幾排的距離，我們每節(jié)課都會發(fā)信息，下課的時候一起去走廊聊天，不管多晚放學(xué)我都會先送她回家。我最喜歡的時間是晚自習(xí)開始之前那段時間，我們吃完飯就去操場散步，一圈又一圈，有時候萬敏儀會撒嬌，我就背著她在看臺上跑來跑去，星空下我的笑聲很放肆，一點也不覺得累。當(dāng)我滿頭大汗地回到教室，你擦著鼻涕對我說：“戀愛真好，還可以防感冒?！?/p>
你和很多男生勾肩搭背，卻一直沒有戀愛過。
圣誕節(jié)也是一個人在家玩電腦，在結(jié)束約會后我給你電話，說有禮物要給你。你穿著毛絨絨的睡衣和棉拖就出來了，一把扯過我手里的袋子，尖叫起來：“啊我最喜歡的手套！”
“和敏儀逛街看到的，她說你一定會喜歡這種?！?/p>
你把手套戴上沖著我笑：“謝謝你們哦！”
我這才想起，你已經(jīng)很久沒叫我子辰哥哥了，你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倪子辰。帶一點疏遠和脫離我控制的成長。
［5］不如，我們在一起吧
記得南方下第一場雪那天，我們最后一次并肩回家，你在下著小雪的天氣里不停打著噴嚏，鼻子和眼睛都紅紅的，手始終插在口袋里，像一只小白兔。其實我有看到你當(dāng)寶貝的那雙手套在萬敏儀的抽屜，所以才在圣誕節(jié)的街頭，買了那一份禮物給你。
你還把珍藏的CD、畫冊都借給她看，脾氣壞壞的你，在我之外，第一次這樣討好人。我早該知道友情不會來得這樣輕易，而愛情也是。
說不出什么原因，萬敏儀開始與我疏遠，每每問起，她都笑著說：“沒有呀，只是最近學(xué)習(xí)壓力比較大而已?！彼男σ廊幻篮?，只是敷衍得讓我心寒。這些苦惱我當(dāng)然不好意思向你傾吐，你卻很快察覺，你問起，我也只得牽強地笑，我說我們只是各自先把重心放在學(xué)習(xí)上而已。
這樣的謊言很快被戳穿，關(guān)于萬敏儀和高三學(xué)長的緋聞傳得轟轟烈烈，我在晚自習(xí)結(jié)束的夜晚在校門堵住了他，兜頭就是一拳，學(xué)長單手撐在地上，嘴角有淡淡的血絲，你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你的樣子真像一個勇士，張開雙臂擋在我前面。學(xué)長站起來說：“我不欠你了，別再找我麻煩。”
你對著他的背影狠狠地呸著。
很長一段時間，你都對我小心翼翼，下課的時候困了想睡一睡，你就覺得我是傷心了，不但不準周圍的同學(xué)嬉笑打鬧，連自己翻書也翻得很輕；吃飯的時候沒胃口，你就當(dāng)我是怕故地重游，主動幫我買飯上來，甚至在我精神很好，想找你聊天時，你用一種擔(dān)憂的神情看著我：“不想說話就不用勉強，來聽聽歌?！蹦阏f著，把MP3塞給我，正在放著你最愛的五月天，我聽了一下鬧嚷嚷的節(jié)奏趕忙換掉，下一首，就是楊千嬅的，我想起她大笑的模樣，把MP3還給你。
那時候的我，英語極爛，卻只聽歐美音樂，視一切港臺流行為膚淺的口水歌，真是一個非常愛裝十三的少年。我還揉著你的頭發(fā)說：“你什么時候能不這么膚淺呀？”你并不生氣，塞上耳機開始午睡，下巴枕在胳膊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你竟然聽的如此動情，還掉下來一滴眼淚。
大年夜你來敲我家的門，嘴很甜地拜完年后拉著我去天臺放煙花，頂樓的風(fēng)很大，你點了好幾次，火都熄滅了，最后一次終于點燃了，在清脆的爆破聲里，你手中沸騰起燦爛的花朵，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念萬敏儀，突然瘋狂地想要見到她，我后退幾步，終于轉(zhuǎn)身飛奔下樓。
當(dāng)時的你正回過頭，煙花里你定格的明媚笑臉一定很美，你看向我，卻只看到我的背影，你就這樣看著，直到燃盡的煙火燙傷了你的右手。
那天我跑得好快，在冷清的街道艱難地攔車，還好趕在零點前到達了萬敏儀家樓下，我飛跑著給她電話，堵塞的網(wǎng)絡(luò)久久撥不出信號，就在我心急火燎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她穿著粉色的大衣輕快地下樓，迎接她的是學(xué)長和一束在暗夜里綻放得刺眼的玫瑰。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只是最后，我看到他們牽手了，十指交握。
天空在此時應(yīng)景地飄起了小雪，這樣的場景讓我覺得諷刺。我苦笑著轉(zhuǎn)背，然后看到不遠處蹣跚的身影。你抱著一大捆的煙花費力地走到我面前：“追女孩還是要花點心思的，你什么也不帶就來怎么成啊?！?/p>
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快去吧，加油呀！”你像往常一樣扮著鬼臉。
我終于笑不下去，用力地抱住了你，我的頭深埋在你的肩膀，我說：“你怎么總是這么快樂？”你沒有講話，只是輕輕掙脫著：“敏儀看到……”
“小千尋，不要動?！?/p>
你就乖乖地不動，即使手里的煙花重重砸在了你的腳背，你也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我們一直沒有再講話，直到回去的路上，當(dāng)零點來臨，整個夜晚都沸騰起來，城市的天空亮若白晝，你在喧鬧里突然回答我：“因為我喜歡你啊，就算只做你的鄰居、妹妹、同學(xué)、或者只是同桌，但只要能看到你，就一直都覺得好快樂?！?/p>
你的聲音很細小，我卻聽得這樣清楚，流轉(zhuǎn)的天空下，你仰著頭看我，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沒有笑，漆黑的眼睛在黑夜里深不見底，你伸出受傷的右手輕輕放在我的臉上，你的手心好涼。
我握住了你的手：“不如，我們在一起吧?！?/p>
你一定會記得這一刻吧，當(dāng)我說出這句話時，你在我面前哭了，你哭得好大聲，抓著我的手都在顫抖。
［6］思念可以有多遠
我們在一起的那一年是步入高三煉獄般的日子，后來的你卻總是說，那是你最快樂的時光。你不再縱容我上課玩游戲看雜志，也不再在考場給我紙條，當(dāng)我臥室的燈在十二點以前熄滅的時候你甚至?xí)螂娫挵盐医衅饋砝^續(xù)看書。
約會也是有的，兩個人牽著手滿街晃蕩，我陪你去舊物市場淘好玩的小玩意，你陪我去看球賽，你不懂球，卻吶喊得比任何人都大聲，夏天已經(jīng)悄然來臨，你在熾熱的陽光下喊得滿頭大汗，從球場出來，你的樣子更像是剛結(jié)束一場比賽的球員。
有時候我會問你：“不害怕失戀的我，只是用你療傷嗎？”
“如果你喜歡上奢侈店的一個包包，喜歡得每天都要去櫥窗看一眼，這樣已經(jīng)覺得很滿足快樂了，但有一天店主竟然答應(yīng)借給你背，那你會不會害怕歸還呢？”你反問我。
你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想起的是萬敏儀，我想說如果是我，我會選擇不要，因為越是得到過，越會不甘失去。
而你搖頭搖得那么堅決：“我不怕，因為原本要的就不多，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是額外的驚喜了?！蹦惆洋@喜這個詞說得那么重，像一個得到糖果的小孩，我卻有點心酸，我想我欠你的，真的太多了。
萬敏儀依然很少跟人講話，臉上總是掛著禮貌性的笑容，偶爾上課的時候我會看著她的背影發(fā)呆，看得久了，我會覺得那個人好陌生，我一點也不了解她。學(xué)長去上大學(xué)后，每個周三都會有信件和禮物從遙遠的城市郵寄過來，有一次是一個巨大的紙箱子，那個箱子在同學(xué)們的慫恿下被拆開了，竟然是一只比人還要高的熊，憨憨地笑著，可愛極了。
在大家的起哄聲音，萬敏儀笑得滿臉緋紅。
“那么大一只熊，笨重死了！”你在我旁邊念叨，眼里卻是掩飾不住的羨慕。
那天放學(xué)后，我就去偷偷去了商場，給你買了一套限量版的芭比娃娃，花光了我積攢了一年的零用錢。我永遠記得你抱著她的模樣，咬著嘴唇又哭又笑，那天你穿了一條湖藍色的裙子，裙子的后面有巨大的蝴蝶結(jié)，比你手里的芭比漂亮太多。
你抱著我送你的芭比，而我抱住了屬于我的芭比。楊千尋，那一刻，我是真心想要討你歡心，我不要你羨慕任何人，我想要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女孩。
那個芭比，后來一只陪伴著你，就連高考那天，你也把她背進了考場，你說你的包放在講臺上，每做完一道題，都要抬頭去看一眼才安心。你說這句話時，七月的天空正被夕陽侵染成艷麗的紅色，你挽住我的胳膊，和我一起暢想大學(xué)生活，我們已經(jīng)約定，上同一所大學(xué)，至少，要在同一座城市。
可是最后，我們還的愿望沒有實現(xiàn)，志愿的調(diào)配讓我們離得好遠，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你哭了整個下午，關(guān)在房間里不肯出來，直到我去你家你才開門，你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拿著通知書就要撕掉，你的學(xué)校比我的還好太多，可是你說：“我復(fù)讀的話，你要等我啊！”
你真傻，我按住你的肩膀，認真地對你說：“不管有多遠，我都會常常去看你的。”你終于破涕為笑。
［7］我想，我終于要丟下你了
在我房間的角落里，一直放著一個箱子，里面裝著關(guān)于我們的全部細節(jié)，有我送你的機器貓、手套、芭比娃娃，還有我們之間的全部信件、照片、以及厚厚的一疊車票。
36個小時的車程，我們不停地往返奔波，只為和對方呆上那短暫的假期。那本厚厚的相冊里，裝滿了我們的記憶，有一張是你在火車上的自拍，你的雙眼有細小的紅血絲，頭發(fā)亂糟糟的，滿臉油光，甚至還冒了幾顆痘痘。
那是2008年，我在忙著參加大學(xué)生運動會，你偷偷來看我，買不到車票，便站了36個小時，你在擁擠的車廂里拍彩信發(fā)我，你說：“看我是不是好丑，等下可別被嚇到啦！”我在出口等你，看著你小小的身子飛快地跑過來，你摟著我的脖子笑，然后就暈了過去。
再往前翻去，我看到很多你的照片，由始至終你都是個桀驁的少女，我凝望著你驕傲的臉龐，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在每次同學(xué)會聽他們談?wù)撈鹉銜r也會出現(xiàn)，就像是自己不認識的另一個人，你為我，改變了太多太多。
楊千尋，是不是因為你在我面前太乖的緣故，那時的我從來不曾好好珍惜你，我覺得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會體諒我，都會等我回來。
而人總是充滿劣根性，喜歡犯賤，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覺得好，在萬敏儀突然聯(lián)系我之后，討厭網(wǎng)聊的我，開始成天掛在網(wǎng)上，我一邊同她曖昧一邊接你的電話，你說：“早點睡覺啊，晚安！”然后響亮地在電話的另一端親吻我。
我笑著掛掉電話，卻與萬敏儀聊到深夜。
我并不覺得對不起你，因為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我也不曾想過離開你。直到萬敏儀忽然跑來我的城市，那一天，我說好去看你，我把車票退掉，騙你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還有一件事，你一定不會知道。在我十七歲的那個圣誕節(jié)，我第一次和喜歡的女孩子渡過，可是那天我卻帶著她滿街尋找給你的禮物，去餐廳的時候早已經(jīng)沒了位置，我們等了很久很久，我講了很多笑話給萬敏儀聽，她都不笑，最后她說：“我和楊千尋，你只能選一個?！?/p>
“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她只是我的朋友?！?/p>
“只能選一個?！比f敏儀重復(fù)著。
沉默了許久，我說：“她同我認識十五年了。”萬敏儀離開了，我以為她只是賭氣，可是她再也沒有回到我身邊。
那時候我選擇了你。而現(xiàn)在，酩酊大醉的萬敏儀哭著對我說：“倪子辰，我一天也沒有忘記過你?！笨粗?，我的心也如同那年的少年般跳動，原來我從來不曾甘心過，我按掉了你一遍一遍打來的電話，最后關(guān)掉了手機。
楊千尋，我想，我終于要丟下你了。
［8］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才把關(guān)于我們的一切都歸還
我是懦弱的，不知道如何向你開口，所以只能躲著你，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甚至連MSN也阻止了你。在我二十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這樣與你疏遠過。
可我還記得你的生日，我決定最后一次去看你，陪你度過這一天，然后把我們之間的故事全部結(jié)束，我甚至還卑劣地期許，你在聽完我的故事后會擁抱我說：“祝你幸福?！钡竭_你學(xué)校已經(jīng)天色微醺，我給你打了很多通電話你都沒有接，我只能捧著你最愛的百合等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園里。
不一會兒我看到了你，你在遠處和一群男孩子告別，應(yīng)該是剛結(jié)束一場愉快的生日晚宴，有黑衣服的男生抱著你的肩膀送你到樓下，他還親吻了你的額頭。那一刻，我站了起來，有一股沖過去揍他一頓的沖動，但隨即我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我沉默地離開了，把花丟棄在骯臟的人工湖里。
回去的火車上我昏睡了十幾個小時，你的電話吵醒了我，火車正進入漆黑的隧道，我在黑暗里給你短信：我們分手吧。然后拔掉電話卡，拋進了凌厲的大風(fēng)里。
連分手我都如此卑劣。
很快大三實習(xí)，萬敏儀來到了我的城市，我們在學(xué)校外面租了小小的公寓，下班后一起去買菜，她會做很美味的晚餐，我總是吃得很滿足。晚飯后，我們一起在校園里散步，或者去圖書館看書，生活寧靜而美好。
我再也沒有你的消息。偶爾打電話回家，媽媽還會提起你，可每每剛提一個開頭就被我打斷，你過得好或者不好，我都害怕聽到。
我以為我們的人生軌跡從此后南轅北轍，自此不見。
平淡的生活看似波瀾不驚，卻悄悄地起了變化，萬敏儀漸漸地不再做飯，她總是不停地加班，她不在的時候，我便一個人在小飯館吃炒飯或者面條，然后去圖書館寫實習(xí)報道，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萬敏儀已經(jīng)睡著了，沙發(fā)上是她精心搭配好的隔天上班的衣服，我們之間竟然可以一整天都不再講話。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樓下送她回家的車，那晚我們吵得很厲害，萬敏儀說：“他只是我們部門經(jīng)理，加班順路送我回家！”
“還順便送你香水？”我冷笑起來。
萬敏儀瞪了我一眼：“懶得理你！”她說完重重地關(guān)上了房門。
那個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曾經(jīng)愛而不得所以被我神化的女孩，已經(jīng)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而萬敏儀，她對于我的不甘，也終于在現(xiàn)實里耗盡。
我們平靜地分手了。
可她返校那天我依然去了機場，遠遠地看著她從經(jīng)理的車上下來，他幫她提行李，幫她辦妥一切手續(xù)，他們肩并肩的模樣真是一對璧人。我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離開，從機場一路走回家，走了5個小時。
路上下起了大雪，北方的雪重重地砸在我臉上，我忽然非常地想念你，想念你小鹿般清亮的眼睛，想念你扯著我衣角小心翼翼的模樣，想念你注視我時，那可以消融冰雪的溫度。
可是我已經(jīng)不配這想念。
晚上回到家，一打開門，我便重重地栽倒在地，迷迷糊糊里，我在電話里按下了你的號碼。
你真的來了，你就像超人一樣總會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你氣喘吁吁地背著比你重40斤的我去醫(yī)院，我聽見你大聲地喊著：“醫(yī)生快點，快啊，救人！”你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這久違的鼻音，讓我的心變得無比柔軟，再然后，我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醒來已經(jīng)是一天后，你并不在我的身邊。據(jù)說我的高燒差點引起肺炎，護士說起你的勇猛贊不絕口：“那個小姑娘啊，個子小小的，力氣好大！”最后她指著屋角的一個盒子說是你留給我的。
我想你一定很恨我，所以才把關(guān)于我們的一切都歸還。
［9］小女超人最殘忍的成年禮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2010年的冬季，這個城市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雪，我望著你家的窗口，已經(jīng)積了很多的灰塵，聽說你們已經(jīng)移民去澳洲，那個有著潔白羊群的明媚城市。
我不再聽英文歌，反而開始愛上粵語歌，偶爾聽到你愛的楊千嬅，她唱的情歌那樣苦，并不是我所看到的大笑姑婆，原來，膚淺的人一直是我，我甚至不曾用心了解過你。
這個郵箱是你以前特地申請給我的，你埋怨說我從來沒有寫過情書給你，要我用它給你寫信，起初我還抄幾首情歌，后來便再也沒有用過。反倒是后來的你，寫了這么多給我。
從我不要你的那一天開始。
“子辰，我知道你是不會原諒我了，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好骯臟。那天我喝醉了，朋友送我回宿舍，我知道他一直喜歡我，可在他吻我的時候，我好想你，我甚至覺得你一定就在附近看著我，然后我就真的看到了百合和你給我的卡片，我從水里把它們撈出來，發(fā)瘋般地找你，子辰，我整夜等在火車站，看著每一個來往的人，可是沒有一個人是你，我找不到你了……”
……
一封一封點開，我所有的思緒都被拉回了記憶里，我的心狠狠絞痛著，然后點開了第一百封信，那是你送我去醫(yī)院前幾日寫的，你說：“我呆在你的城市里遠遠看著你，你們牽著手從夕陽里走回家，手里提著西紅柿和青菜，看起來多么幸福，她真美好，不像我，像是一塊殘缺的抹布，看你幸福，我就滿足了，我會安心地去另一個遙遠的國家，我想我會忘了傷痛，也學(xué)會忘記你。對了，我把你給我的禮物都還給你，我不值得擁有它們?！?/p>
站起來的時候我碰翻了水杯，水打濕了鍵盤，但我顧不得這么多了，我打開你留給我的紙盒子，我想再次看看你的模樣，從第一頁慢慢翻起，一張一張撫摸下去，此刻電腦里隨機放的歌曲，竟然是你最喜歡的《超人》，阿信憂傷地唱著：“為什么拯救地球是那么容易，為什么束手無策啊我和你的愛情，為什么我能飛天也能夠遁地，為什么我卻沒辦法長驅(qū)直入你的心……”
我想我終于明白，那個下午，聽著這首歌的你，為何掉下了眼淚，我也想起為何每每我喚你為“小女超人”時，你的眼里有那么多我看不清楚的哀傷。
翻到相冊的最后一頁，我看到一張裁剪下來的舊報紙，一則關(guān)于少女在火車站被強暴的社會新聞。
時間是2008年5月14日，你十八歲的生日，這是我送給你最殘酷的成年禮。
當(dāng)你哭泣顫抖著按下快捷鍵的時候我并沒有出現(xiàn)，對不起楊千尋，我從來都不是你的超人。那一刻的我甚至拔掉了電話卡，一心奔往新的戀情，并妄圖把所有的過錯歸結(jié)在你頭上，我用自私的念頭毀掉了你所有的單純。
而這一秒，阿信正唱到，誰要這樣超人連自己也救不起。
我重重地跪倒在地，眼淚無聲地流淌而出，這是二十二年來，我唯一掉下的眼淚，為我最愛的你。
編輯/藍朵朵
藍朵朵感悟：
“為什么我能飛天也能夠遁地，為什么我卻沒辦法長驅(qū)直入你的心?！焙芏鄷r候，你愛一個人，可以為他義無反顧，上刀山下火海，強大的力量讓你宛如超人?？墒牵怯衷鯓幽?？你悄無聲息地讓他歡喜，卻改變不了他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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