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
在陜西省潼關(guān)縣東南十三公里處有個太要鎮(zhèn),東與河南省靈寶市的豫靈鎮(zhèn)接壤,地處秦嶺山西余脈處,是一個殘垣溝壑,丘陵起伏的地方,一條從秦嶺山脈中流淌出來的河水,清澈如同瓊漿玉液,甜美甘醇,然而一路經(jīng)過煉金人們的污染,變得渾濁不堪了。在太要鎮(zhèn)東北三四公里處小河的北岸,有一排陳舊得被煙塵熏得如同黑漆的孤零零的老房屋,和西邊的鐵路以及鐵軌上飛馳的火車,成了鮮明的對比,這里住著六七個前來挖沙的河南人,我就是其中的一個,過著原始一樣的生活。
當(dāng)時是一個夏天,我和另幾個同伴,就住在其中的一間房屋里,房東是個瘦小邋遢﹑非常吝嗇的農(nóng)村老漢,當(dāng)時講好了的一月每人五元錢的房租呢。這一排房屋面南,中間的一間,整間的三分之二,砌著半人高的一個大儲槽,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清理過了的垃圾,上面還有房東撿來的破爛長七短八堆得滿滿的,整個屋子經(jīng)過我們的整理,僅騰出兩米長一米多寬的地方來,這樣還要睡四個人,我就睡在門口,腳在門檻上,頭就在里面兩個人頭的中間放著,一個是我姨媽的老漢,睡覺時鼾聲如雷,正好在我的耳邊,這且不說,堆放垃圾的池子里出來如黑豆大小的黑殼蟲子,不咬人,但在人身上爬,多得如同螞蟻,晚上睡覺,這哪里是睡覺啊,簡直是煎熬。如果吃剩的饅頭放在那里,立刻會招來幾十只那樣的蟲子。一次,同伴的半袋子面粉用過后忘了扎口,結(jié)果招來的蟲子,用篩子篩,竟有兩大碗之多,原來白白的面粉,被蟲子污染成了灰色,但同伴還是硬著頭皮吃完了那被污染了的半袋面。更糟糕的是,晚上做飯時,鍋蓋就不能掀。一到晚上,那樣的蟲子非常興奮,像稠雨點一樣,從地上飛上去再摔下來,然后再飛上去,噼噼啪啪地響,不小心落在用三塊堆成的鍋里,就成了晚飯中的一味了,黑燈瞎火,吃到嘴里,“咯叭”一聲,結(jié)果你就可想而知了……
有天晚上,我正用手抓麥柴燒鍋做飯呢,透過火亮,看到一只蟲子在爬,我用小木棒一撥,媽呀,是一只好大的翹著尾巴的蝎子,多虧沒用手摸,要不然可就慘了。
還有一天晚上,天很熱,我們七八人睡在院子里的一塊平地上,勞累了一天的我們,一躺下就睡著了,我做了個夢,夢里夢見剛做了一鍋面條還沒吃呢,來了兩頭大白豬,哼哼哼地,來拱我的面鍋呢,我趕忙喊:嗨,嗨,嗨,從夢中驚醒,跟我睡在一起的幾個人們,也跟著喊了起來,他們還以為狼來了呢。
我們雖然住在小河邊,可是沒有水吃。
這里的人們?yōu)E采金礦,土煉金子,使用氰化鈉﹑汞之類劇毒品,把原本清澈的河水給污染了,雖然流淌著一床河水,卻是一河床毒水,長期食用會引起慢性中毒。如果想吃上一擔(dān)干凈水,必須要走一來回七八里地的山路,打上滿滿兩桶水趕到住處,僅剩下兩個半桶了,所以,我們只好把被污染了的河水分個小岔改到小河南面的小草叢里,(因為小河北岸是齊齊的一道堤,)經(jīng)過澄清后再趟過河跳回來吃,就這樣一來回還要走三里多地呢,水倒是清了,但是在那個荒灘上,經(jīng)常有放牛的,牛有邊吃邊拉屎的習(xí)慣,正好就在那個水坑里,我們外地人又不敢說,打水時,眼睜睜看著水坑里的牛糞飄著,還得打水吃。有一次,我挑回一擔(dān)水放在做飯的屋里,中午已經(jīng)吃完飯了,想舀點水喝,光線不太好的灶房里,看到水桶里有什么蟲子在動,用手撩起來一看,竟是一條帶尾巴的長蛆……( 文章閱讀網(wǎng):www.sanwen.net )
在河畔上一個多月的日子里,還沒有沾過葷腥呢,平時都是買來現(xiàn)成的掛面下在鍋里,然后在旁邊的曠野里采一把野菜,再撒點鹽,就是一頓面飯了,還是那天中午,僥幸抓了一條一米多長,比搟面杖還要粗的蛇,好肥的蛇呀,我立刻把它拔掉皮,掏出內(nèi)臟,切成段,用蛇油光了光已經(jīng)銹了的鍋底,然后把成段的蛇肉在鍋里炒了炒,再添上水燒開,就成了一鍋非常豐盛蛇肉湯,啊,好香,這是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動葷腥。
那時在河畔上挖沙子,其實是掏石頭縫里的沙子。我們先用洋鎬挖開地面,抱出大石頭塊子,然后再檢出小石頭,再用鐵絲做的小耙子耙出核桃大的石子,才能得到三四锨沙子,一天下來,累死累活,僅能挖一方多沙子,有買主來,還要給人家裝上車,才能得到十五元的報酬,遇到不講理的,不給錢的也有,當(dāng)著那些人的面,連句氣話多不敢說。
當(dāng)然,也有樂趣的時候。
在這個偏僻的小河畔上,除了放牛和拉沙子的來,很少有人來,我們這些粗野的人們,罵人,談女人,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根本不怕也不再胡說什么忌諱的話,有時甚至一絲不掛,在那里亂跑呢。遇到下雨天,我會一個人來到河邊上,聽滿河床的水從上游闖下來的咆哮聲,看東邊秦嶺上的煙云,心中的不快和壓抑頓消。有時撒懶,不想干活了,就跑到山崖上,採來不知名的野花,扯石縫里長長的根須,看著這些,不能不感嘆大自然賦予生命的頑強(qiáng)和美麗,此時什么勞累,什么煩惱,什么不順心的事都沒了,盡情的玩,盡情的享受,然后再回到現(xiàn)實中。
在河畔的一個多月里,原始人一樣的日子,我實在熬不下去了,就挑著我來時帶著的修鞋擔(dān)子,向有村莊的地方走去。還好,在西堡障的地方,在一個熱心村婦的幫助下,租了一月十五元的破房子,但和河畔上的房子比強(qiáng)多了,一個七旬上下的老奶奶是我的房東。在我租下的破房子里,首先我能吃到干凈的水了。租房里,一塊破門板放平算是床了,一床又薄又窄的被子,用三塊石頭堆起的鍋,一碗一筷,和我某生的修鞋擔(dān)子,算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了,也算是在這里重新安了個家。
每天,我挑著六七十斤的修鞋擔(dān)子,在住所方圓七八里地的村莊里謀生,每日早晚兩餐,掙下幾個可憐的塊塊錢。下午,我必須在天黑前趕回來,因為那個地方很亂,經(jīng)常有成群結(jié)對的流氓團(tuán)伙搶劫,大白天也如此,到了晚上更多,就連當(dāng)?shù)厝艘埠芎ε?,一到晚上就不敢出門了,每家的院里幾乎都養(yǎng)兩條大狼狗,晚上在院子里放開,生人是不敢近前的,可想而知當(dāng)時那里的治安狀況。當(dāng)然像我那樣的境況是沒人搶的,但為了尋求刺激的流氓或許會看你不順眼,找茬揍你一頓是常有的。
回到租屋,天氣尚早,第一件事就是遛老奶奶取名小狗的狼狗,拉上早已和我混熟了的小狗,越過房后的柏油馬路,下到一條滿是鵝卵石的干枯的河床里,我和小狗蹦啊跳啊,鬧夠了,就上到地角的柿子樹上,摘柿子吃。當(dāng)我每天早晨挑著擔(dān)子走的時候,小狗總上躥下跳的,嘴里嗚咽著,要和我一起去,一直到我走得看不見了,小狗還是跳著,喊著,向老奶奶抗議,我一回來小狗就跳起來吻吻我的手和臉,然后一起到房后的河灘上去撒歡,因為這樣,我不在時,老奶奶很難控制那撒歡抗議的狼狗,終于有一天老奶奶宣布不準(zhǔn)再拉他的小狗了,剝奪了我和小狗一起撒歡的權(quán)利,以后再回來就沒有了和小狗在一起的樂趣,無論小狗怎樣跳,怎樣叫,怎樣的抗議都是徒勞,因為狗的自由權(quán)始終是屬于老奶奶的。
我在租房里不到半月的天氣,就遇上了秋末的連陰雨天,瀝瀝拉拉下了半月有余,村子里到處是泥濘,我就只好歇在租屋里,哎呀,當(dāng)時百無聊賴的我煩惱透了。出門在外的人遇上沒完沒了的陰雨天,寂寞,孤獨,煩惱,憂愁,一起擁上心頭索繞著我,這個時候,想家的感覺就更濃,這些和著濕漉漉的陰雨天,一起折磨著我。有多少次夢回我熱戀而寒酸的家,有多少次夢見父親愁苦的臉和母親樸素而忙碌的身影,有多少次夢見妻子沮喪而固執(zhí)的樣子,有多少次夢見我心愛的兒子歡樂而甜蜜的笑臉,一夢醒來,租屋里還是孤獨而煩惱的自己,一陣陣失落的感覺襲來,我?guī)缀趼湎聹I來……
在那個陌生而冰冷的地方,我每天都從崎嶇而蜿蜒的荒野小路上走過,遇到的是毫無表情的石頭,瑟瑟發(fā)抖的荒草,沒有人關(guān)心冷暖和饑飽,迎來的是敵視和鄙夷的目光,不是我不愿迎合這里的友好和溫暖,而是這里的人們太冷漠了。在這個盛產(chǎn)金子的地方,然而沒有金子般的愛心,特別是對外地人,當(dāng)遇到流氓團(tuán)伙襲擊時,這里的人們卻置若惘聞,視而不見。
在租屋的一個多月里,每頓飯我都是經(jīng)過精打細(xì)算,在用石頭堆起的鍋里煮下僅有四兩面條少油缺菜的一碗面,填充饑腸轆轆的肚皮,有幾次,為了省下每頓半把掛面,就下到田里偷來已經(jīng)成熟了的黃豆,剝多半碗煮熟,當(dāng)時吃一頓黃豆可以飽一天呢。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快二十年了,雖然在那里只有短短的三個多月,但經(jīng)歷艱難的一幕幕卻歷歷在目,感謝那段艱難的日子,使我知道怎么去拼搏,知道怎么去戰(zhàn)勝困難,去爭取屬于我的東西。感謝那里冷漠的人們,使我知道愛的珍貴,知道了怎樣去尊重別人,溫暖別人。那段經(jīng)歷,現(xiàn)在看來分明是一段優(yōu)美的抒情詩,將美麗我的一生。
艱難出奇思,安逸磨意志。處在衣食無憂,過慣安逸日子的人們,哪里知道激發(fā)他們拼搏奮進(jìn)的動力?
安逸,只能毀滅人。
首發(fā)散文網(wǎng):http://www.277762.cc/subject/335318/
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的評論 (共 5 條)
- 無不為之 審核通過并說 欣賞